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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9章

    陳冉閃身一躲,起身嘆氣:“還是打吧�!�

    “我來吧�!�

    林落雨走到前邊:“先把人交給我一個時辰,如果我問不出來廷尉府再接手,該怎么用刑就怎么用,先讓我試試�!�

    她回頭看向顏笑笑:“把人帶到房間里�!�

    顏笑笑應了一聲,她身材高挑,拎著網兜就起來了,坐在網兜里的紅怒和她相比真的就像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一樣,坐在網兜里的樣子瞧著氣鼓鼓的,可是這么精致可愛的一張臉,氣鼓鼓的也不嚇人。

    “誰家的屁孩子�!�

    陳冉被啐了一口,使勁兒瞪了紅怒一眼:“回頭找你們家大人去�!�

    紅怒猛的轉頭怒視他,她最討厭別人說她是個孩子,身高如此又不是她能做主的,雖然人漂亮可是個子那么矮,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她自己應該也很難過,她也最恨別人提及她的家人。

    “看什么看!”

    陳冉也瞪著她:“信不信我找個私塾先生來給你留作業(yè)!”

    沈冷:“真棒�!�

    陳冉:“讓她寫,一天十一個時辰寫也寫不完的那種�!�

    紅怒要是此時能出來,說不定撲上去一口咬死陳冉。

    屋子里,林落雨坐下來緩了一口氣,之前在和風細雨樓里確實有些嚇人,沒有料到對方居然這么直接,居然連火藥包都用上了,他們似乎完全不擔心朝廷會查這種只有軍方才能有的火器。

    就算是地方上的廂兵都沒有,各衛(wèi)戰(zhàn)兵都沒有完全配置,現(xiàn)在火藥包主要都送到了四疆邊軍手中,各衛(wèi)戰(zhàn)兵戍衛(wèi)地方,用不到這威力巨大的東西。

    所以只要順著火藥包這條線查,一定能查出來什么,然而對方顯然沒把這個當回事。

    網被顏笑笑放在桌子上,紅怒盤膝坐在那像是觀音坐前的小童。

    “我知道你不是薛城的人�!�

    林落雨倒了一杯熱茶捧在手里,暖暖的感覺從掌心逐漸蔓延到全身上下。

    “你也不是姚美倫的人。”

    紅怒道:“我是誰的人都好,你不要浪費時間了,你是不是覺得我聽你隨便說幾句什么就會告訴你們一些什么,世上哪有那么多心想事成的事。”

    “其實你說不說都與我無關�!�

    林落雨淡淡的說道:“只因為你是女人,所以我便想試試,大概,也只是有一句話想問你......女人在這個世界上本就天生弱勢,大部分時間還都在在乎別人,你不想說什么,是因為你覺得姚美倫值得你在乎,可她在乎你嗎?”

    “可笑�!�

    紅怒冷冷的說道:“我還以為你能說出來什么大道理,原來不過是這樣膚淺的手段,想挑撥離間罷了,想讓我記恨姚美倫?好歹我和她熟悉,和你們并不相識,而且還是敵人�!�

    “我問你,姚美倫在乎你不在乎你,和想從你這得到什么消息無關。”

    林落雨看了紅怒一眼:“如果你在乎她,她在乎你,我可以讓你去看她一眼,如果你在乎她她不在乎你,看不看也不必要了,這不是為你決定什么,而是我決定什么�!�

    “她也被抓了?”

    紅怒臉色一變:“她......怎么樣?”

    林落雨搖了搖頭:“看來你確實足夠在乎她�!�

    “是�!�

    紅怒看著林落雨說道:“不知道多久了,男人看到我的時候,眼神里有譏諷也有邪念,女人看到我的時候,有嘲笑有嫉妒,唯獨她對我關切�!�

    “我不管她關心我是不是因為我可以被她利用,這關心是真的。”

    紅怒看著林落雨認真的說道:“既然這關心是真的,我去在乎別的做什么?”

    林落雨嘆了口氣,起身:“放她出來吧,給她準備一些紙錢香燭�!�

    紅怒一怔:“你什么意思?”

    林落雨卻沒有回答,起身朝著門外走了。

    顏笑笑道:“姚美倫死了。”

    紅怒的眼睛驟然睜大。

    一刻之后,縣衙大堂,姚美倫的尸體就放在那,廷尉府的仵作正在驗尸,顏笑笑帶著紅怒走進大堂的時候,紅怒的手都在微微發(fā)顫。

    “請你們先出去一下�!�

    顏笑笑對仵作等人微微俯身:“許她燒一些紙錢,一會兒她就會被送回長安城廷尉府羈押,以后想燒紙錢也沒有機會了�!�

    廷尉府的人隨即退出,大堂里只剩下她們兩個和一具尸體。

    紅怒的雙手被繩索綁著,她走到尸體前看了看,然后臉色就變了:“白凰?!”顏笑笑問:“殺她的人?”

    紅怒點了點頭:“終究是這樣......”

    她蹲下來,雖然手腕被綁著但不影響她燒一些紙錢,一張一張的黃紙放進火盆里,火焰映紅了她的臉。

    “我小時候生過一場病,奄奄一息,十三歲那年,母親帶著我求醫(yī)問藥幾乎用盡了家財,父親薄情,母親想要把宅子賣了繼續(xù)給我看病,父親不同意,于是將母親和我趕出了家門。”

    她蹲在那自言自語的說著:“后來我就再也沒有長高,母親和我搬到了幾百里外的地方,她靠給人漿洗衣服賺錢度日,可是才一年,那些該死的人販子就把我搶了去,朝廷不允許逼良為娼,可是朝廷不許是不許,有些人配不上稱為人,為了錢什么都能做出來�!�

    “我被送進青樓,當夜我在火上燒斷了綁我的繩子逃出來�!�

    聽到這句,顏笑笑下意識的看了看紅怒的那兩只手,兩只手的手腕處依然有疤痕。

    紅怒繼續(xù)說道:“我一個人逃出來,可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路上遇到了你......那時候你騎在白馬上,身邊有幾個人保護你,你看到路邊的我,問我為什么一個人在這哭,我說,我把家丟了。”

    “好一會兒之后,你說,你的家也丟了......然后你帶我回了母親所在的那個小縣城,可是母親因為找我卻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你陪我在家等了足足十幾天,沒有等回來母親�!�

    紅怒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沒有哭,她不是哭不出來,她只是覺得,姚美倫死了,也許是最好的一個結局。

    “從那天開始你帶著我,你去學琴棋書畫學如何取悅男人,你讓我和你一起學,你還說我這個模樣會有很多男人喜歡,可我不愿意,你問我那你想學什么,我說學武�!�

    她把紙錢放進火盆里,火光讓她的臉看起來都紅紅的。

    “你說,這個世界上,女人可以有無數(shù)種辦法去讓男人殺人,何必自己動手?”

    “我說,我學武不是為殺人,而是為了保護你�!�

    紅怒再次深呼吸,也許是被煙氣熏了眼睛,最終還是哭了出來。

    “你笑話我說,你學了那么多取悅男人的本事,將來會有無數(shù)的男人愿意保護你,有無數(shù)男人拜倒在你裙下,問我能做什么......于是我努力的去學,我想證明給你看,真心想保護你的,其實只有我一個,你取悅的那些男人,靠不住�!�

    “我證明了我是對的,可你卻死了�!�

    紅怒抬起手抹掉眼淚,把最后一沓紙錢放進火盆:“下輩子做男人吧�!�

    她說。

    然后起身,看向顏笑笑認真的說道:“我還是什么都不會告訴你們的,但我謝謝你們給了我這些紙錢。”

    她俯身一拜。

    她直起腰,轉身:“現(xiàn)在可以把我交給廷尉府了......不過,有一句話請你們記住,你們要查的人其實沒做錯什么,我與姚美倫親近,可不得不說,許多事是姚美倫要去做的而不是你們要查的那個人。”

    “他是誰?”

    顏笑笑立刻問了一句。

    “他是一個......”

    紅怒回頭看向顏笑笑,沉默了好一會兒后回答:“也丟了家的人,或許......是被家丟了的人。”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

    就是他了

    顏笑笑跟著紅怒從縣衙大堂里出來,紅怒走了幾步又回頭,眼神里有些期盼,似乎想著在她回頭的那一刻,那個曾經陪伴過她很長時間的女人會活過來。

    可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合理的也不是神跡,只是奇跡,這個世界上還有奇跡存在,就是奇跡了。

    所以,合理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人死不能復生,那是神話傳說之中的事,如果真的能,那么沈冷一定是為了追逐這個神話而沖在最前邊的人,因為他有更多在乎的人想讓他們起死回生。

    “她......待你真的很好?”

    顏笑笑忍不住問了一句。

    紅怒仔細想了想,點頭:“她也很孤單吧�!�

    顏笑笑思考了一會兒才明白紅怒這句話的意思......姚美倫其實也算個可憐人,她父親姚朝原出事的時候她還小,那時候的她無力選擇自己的人生。

    如果真的要把她的人生錯了的軌跡找一個罪魁禍首,也許是姚家自身。

    “她那時候離開長安才幾年,被人收養(yǎng),可是收養(yǎng)她的人當然不是因為心疼她,又不熟悉,又不是親人,所以怎么可能是因為情分?”

    紅怒一邊走一邊說道:“只是因為她是個合適的人......她那時候和我提起過,她其實很清楚為什么會被收養(yǎng),因為同存會需要她這樣的人,對朝廷有怨恨,對陛下有怨恨,而且是女孩子,很多時候,那些不能在陽光下施展的手段總是離不開女人�!�

    紅怒停頓了一下,回頭看了顏笑笑一眼:“大寧太大了,并不是每個女人都能活的幸福,也并不是每個孩子都能活的幸福......有時候我也會想,她應該很孤單吧,哪怕她經常對我說,她學到了很多取悅男人的本事,將來一定會有無數(shù)人疼愛,可她還是孤單的,所以她才會在路上把我?guī)Щ厝�,大�?.....她覺得我可憐,和她一樣可憐,她也曾心有善念,不然的話不會陪著我回到那個小小的縣城去尋找我母親。”

    一口氣說了這么多,紅怒的心情卻反而好了些。

    人的嘴巴除了吃飯之外,最重要的作用就是表達,不管是嬉笑怒罵,不管是任何話,其實都是表達。

    她說了很多話,心里的淤積就輕了些。

    也只是輕了些,因為她剛剛失去的,是她在這個世界上為數(shù)不多的可以稱之為親人的人,人最矛盾的地方在于,只有人可以創(chuàng)造那么多的道理,可也只有人在情與理之間做選擇的時候往往不講道理。

    道理的理,也是理想的理。

    所謂理想,多是縹緲。

    “是同存會的東主殺了她吧?”

    顏笑笑試探著問了一句。

    “是�!�

    這次紅怒回答的倒是很干脆,似乎這并不是什么不能說的事。

    “東主也是無奈�!�

    “那個東主殺了你最在乎的人,你卻不生他的氣?”

    顏笑笑道:“你也很奇怪�!�

    紅怒再次回頭看向顏笑笑,沉默了片刻后說道:“我知道你是在套我的話,其實這些話可以告訴你,你不用那么試探,該說的我會說,謝謝你們看在都是女人的份上還能給我尊嚴,但不該說的,我不會說�!�

    她深呼吸:“我不生東主的氣,是因為他沒有錯,最主要的是......人其實很可笑,我悲傷是因為姚美倫對我來說很重要,而我不生他的氣是因為他似乎更重要,如果同樣是那個人,但我不在乎他,自然會生他的氣,甚至會想殺了他�!�

    顏笑笑聽的有些迷茫。

    “我是一個可憐人,姚美倫是一個可憐人,他也是一個可憐人......你們認為的一群大奸大惡之徒,其實都是可憐人,包括殺了姚美倫的白凰,她也是一個可憐人,這些可憐人聚集在一起報團取暖,只有我們自己懂自己在什么時候需要舔傷口。”

    她看著顏笑笑一字一句的說道:“早晚有一天你們會明白,他沒錯,錯的是你們,你們這些講大義卻沒人情的人�!�

    她邁步繼續(xù)向前:“我說完了,關于他也不會再說什么,我很早很早之前就聽說過廷尉府的手段有多厲害,那時候想著再很厲害也和我無關,現(xiàn)在有關,我想試試。”

    顏笑笑搖頭:“你認為我們沒人情?”

    就在這時候葉流云從對面緩步走過來,朝著顏笑笑點了點頭:“把她交給我吧�!�

    顏笑笑嗯了一聲后點頭:“是�!�

    紅怒一臉疑惑的看著葉流云,她知道面前這個人是誰,所以很好奇,讓她好奇的男人不多,一個是韓喚枝一個是葉流云,還有一個就是沈冷。

    關于韓喚枝是因為這個男人被太多人稱之為夢魘,被太多人稱之為鬼見愁。

    關于葉流云是因為這個男人被太多人稱之為傳奇,被太多人稱之為江湖夢。

    關于沈冷是因為這個男人有著不一樣的故事,可憐人總是會對可憐人的故事感興趣,她覺得沈冷也是一個可憐人。

    東主對她說的。

    啪。

    綁在紅怒手上的繩索被葉流云捏斷,比大拇指還要粗的麻繩有多堅韌?可他只是隨隨便便的用手指捏了一下,那麻繩就應聲而斷。

    “你走吧�!�

    葉流云只說了三個字。

    “為什么!”

    紅怒一時之間驚了。

    她不敢相信的看著葉流云,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她被抓了,沒有被送進廷尉府嚴刑拷打,而是就這么被放了?而且放他的人還是葉流云,皇帝的忠仆。

    葉流云卻似乎連理都懶得理,他其實也是一個很懶的人,需要講很多話來解釋的事,對于他認為不值得的人,他一個字都懶得解釋。

    紅怒就這么看著葉流云的背影消失在門后,就在她愣神的時候,她的巨鐮從門里邊旋轉著飛了出來,當?shù)囊宦暣猎谒_下,深入土地。

    紅怒不懂這是為什么,可是她知道自己必須走,哪怕葉流云是故意放她走然后盯著她想把東主挖出來,她也必須走。

    沒有人盯著她。

    院門里邊,葉流云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奈,也有幾分沉重。

    沈冷就靠著不遠處的樹看著他,笑了笑:“如果你不是葉流云,我一定懷疑你是同存會的人。”

    葉流云苦笑:“好在我是葉流云�!�

    “是啊,好在你是葉流云�!�

    葉流云看向沈冷,沉思片刻后問:“我可以不解釋嗎?”

    沈冷點頭:“當然可以,因為你是葉流云�!�

    于是葉流云真的沒有解釋,沈冷也真的沒有問。

    一個時辰之后,縣衙書房。

    沈冷似乎是一個不愿意坐在應該坐的地方的人,有椅子有凳子,可他就是坐在窗戶上面,兩條腿在窗外晃著,像是小時候他坐在南平江邊看著江水發(fā)呆。

    外邊沒有南平江,只有一個不大的院子,他看著院子發(fā)呆,林落雨安靜的坐在書房里,看著他的背影發(fā)呆。

    許久許久之后,沈冷忽然間長長的嘆了口氣:“也許是我錯了�!�

    林落雨問:“什么錯了?”

    “把事情混為一談,把人混為一談,所以錯了�!�

    沈冷回頭看了林落雨一眼:“我剛剛一直都在想,葉流云把紅怒放走是為什么,我第一想到的是葉流云要釣魚,把同存會的東主釣出來,這個想法被我否了。”

    他從窗戶上轉了半圈,面對著屋子里坐著。

    “葉流云說不能解釋,我剛剛有在想為什么不能解釋,想來想去,似乎答案只有一個。”

    “是�!�

    林落雨道:“答案當然只能有一個......除了陛下之外,還有什么是葉流云不能對你解釋的�!�

    沈冷道:“原來你也想到了。”

    林落雨抬起右手用大拇指對著小拇指比劃了一下,微笑著說道:“應該比你想到的快一些,只是一丟丟。”

    沈冷笑起來:“所以在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才明白,事不能混為一談,人也不能混為一談,我一直都在努力的想查明白同存會的東主到底是誰,到底要做什么,現(xiàn)在才醒悟過來,我不知道的,也許陛下早就知道了�!�

    林落雨道:“除了陛下早就知道了那位東主是誰這個解釋之外,實在沒有更合理的能解釋葉流云為什么要放走紅怒的解釋了。”

    沈冷再次深呼吸:“一個蒙起來了臉,一個裝作不知道那張臉是誰�!�

    他搖頭:“也是心累�!�

    林落雨起身,走到窗口看著外邊那個并不漂亮的小院子,過了一會兒后說道:“其實也不算復雜,陛下知道他是誰,所以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陛下不點明不說破,是因為陛下不想打斷那個人想做的事,他認為這樣的事是有意義的,陛下就陪著他演戲。”

    “呼......”

    林落雨輕輕的說道:“做兄長的,都會更累一些吧。”

    他坐在那好一會兒,然后從窗口上跳下來:“繼續(xù)做我該做都事,陛下既然知道他是誰,而又讓我來了,所以讓我查的也就不是他�!�

    他問林落雨:“你覺得陛下想讓我查出來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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