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6章
沈先生看到沈冷之后第一句話就是:“知道了?”
沈冷回答:“知道了�!�
沈先生第二句話是:“怎么看?”
沈冷回答:“等等看。”
沈先生聽到這三個字,就知道沈冷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現(xiàn)在這個時間點有些特殊,李長澤在這個時間點死了,誰都會往朝廷里想想,可是沒人敢去想這是陛下安排的,如果是陛下愿意殺李長澤的話又怎么可能等到今天。
也沒有人去想這是廷尉府安排的,在所有人心中廷尉府的維護法紀的衙門,廷尉是執(zhí)法者,韓喚枝是一個把規(guī)矩看的比什么都重的人,所以怎么可能是廷尉府。
那么最值得懷疑的人,自然而然就變成了沈冷。
“你這是要出門?”
沈先生看了看沈冷手里拎著個菜籃子問了一句。
沈冷點頭道:“茶兒想吃糖醋排骨,想吃炸小河蝦,我出去看看能不能買到�!�
沈先生道:“出了這么大事,你居然想的是出去買菜。”
沈冷笑道:“李長澤重要還是茶兒重要?”
沈先生想了想,點頭道:“你這么說的話我連反駁都不能,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他拉了沈冷一把:“坐下聊會再出去買菜,我和你一起去。”
沈冷道:“行,那就聊會。”
兩個人就院子里的那棵漂亮到猶如一片碧玉瀑布般的大垂柳樹下坐下來,茶兒給他們泡了茶,也在旁邊坐下來,知道李長澤死了,茶兒也覺得不可思議。
“外面人現(xiàn)在都在私底下議論,是不是你安排人除掉了李長澤。”
沈先生道:“你應(yīng)該知道,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其實都是陰謀家,所以開始往你腦袋上扣帽子也正常,第一,你是禁軍大將軍了,是護國公,未來太子殿下身邊最重之臣,最忠之人,你一回來沒多久李長澤就死了,他們會想,這是你在為將來太子殿下的安穩(wěn)做安排�!�
沈冷點了點頭道:“先生這么說的話我連反駁都不能,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沈先生瞥了他一眼道:“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沈冷道:“先生,這事既然和我沒關(guān)系,別人怎么說是別人的事,我難道要因為別人說了就去證明自己沒做過?如果人一直這樣活著的話,多累�!�
沈先生道:“你應(yīng)該明白我的意思,我才不會去擔心那些人胡說八道,他們說再多也沒有任何意義,我擔心的是太子殿下會不會也這樣想,如果是的話,他對你.....畢竟太子殿下對李長澤的感情很深厚,我怕他會對你心存芥蒂�!�
沈冷道:“他不會�!�
沈先生問:“為什么他不會?”
沈冷反問道:“為什么他會?”
沈先生覺得沈冷有些不可理喻,如果太子殿下真的也跟著懷疑是沈冷安排的人,那么對沈冷的態(tài)度必然會有變化,這是一根刺,在人心里長了刺,那人就會一輩子難受,除非拔掉這根刺。
“你要不要去求見臺太子殿下?”
沈先生道:“去見見他,安慰安慰他也好,順便解釋一下這事和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不去了。”
沈冷看了看太陽的位置,很認真的說道:“如果我去一趟未央宮的話,就來不及買菜做飯,紅燒排骨比較耗時間,尤其是收汁的過程,馬虎不得,不然就不好吃了�!�
沈先生:“......”
沈冷起身,在茶爺肩膀上拍了拍:“你陪先生,我出去買菜�!�
茶爺嗯了一聲:“寧兒說想吃桂花糕,你回來的時候買一些,別忘了也給繼兒帶一些他愛吃的桃酥餅。”
沈冷點頭:“知道,還有你愛吃的蓮蓉餅,先生愛吃的棗泥糕�!�
沈先生愣在那,然后長長嘆了口氣:“你們倆......氣死我了。”
茶爺笑道:“再買回來一些蘿卜吧,我給先生做個蘿卜湯,順氣�!�
沈先生哼了一聲,然后噗嗤一聲笑了:“你們倆啊......真的是讓人操不完的心,偏偏你們倆自己還都覺得日子挺好過,一點兒都不憂患�!�
沈冷道:“先生是吃青蘿卜還是紫蘿卜,要不然來點小水蘿卜或者胡蘿卜?”
沈先生:“滾......”
未央宮。
皇帝已經(jīng)坐在那發(fā)呆了好一會兒,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兩個人始終都在身邊陪著,皇帝不說話,兩人也都不說話,只是靜靜的陪著。
許久之后,皇帝長長吐出一口氣。
“朕剛剛一直都在試著感受自己內(nèi)心之中對于長澤的死到底有多難過,有多感傷,按理說,應(yīng)該痛徹心扉,可是朕只是難過,沒到痛徹心扉的地步�!�
這話一說出口,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有些茫然,陛下忽然說這些做什么?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是說這些的時候啊。
“長燁�!�
皇帝看向太子李長燁,很直接的問道:“賴成剛剛進來對朕說,有人私底下在議論說長澤的死和沈冷有關(guān),你覺得會和沈冷有關(guān)嗎?”
“不可能�!�
李長燁立刻說道:“這件事絕對不可能和親......和護國公有關(guān)�!�
皇帝臉色釋然了些,他問:“為什么這么想?”
李長燁回答:“不是兒臣這么想,而是事實,如果需要去想想才能確定的事,那么就有可能其實不確定,想都不想就能確定的事,才是真的確定,兒臣想都不用想也確定這件事和護國公一點兒關(guān)系都沒有,所以也就說不上為什么。”
皇帝的眼神里閃過一抹欣慰,他抬起手在李長燁的肩膀上拍了拍。
“人要保持最起碼的信任,尤其是對應(yīng)該信任的人,你說的很對,也做的很對......歷史上不是沒有教訓(xùn),楚時候,大將軍徐驅(qū)虜戰(zhàn)功卓著,以一己之力力保楚國安穩(wěn),楚本已如大廈將傾,是徐驅(qū)虜力挽狂瀾�!�
他看了李長燁一眼后繼續(xù)說道:“可是后來,楚皇一直都懷疑徐驅(qū)虜有反心,最終還是毒殺了這一代功臣,徐驅(qū)虜死的冤枉,楚也因此而走向衰亡�!�
李長燁道:“兒臣一直用這件事以自省�!�
皇帝嗯了一聲,呼吸的聲音稍稍顯得有些粗重,雖然他面上看起來平靜,可實際上又怎么可能真的平靜,他嘴上說著不是痛徹心扉,可心里的疼還是猶如刀割一樣。
曾經(jīng)有那么一個時期,皇帝覺得自己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親手結(jié)束這段孽債,可又下不去手。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是真的失望透頂,便是絕望,對一個人絕望之下,還能有什么感情可言,多半只剩下厭惡而已,說不定還是兩相厭。
然而當他得知李長澤已死之后,那一瞬間他覺得天旋地轉(zhuǎn)。
“父皇,韓大人會查出來的�!�
李長燁道:“他已經(jīng)趕去清霸郡了,應(yīng)該很快就會有消息送回長安�!�
皇帝點了點頭,眼神飄忽了一下,有些話他想到了,但不會對自己兒子說。
京畿道。
官道上,韓喚枝的馬車飛馳向前,可是馬車依然平穩(wěn),坐在馬車里的人幾乎都感覺不到有多少顛簸。
韓喚枝閉著眼睛坐在那像是睡著了,可是看他眉頭緊鎖就知道他怎么可能睡得著,這事雖然是他安排的,但是當結(jié)果出現(xiàn)之后,他心里也難以平靜。
坐在對面的千辦方拾遺一直都在看著韓喚枝的臉色,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
他之所以和韓喚枝同行并不是韓喚枝的命令,而是太子殿下的命令,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東宮的人了,太子殿下讓他隨韓喚枝一道去清霸郡查明真相。
“你為什么一直看著我?”
閉著眼的韓喚枝忽然問了一句。
“大人�!�
方拾遺問道:“這件事到底應(yīng)該是個什么定論才合適?”
韓喚枝睜開眼睛看了看方拾遺,然后又閉上眼睛。
“查了再說�!�
他的回答有些模棱兩可。
方拾遺卻點了點頭:“屬下知道了�!�
有些時候吧,沒有肯定的回答,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就是另外一種肯定。
方拾遺這樣的人,腦子又不笨,他之所以問,只是想知道自己回去之后應(yīng)該給太子殿下一個什么交代,而這個交代,必須經(jīng)過韓喚枝的同意。
方拾遺往后靠了靠,也閉上眼睛。
“殿下讓你問的?”
韓喚枝忽然問了一句。
方拾遺搖頭:“屬下自己想問的,殿下不會想問的�!�
韓喚枝沉默片刻,忽然間覺得方拾遺這句殿下不會想問的,有些意思。
第一千五百七十五章
朕親自問
廷尉府的隊伍到清霸郡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十天之后,這已經(jīng)是趕得很急了,如果正常走的話大概要走半個月的時間,隊伍人數(shù)越多行進的速度就越慢,一千多人的隊伍和幾十個人輕裝簡行自然不一樣。
所以道清霸郡的時候,洛文曲的尸體都已經(jīng)有些變形,哪怕是清霸郡這邊官府和方白鏡等人用最好的方法保存尸體,這個天氣要想讓尸體一點變化都沒有也不容易。
韓喚枝到了之后先去看了看尸體,然后單獨把方白鏡叫到一邊,說是詢問案情。
都廷尉大人和副都廷尉大人兩個人說事,沒有允許的話誰也不能隨意靠近。
“辛苦你了�!�
韓喚枝看著方白鏡道:“也難為你了。”
方白鏡俯身道:“確實是有些難......”
多余的話他也說不出口,事實上這么多年來他都沒有如此的艱難過,如此的恐懼過,殺人之后的日子更為難熬,每一天每一夜都煎熬。
“你現(xiàn)在回長安城吧�!�
韓喚枝道:“我會跟他們交代,說你另有案子要去處理�!�
“屬下不應(yīng)該這么快走,屬下走的話也要等到過幾天�!�
方白鏡道:“不合規(guī)矩,不合慣例。”
韓喚枝點了點頭:“我只是擔心你壓力太大。”
方白鏡道:“大人你來了,屬下身上的壓力就小的多了�!�
韓寒之拍了拍他肩膀:“一會兒你就跟在我身后,我會向那些地方官員詢問案情,你只需跟著就好�!�
方白鏡道:“是.....”
韓喚枝轉(zhuǎn)身朝著尸體那邊過去,那些地方官員一個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站在那等著韓喚枝,他們這些地方官員連廷尉府的人都少見,更何況是傳聞中的鬼見愁都廷尉。
每個人在那一刻甚至都錯覺自己就是罪犯,韓大人一句話就能把他們都關(guān)起來,而且還必將遭受非人的折磨。
沒有一個人敢與韓喚枝對視,似乎看一眼就會暴露自己才是兇手的真相,誰也說不好這是什么心態(tài),反正都覺得自己眼神可能背叛自己,哪怕是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會背叛自己。
與此同時,遼北道。
運糧的隊伍一路往北走,水師的運糧船隊都是大船,原本大運河是從南平江往南一路到湖見道,十幾年前開始,陛下為了籌備北征,開始擴建大運河。
大運河的河道往北筆直通行,一路能到瀚海城,附近的幾條大河成為了大運河的水量保證。
李長澤坐在大船上睡著了,已經(jīng)快初夏,靠坐在甲板上曬著太陽,這種感覺美妙的讓人不想浪費一絲時間,就想睡覺。
唯有睡覺,才是對午后暖陽的不辜負。
一個看起來三十幾歲的中年人靠近李長澤,挨著他坐下來,沒有立刻說話,李長澤睜開眼睛看了看,也沒有說話,這個人的洛東賦安排給他的護衛(wèi),也是當年被選中的那六個孩子之一,他叫洛運河。
此時人在運河上,他的名字還叫運河,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會有這樣一趟出行。
“你想說什么嗎?”
許久之后,李長澤劍洛運河不開口,于是他開口先問了一句。
“我想知道.....做皇子,好嗎?”
洛運河問出來這句話后臉色就變得惶恐起來,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鬼使神差的過來,為什么會按捺不住的問出這句話,問過了就后悔,可是又隱隱約約的滿是期待。
“自然是好的啊,不然為什么那么多人羨慕�!�
李長澤睜開眼睛,看了洛運河一眼,他從洛運河的眼睛里也看到了羨慕。
“你想做皇子嗎?”
“曾經(jīng)很想�!�
洛運河聲音有些低沉的說道:“那是二十幾歲的時候,東主終于告訴了我們真相,他說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殿下你而存在,我們的生命,就是為了殿下而活,他還說如果有一天殿下需要我們了,我們就成為殿下的替身�!�
“可是那時候,話已經(jīng)不是對我們所有人說的了,而是對洛文曲和洛星辰說的,洛文曲有九分像殿下,洛星辰有七分,而我們其他人都沒有機會了�!�
洛運河低著頭看著自己粗糙的手,又看了看李長澤的手,哪怕李長澤這幾年來一直都在外邊,也會去干一些活兒,但是兩個人的手就好像是兩個世界。
“現(xiàn)在我是這樣的。”
洛運河自嘲的笑了笑。
李長澤忽然覺得有些同病相憐,于是往洛運河跟前湊了湊,兩個人肩膀挨著肩膀坐著。
“皇子沒有你想象之中那么好,尤其是我這樣的皇子,我從一出生就注定了要成為太子,但沒有注定成為皇帝,所以我得拼爭,而拼爭就會帶來很多傷害�!�
李長澤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像是要把心口里的憋悶全都吐出去,可是卻一絲都沒有吐出。
他看了洛運河一眼后繼續(xù)說道:“其實你們幾個不能再做我的替身了也挺好,不會那么危險�!�
“會有危險嗎?”
洛運河問。
“會有的吧。”
李長澤道:“最起碼,你比洛文曲要安全�!�
洛運河想了想,似乎這也有些道理,可是準備了那么多年,訓(xùn)練了那么多年,一夜之間,那些準備都化為烏有,被選中的時候他沒有權(quán)利自己做決定,被淘汰的時候他還是沒有權(quán)利自己做決定。
李長澤道:“你們都很辛苦,等我大事成了之后,我會重用你們的,到時候會空缺出來很多職位,比如大內(nèi)侍衛(wèi)指揮使,比如廷尉府都廷尉,這些職位都必須是我親近的相信的人才能去擔當,你就是其中之一�!�
聽到這句話,洛運河的眼睛里都冒出來一種光彩,像是重新找到了活下來的希望,也重新找到了振作起來的目標。
“多謝殿下。”
“你小點聲�!�
李長澤道:“你放心吧,你以后會很光明,無比的光明,而且你們的路也不是都斷絕了,你們每個人都學(xué)會極精巧的易容術(shù),你差不多和我有四五分相似,只要易容,你又學(xué)過很多關(guān)于我的事,言談舉止之類的事,所以你以后可能會成為我最重要的替身之一。”
“多謝殿下!”
洛運河被李長澤說的心中重新升起了一團火,燒的越來越旺盛。
他們兩個本來就長得有些相似,李長澤稍稍易容之后,用的身份就是洛運河的親哥哥,所以兩個人坐在一起聊天也不會有人懷疑。
就這樣乘坐著大船一路往北,一個月的時間就到了瀚海城,到了瀚海城后就沒有大河出關(guān),只能換走陸路,不過大寧新修的官道一直通往珞珈湖,大路修的極為寬闊平坦,也好走。
這一路上李長澤很喜歡和洛運河這樣的人聊天,和洛運河聊天讓他有了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如以往那樣。
出瀚海城后大概又走了一個月,李長澤就安排人悄悄離開了隊伍,這些人將想辦法趕去黑武人那邊,爭取能見到元輔機。
長安城。
距離太子李長澤被殺的案子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多月,案子的真兇到現(xiàn)在也沒有查出來,廷尉府暫時得出的結(jié)論是兇手有可能是那些廂兵之一。
因為當時沒有別人,船上只有李長澤那幾個廂兵,更巧合的是,被殺的那幾個廂兵尸體順流而下,當人們在水里撈李長澤尸體的時候,那些廂兵的尸體也漂浮到這。
廷尉府上報給皇帝的奏折中寫到.......李長澤落水的時候應(yīng)該就已經(jīng)負傷,他一人殺了四五個廂兵,受傷駕船想回到工地那邊,可是傷勢過重沒能堅持的住。
這樣的調(diào)查結(jié)果自然不會讓人信服。
然而沒有人提出質(zhì)疑,連御史臺的人大人們都變得沉默起來,沒有一個人因為這件事而上書陛下,他們連人都不罵了,好像一下子就全都忘記了自己的職責。
肆茅齋。
皇帝看了一眼剛剛回來的韓喚枝,韓喚枝低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