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房的四少爺……
謝姝寧把玩著前襟上的盤扣,垂眸,“我只跟哥哥玩便夠了�!�
“四少爺性子沉穩(wěn),為人也是極和善的,八小姐到時候定會喜歡他的。到底是兄妹,四少爺可不也是您的哥哥?”李媽媽語氣里漸漸帶上了幾分詭譎,說話間竟似乎并不將她當做孩子,也不知是真的想要將這些話說給她聽,還是想要她聽了再去轉(zhuǎn)述給宋氏聽。
謝姝寧但笑不語。
——三房的四少爺謝琛,是陳氏從謝家原籍旁支過繼來的孩子。
第012章
嗣子
李媽媽坐在炕前的小杌子上,絮絮同謝姝寧說著話。
謝姝寧卻只靜靜坐在炕頭,并不多搭理。不過她年紀小,方才又在李媽媽面前顯出嬌縱蠻橫的一面,李媽媽這會也就權(quán)當她是聽不明白自己的話。但就算謝姝寧真的聽不懂,她要說的還得說下去。
這般年歲的孩子,最愛同人學(xué)舌。
一是不懂哪些話該說哪些則不該說,二是為了讓長輩們注意到自己,便容易顯得話多。
偏生他們自個又沒有多少事可說道,便喜歡揀了自己聽過的話復(fù)述一番。也正是因此,李媽媽才會不厭其煩地同謝姝寧絮叨。
突然,外頭一陣喧鬧,響起了陣匆忙又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簾子便被掀開,謝翊“蹬蹬蹬”地沖了進來。他口中喊著“阿蠻,你可算是醒了”,一邊三兩下脫了自己的鞋子爬上炕。
“少爺,您小心著腳下些!”薔薇喊著話,也急匆匆跟在后頭跑了進來。
李媽媽先是一怔,旋即便下意識瞪了薔薇一眼。
謝家自詡世家,旁的且不說,規(guī)矩倒是極大。所以這會李媽媽見薔薇這般大呼小叫地跑著進來,不由便露出副不悅的模樣,看得薔薇動作一滯。薔薇在宋家長大,宋家待下人和善,謝姝寧的舅舅自己便又是個不重規(guī)矩的,所以薔薇幾個都自在慣了。如今被李媽媽這一瞪,霎時便滿心不是滋味。
她放緩了腳步,慢慢靠近,彎腰將謝翊隨便一丟的小靴子重新安置妥帖,這才輕聲道:“少爺,您才從外頭進來,手腳都還涼著呢等會再凍著了小姐�!痹挳叄艑⑹种斜е囊粋藍色布偶遞給了謝姝寧。
謝翊看看自己正準備探到謝姝寧臉上的手,裝作大人模樣嘆了口氣,搖搖頭連聲道:“罷了……罷了……”
作怪的模樣,惹得謝姝寧抱著夢夢面露微笑。
她的箴兒,果真是像極了哥哥。
李媽媽也從杌子上站起了身,笑道:“奴婢見過五少爺,五少爺果真是生得龍眉鳳目,同六爺極像呢!”
龍眉鳳目?
謝姝寧暗自嗤笑一聲,還真虧李媽媽說得出口。謝家的下人同主子皆是一個德行,恨不得人人都知道他們滿腹詩書,出口成章。偏偏一個兩個全是半桶水晃蕩,盡會用些不著調(diào)的詞。謝翊不過一個四歲的小童,哪里就當?shù)闷瘕埫鉴P目四個字。更何況,如今這時節(jié),龍鳳二字焉是誰都能用的?單憑這句話,便打殺了李媽媽也是能夠的。
不過這些話,她此刻也只能暫且埋在心底。
倒是謝翊,因年紀小故聽話只聽半截,聞言便揚聲道:“我自然是同爹爹生得像的!”
正當此時,外頭又響起了一陣輕緩勻稱的腳步聲。
眾人循聲去瞧,卻見簾子不知何時被撩起,門口立著個身量不高的身影。
李媽媽原本站在炕前的小杌子邊上,等看清來人慌張地一動,小杌子便被帶得倒了下去發(fā)出一聲悶響,她急忙行禮,口稱:“四少爺,您怎么過來了?”
“我下了學(xué)聽說弟弟妹妹來了,便來瞧瞧�!焙熥颖幌频酶_了些,原先看不清楚的身影便漸漸清晰起來,是個眉目清秀的男孩,不過十歲上下的模樣。
謝姝寧靠在炕頭擺著的緞面靠背上,淡淡看來人一眼,眼神澄澈,靜謐剔透。
她知道來的人是誰了。
父親失蹤后,陳氏捧著牌位進了門,此后又等了父親四年,卻依舊不見蹤跡只得狠下心腸來認定父親是真的死了。可謝家三房沒有男丁,這絕戶二字如此兇猛,定然是不能就這般下去的。
一門兩寡,遲早是需要一個男丁來支撐門戶的。所以也就只剩下了過繼一條路。
可因為謝元茂的事,三老太太同長房老太太鬧僵,這一次是不論如何也不可能從長房再過繼一個孩子了。
何況,孫輩里頭,長房的男丁也不興旺。
二房原本也凋零過,如今好不容易多了些人,當然也是絕不會舍得給三房的。誰叫三房如有魔咒般,男丁接二連三地便死絕了呢。這擱了誰,都是不敢繼續(xù)淌渾水的了。
所以兩年前,陳氏便只能從謝家某個旁支里過繼了一個父母俱亡的孤兒,取名謝琛。
這便也就是方才李媽媽一直在同她絮叨的人。
她的另一個哥哥,四少爺謝琛。
此刻,今年已經(jīng)九歲的謝琛,正靜靜放下簾子,打量著他們兄妹倆。
“四少爺,您來這,太太可知道了?”李媽媽看樣子同謝琛并不陌生,此刻見他進來,也并不阻攔,只是面色微異地道。
“我看一看便走�!敝x琛避重就輕,搖搖頭。
謝翊從熱炕上爬下來,踩在了地上,看著謝琛疑惑地問道:“你是誰?”
薔薇便急忙俯身將他抱回炕上坐定,為他穿鞋。
謝琛則往后退一步,“我是你四哥哥�!�
謝家二房跟三房人丁都不興旺,所以論序的時候,諸人皆是三房一道排行的。故而謝琛行四,謝翊行五。謝姝寧卻已是排到了八。謝家這一輩中,男丁不多,姑娘卻生了不少。
李媽媽也緊跟著道:“五少爺,這是四少爺,您的哥哥。”
“我舅舅說,我是我們家的長子,我沒有哥哥,只有一個妹妹!”謝翊背著手站在炕前,“你怎么會是我四哥哥?”
不等人開口,他又嘟嘟噥噥地道:“若說是表哥也不對,我只有一個表哥,可是舅舅說舒硯表哥的眼睛是藍色的……”
“藍色的?”李媽媽聞言,驚訝地脫口而出,說完才覺得自己不該如此,訕訕別了別臉。
謝姝寧也跟著訝異了下。
她舅母是舅舅在關(guān)外娶的姑娘,生得同西越人不同,頭發(fā)像日光金燦燦的,眼睛卻似藍色湖水泠泠。不過這些她也皆是聽說罷了。她的舅母跟表哥,前一世她到死也未曾見到過。
母親帶著他們?nèi)刖┮皇率潜苤司说�。舅舅是個暴脾氣,母親說若是被舅舅知道了父親在謝家還有一個陳氏,舅舅定然是不會讓他們北上的。所以從來不肯違逆舅舅的母親,頭一次將這件事隱瞞了下來。
這一件,怕也是錯的不能再錯的一件事。
正想著,她便聽到謝琛道:“這世上怎么會有藍色眼睛的人,你莫要胡說。”
第013章
偷聽
謝翊聞言,急巴巴地辯駁:“怎會沒有?我舅舅說舅母跟表哥便都是藍色眼睛的!”說完,像是為了尋求肯定一般,他又轉(zhuǎn)過身來看向謝姝寧,“阿蠻你說,我說的是不是?”
“哥哥說的是�!敝x姝寧一絲遲疑也無,無條件肯定了謝翊的話。
這是她的兄長,是她重活一世后好不容易才重新見面的兄長,她自然是絕不會當著旁人的面讓他覺得無力。
倒是謝琛,見謝翊一副急切的模樣,不由放軟了聲音:“我……我沒別的意思……”
謝翊卻不肯領(lǐng)情,只別過頭去:“你不懂!”
謝姝寧抿著嘴微笑,她的哥哥,到底還是年幼,就算再懂事乖巧又能如何,左不過還是孩子心性。她又悄悄打量了眼謝琛,眉清目秀的一張臉,眉宇間卻有些緊張之色。
“五少爺小小年紀便如此見多識廣,當真是難得�!崩顙寢屢娋置嫖⒔�,急忙打起了圓場。又想著小孩子愛聽奉承話,便率先夸贊了謝翊一句�?烧f著話的時候,她心中卻暗自嘀咕著,這宋氏竟然還有個藍眼睛的外甥,這可不是妖怪嘛!不由詫異驚惶起來。
“我這就回去了�!敝x琛垂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輕聲說了句便轉(zhuǎn)身甩了簾子出去了。
因走得急,簾子落下時帶進來一陣風雪。
李媽媽趕忙過去將簾子重新整理一番,將門口堵得嚴嚴實實,這才重新走近了熱炕。
謝姝寧只冷眼看著,也不理會這屋子里悶熱得叫人喘不過氣,靜靜想著心事。
前世里,她對謝琛,也是只有一個“厭”字的。
一開始,宋氏有她跟哥哥這一雙兒女,陳氏一無所出本勢單力薄。可奈何陳氏膝下還有個謝琛在,雖只是嗣子,到底也是她的兒子。這么一來,陳氏的腰板莫名便又直了點。
然而陳氏生下了謝姝敏后不過兩年,便又有了一個兒子。
從那以后,謝琛這個嗣子在三房的身份便變得尷尬起來。他是謝元茂跟陳氏的兒子,卻不是正經(jīng)的兒子,府里有著正經(jīng)的少爺,他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再后來,她總算是學(xué)聰明去討了伯祖母的喜歡,被接去了長房。可謝琛,卻只能在三房一日日艱難地活下去。
現(xiàn)在想來,謝琛也不過是個可憐人。
謝姝寧想著便覺得心中郁郁,索性扯了被子蒙頭躺下。
“阿蠻,你又要睡?”謝翊見狀不由驚訝地道。
謝姝寧隔著被子聲音悶悶地應(yīng)了聲。
謝翊便道:“那你睡吧,我去尋爹爹去�!�
父親喜歡她多過哥哥,哥哥卻喜歡父親多過母親。謝姝寧知道他這是大半年不曾見過父親,如今不想離了人,便也舍了想要讓他跟自己一塊窩在炕上的念頭,從被子里探出半個腦袋目送他而去。
薔薇自然是要去送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個李媽媽。
謝姝寧看著她便覺得心煩,“我要睡了,你也出去吧�!�
軟糯的童音里帶著掩不住的煩躁,李媽媽聽得一怔,而后才盯著拱起的被子抿抿嘴,走了出去。外頭的雪勢似乎又大了些,李媽媽隔得遠遠的看了兩眼,扭頭吩咐守門的兩個小丫鬟道:“都仔細著些!”
說完,見謝家的兩個小丫鬟喏喏地應(yīng)了,她才轉(zhuǎn)身往正房的方向走去。
屋子里的謝姝寧卻一直睜著眼躲在黑暗中。
只隔了床被子,似乎就成了兩個世界。
一明一暗,涇渭分明。
她嘆口氣,掀開了一角被子坐起,緊抿著嘴隔著厚厚的玻璃紙看向窗外,模糊的人影正飛快走過。
謝姝寧想起方才突然出現(xiàn)的謝琛,顯然是出乎了李媽媽的意料,所以這會李媽媽定然是忍不住要去向陳氏報告消息。
“珍珠,你方才可瞧見李媽媽那張狂樣了?不過也是同我們一樣的奴才罷了,偏生她似乎高人一等,叫人瞧著就生氣!”
“你小心些,莫要叫人給聽去了�!�
“怕什么,咱們這房本來人就少,這會都跑前頭去了這里哪會有人!”
“小聲點,八小姐還在里頭睡著呢……”
“莫說她睡了,就是醒著又能如何,那般大的丫頭能聽懂什么?”語氣仍舊焦躁,可聲音卻漸漸低了下去,“再者說了,我聽我娘說,老太太雖答應(yīng)了六爺這事等過了年再說,可就里頭那位,將來怎么都只能是個庶出的……”
“這……你怎么知道?你娘告訴你的?”
“哪能啊,我前些日子聽見我娘跟老太太身邊的秋喜姐姐說話,聽來的。對了,你可千萬別說出去�!�
“好了好了,你就當我是那鋸嘴葫蘆,保管一個字也不會透露出去。”
“……”
謝姝寧安靜聽著,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可一時間卻又想不出是何處不對勁。思來想去,困意莫名就又涌了上來。她在來京的路上感染了風寒,如今雖是好了,可卻還是渴睡。她揪著被子,上下眼皮打架,不一會竟又沉沉睡去了。
等到再次醒來,便已經(jīng)到了掌燈時分。
桌上的蠟燭似才點上,昏黃的光線倒不是過于刺眼。
她躺在那,睜著眼卻恍若隔世。
耳畔漸漸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緊接著她便看到母親在她眼前俯下身來。母親換了身櫻草色的緞面狐皮襖子,出挑的顏色更是襯得她膚白賽雪,面若桃李。她一動,耳上戴著的翡翠耳墜便在謝姝寧眼前晃晃悠悠地搖蕩起來。
那樣透的水色,幾乎能越過其看到后頭的燭芯。
“阿蠻可是睡得不舒服?”宋氏輕聲道,“這炕想必是睡不慣,等晚些,還是搬去床上睡吧。好在如今這時候,南邊有的東西,北邊也都有,等過些日子便都習慣了�!�
聽母親細細說著話,也不知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謝姝寧便笑了起來。
她愁什么?
母親還活著,哥哥也還活著。
一切都只會變好,她到底在愁什么?
她隔著被子,一把撲進宋氏懷中,帶著才睡醒的喑啞聲音道,“娘親……”
“怎么了這是?”宋氏摟著她,略帶疑惑地道。
說著話,桂媽媽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絲清粥過來,舀起一勺吹涼了喂給謝姝寧,“小姐嘗嘗,您最愛吃的粥,少爺晚間也足足喝了兩碗呢�!�
宋氏便順手接了過來親自喂給謝姝寧,一邊吩咐桂媽媽,“明兒一早去長房拜見兩位長輩,你幫我將那只紅木匣子取出來明日帶過去。”
第014章
長房
次日一早,謝姝寧便被桂媽媽跟薔薇伺候著梳洗妥當,來不及用早點便被父母帶著跟哥哥一道趕去先給三老太太請了安,而后才又匆匆往長房趕去。
原本昨日三老太太曾發(fā)話讓宋氏跟一雙孩子免了晨昏定省,可這話誰也沒當真了聽,因而今日該如何還是如何。
不過因著今日的重頭戲在長房,所以三老太太也不過不咸不淡地說了兩句便讓人散了。
謝姝寧跟哥哥穿著同色的鶴氅,被父母一人一邊牽著往前走。
進了長房的地界,一行人腳步匆匆地前行。過了會,穿過高大的琉璃隨墻門,一大片梅樹便映入了眼簾。
長房的伯祖父自認風雅,喜琴棋書畫,又愛侍弄花草,從朝堂下退下來后便愈加如此。所以,長房的兩位長者居住的地方便也被他取了名做梅花塢。如今梅花塢里臘梅盡開,香雪遍布,倒也著實別有一番滋味。
謝元茂一邊走著,一邊輕聲同宋氏介紹起來。
說話間,他們已經(jīng)到了梅花塢的花廳前。
不過才卯正一刻左右,梅花塢的花廳里便已經(jīng)有人在等著了。見他們走過來,急忙迎上前來,行禮道:“奴婢給六爺、六太太請安�!蔽⑽�(cè)個身,穿著身靛青色冬服的清秀丫鬟便又向謝姝寧跟謝翊行了禮。
謝姝寧便多看了她一眼。
面貌有些陌生,一時間想不起是誰身邊的人,不過靛青色的冬服,她若是沒有記錯,該是府里的大丫鬟才能穿的。
“老太太念著您,早早地便起身等著,又特地吩咐了奴婢在這候著。”
謝元茂點點頭,牽著謝姝寧穿堂而過。
到了梅花塢的正房前庭,一水的青石地上還有些濕漉漉的。昨兒一場大雪,到了夜里的時候才總算是停了,今日積雪自然是化不掉的。北地的雪下得密,積雪也特別得厚,可這會前庭卻連一點雪星也沒有,干干凈凈似是未曾落過雪一般。
方才候在那迎他們的丫鬟便道:“老太太想著五少爺跟八小姐都是南邊長大的,見了雪想必愈加怕冷,天蒙蒙亮便吩咐了人將雪都給鏟了�!�
謝元茂聞言不由微訝。
說起來,這還是他回謝家后,長房老太太第二次見他。
生恩、養(yǎng)恩都是恩,卻終歸是有親疏的。可今日這般,卻叫他忍不住覺得長房老太太心底里還是拿自個兒當兒子對待的,若不然今日也就不會巴巴地早起等著他們來請安才是。這般想著,他心里就微松了一口氣。
宋氏跟陳氏兩人,在他心里就是一筆算不清楚的糊涂賬,賴了誰的帳都不像樣子,可是卻又不能不算,所以他才想著好歹將這年給過了再提。然而眼下看去,如果長房老太太能插手管一管,也許便能早些理清楚了也說不準。
腳步輕緩地上了正房前頭的臺階,一群人站在簾子外等候通傳時,身后突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女童有些不情愿的嘀咕聲。
謝姝寧邁開的腳一僵,下意識又收了回來。
“三夫人,六小姐。”守門的婆子急忙躬身問安,領(lǐng)著謝姝寧一行人過來的大丫鬟也行過禮后,便打起簾子進去稟報了,沒一會簾子便被重新掀開。
一行人魚貫而入。
謝元茂便同后來的婦人問好,“三嫂�!�
走得近了,謝姝寧才瞧清了來人。
鵝蛋臉的婦人,年約二十許,穿一件絳紫色繡蝶紋妝花緞面的貂皮襖子,杏色的挑線裙,頭上松松挽了個墮馬髻,華勝叮咚,的確是她的三伯母蔣氏沒錯。
長房的老太太是三夫人蔣氏的親姨母。
而此刻被蔣氏牽著手的女童,瞧上去約莫五六歲的模樣,正癟著嘴一臉的不高興。
蔣氏卻只是面色郁郁,沖著謝元茂扯了扯嘴角,低低道了聲“六弟”便帶著自家閨女越過他們先進了里頭。
謝姝寧的眉便幾不可見地微微一皺。
謝家長房的三爺謝元明是承乾十三年的進士,如今任揚州巡鹽御史。古來富庶之地屬兩淮,兩淮之地又推揚州,所以這些年來三夫人蔣氏也都是帶著女兒隨三爺住在任上的。畢竟,揚州瘦馬名揚天下,她若是不去親自管著,怎能安心?可饒是如此,三爺后宅里的女人也還是越來越多了。風流但不下流,這可是如今爺們做人的準則,誰若是不這般,豈不是不合群?
蔣氏忍氣吞聲,可憋得久了,便也挨不住了,索性眼不見為凈,借著上京來看自家次女的名頭趕在臘月前便入了京。
算算時間,蔣氏只不過比她們早入京幾天而已。
屋子里暖風迎面,幾人漸次入內(nèi),見月洞門左右延伸出去的廊房,飛檐彩繪,古樸雅致。右次間雕花的月洞門前,侍著的兩個丫鬟見他們過來,忙屈膝行禮將簾子撩起。
里頭的聲響便傳了出來。
有個女聲譏諷地說著,“是妻還是妾都未定,這會便巴巴地來請什么安?沒得惹了那邊的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