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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這包子陶淮南從昨天惦記到今天,因為它還和遲騁搭了話,讓人等著。

    然而好像一切都和陶淮南過不去,他總是不能如意。包子鋪這天沒開門,陶淮南在門口一直等著,才被旁邊的小超市老板告知,周日是不賣包子的。

    啊陶淮南先是點了頭,又徒勞地問了一遍,今天不開門了,對吧?

    不開,老張周日陪孫子!超市老板和陶淮南說,外地的吧?明天早點來,都能買著!

    陶淮南跟老板說了謝謝,站原地想了半分鐘,有點說不上來的不甘心。

    可也沒招了,過會兒陶淮南又問超市老板,還哪兒賣包子好吃,老板給了兩家店的位置,陶淮南在地圖上搜著了,戴著耳機(jī)過去了。

    一處不如意處處不如意,去的那家早餐店只剩兩個牛肉包子,剩下都是素的。遲騁不愛吃素餡包子,他以前說味兒怪。陶淮南拿了那兩個牛肉的,其他的又買了很多,餡餅油條之類的拿了不少,粥只拿了一份,怕拎多了灑。

    拎著好大兩兜早餐過去了,哥那邊一兜,遲騁他們這邊一兜。

    凡果看見他先喊了聲小哥,興沖沖地過來了,把他手里的袋子給拎了過去。遲騁和郭一鳴都在忙,抽不開身。

    我昨晚就餓了!凡果在袋子里翻著,用塑料袋套著手,直接捏了張餡餅咬了一口,這個粥我能喝嗎?

    陶淮南看看他,說能。

    凡果揭開蓋子蹲在一邊吸溜,說:我不怎么喜歡咸粥,粥就應(yīng)該甜甜的,就遲哥喜歡。不過他現(xiàn)在也不咋喝了,嫌麻煩,浪費時間。

    他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一天早上就說個沒完。

    吃都堵不上嘴。郭一鳴在那邊說他。

    凡果哦了聲,蹲著一邊吃餡餅一邊喝粥。

    這屋還有其他幫忙的,大家把早餐分了分,陶淮南也看不見他們都拿什么了,不知道還剩下多少,還有沒有了。

    遲騁飯量不太小,陶淮南心說你們別太過分啊啊啊。

    起個大早惦記的包子沒買上,走兩公里半找到的早餐店要啥啥沒有,好容易拎回來的粥也讓凡果吸溜了,這會兒陶淮南站這兒簡直心態(tài)崩了。

    好好的一早上買包子買稀碎,這啥啊。

    郭一鳴和遲騁過來了,陶淮南倚在墻邊跟罰站一樣靠著。

    淮南吃了沒?郭一鳴問他。

    陶淮南也沒心情吃,答說吃過了。

    餡餅挺好吃,但是沒有了。凡果已經(jīng)吃完了,擦了擦嘴說,你倆吃油條吧。

    我倆吃什么都行,郭一鳴說,我倆不挑。

    陶淮南從兜里把揣的倆包子塞遲騁手里,倆人指尖碰上指尖,陶淮南很快縮了回來。遲騁低頭一看,塑料袋裹著的是倆還熱乎著的包子。

    啊哈!凡果笑著說,這看出親哥待遇了,你還給藏著,小哥你還留心眼兒!

    陶淮南臉上只笑不說話,心里想我要不留個心眼兒我這一早上都折騰點什么了啊,不留心眼兒我小哥吃啥。

    陶淮南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這么多內(nèi)心戲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里活動很多。他自己把這歸結(jié)到早上嚇的那一跳,嚇完之后這一天都不太正常。

    凡果問包子啥餡的,遲騁不等他問完第二個已經(jīng)咬上了。他吃東西快,趕時間習(xí)慣了。

    可遲騁那飯量倆包子哪夠他吃,陶淮南在他旁邊小聲問:我去給你拿個面包?

    遲騁說不用。

    有人從外面搬著東西進(jìn)來,視線被擋著看不見這邊站著人,眼看著要撞到陶淮南。遲騁伸手扯著他袖子把人往前拽了一把,陶淮南挪了兩步,身后那人搬著東西過去了。

    遲騁把倆包子吃完,又拿了根油條,邊咬著邊回去干活了。

    醫(yī)院是有早餐的,賓館也有,只不過都不怎么好吃。陶淮南之后自己又溜達(dá)著去醫(yī)院員工食堂補(bǔ)了頓早飯,吃得沒滋沒味兒。

    陶淮南早上兜里揣包子了,那味兒一直帶在衣服上沒散干凈。從前陶淮南是最不喜歡身上有味道的,現(xiàn)在倒覺得沒什么了。

    潘小卓在微信上找他,問他什么時候回。

    陶淮南發(fā)語音回他:還得等幾天回,小卓,我看見我小哥了。

    潘小卓:�。�!

    潘小卓:哪個小哥?遲騁?

    陶淮南:我還有哪個小哥?

    潘小卓也直接發(fā)了語音給他:真的假的!你不是跟你哥出去的嗎?

    陶淮南說:對,小哥也來了。

    可能在這些年里,對陶淮南了解得最深的就是潘小卓,所以現(xiàn)在聽到陶淮南說看見小哥了才這么意外,也有點替陶淮南激動。

    潘小卓:他有對象了么?你問了沒,淮南?

    陶淮南:不知道,我連話都不敢說,還敢問這個。

    潘小卓又問:他變得多嗎?

    陶淮南仔細(xì)想了想,答說:應(yīng)該挺多的,變得更好了�?墒菍ξ襾碚f不多,他一直是他,因為我不客觀。

    第86章

    陶淮南說他不客觀,

    這說得都已經(jīng)很委婉了。

    實際上自打這次見到遲騁,陶淮南腦子和心就都是亂的。什么變不變、變了多少,他根本分不出心去衡量這些。

    他總是忍不住想靠近,

    又不敢靠得太近。

    那家老店的包子陶淮南終究還是買著了,

    第二天起得更早,

    拿了盲杖敲敲點點走了三條街。清晨的街道人車都少,天還沒亮透,盲杖輕輕地敲在地上響聲有點脆。陶淮南一只手拎著差不多一百個包子,他左手不會使盲杖,

    所以沒法換手,塑料袋在手上勒出深深的幾條痕。

    陶曉東看見的時候皺了眉,

    說他:你不會叫我一聲?我跟你一起去。

    沒事兒,

    陶淮南讓他快拿走一兜,我還邊走變吃了一個,真的好吃哈哈。

    孩子笑得傻,

    陶曉東把包子都拿走了,給他搓了搓手指頭,手指頭都勒紅了。

    陶淮南昨天那點放松勁兒隔了一天已經(jīng)又沒了,推著他哥的后背,催他:你去給苦哥他們送過去。

    你自己怎么不去?陶曉東回頭問他。

    拎著這么多包子太傻了,

    我不想去,陶淮南用腦門頂著他哥,

    像撒嬌一樣往前頂他,你去你去,

    哥去。

    陶曉東從兜里拿了一個,

    咬了口,邊走邊說:你看你那窩囊樣兒。

    陶淮南也不反駁,

    只知道笑。

    陶曉東自己進(jìn)去了,陶淮南沒跟著。今早他起來的時候遲騁已經(jīng)走了,昨天因為嚇一跳嚇出來的那點勇氣和坦蕩就像曇花一現(xiàn),隨著昨天的結(jié)束也跟著消失了。

    當(dāng)天他們還是轉(zhuǎn)站去了下一個援助點,在臨省的一個地級市,這次時間短,只有兩天。時間是提前訂好的,不好改,可湯索言這邊排的幾個臨時手術(shù)還沒有完成。人和車先走了一批,他們組還剩下些人要晚上才走。

    陶曉東肯定得等著晚上一起,讓陶淮南跟著遲騁他們一車先走,跟遲騁說:小南跟著你吧,這邊完事兒得半夜。

    遲騁背著包,回頭跟郭一鳴說:你倆先過去,我跟我哥走。

    行,郭一鳴說,有事兒我給你打電話。

    ===第61章===

    陶淮南背著自己的包,安靜地站在他們身邊,離著遲騁有大概兩步的距離。有個毛蟲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落在他肩膀上,陶淮南自己看不到,蟲子眼看著要爬上他領(lǐng)子那兒了,陶曉東撿了個小石塊給撣了。

    陶淮南問:怎么了?

    盲人對這些都感知不到,蟲子落在身上也看不著。小時候有一次他被蟲子嚇著了,毛蟲子順著他頭發(fā)爬到耳朵上,爬過的地方又刺又疼,把小瞎子嚇得哭了好一會兒,從那之后他一直對蟲子有恐懼。陶淮南伸手在那處拂了下,問:蟲子啊?

    不等陶曉東答話,他又說:沒事兒。

    陶曉東和遲騁都看著他,陶淮南是真不覺得有什么了,蟲子對成年男生來說不值一提。

    走的時候真半夜了,最后一輛客車上裝著十幾個人,除了司機(jī)外大家都很累了。司機(jī)白天補(bǔ)了覺,這會兒精神很足。

    車上座位不少,陶淮南是最后一個上的車。

    他想坐在遲騁旁邊,可是空位置有很多。經(jīng)過遲騁身邊的時候,遲騁正站著放包。他沒朝這邊看,也沒出聲,陶淮南猶豫了下,還是繼續(xù)往后面走了。

    遲騁在座位上坐下了,陶曉東坐在遲騁前面,陶淮南坐在了他后面。

    車還沒開,車?yán)锪林璋档男�。湯索言攥著陶曉東的手腕,在別人看不見的時候輕輕摩挲他腕骨,無聲地傳遞著他的存在。

    陶淮南微微皺著眉,還在遺憾剛才走過的一步座位。人總是為上一步的不勇敢遺憾和后悔。

    車開起來后,遲騁手環(huán)在胸前,靠著椅背閉著眼。身邊有人輕輕坐下來的時候,遲騁睜眼看了一下。

    陶淮南不知道他睡著了沒有,也沒出聲,也不敢挨他。

    遲騁沒動作,陶淮南當(dāng)他睡著了。

    陶淮南慢慢把挺直的肩脊放松了下來,過會兒又挪蹭著,往里面靠了靠。他像是這才終于覺得滿足了,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遲騁一直盯著他,陶淮南一點防備也沒有,片刻后把自己的座椅往后調(diào)了點,又探身過去小心地把遲騁的座位也調(diào)了些,這樣能睡得更舒服。

    他一直弄出點窸窸窣窣的動靜,在夜車上顯得細(xì)碎又不安穩(wěn)。

    等終于都弄好了,他也消停了,悄悄地朝遲騁那邊湊了湊,鼻子將將挨上遲騁的側(cè)臉和耳朵,還剩下一點點距離。

    他像是在感受,閉著眼迷戀地沉溺在一個最熟悉的環(huán)境里,靜靜地感知著。

    司機(jī)把車開得很平穩(wěn),陶淮南時而靠在自己的椅背上閉會兒眼睛,時而又依戀地忍不住朝旁邊湊近。

    他以為沒有人知道他在深夜的糾結(jié)和折騰,卻不知他這些狼狽的沉迷和難以自控,全都收在別人視線里。

    整段路程陶淮南一直都沒睡,他全程都在那樣來來回回地?fù)Q姿勢,自己無聲地玩得挺高興。直到下車之前,他才裝模作樣地靠在椅背上閉了眼,裝成熟睡的樣子。

    被湯哥叫起來的時候,遲騁已經(jīng)站了起來。

    陶淮南像是剛醒,輕聲問:到了?

    湯索言另只手還牽著陶曉東,跟陶淮南說:等會兒下車小心。

    陶淮南朝旁邊摸摸,碰到了遲騁的腿。

    遲騁走在他前面,下車時陶淮南拽著遲騁一截書包帶。

    陶淮南藏著自己的小秘密,回味了兩天。這兩天里他和遲騁沒再有過什么正面的交流,這邊一人一個房間,他們也沒有再住在一起。

    凡果倒是經(jīng)常會來找他,他們還加了微信。陶淮南順著他的朋友圈從頭看到尾,也不過就是那么幾條,因為設(shè)置了僅展示一個月。

    他自己的就很實誠了,什么都沒設(shè)置過。朋友圈里有兩條,一條是嘿嘿,一條是我和小遲。

    那時候你看著好小啊哈哈哈哈,凡果蹲在陶淮南旁邊,看著陶淮南朋友圈里發(fā)過的照片,遲哥看著也比現(xiàn)在嫩。

    陶淮南說嗯:那時候才高一。

    七八年了都,凡果看著陶淮南在冰上坐了個屁墩兒那張笑,問,是遲哥拍的嗎?

    陶淮南說是,說:也不知道拍得好不好,我看不到,讓他拍他又不喜歡。

    挺好的,看著開心,凡果問他,為什么我沒聽見過你給他打電話�。�

    好好地說著照片呢,陶淮南也沒想過他能突然問出個這來。

    嗨,我一直以為你倆是那種就那種一家兩個孩子爭寵啊什么的,就互相看不上的哥倆,所以你們才從來不聯(lián)系,我只知道曉東哥經(jīng)常找他。凡果退出朋友圈,鎖了屏揣起來,蹲在那兒一晃一晃地說,看照片里這也沒有啊,這不挺親的么?

    陶淮南實在答不上來,只點了點頭。

    那你們?yōu)樯恫宦?lián)系?凡果也不知道是不是過于天真,這孩子從頭到腳都一股高智商的傻勁兒,我們還問過呢,他也不說。

    陶淮南也蹲著,盲杖放在自己旁邊,他用手指撥著盲杖的底端,說:是我的原因。

    你咋啦?凡果好奇地問。

    陶淮南指指自己的眼睛,淺笑著:因為我看不見,所以家里的哥哥都慣著我。

    他們蹲在樓后的一片陰涼地,午后熱辣的陽光照不進(jìn)來,所以也不覺得熱。陶淮南慢慢地說著話:被慣著長大的小孩兒總是任性,最會讓人傷心,他們把我慣壞了。

    你可別鬧了哈哈哈,凡果蹲累了,站起來跺了跺腳,也把陶淮南拉了起來,你看著就不是那種小孩兒,反過來還差不多。

    陶淮南站起來又彎腰去撿盲杖,撿好了說:反過來?

    對啊,遲哥才是臭脾氣。凡果說話時依然帶著那股熟稔的語氣,頭兒都跟他生過好幾次氣,受不了他。

    陶淮南笑著搖頭:不反過來,我才是氣人的那個。

    那你咋不哄哄?凡果問他,你氣人你還不哄?

    不得不承認(rèn),他這一句一句的,都是又傻又犀利。陶淮南被他問得沒脾氣,想了想,最后只輕聲說:晚啦。

    凡果放風(fēng)時間結(jié)束,他得回去干活了。跟陶淮南擺了擺手,想起他看不見,又邊跑邊說:晚上再找你聊,我得回了!

    說晚上聊也沒能聊成,他們實在忙。陶淮南在接下來的幾天都沒能碰上遲騁幾次,后來陶淮南才后知后覺地感覺到,好像自從那天晚上轉(zhuǎn)車之后,遲騁對他又冷了一些。

    不過這也或許都是心里的錯覺,他們本來也沒熱乎過。

    陶淮南晚上去哥的房間,恰巧遲騁也在。

    說什么呢?陶淮南沒想到遲騁在,意外了一下笑著問。

    說剛才在樓下一個大夫說要給小遲介紹對象兒,陶曉東光著上半身等著洗澡,從湯索言的行李箱里翻著換洗衣服,說挺漂亮的女孩兒,他侄女兒。

    陶曉東說起這個的時候還當(dāng)個趣事:問我同不同意,我說我有啥同不同意的,我可不管。

    陶淮南隔了兩秒才啊了聲,反應(yīng)過來這樣不對,才又牽起嘴角笑了下。

    我把你微信推給他?陶曉東笑著看遲騁,一把歲數(shù)了還在那逗弟弟,認(rèn)識認(rèn)識?

    遲騁不太在意地說了句:再說吧,這段忙。

    那你忙完再說,陶曉東看了眼坐在床邊上的陶淮南,扔給他個唇膏,我?guī)湍愦е�,抹抹嘴唇,白天我看裂了都�?br />
    陶淮南接住了沒拿穩(wěn),唇膏滾到了地上。盲人最怕掉東西,尤其是這種會滾的小東西,掉了是真摸不著。

    他蹲下去來回摸著,摸不到。后來也不摸了,回頭說:找不著了,你找吧!

    陶曉東說:讓小哥幫你。

    小時候陶淮南黏人,陶曉東經(jīng)常把他往小哥那兒支,他一喊就這么回一句讓小哥幫整,陶淮南就笑嘻嘻地去哄人家求人家。

    現(xiàn)在張句嘴比什么都難,沒了立場之后話怎么說都不合適。

    陶淮南舔了舔嘴唇,問:小哥你看見了么?

    遲騁繞到那邊幫他撿了,隨手放在他手邊,跟陶曉東說:我回去睡了,哥。

    回吧,早點休息。

    那我也回去,陶淮南跟在遲騁后面也站了起來,我也去睡了。

    去吧。

    兩人在走廊里一前一后,陶淮南每走一步都得響幾聲盲杖篤篤的音,讓他的腳步聲聽起來有點錯亂,有點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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