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謝姝寧更是只著襪子站在地上,仰著頭冷笑,“可惡的刁奴,你才說要走,這會怎的卻又帶著人回來了?我瞧你眼里根本便沒有主子!”說完,她又面向被李媽媽喚進來的那兩人,從牙縫中擠出話來,“都給我滾出去!”
“八小姐你——”李媽媽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只奮力去擦面上臟污。
謝姝寧往前邁一步,聲音軟糯,話語卻冷厲:“你不過一個婆子,我若是不喜你,明日便能讓人將你發(fā)賣了!你這把年紀雖說大了些,可若是不要銀子把你丟出去,指不定還有人搶著要。你丈夫也容易,指個年輕丫鬟給他,他難道還能來為你求情不成?”
李媽媽被唬了一跳,驚疑不定地退后一步,脫口尖叫:“你是什么妖怪?”
第025章
丟人(一)
屋外寒風驟然凜冽,吹得門口厚重的簾子都揚起了一角。刺骨的冷意自外鉆了進來,凍得人一激靈。
李媽媽心內愈加惶恐,一雙眼又是想要盯緊了謝姝寧卻又不敢同她對視。明明那人還是小小粉嫩的一團,可口中說的話哪一個字像是小兒說的?竟還說要將她發(fā)賣后,另要指個年輕丫鬟給她男人!這焉是四歲小兒能懂的事?
“你不是……不是八小姐!”李媽媽平日里便迷信,這會面對謝姝寧便只覺得自己是撞上什么邪神了,惶惶然又往后退了一步。
可她退,謝姝寧便近。
白胖小臉上綻出一個笑,頰邊便現(xiàn)出兩個小小的梨渦,瞧上去再天真無邪不過。
可這模樣映入李媽媽的眼簾中卻恍若妖邪附身,叫她嚇得連聲都哆嗦了起來,“別……別……別過來……”說完,轉身便似要落荒而逃�?赡_步才堪堪邁出一步,她的動作便僵住了。
只聽得謝姝寧道:“你可是準備將我方才說的話稟給祖母聽去?”
李媽媽心一緊。
“你若想去說,自管去便是了�!甭曇糁欣湟鉂u褪,變得懶洋洋的似犯困。
可李媽媽卻下意識便打了冷顫,重新轉過身來。
謝元茂還好端端地睡在炕頭上,屋子里方才這般喧鬧,他也只是翻了個身便沒了動靜。而被李媽媽叫進來的兩人打量了番此刻身處的環(huán)境,心中一邊想著留下看一看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轉念間卻又覺得知道的越多,越不得安生,倒不如早早躲開了才好。兩人便裝模作樣地沖著李媽媽撇撇嘴,飛快地出了門。
李媽媽霎時變得孤立無援。
謝姝寧卻不搭理她了,只沖著薔薇道:“給我穿鞋�!�
“是�!彼N薇強行將心中異樣壓制下去,低頭應了聲便快步去將那只小靴子撿了回來,又半跪在地上為她重新穿好。
穿著鞋子,謝姝寧微微側目,看著李媽媽笑了一笑,道:“你若是有本事便自管將方才的事給說出去便是了,且看看誰信你�!鳖D了頓,她又說起,“主子沒有吩咐,你便敢自己領著人闖進來,這是誰教你的規(guī)矩?這事若是說出去,你討得著好?便是有人信了你,我只說那些話是原是從你嘴里聽來的,又如何?再不然,我便說是薔薇姐姐教我的怎樣?另外……”
話音漸輕,她忽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扯著嗓子喊道:“李媽媽壞——”
薔薇原本聽到她忽然提到了自己,慌亂不已,然而馬上便碰上了這一幕,不由跟著驚愕中的李媽媽一道愣住了。
就在這時,一直躺在那沒有動靜的謝元茂猛地坐起了身來,似是頭暈,一下子便又躺倒了下去,“哎喲”一聲捂住了額,口中喑啞地急聲道:“出了什么事?”
緊接著,門外響起了陣陣腳步聲。
許是聽見了里頭的哭聲,腳步聲驀地加快,一會石青色繡金玉滿堂的門簾子便被打起,倏忽間便進來幾個人。
宋氏更是走在了最前頭,一見謝姝寧哭成了淚人,急忙沖過去一把將她摟進懷中,一疊聲問道:“怎么哭了?”
“怎么回事?”桂媽媽更是直接劈頭蓋臉沖著一旁的薔薇喝了聲。
薔薇只覺得滿心委屈,可方才的事她又怎么敢說?剛剛小姐可是明明白白地說了,若是有人信了,便說是她教的!她何時教這小祖宗說過那樣的話呀!真真是冤死個人!她便垂著頭,一聲也不敢吭。
桂媽媽見狀不由氣急,方要開口卻見李媽媽正躡手躡腳地要往外頭去,不由冷哼一聲,“李媽媽這是要上哪兒去?”
“我……”李媽媽面色略微發(fā)白,嘴角翕動。
可才說出一個我字來,眾人便聽到謝姝寧尖著嗓子大哭不止,斷斷續(xù)續(xù)地道:“李媽媽……媽媽要帶爹爹走……她、她還罵阿蠻……”
李媽媽聞言腿都抖了!
做下人的竟然敢罵主子,這眼里還有沒有規(guī)矩,她還要不要活了?
好奸猾的小東西,竟這般誣賴她!
她瞪大了眼睛便要分辯:“奴婢怎敢以下犯上?方才奴婢也只是來請小姐回去歇著罷了,何曾有過一句不當?shù)脑挘俊闭f完,她眼珠子一轉,伸指一點薔薇,大聲道,“太太若是不信,只管去問薔薇姑娘便是!”
到了這個時候,她也顧不上別的了,這聲太太該喊不該喊都只有喊了再說。
話畢,她又見謝元茂緩過勁來自炕上坐起,急忙往前走兩步一把跪下,“還請六爺明鑒啊!奴婢豈敢做那混賬事?”
可哪怕就在她求饒分辯的當口,謝姝寧也沒有止住哭聲,反倒是有越哭越傷心的趨勢。這么一來,誰還注意得著她,個個都只顧著去勸謝姝寧了。李媽媽便再次聽到謝姝寧將“屎盆子”大力扣在了自己腦門上。
——“李媽媽說要將爹爹送、送到玉茗院去!”
猶帶著哭聲的話語,聽得李媽媽耳邊“嗡”地一聲,手腳發(fā)麻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謝姝寧聲音又響,不多時屋子里亂糟糟的聲音便都傳了出去。外頭的人雖聽得不是太分明,可隱隱綽綽的也聽了個大概,一會便聽明白了這是陳氏想要趁著謝元茂醉酒行好事,所以才派了李媽媽來作祟,可不巧卻被八小姐給撞見了。
沒多久,這樣的消息便在府里各處四散開來,犄角旮旯都給傳遍了。
傳到三老太太耳中的時候,她正捧著卷佛經看著。聽完大丫鬟春平的話,氣急敗壞,一把將佛經擲了出去,沉聲罵道:“蠢東西!真真是蠢東西!府里怎地盡養(yǎng)了這么些愚笨的東西!”罵了一通,心頭的那口郁氣總算是平緩了些,她才正色同春平吩咐起來,“下去都敲打敲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一個個的也都該長些記性才是!”
春平乖巧地應了,而后才似有些為難地道:“還有一事,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三老太太熟知春平性子,見狀便說:“吞吞吐吐的做什么,快說!”
“府里還有傳言說八小姐有些古怪,說的話直叫人心里發(fā)寒呢。”
三老太太略一思索,“依你看呢?”
第026章
丟人(二)
春平搖搖頭,試探著回答:“奴婢聽著不像回事,不過……八小姐倒的確似比長房的幾位姑娘都更聰慧些�!�
“哦?”三老太太意味不明地發(fā)出個音,而后一抬眼,笑了起來,“聰慧?她那娘便不像是個聰慧的,她又能聰慧到哪里去?幾只螻蟻,也敢上跳下竄。你且先去將那些嚼舌根的人整治一番,剩下的咱們來日方長�!�
春平應下了,先去撿了佛經整理妥帖在炕幾上擱好,這才屈膝行禮撩開錦簾出去。
等人走后,三老太太掃了眼被撿回來的佛經,手抄的簿子,字體清雋,紙張卻已經有些泛黃了。她閉上眼,白皙的手握成一個緊緊的拳,口中呢喃道:“該是我的,這一切都該是我的……”
她是家中嫡出的女兒,可父親仕途不得力,直至她年長,已是家族衰敗,式微了。
母親為她殫精竭慮,最終也不過是只能將她嫁進謝家三房來做繼室。
她明白,當年謝三的確是比她大上許多歲,可到底還處在身強力健的時候,身邊姬妾雖多,然并無人誕下子嗣。她若是能一舉得男,將來的日子還能不好過?可千算萬算,誰也沒能料到,她還未能懷上身子,那人便去了。從此,只留下這一宅子的妾室通房,同她這個年輕的孀婦罷了。本是酒色害人,可她的婆母卻認定她是喪門星,就是因為娶了她,三房才徹底絕了脈。
真真是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哼!”三老太太回過神來,冷哼了一聲,重新睜開眼,喚了人進來服侍自己睡下。
一夜里,翻來覆去的睡不安生。
次日天邊才剛剛冒出一絲亮光,她便已經醒了,卻靜靜躺在那望著頭頂帳子到辰時一刻才起身。
梳著頭,她輕咳了兩聲,問身后侍著的春平道:“如何了?”
春平賠著笑臉,“奴婢都已經打點過了,那兩個將話傳出來的,也都已經給打發(fā)到平郊的莊子上去了。”
“做得好�!比咸澚寺暎竺碱^一皺,“可是還有個李媽媽?”
“是。只她是太太的人,奴婢暫時未動。且六爺也動了氣,怕是不容易直接處置了�!�
“荒唐,越是如此,便該加緊處置了才是!等會便使人去將太太喚來,我親自吩咐她!”三老太太望著鏡中的自己,忽然瞪大了眼睛,手往后一伸握住了春平的腕,急聲道,“你快瞧瞧,這兒可是生了根白發(fā)?”
春平一怔,仔細翻揀著三老太太鬢邊的幾縷長發(fā),里頭果真藏著根通體雪白的銀發(fā)。她輕手捏住,將這根發(fā)絲牢牢卡在兩指間,強笑著道:“只一根,不打緊的,奴婢給您藏起來,輕易是瞧不見的。”
三老太太不語,只呆呆地望著鏡子。
良久,當春平覺得自己拿著白發(fā)的手都已經僵住了時,她才聽到三老太太冷聲道:“拔了吧�!�
春平下意識脫口而出:“老太太不可,這拔了一根可得再生七根回來呢!”
三老太太神色不變,道:“我早已是老太太,生幾根白發(fā)怕什么!”
可她口中說著怕什么,那盯著鏡面的眼神卻似乎要射出針來,冷得春平手一抖,便連根將白發(fā)給扯了出來,嚇得她連忙丟開了手告罪:“奴婢手笨,請老太太責罰�!�
“起來吧�!比咸鏌o表情,“已經死了的發(fā),拔了也不疼。繼續(xù)梳�!�
春平這才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重新握了梳子為她盤髻。
另一邊的夏安則取了衣飾過來給三老太太過目,一件比一件色沉花素,瞧著比長房老太太身上穿的大抵還要老氣些。可三老太太卻似極為滿意,挑了件模樣端肅的穿了,才剛剛系好扣,門口的福字紋簾子便被打起,秋喜跟冬樂一前一后地走進來。秋喜提著食盒去桌上安置,冬樂則快步走至屏風外,沖里頭三老太太的身影道:“老太太,出事了�!�
話音落,屋子里靜了一靜。
而后三老太太便揉著額角出來,蹙眉問道:“又出了何事?”
冬樂苦著臉,“不知怎地,府里頭都傳開了,太太苛刻芝蘭齋那邊的炭火,惹得他們只能自己使銀子出去買�!�
“什么?”三老太太饒是心里已有些準備,但聽到這樣的話,仍是懵了,“太太苛刻芝蘭齋的炭?”
冬樂點點頭,斟酌著說道:“府里頭還傳芝蘭齋那邊怕過不好冬,所以一起子便買了大批銀絲炭回來,堆得小山似的。個個都說那位好大的手筆,銀子多得能當石子丟著玩呢�!�
三老太太氣急反笑,道:“先前在長房曬了財,如今連炭也要擺出來曬曬?真當這天下便是她宋氏最有錢了不成!”話畢,她似想到什么,眉頭蹙得愈緊,“芝蘭齋那邊的炭原本備得足不足?”
這些事冬樂在來稟之前,自是都已經查過一番的,這會聽到她問起,當即回道:“奴婢都打聽過了,炭原也是照著之前的定數(shù)發(fā)的,是足的。只是芝蘭齋那邊的人都是南邊來的,不禁凍。便有人去尋了炭房的婆子,要多取些來用,結果卻被拒了�!�
如此一說,三老太太便聽懂了,沉聲怒道:“怎地左一個不成樣的右一個也這般無用?瑾兒這些年都是如何管教下頭的人的?”
她罵陳氏,冬樂春平幾個大丫鬟自是不好接話,只能等著她罵完才輕聲勸慰道:“這事太太也是不知情的,原是那邊的人太刁鉆了�!�
三老太太聽完卻不理,只冷笑兩聲,走至桌邊坐下,惱火地說:“刁鉆?若不是自家敞開了大門讓人進來使壞,他們能刁鉆到哪兒去?不過一群蠢貨!這宅子里的人,看樣子都該好好整頓整頓才是了!”
如今又臨近年關,最是怕出事不吉。
可照著眼下的情況看,又何止是不吉這般簡單。再這么下去,誰知道還能出點什么事。
三老太太越想便越是頭疼,連帶著倒了胃口,一口飯也吃不下去了。
可一大早的,謝姝寧卻敞開肚皮用了許多,還強行讓謝翊也多吃了半碗粥才肯放過他。前一世,她身嬌力薄,一場風寒便能倒下,平日里吃的東西也極少,養(yǎng)成了弱不禁風的模樣。所以為人性子再強硬又能如何,身子都吃不消,又怎撐得下去?
她勢必得趁著如今年紀尚小,先好好將身子養(yǎng)好才是。
再加上今日,喜事一樁接一樁,她這胃口當然也就愈發(fā)的好了。
只要一想到三老太太跟陳氏氣急敗壞的模樣,她就忍不住還想要多用一碗!這般想著,謝姝寧便抱起碗遞給了桂媽媽,瞇著眼睛笑道:“乳娘,我還要!”
第027章
挨罵
見她胃口大好,宋氏便略放心下來。但只要一想到昨日夜里謝姝寧大哭不止的模樣,她便又覺得心里似有貓爪撓個不停,疼且癢。她微微蹙眉,端起茶盞漱了口,同謝元茂道:“昨日那位李媽媽,繼續(xù)留在阿蠻身邊怕是不大合適�!�
她只說李媽媽不適合留在謝姝寧身邊,卻絕口不提李媽媽要將謝元茂帶走的事。謝元茂聽了,倒是長舒一口氣,便道:“豈止不合適!雖說是府里經年的老人了,可膽敢辱罵小姐,便是直接打死了也是該的!不等午時,我便讓人將她打發(fā)了。”
“可……到底是她好心撥給阿蠻使喚的人,我們豈好就這般駁了……”宋氏欲言又止,索性揀了帕子為謝姝寧擦拭起嘴角來。
謝元茂聞言只覺得宋氏話中帶著心酸,又覺得陳氏怕是明知李媽媽的性子才故意將人撥到芝蘭齋里來的,登時對陳氏多了幾分不喜,對宋氏多了幾分愧疚。
與此同時,謝姝寧卻也是頭一次從自己母親話中聽出了幾分別樣的意思。
她吃著粥,開始心不在焉地思量著宋氏方才的那句話。
若是不注意,她定然也只會覺得母親是本性使然才會說宋氏好心這樣的話。可如今她非幼童,所思所想自然也就多了幾分。方才只轉念一想,她便明白了母親的用意。母親就算真的不通內宅之事,缺的應當也只是實戰(zhàn)而已。畢竟身邊有個江嬤嬤服侍著長大,又豈會一點不教母親?
父親本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這種時候,母親將自己放得越低,說的話越顯然心酸無助,父親便越會將心偏向他們這一邊。
她并不能肯定母親究竟是故意為之還是無意,她只知道,母親若是能一直如眼下這般行事說話,對他們只有益處。這樣,便已足夠。
一邊用調羹不緊不慢地吃著粥,她一邊望向了不遠處擱著的一只白地粉彩賞瓶,上頭繪著折枝牡丹紋,其間西蕃蓮跟蓮花紋又緊緊交錯蜿蜒。這些粉彩的花紋,便像是如今他們所處的環(huán)境一般�?此齐s亂無章,可一旦找到了其中的關竅規(guī)律,剩下的就都迎刃而解了�;y的排列走向,原就穩(wěn)固有序,因而她一步步要走的路也絕非亂來。
先是粥,讓謝家的眾人看清楚,三老太太跟陳氏是有多不喜他們。
緊接著便是在阻了陳氏那點小手段的同時,將李媽媽推到了風口浪尖上。不論如何,李媽媽都會被從她身邊打發(fā)走。她的確想要好好折騰折騰李媽媽來消氣,可那些事畢竟都是許多年前的事了。而今更重要的事還擺在眼前,早些將李媽媽這樣的人打發(fā)得遠遠的反而更好些。故而她毫不猶豫地便那般做了。
可這還不算完——
人舌是軟骨,但它卻能殺人。
借用些流言蜚語做前行的兵器,再好用不過。
炭火的事,并不大,可卻能讓陳氏的臉面盡失。知道的人都只會鄙夷三老太太跟陳氏刻薄,小婦做派叫人不齒。
而這,也正是三老太太對陳氏惱恨的地方所在。若是她管家有方,將府里的下人嘴巴都“縫”得緊緊的,誰還敢私下里亂嚼舌頭?因此,也就愈加顯見得陳氏無用了。
三老太太喚了陳氏進壽安堂后,劈頭蓋臉便是一頓痛罵,“你但凡長些心眼,我也就不必日日睡不安生了!那宋氏是個什么貨色?不過商賈之女,手中除了有幾個臭錢之外,還有什么值得看的?可你倒好,人才進門沒幾日,你便落了下乘,真真是將我的老臉都給丟盡了!我可曾同你說過,有些事急不得?你都聽到何處去了?”
陳氏面含委屈,訥訥辯駁:“可這也是您說的,表哥回來半年了,我這不也是不愿錯失機會嘛�!�
“機會?”三老太太先前倒也罷了,聽到這話頓時怒不可遏,“這分明是個套,你卻還當是個機會,愚不可及!”
陳氏被罵得后退一步,小心翼翼看著眼前這個看上去像是自己姐姐的婦人,帶著幾分無奈道:“只怪那小丫頭脾性大,不然人早被帶到玉茗院了,又豈會有后頭的那些事�!�
三老太太挑眉,冷笑道:“你倒想得容易。聽說你是當著老七夫婦的面將人送下去的?”
陳氏不明所以,點點頭。
“你可知如今個個都如何說你?”三老太太面上笑意愈發(fā)冷銳,“說你不知廉恥,逮著機會便想要將男人拖回自己房中�!�
陳氏聞言急忙要說話,卻被三老太太阻了,“你想說若是事成了便根本不會這樣是不是?可我告訴你,哪怕事成了,你這不知廉恥的名號怕還是得傳開了!你當你是正室,便拿出正室的風范模樣來!若是沒有手段,那便給我好好呆著!再這般不成樣,我也就懶得管你了。”
一通臭罵,聽得陳氏心驚肉跳。
從壽安堂出來便去傳了李媽媽,痛斥一番恨不得將她立即打死謝罪了事。
李媽媽便哭訴謝姝寧小小年紀如同妖邪,駭人得緊,該請大師來瞧瞧才好。
陳氏只當她是推托之詞,愈加惱恨,轉眼便將人給打發(fā)到了另一個偏僻的田莊上去。沒多久,便傳來了李媽媽重病的消息,怕是不久于人世。三房的下人亦都被好生敲打了一番。在這樣雷厲風行的動作下,此后多日,府中倒清凈了不少。
然而長房跟二房的那些下人,鞭長莫及,只能放任他們去。長房老太太似是故意要讓陳氏難堪,竟也不阻一阻。這般過了幾日,大太太才出面將流言壓制了下去。
不知不覺,時已入了臘月。
天氣比謝姝寧幾人入京時顯得更冷,雪也下得更加綿密。
一大清早,謝翊便穿了簇新的襖子來尋謝姝寧一道出門玩耍。半月前,謝翊被謝元茂領著送到了謝家的吳先生面前正式入了學,所以平日里便輕易不得空來找謝姝寧玩鬧。今日是臘八,吳先生特地放了眾人的假,故而他才會一早便急巴巴地過來了。
第028章
臘八
謝家孫輩中,屬謝七爺?shù)牡兆又x旻年紀最幼,除此之外便是謝翊了。謝旻還未開蒙,這么一來跟著吳先生的孩子中便只有個謝翊還是小童模樣。吳先生便也不將他當回事,平時雖也帶著他一道上課溫書,可到底不曾放在心上。謝翊雖小,卻也隱約察覺。有些話他不好直接跟父親說,便偷偷都說給了謝姝寧聽。
謝姝寧便想著,前世他跟吳先生念書時便不得吳先生喜歡,如今年紀更小,吳先生只當他并非真心向學,想必就愈是滿不在乎了。
兩人牽著手往鋪著棉地衣的路上走,謝姝寧便壓低了聲音在謝翊耳邊道:“哥哥若是不喜吳先生,便讓父親再請一位先生吧�!�
謝家雖是早在上一輩便分了家的,可許多事都還是混在一塊兒不分你我。大夫是,府里的夫子亦是如此,吳先生居在長房,授課的地方自然也是在長房。所以平日里二房的幾位少爺上課也都是往長房去的,而今謝翊要學,自然也是這般。
想到這,謝姝寧不由有些失笑。
其實她心底里覺得眼下哥哥能跟著吳先生念書并非全是壞事,畢竟能跟長房扯上些干系總是好的�?伤钦娌幌�,自然是該先換個先生才是。旁的事,都能另想法子。
可聽了她的話,謝翊卻只是搖搖頭道:“爹爹說過,吳先生是個有學識的�!�
謝姝寧聞言蹙眉,“爹爹的話也不全都是對的�!�
“咦?”謝翊不由吃了一驚,“爹爹的話難道還會有錯?”
謝姝寧瞪他一眼,“爹爹的話怎就不會錯?”
謝翊搖搖頭,做茫然狀,道:“我不知。”
“爹爹亦是凡人,總也有說錯話的時候,又怎會都是對的?”謝姝寧小聲反問,“有些話,他說了,你聽見耳朵里,也得自己思量思量才是�!�
這話聽著倒是有幾分像是挑撥了,可謝翊聽完卻只是艷羨地道:“阿蠻你懂的可真多。舅舅雖也夸我,可我知道你一貫是比我聰明的�!�
謝姝寧腳步一頓,眉眼一彎,“哥哥可想舅舅了?”
“自然是想的,可是娘親說,舅舅得過好久才能來看我們�!�
“是啊……”謝姝寧悵然,喃喃道,“所以該想法子提前了才是�!鼻笆溃钡阶詈�,她也未曾再見過舅舅。哪怕是母親病逝,舅舅也未曾露面,再后頭,便徹底斷了聯(lián)系,那些事想來便叫人心懷郁結。
她說話時聲音壓得低,謝翊并沒有聽分明,此刻卻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地松了她的手,口中道:“今日雖是臘八,可我也該先去習了大字再來玩才對!阿蠻你好好玩,我先回房習字去!”說完,便邁著腳飛快地跑開了。伺候他的白芍忙沖著謝姝寧行了個禮,急巴巴地跟了上去。
薔薇便湊到謝姝寧耳邊道:“小姐,外頭天冷,您也回吧?”
“不,我要去尋娘親�!敝x姝寧說完也不理她,兀自便轉身往宋氏那去。
薔薇見狀心里頭便有些不悅,卻還是趕緊上前為她攏了攏身上穿著的厚厚狐皮襖子�?僧敽L裹著片片鵝毛雪花席卷而來時,她卻下意識躲開了,并沒有自發(fā)地擋在謝姝寧前頭,只任由風雪中夾雜的冰渣子打在謝姝寧的小臉上。等到這一陣大風過去,薔薇才回過神來,又想起前段謝姝寧的異狀,當下惶恐起來,生怕謝姝寧會在宋氏面前使什么幺蛾子,連忙裝作擔憂地道:“小姐可還好?”
說著,一邊用懷中捂得溫溫的帕子小心翼翼去擦拭她面上的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