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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陶淮南在原地站了兩秒,

    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

    之后才跟了上去。

    你先等會兒,陶淮南轉(zhuǎn)身又出去了,你手還是先綁上,

    別再挨上水。

    陶淮南拿著之前哥扔下的塑料袋進來,把盲杖倚在門邊,自己摸著墻進去了。他站在遲騁面前,低著頭給遲騁的手綁塑料袋。塑料嘩啦啦地響,響得人心焦。

    遲騁上衣本來就沒穿,

    這會兒用那只好的手把褲扣解了,陶淮南下意識要伸手幫他脫,

    遲騁已經(jīng)自己脫完了,一揚手把褲子往外面一扔。

    塑料袋系得嚴嚴實實了,

    遲騁用那只胳膊把陶淮南往外頂了頂,

    自己開了水。

    盡管已經(jīng)往外退了兩步,水砸下來的時候還是能濺到一點。

    一只手其實并不耽誤洗澡,

    遲騁也用不上他什么。陶淮南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沒用,但沒放心出去,怕遲騁一旦有什么不方便的。而且他已經(jīng)站這了,這會兒出去顯得奇奇怪怪,好像進來就為了綁個手。

    打著幫人洗澡的名義進來的,結(jié)果旁聽了個全程。

    遲騁洗頭的時候,陶淮南問:我?guī)湍阆窗桑?br />
    遲騁說不用。他那頭發(fā)也不用怎么洗,捋兩把完事兒了。

    涂浴液的時候陶淮南又問:我來吧?

    不用。遲騁回他的還是這句。

    陶淮南于是倚著墻靠在對面,沒敢瞎伸手。聽見水打在塑料袋上的嘩嘩聲,陶淮南皺著眉哎了聲,說:手別碰水。

    遲騁已經(jīng)洗完了,關(guān)了水。

    他自己從旁邊架子上抽了條浴巾,陶淮南拿了條毛巾過來,把遲騁胳膊上的水輕輕擦了,然后解了塑料袋。

    沾水了么?陶淮南清了清嗓子,抬頭問遲騁。

    陶淮南剛才靠墻站著,臉上被濺上了星星點點的小水珠,在燈下面反著光,像一個個亮晶晶的小斑點。

    他臉和脖子都有點紅,整個人盡管已經(jīng)很用力地在表現(xiàn)正常,讓自己看起來自然。

    可夏天穿的薄薄的運動短褲,根本遮不住秘密。

    他也知道自己瞞不住遲騁,沒去徒勞地掩飾什么。他只能盡量忽視自己的異樣,讓氣氛別變得尷尬。

    遲騁用浴巾在身上隨便蹭蹭水,連頭帶臉地敷衍著擦擦。

    陶淮南摸了摸他綁著紗布的手,沒沾水,只有點潮。

    遲騁擦完把浴巾隨手往洗手池上一扔,邁步出去了。陶淮南攥著毛巾跟在后面,遲騁拿了條內(nèi)褲穿上之后坐下了,陶淮南站在他旁邊,幫他擦頭和脖子。

    遲騁洗完躁總不記得擦脖子肩膀和后背,從前兩人一塊洗澡的話,陶淮南擦自己的時候就順手給他擦擦脖子和后背。

    兩人都沒說話,遲騁手機一直有消息,他低頭看著,陶淮南動作很輕地給他擦水。

    小哥?陶淮南開口,叫他。

    遲騁沒抬頭,嗓子哼出個聲回應(yīng)了。

    你之后是從這兒直接回北京嗎?陶淮南問。

    遲騁像是回著消息隨口應(yīng)著:干什么?

    你回家嗎?陶淮南猶豫著問,有時間嗎?

    遲騁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陶淮南又補了一句:你要是不忙的話,可以回家待幾天再回去。

    這話他說得很遲疑,自己說著都虛,不敢開口。

    遲騁什么脾氣陶淮南是知道的,也知道說完這話的后果,可眼看著這次馬上要結(jié)束了,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遲騁淡淡地說了個:忙。

    那你什么時候有空?水其實早擦干了,陶淮南還接著在他身上來回輕拂,假裝還沒擦完,繼續(xù)問,今年過年可以回來嗎

    再說吧。遲騁像是不想聊這個,語氣里也不冷不熱的,他站了起來,找了條褲子穿上了。

    陶淮南沒什么能擦了,他也沒有繼續(xù)留下來的理由。

    但他的話沒說完,這次不說就真不知道什么時候還能再開口,所以他仍然站在旁邊沒走。遲騁說:回去睡吧。

    陶淮南舔了舔嘴唇,又叫了聲小哥。

    遲騁跟他之間隔著三步,看著他:說。

    陶淮南其實今天急著過來,是擔(dān)心遲騁的手。想說點什么是現(xiàn)在臨時沖動,沒有提前準(zhǔn)備,也沒打過腹稿。所以這會兒該他說話了,心里卻還慌著。

    我一直沒好好給你道過歉,有些話是我該說的,我一直還欠著。

    既然沒準(zhǔn)備好,腦子也很亂,那就直接開門見山,從真正想說的開始說。

    ===第63章===

    他看著遲騁的方向,說:當(dāng)初那樣讓你走,是我錯了。

    我當(dāng)時很偏激,只顧著鉆牛角尖,想讓你走,除了讓你走什么都顧不上。陶淮南手背在后面無意識地捏著毛巾,一句句說著,你照顧我長大,對我好,陪著我那么多年好像就是為了最后被我插一刀,那些年的時間和陪伴都變成了一場笑話。

    我把很多很多事都搞砸了,我沒有小哥了,哥也少了個弟弟。陶淮南眼睛紅著,卻一直壓著讓自己的聲線聽起來平穩(wěn),其實哥心里是怪我的,只是看我可憐,看我弱,看起來更可憐的總?cè)菀妆辉�。可我沒有原諒過,我的放棄讓曾經(jīng)的一切都失去了價值,變得丑陋,變得不值一提。

    毛巾在陶淮南手里快要捏出水了,他呼吸也變得有些困難,這些話其實他不是完全沒說過的。他在手機里說過很多很多很多次,卻都沒有發(fā)出去。

    遲騁沉默著聽他說話,下巴繃出一條線,臉上看不出表情,卻一直看著他。

    如果這次不是提前不知道你要來,我可能不會過來。我不會往你跟前湊,不讓你煩。可人總是貪婪,見過之后就沒法再保持原狀了我總?cè)滩蛔 ?br />
    陶淮南頓了幾秒,深吸了兩口氣,才繼續(xù)說:我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說,我把話說得亂七八糟的,我就是想認真給你道個歉。

    小哥對不起,我讓你傷心了。

    可能還有很多該說的沒說到,陶淮南太慌了,想不起來。

    遲騁把他的話完整地聽完了,也一直沒給回應(yīng)。他的沉默像審視,用視線去評判陶淮南的語言和神情。

    最后遲騁終于還是開了口。

    還記得我當(dāng)時的話嗎?遲騁靠著桌沿,問他。

    陶淮南說:你說過的我都記得。

    我說走了就不再回去了,也永遠不原諒。遲騁說。

    陶淮南睫毛顫著,垂著眼說:我記得,你不用原

    但是算了。遲騁打斷了他的話,沉聲道,就像哥說的,我跟你不可能永遠不聯(lián)系,我不能因為一件事兒,就把這么多年的兄弟關(guān)系給抹了。

    遲騁搭著桌沿的拇指來回剮蹭著木質(zhì)桌邊,看著陶淮南說:不管怎么說,你是我弟。

    陶淮南自己的話說得亂七八糟,但遲騁的話他聽懂了。

    剛才說話時一直忍著沒讓自己哭,怕說話說不好,這會兒卻到底沒能忍住,低著頭眼淚砸在了地板上。

    所以陶淮南,遲騁那只手控得時間有點長了,這會兒發(fā)脹發(fā)熱,他看了眼,繼續(xù)說,如果你想說的是這個,我接受你道歉,以后我該回家回家,你也不用躲著怕我煩,我說算了就是算了,過去了。

    陶淮南還是在無聲地掉眼淚,他點了點頭,示意聽懂了。

    回去吧,早點睡。遲騁說。

    陶淮南說好,又說小哥。

    他摸著去找盲杖,剛才被他倚在了洗手間門旁邊。到了差不多的位置怎么都摸不著,遲騁說:往前兩步。

    陶淮南順著他的話,拿到了盲杖。

    開門之前,遲騁又叫了聲陶淮南。

    陶淮南回頭,啞著聲音應(yīng)。

    我剛才說的這些,前提得是你是我弟。遲騁眼睛盯著他,強調(diào)著,你是我弟我才原諒你。

    陶淮南輕聲說嗯。

    你說希望我有好生活,有愛人。遲騁笑了聲,我謝謝你。

    晚歸的醫(yī)生們都回來了,走廊里開始變得嘈雜,隔著門能聽見外面醫(yī)生們的說話聲。

    既然你想好好跟我當(dāng)兄弟,遲騁的視線快把陶淮南釘在墻上了,他其實沒變,盡管他此刻半挑著眉,也還是感覺得到他的兇,那就別動不動對著我起反應(yīng)。

    陶淮南呼吸一窒,整個人被戳穿揭破,赤、裸地暴露在空氣中。

    別偷著親我,別對著我硬,遲騁說,別像是你挺愛我。

    遲騁又笑了聲,聽起來像嘲諷,也像自嘲:沒有這樣的弟弟,我也當(dāng)不了這樣的哥。

    陶淮南漲紅了臉,緊攥著盲杖,很狼狽地站在原地。

    這幾天我就等著你能說出什么來,今天說出這些,行,挺好。遲騁坐回床邊,把手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搓了搓這邊的手腕。

    你要是想當(dāng)?shù)艿�,就管住你自己。遲騁收回視線,垂下眼,聲音變回正常狀態(tài),淡淡道,要是心里還想著別的,那我剛才說的就都不算數(shù),我不可能原諒你。

    第89章

    遲騁一句不可能原諒砸下來,

    陶淮南站在門口,想說點什么,張開嘴卻沒能發(fā)出聲音。

    遲騁到底是遲騁,

    最溫柔的是他,

    最堅決的也是他。

    后來陶淮南自己回了房間,

    先前出來時著急忘了拿房卡,回去才發(fā)覺進不去了。于是把臉擦干凈了,轉(zhuǎn)頭去了哥房間。

    湯哥給開的門,看見是他,

    笑了下問:今晚要跟哥睡?

    我可不跟他睡,他擠我。陶淮南走進來說,

    我門卡忘帶了,

    下樓去前臺太遠了,湯哥幫我給樓下打個電話吧。

    湯索言說他:怎么跟你哥一個毛病。

    陶淮南嘿了兩聲,坐在床邊等。陶曉東從洗手間出來,

    光著上半身,邊擦頭發(fā)邊問他:干啥來了?

    沒帶門卡。陶淮南說。

    苦哥洗完澡了?陶曉東真就沒個好好當(dāng)哥的樣兒,還打趣他弟,你給洗的?

    他自己洗的。陶淮南想想剛才那些,想想遲騁的幾句話和他自己的難堪,

    坐那兒悶聲說說,我就站著聽聽聲。

    手沒沾水吧?陶曉東站在他旁邊,

    等會兒我再去看看。

    沒,沒碰著水。陶淮南說。

    湯索言給前臺打了電話,

    讓過來開個門。陶淮南于是回自己房門口去等,

    陶曉東跟他一起出來的,又去遲騁房間待了會兒。

    遲騁現(xiàn)在比以前話多了,

    每天都能跟哥聊會兒,畢竟長大了,不像小時候那樣總不愛說話。曉東剛才撂下東西就走了,給他倆騰地方,然而看看陶淮南那小模樣,再上遲騁這兒轉(zhuǎn)一圈,眼見著這倆是沒談開。

    曉東嘴上沒說,心里琢磨,破崽子你倆是真夠費勁的。

    他倆別扭了這么多年,曉東夾在中間這哥當(dāng)?shù)靡餐﹄y,一趟趟飛北京都沒能把遲騁帶回來一次,指望他倆自己消除矛盾是指望不上了。

    陶淮南回了房間,門一關(guān),自己靠著門站了會兒。

    外面雨還沒停,狂風(fēng)暴雨的,一直沒間斷,讓人覺得不安穩(wěn)。陶淮南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怕下雨了,也不會被突然響起的雷聲嚇一跳,可雨天也從來不會讓他覺得舒服。

    他腦子里一直轉(zhuǎn)著的都是遲騁那幾句話,反反復(fù)復(fù)琢磨。這是遲騁自這次重新見面以來跟他說過最多的一次,陶淮南想把他說過的每句話都藏起來。

    這場雨來得不是時候,本來這次行程可以順利結(jié)束,因為這場暴雨,很多工作都變得困難,回程的飛機也沒法按時起飛。

    最后一天遲騁他們已經(jīng)沒什么事了,本來這天下午他們就該去機場了,但是飛機延誤,他們仨被困在這兒沒能回去。

    雨不知道得下到什么時候,風(fēng)也一直很大。外面不知道是哪里的線路出了問題,賓館這邊網(wǎng)斷了,需要用網(wǎng)的事兒都干不了,手機上信號只勉強能有兩格。

    頭兒下周又要飛了,他走之前要是不敲定那就得等他下個月回來,到時候啥都涼了。凡果坐在窗臺上晃著腿,腳跟在墻上來回磕,我想要項目,我想要錢。

    不剛拿了錢?郭一鳴正靠在床上跟人發(fā)微信,信號不好半天才能發(fā)出去一條。

    我還想要,凡果唉了聲,我想要多多的錢,我想當(dāng)富翁。

    他一聲富翁把屋里另外倆哥都逗笑了,凡果做夢都想當(dāng)富翁,他微信名就叫大富翁。

    你到底要錢干嗎?郭一鳴問。

    凡果爸媽都是公務(wù)員,家里不能說緊張可也就是普通人家,倒是沒虧過他什么。但這小孩兒從上大學(xué)開始就想著法兒掙錢,成天想當(dāng)富翁。

    我要買房,我要買車,凡果手指在窗臺上一下下敲著,給我爸媽買別墅。

    郭一鳴還是笑,勸他:不著急。

    郭一鳴脾氣好,但是不愛說話,是個典型的好脾氣理工男,長得高高大大的,不熟的人會覺得他有點悶。他跟遲騁話都不多,要只有他倆在的時候能一下午都不怎么說話。

    凡果跟他正相反,話多,有時候也有點任性。平時在學(xué)校熟悉的這些人里凡果只跟他最合得來,因為郭一鳴能容他,別人都跟他生過氣。遲騁是跟誰都那樣,他自己脾氣倔,但是跟別人不生氣,因為他其實什么都不在意。

    凡果在房間里哼哼呀呀地擰巴,上午挨老板說了,老板不給遲騁打電話就只給他打,沖他發(fā)火。

    敲門聲響起來的時候,凡果從窗臺上跳下來去開門。

    門口站著陶淮南,凡果嗨了聲,打招呼:小哥來啦。

    我不是小哥,陶淮南有點無奈地又強調(diào)了一次,你叫我點別的吧。

    那你不是遲哥弟弟嘛,你又比我大我只能叫小哥,凡果笑嘻嘻地說,那要不我叫你南南。

    陶淮南說:都行,你不叫小哥就行,我聽著不得勁。

    為啥不得勁?凡果在身后又關(guān)上門,重新回窗臺上坐著,你不也這么叫遲哥?

    這么些天了,陶淮南跟他也熟了,這會兒沒再編別的,只笑著說:就是因為我這么叫,所以你每次一這么叫我總覺得在叫他。

    這是遲騁的房間,陶淮南是來找他的。可遲騁不說話,凡果又太能說,導(dǎo)致陶淮南來了之后跟遲騁話沒說上一句,倒是跟凡果聊了半天。

    倆人你一句我一句,說的都是不搭邊的廢話。

    遲騁打斜隨意地側(cè)躺在床上,胳膊拄著腦袋,閉著眼。

    陶淮南時不時往他那邊睨一眼,再轉(zhuǎn)回來接著回答問題。

    你老看遲哥干什么?凡果說,你又看不見。

    哎你這嘴,郭一鳴說他,你說話之前過過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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