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不是為了這件事�!敝炖脖3种匀说男θ�,“我知道今天是中國最傳統(tǒng)也是最重要的新年,事實上,有位朋友給我介紹了一家很好的中國餐館,今天晚上會有一個聚會,我認為你可以過去參加一下。”
房間不大,朱利安坐在了沙發(fā)上,靈靜坐在床沿想了想,隨后抬頭一笑:“事實上,我今天不是很想?yún)⒓舆@樣的活動……”
“OK。如果說是我想去參加,體驗一下中國的風俗,希望你能陪同呢……你知道,我對中國不是很了解,中文也有障礙�!�
沉默片刻,靈靜點點頭:“如果老師你希望這樣,我會去的�!�
來到維也納這幾年,說起來導(dǎo)師朱利安算是她最熟悉也最近的一個人,這位老師年輕而且有才華,不僅參與過金色大廳的新年音樂演出,甚至還是奧地利王室的名譽鋼琴導(dǎo)師,幫過她不少忙,將她介紹到歌劇院勤工儉學,名氣除外,至少賺來的工資足以滿足她的生活和學習需要,位于學校外這間條件位置都相當不錯的房間,也是他的介紹才租了下來。家明跟她分手時給她的銀行卡、聯(lián)系人什么的,她都好好地收在那兒,有一天她要將這些原封不動地扔回去,要他給自己道歉的。
朱利安望了她幾眼,隨后倒是笑著搖了搖頭:“開玩笑的,只是覺得你也應(yīng)該有更正常的社交活動而已,既然不喜歡,我也不勉強,事實上今天過來是要給你這些文件�!彼瘟嘶问稚系奈募�,“去年就曾經(jīng)跟你談?wù)撨^你畢業(yè)后事情,當時是隨口說,你也隨口拒絕了,不過我希望你能夠再考慮一下,你目前已經(jīng)有了不小的名氣,有好幾個公司都已經(jīng)表露出意向,希望你繼續(xù)在歐洲發(fā)展,我也跟一些朋友聯(lián)系過,這是為你做的一系列計劃,我將會擔任你的經(jīng)紀人,直到你踏上金色大廳演出臺的那一天�!�
“老師,這……”
朱利安揮了揮手:“你有才華,有靈性,只要發(fā)展下去,必將會獲得巨大的成功。因為很多的事情,我已經(jīng)失去靈性了,沒有辦法再專注于鋼琴,所以希望能夠放下它一段時間,或許能夠?qū)⑦@種感覺再找回來,這些東西,是你應(yīng)得的�!�
他拉起靈靜的手,將文件袋放上去,在對方生出排斥的反應(yīng)前不動聲色地放開。靈靜皺了皺眉:“老師,我不會留在歐洲的……”
“不用這么快答復(fù)我,可以多考慮幾天,我還有事,先走了�!�
朱利安看了看手表,揮手離開,靈靜送他到門口,看著那身影下樓,隨后關(guān)上了門,將文件袋放進抽屜。
床頭柜上的相冊也要塞進去,放到一半又猶豫了片刻,抽出來翻開一頁,看了幾眼便又合起來,捂在膝蓋在久久不放開。后方的空調(diào)吹動了紗簾,白光投進整個房間,那道身影坐在床沿上,落寞得像是要化在了光里……
朱利安走出公寓大門,從口袋里掏出兩張中國餐館的聚會門票來看了幾眼,隨后撕掉,扔進垃圾桶里。
不遠的地方,朋友的車子正在那兒等著,那人靠在車門邊,看見他,笑了起來:“又是這么快就出來了,只有在這個女孩子面前,你總是找不到話題可聊,我該說這是好現(xiàn)象還是壞現(xiàn)象呢?”
“她太敏感,我不希望就這樣被她討厭了�!�
從兩旁進了車門,隨后車輛緩緩起步:“這么說,你是真的想要替她安排好未來?打造一個東方音樂女神了?”
朱利安笑著:“我應(yīng)該會去中國�!�
“呃?”
“她很固執(zhí),不會留在歐洲,所以我首先給她安排這么多,她才會作出讓步,讓我安排她在中國的未來,而且……東方應(yīng)該能給我更多的靈感才對,我很久以前就想過要去看看了……”
“真是努力啊,我想你現(xiàn)在真的是沒辦法專注于鋼琴了……”
“我現(xiàn)在比較專注于她�!�
“就好像每一個藝術(shù)家都會愛上自己的作品?”
“沒錯�!敝炖颤c點頭,“就好像……每一個藝術(shù)家,都會愛上自己的作品�!�
汽車轉(zhuǎn)過前方街角時,他想起擺在房間床頭柜上的那本相冊,里面的照片,他曾經(jīng)看見過。那是婚紗照,一男兩女,那些照片里,靈靜笑得或甜美可人,或狡黠靈動,這些足以被稱為幸福的情緒,擔任她的導(dǎo)師三年以來,他沒有看到過。
有一天會再出現(xiàn)的……
車輛駛過一棟棟美輪美奐的建筑,他這樣想著,舒展開眉頭。
同樣的時刻,靈靜坐在那片光芒中,將相冊按在腿上,目光迷離。
遠隔萬里之外,空寂無人的城市街口,小推車后方的男子抬起了頭,望向夜空中不斷爆開、散落的煙花,光芒忽明忽暗的,渲染了那張回憶的臉……
第四百一十八節(jié)
除夕(下)
華蓋相隨,這一年的除夕對于穆清清來說,過得并不算好。
前天晚上的那場虛驚之后,阿鼠的尸體被小柯那邊的人發(fā)現(xiàn)了,仿佛昭示著這個犯罪集團發(fā)生了一些例如內(nèi)訌之類的事情,對她進行報復(fù)的可能性也大大增加。按照一般的規(guī)律,這樣的時候,往往也是最容易發(fā)現(xiàn)對方蹤跡的時候,無論是報復(fù)還是逃離,總會留下一點蛛絲馬跡,然而兩天來,銀虎一幫人就如同人間蒸發(fā)了一般,原本還能隱約觸摸到的一些線索斷在了空氣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案子破不了,大年三十又到了,大家伙都放了假,她像是被遺棄在街上的孩子一般,心里空蕩蕩的沒了著落。事實上主要倒不是為了案子,她在這邊沒什么朋友,上午大家便陸陸續(xù)續(xù)地離開,她不知道該跑哪去,難不成回家看電視劇么?于是整個下午的時候,她就坐在了空蕩蕩的辦公室里將案情再理了幾遍。
事實上整個公安局當然也不是沒有人,不過這時候安排值班的和她不算一個體系,以前也混得不熟,這時候也無所謂在人家聚在一塊打牌時湊過去,說白了,就是要有矜持,特別是這樣的日子,沒必要讓別人發(fā)現(xiàn)自己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的心情——挺小資的情緒。
于是一個人自得其樂地在辦公室整理檔案到五點半,給家里、還有幾個朋友打了電話問候加拜年,然后才驅(qū)車離開,經(jīng)過每天都路過的十字路口時往那邊菜市場看,漸漸變黑的天幕下,街道上基本都不見了人影,各家各戶都亮出了燈光,就那賣糖炒栗子的小推車還在積雪中停著。
該不該叫他回去呢……
這樣的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她隨即搖了搖頭,踩了油門離開,就算自己跑過去說了,多半也是白說。如果推了他的車子走,還得冒著被鏟子打的危險,要遇上他稍微正常點、能交流的時候,真是太困難了。
前天晚上聽對方突如其來地開口說話,她在微微遲疑之后,首先抓緊時間問出的,就是對方的名字。果然還是有效果的,聽了她的詢問,那傻子在臥室門口遲疑了好一會兒,用手揉了揉額頭之后,方才有些沙啞地說出了三個字,但在那之后無論怎樣問,對方就一概沒有反應(yīng),又回到那片沉思的天地里去了。不過這至少證明,對方實際上并非呆呆傻傻,而應(yīng)該是由頭痛引起的某種精神疾病。
想起來,那名字倒是簡單普通到極點,整個中國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叫……顧家明……也難怪自己聽了會有些耳熟的感覺,估計以前就聽到過也叫這個名字的人……
一路回到家,換了衣服之后從冰箱里一樣樣地拿出早已囤積好的各種肉類、蔬菜。過年,原本弄個小火鍋自己一個人吃算是比較理想了,可問題是沒有作小火鍋的爐子,也只能作罷。一邊看著電視等天黑一邊擇菜、洗菜,隨后將砧板就那樣放在茶幾上剁剁剁剁,捱到春晚開鑼時才將各種東西一一準備好,一個個小碗地裝著,看了就覺得賞心悅目,按照她的經(jīng)驗,春晚的好戲都在后頭,飯菜煮出來剛剛好。
然后,整個晚上的重頭戲就真的來了……
開煤氣,點火,油放進鍋里才燒熱,她就皺起了眉頭,上上下下小狗一般地到處聞。這燃氣灶很久沒用了,塑膠管漏煤氣,看著廚房里放滿的小碗,她當時就傻了眼。
好棒的一個晚上,不知道用塑膠帶貼上行不行……
心情很難描述了,她在廚房里一番忙碌,隨后有些無奈地回客廳看了會兒電視,望著放在茶幾上的泡面和火腿腸,春晚里的節(jié)目似乎也變得愈發(fā)傻氣起來。快八點半的時候去洗了個澡,隨后換上衣服出門,懷中抱著一大包薯片——她反正是決定了,今晚寧愿餓死也不吃開水泡的東西……
驅(qū)車去市區(qū)的話,似乎也有幾家酒店承辦新年宴會,不過就算有錢,一個人去吃那種東西豈不是更傻,她拎著薯片,就那樣在附近的幾個街區(qū)散步,街道上積雪處處,路燈照出斑駁樹影,天空中彩光交替,煙火不絕,路邊能看見成群結(jié)隊放煙花的孩子,就這樣一個人走在煙花升騰的大街上,倒是頗有些MTV女主角的感覺,往往是那種很浪漫的愛情故事,眼下也只能這樣在心里安慰一下自己,原本是沒多少肚餓感覺的,薯片越吃,就越感到肚子開始空了。
轉(zhuǎn)過幾個街區(qū),一滴冰涼的雨水打在她的鼻頭上,天空開始下雨,她裹緊了大衣,快步跑到不遠處的屋檐下。雨不算大,但看來一時半會根本停不了,這樣子跑回去一準淋成落湯雞,這下子才真的有種無力感從心底升上來,過年啊……
沿著屋檐跑跑停停轉(zhuǎn)到下一個街口,遠處小推車的光芒就那樣亮在菜市口的一角,她將大衣一披,低著頭飛快地沖刺了過去,砰地撞在了小車上,叫顧家明的男人坐在后方正在仰起頭看煙花,微微瞥了他一眼。
“呼,這種天果然只有你一個人會在這里買栗子�!�
“要多少?”
“隨便啦,吃到上火再說……話說你現(xiàn)在這樣我根本都分不清你是迷糊還是清醒……”
小車的頂棚可以遮雨,她走到里側(cè),對方原本坐在一只豎起的木箱上,此時正在往紙袋里裝栗子,穆清清過去將那只木箱打橫,分了一半坐下,隨后拍了拍另一半,示意還有地方留給他坐。
稱好了栗子,收錢,他站在那兒看了她一會兒,片刻,在木箱的另一側(cè)坐下,穆清清背對他攤了攤手:“我現(xiàn)在無家可歸�!�
“家里煤氣管壞掉了,連個爐子都沒有,想煮菜都沒辦法,跑出來又遇上下雨,真是……最凄涼的一個除夕夜,我現(xiàn)在還像個傻子一樣在這里跟你說話,都不知道你有沒有在聽……”
托著腮幫,穆清清一邊吃東西,一邊有些無奈地說著,回過頭時,才發(fā)現(xiàn)對方只是抬著頭看那煙火,神情又是回憶的感覺,微微嘆了口氣,好半晌,才又開始說話。
“我記得以前你都是低著頭的……不過,負責放這個煙火的人我認識哦,他有個親戚在市政府里,有關(guān)系,每年放這種煙火,幾十萬。干一票就整年休息,年前他請一幫人吃飯,我也去了……唔,有一道魚翅味道很好……”
下起雨來,街道上更加顯得冷寂無人,就兩個人坐在小車旁邊的箱子上�;蛟S是因為對方根本不會聽的緣故,穆清清吃著栗子,偶爾說上幾句話,談起一些亂七八糟的往事,例如小時候捉弄妹妹啊,曾經(jīng)交的一個男朋友后來變心了啊,調(diào)來裕江其實是被人陷害啊,如此種種,就在這樣的夜里,兩人背對著背,那話語淹沒在煙火與細雨間……
依舊是十點準時收攤,兩人推著小車穿過一條條燈影斑駁的街道,回到樓房前方時,穆清清想要將推車里的爐子提出來,試了好幾次沒有成功,最終還是家明將它提進了房間,就這樣將火升起來,穆清清在客廳里有些生疏地開始炒菜,他在旁邊切栗子,電視里放著春晚。
“不管怎么樣……總算是過了個年……”
第一道菜出鍋,她很高興,第二道菜卻是炒焦了一些,到得第三道菜,這才記起辣椒粉忘在廚房沒有拿出來,連忙跑進廚房找,一時間手忙腳亂。沖出廚房,火焰在眼前升騰起來,鍋里的菜肴被流暢地拋了起來,只見那名叫顧家明的男人拿著鍋鏟,右手朝她伸了伸。
微微一愣,這才將手中的辣椒粉遞過去,此后的時間里,她便看著一道道的菜肴相繼出鍋,房間里一片香氣,雖然這些菜與作料都是她準備的,但由于不好溝通,她在旁邊當下手都沒辦法。
“不是吧,你生病以前是廚師啊……”
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是不久之后,豐盛的一桌菜肴就真的擺在了她的面前,至少比她原本的想象要豐盛得多,這個時候她才有些恨自己剛才為什么要吃那么多薯片和糖炒栗子。從冰箱拿出兩罐啤酒,她將其中一罐遞到刷完鍋后又要回去切栗子的男人手中,隨后將他拖往沙發(fā),努力比劃。
“一起吃啊�!�
好不容易說服他拿起了筷子,穆清清自覺抓住了一部分溝通的訣竅,要等他清醒地說出話來,自然得碰運氣,但只要將他推到某個位置上,堅持一會兒,他也會順其自然地做某些事,她估計這人以前真的是廚子,否則怎么能將鍋鏟接得那么順手。
臨近午夜,春晚也接近尾聲,幾個壓軸的節(jié)目往往也是放在這,穆清清一邊喝啤酒一邊看,她這時心中有疑惑,幾罐啤酒喝下去,偶爾便笑著問身邊的男人問題:“你以前肯定是大廚吧……”
“或者是想當廚師……”
“不知道你是哪里人……”
“不會是出了車禍什么的導(dǎo)致的失憶吧?以前看報紙上說,有些老兵的腦袋里甚至有子彈留著,幾十年沒感覺,只是偶爾頭痛,你會不會也是一樣……”
“那天沒問你是哪里人,顧家明……我覺得該找個時間給你查查……”
“或許你還有家人啊,父母,親戚,朋友,女朋友什么的……呃,不過看你呆呆傻傻的樣子,長得也不是很帥,不說話的話,交不到女朋友的……不服氣啊,不服氣就說幾句啊……”
“呃,你怎么了……”
微帶些醉意的話說到這里,她才陡然發(fā)現(xiàn),身邊的男人身體微微顫抖著,額上的血管像是膨脹了起來,開始流汗,“嘩”的一下,他手中的易拉罐陡然被捏成了一團,啤酒噴了出來。
“你怎么了……是病發(fā)……我找止疼藥給你……”
“嗑……磕磕……”那是牙關(guān)打顫的聲音,就在穆清清站起來的同時,他也微微顫抖著站了起來,易拉罐掉在地上,兩只手捂上泌汗的額頭,隨后,穆清清看著他艱難地轉(zhuǎn)過了沙發(fā),一步步地走向臥室。
“喂……”
叫了幾聲,自然不會有反應(yīng),穆清清跑回臥室,從醫(yī)藥箱子里翻找出藥品,拿了熱水跑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那男人已經(jīng)蜷縮在了臥室的墻角,雙手抱著額頭,承受著劇烈的痛苦。她沖過去想要喂藥,然而那手臂堅如磐石,她是受過訓練的女警,力量在男性警員中都不算弱,但此時居然絲毫都掰不動……
這天晚上,她沒有睡好。
那男人突如其來的痛苦大概持續(xù)了一刻鐘的時間,藥沒能喂進去,事實上有沒有用,估計也在兩可之間。猶如危樓上的那次一樣,痛苦過后,他去洗了個臉,隨后倒是安靜地上床睡覺了。這時候春晚也已經(jīng)演完,客廳之中各種東西一片狼藉,穆清清這時也沒心情收拾,干脆也是上床睡覺。
酒精的作用令她很快地進入了夢鄉(xiāng),但不久之后,那睡意便淺了,迷迷糊糊地似乎聽到一些細微的聲音,好像醒過來了一次,隨后又陷入夢鄉(xiāng),再次睜開眼睛時,看看鬧鐘,居然還只是凌晨四點半,口干舌燥,她在床上掙扎好一會兒,終于還是爬了起來。
打開臥室門,路燈在雪地上反射了光芒,從窗戶照進來,銀白銀白的。客廳之中居然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了整潔,菜碗、配料都已經(jīng)被收拾好,鍋鏟甚至連同那只爐子都已經(jīng)不見了。叫做顧家明的男人坐在窗戶邊,動也不動地望著窗外。她悄悄地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看那張側(cè)臉。
“找個時間,我?guī)闳メt(yī)院看看,好嗎?”
第四百一十九節(jié)
匯聚
新年的那頓飯之后,兩人開始熟悉起來,至少穆清清是這樣認為的。
銀虎的案子在幾天后有了突破,幾個人的尸體發(fā)現(xiàn)在城郊的一個垃圾山里埋著,他們被人打死了。穆清清一度懷疑過那天有些反常的家明,但這樣的懷疑自然也是在腦海中一掠而過。事情最終被定性為黑吃黑,因為兇手一直找不到,案子也就得了解了。
時間流逝,漸漸地到三四月間,鶯飛草長的時候,穆清清已經(jīng)能跟家明做一定的溝通,無非是拼了命地比劃,然后讓他怎么怎么做。她在公安系統(tǒng)的檔案里查了全國叫顧家明的人的資料,人太多,細致排查后也找不到線索,如果是她的權(quán)限夠不著的層次,想來也與這個家明無關(guān),退一步說就算有關(guān)也沒什么意義,他畢竟是傻了。
跟那個相親的工程師有過幾次約會,看看電影散散步之類,四月份分了,她也是無所謂的心情,畢竟裕江對她來說終究是外地,她并沒有在這邊落地生根的打算。
家明偶爾發(fā)病,時間的長短不一,痛楚程度也不一樣,判斷的依據(jù)是他忍不住發(fā)出聲音來的強度。四月份的一天,看他痛得太厲害,穆清清拼了命地將止疼藥往他嘴里塞,事情的結(jié)果是對方陡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將她按在了床邊,藥粒和熱水杯散了一地。那只手猶如鐵鉗一般,穆清清怎樣都掙扎不開,逐漸地呼吸困難。她從腰間拔出手槍,抵在他的頭上。
這一槍終于沒能扣下去,她在作出決定之前被扼暈了,第二天早上醒來,兩個人睡在一起,稍稍檢查一下,至少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是整潔的,沒有被人上過的痕跡,旁邊的男人睡得儼如嬰兒。只是他每次發(fā)作都渾身出汗,鼻中隱隱嗅到那汗臭味,感覺像是跟叫花子睡了一晚,她為此生了幾天的悶氣,大概是晚上暈厥的時候著了涼,兩天后,病倒了。
感冒猶如第一次被搬上銀幕的火車般轟然而來,發(fā)燒到四十度,好多年都沒生過如此嚴重的病,唯一可堪安慰的是家明察覺到了什么。早上給她褒個粥,中午晚上居然都回來一次,給她買來飯菜,放到窗邊的桌子上便依然無聲地離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次劇烈的發(fā)作后他的神智恢復(fù)了一些。不過,這次之后,直到一個月后他才再次發(fā)病,創(chuàng)下了穆清清所看到的發(fā)病最長周期。
病好之后,一切又回歸正常,穆清清突然很懷念頂著紅鼻子喝皮蛋瘦肉粥的感覺。四月中旬她生扯硬拽地將對方拉去醫(yī)院做了一系列腦部掃描,得出來的結(jié)果很玄幻。
“不知道是什么東西……”
“如果集中一點,我會說它是腫瘤,但現(xiàn)在……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病情,需要分析,我建議……”
穆清清看不懂那腦袋的片子。但裕江這邊的醫(yī)院不算大,她當然也不可能每天都把人拉來折騰,于是決定找個時間送他去江�;蛘吣睦锏拇筢t(yī)院做診斷。不過家明似乎能夠看懂這一切,望著那些片子,情緒有些混亂的樣子,當時將穆清清嚇了一跳,還以為他就要當場發(fā)作,但好在最終是虛驚一場。
刑警隊有時候很忙,偶爾也會閑下來。有幾次她去那菜市口坐著,碰上家明去旁邊店里給栗子進貨的時候,她就幫忙賣一會兒。跟旁邊的幾個小攤販聊過幾次,別人叫她老板娘的時候她就會很無奈,看得出這些人對他們的關(guān)系都很好奇。
五月的時候被一個案子郁悶到,她買了米、皮蛋、瘦肉等東西回家,前一天煮了一鍋白粥,第二天早上老早就爬起來,等著家明起床的時候拉他去廚房,比劃了半天然后回房睡覺,一個小時之后,煮好的粥放在了床邊,此后每天如此。穆清清對此心安理得,自己好心分房子給他住,幫忙做點事情也應(yīng)該的不是,于是心情很好。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一個多月。
六月底的一天,局長將她叫了過去,拿一份卷宗給她看�!绊f志強,綽號傻強,爛命強,這個人你有沒有印象?”
“我在江海的案子,調(diào)來的時候做了移交,他殺人后跑路了……”
“他現(xiàn)在人在香港,最近牽扯進一起銀樓搶劫殺人案,而且跟和義勝的老大閩昆走得很近,對于這件案子那邊的三合會及有組織犯罪調(diào)查科很重視,江海那邊也很看重,所以呢,決定聯(lián)合調(diào)查,江海那邊會有個丁隊長過去,然后你的檔案也已經(jīng)調(diào)回了江海,你這次去了香港,就可以直接回江海報到了。這份文件你看看,恭喜升職�!�
局長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太驚訝,你的能力和努力大家都看著的。不過呢,有一件事,大家都知道你很拼命,但是所謂的兩地聯(lián)合調(diào)查,誰都明白,就好像上面要做政績出來看一樣,但下面真正做事的那幫人,不會希望外人插手太多,你過去其實就是移交一些資料,當成旅游就可以了,這是美差,你要做的最最重要的事情呢……記得帶上你的銀行卡,然后刷爆它……”
“啪”的一下,穆清清做了個立正的姿勢,隨后敬禮:“堅決服從領(lǐng)導(dǎo)指示!”隨后,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來這邊干得這么拼命就是為了早日回去江海,如今目標終于實現(xiàn),穆清清心情舒暢,然而到得下班,開著車來到那十字路口時,她才微微皺起了眉頭,片刻后,將車子停在路邊,朝菜市場走過去。
“弄得我有些為難啊,把你扔在這里會怎么樣……可我要回江海的啊,還得去香港……”
夕陽西下,兩個人坐在小推車后的箱子上,看著市場里的攤販收攤走人,穆清清苦惱許久,做了個決定:“算了,香港想不想去?那邊的醫(yī)療環(huán)境也很好,說不定可以治好你的腦病,如果香港不行,我至少還得回江海,江海的醫(yī)院應(yīng)該也不錯……就這樣決定了,帶你去香港看病,實在不行就回江海,把你的病給治好,我也算仁至義盡了……”
如此決定后,她開始打電話:“喂,姚露,我清清……當然有事才找你,我知道你神通廣大,是這樣,我要帶一個人去香港。他沒有身份證沒有護照……呃,是男人……帥不帥關(guān)你什么事啊,八卦……反正我現(xiàn)在的情況是這樣,你給點建設(shè)性的意見……”
奧地利,維也納。
“反正……就是這樣了,這幾年一直在歐洲跑來跑去,想不到會遇上靈靜你,不過,我也聽說過你考上維也納音樂學院的事情……”坐在咖啡店外的座位上,李云秀微笑著望向?qū)γ娴呐�。她以前在圣心學院擔任校醫(yī)的時候,雙方也算不上非常熟,李云秀自然記得她,卻想不到她也記得自己,就這樣過來聊了一會兒天。
“我其實已經(jīng)畢業(yè)了,過幾天就回江海�!贝┲滓r衫、藍色的女式牛仔褲。靈靜托著腮幫,露出一個笑容,“在這邊四年了,終于熬到頭,感覺就跟解放了一樣�!�
李云秀喝了一口咖啡:“對了,你既然這幾天就回去的話,可不可以順便幫我?guī)c東西給人,我在法國買到的一樣小飾品,瓶中沙哦�!彼χ鴱目诖锾统鲆粋小布包,打開之后,是用紅線串起來的小瓶子,里面有一些細沙,“夜光的,據(jù)說象征了法國的浪漫,幫我交給一個叫方國琳的女孩子就好了,她只會玩電腦,現(xiàn)在都還沒交過男朋友,我這個當姐姐的,希望這個能幫幫她,嗯,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江海,地址是……”
如此交待完畢,她說著還有事,起身離開。望著那離去的背影,靈靜微微皺了皺眉,似乎覺得有些不自然,隨后,將小布包放進了手袋。
轉(zhuǎn)過街角,李云秀輕輕舒了口氣,右手青蔥的手指上,從衣袖里流出來的一滴鮮血悄然落地。
警惕著四周,她緩步前行,又過了一條街,隱約中,似乎有槍響從很近的地方傳來,也只有她這樣受過專門訓練的人,才能夠清晰地分辨出來。
深吸一口氣,她開始跑。
威尼斯,幽暗天琴總部。
在陽臺上接完了電話,凱莉走進房間,納塔麗正在沙發(fā)上坐著,一邊喝紅酒一邊看大屏幕里的X戰(zhàn)警,見她進來,抒發(fā)了感慨:“這根本就是亂來嘛……”
“更亂來的來了,負責葉靈靜安全的錢伯斯小隊幾乎全滅,那個李云秀……好像是將空見之塵交給了我們的靈靜同學。好在追擊的人被引開了,暫時應(yīng)該還沒有察覺到靈靜的存在……”
“還真的有人在追她?炎黃覺醒是想提前拖我們下水……”
“問題在于追擊的只有一個人,按照兩名幸存者的說法,子彈對他好像作用不大,力量強大得……唔,簡直跟顧家明一樣……”
“又是不死者……”納塔麗放下酒杯,“御守喜沉寂了四年,他第一次出手,到底干了些什么……我真討厭這樣的感覺……”
她想了一會兒:“我跟葉靈靜一塊去江海,然后再找炎黃覺醒談這件事,如果半路中遇上了,我倒想再試試不死者的感覺�!�
上一次在覺醒之前被伯爵從基地沖出去,納塔麗一直覺得是恥辱,這時說起這件事,眼中閃過冰冷的光芒,房間里的空氣都仿佛下降了好幾度,紅酒倒入唇間,鮮艷得猶如血滴……
凱莉走出房門。
坐船、轉(zhuǎn)車,大概半個小時之后,她來到一處基地里。
射擊室中,槍聲此起彼伏,她沿著長長的通道走過去,片刻之后,看到了一名扎著長長馬尾的東方少女,她穿著黑色的背心,雙腿修長而筆直,換彈、射擊,神情專注地對著前方那些飛快移動變幻的槍靶,一槍一個,有條不紊。
她看了一會兒,隨后打開玻璃門,拿下女子頭上的耳罩:“你有事做了�!�
“什么?”
縱然經(jīng)過了隔音處理,槍聲還是有些驚人,凱莉撇了撇嘴,隨后,最大聲地喊了出來:“你最好的朋友啊!有危險啦——”
名字是柳懷沙的女子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地望著她的臉,陡然間抬起手,砰的一聲,將一個靶子打碎掉了,凱莉堵住耳朵,有些無奈。
“我想去江�!�
中國,峨眉。
慧清走進房間,方之天站了起來。
“這次的事情……恐怕不簡單�!被矍灏櫫税櫭迹叭羧纛^痛得厲害,一直堅持要過去江海,還說江海會有事發(fā)生,很厲害的敵人,也許會死很多人,她這兩年的身體又開始變差,這次看得這么清楚,事情多半會發(fā)生�!�
“假如我們?yōu)榱诉@件事過去,或許就正好印證了若若的預(yù)言呢……如果反其道而行……”
“問題是顧家明死了,空見之塵是唯一可能幫到若若的東西�!被矍迥抗鈬绤柕乜戳怂谎郏拔覀儾恢浪能夠撐多久,江海那邊,我會帶著若若過去�!�
她手中拂塵一擺,在空中劃出猶如刀劍般的破風聲:“倒想看看這次殺來的……到底是些什么東西……”
第四百二十節(jié)
歸來
七月,香港。
“你跟他較真干什么呢,你知道他傻的嘛,真是……”
清晨,酒樓的包廂里,以餐桌為界,兩幫人正在對峙著,儼然是談判的架勢。和義勝老大閩昆的身材微微有些發(fā)福,將半只煎蛋送進嘴里,此時正有些囫圇不清地說話,滿不在乎的樣子:“本身就沒多大的事情,都是道上的兄弟,手頭緊了難免鋌而走險,我覺得很正常嘛……好吧,如果他真有什么不對的地方,我在這里給你陪個不是,大飛哥,你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啦。”
“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昆哥,只不過有些話,總要說清楚才行�!弊趯γ婧瓤Х鹊拈L頭發(fā)男人用紙巾擦了擦嘴,“銀樓是在我的地盤上,那個大陸仔過來干這一票,沒有跟我打招呼,然后他還殺了人,這件事弄得我很難跟外面交待。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重案組那邊已經(jīng)盯上這個案子了,他們對這件事非常認真,三天兩頭跑到我的地盤上做調(diào)查,現(xiàn)在搞得我非常被動啊。昆哥,我給你面子才先跟你談?wù)�,否則我早就把那個大陸仔打包送去警察局了……”
“不是吧,大飛哥,警方那幫人,就是貪得無厭,你這個月的孝敬給得少了吧,找借口而已嘛,這件事情,道上的誰都知道是一幫大陸仔做的啦,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應(yīng)該靈活一點,有事沒事,上下打點一下。像我,上個月就跟重案組的鄭督察在一塊吃早餐啦……”
他的態(tài)度明顯有些敷衍,大飛笑了笑:“昆哥,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事情呢,我已經(jīng)跟你說了,不表態(tài)也沒有關(guān)系,你做你的,我做我的。都說你最近發(fā)福啦,你看,你吃那么多,又繁瑣,用的時間又久,說不定還要想想先吃什么后吃什么,還要跟雞蛋啊、香腸啊什么的聯(lián)絡(luò)感情。我就不同啦,胃口小,吃得也不多,簡單明快就行。跟警察聯(lián)絡(luò)感情嘛,也不是不可以,他們最喜歡的是什么?當然是破案嘍。我配合一下,反正也不是我兄弟,他先不給我面子,現(xiàn)在弄成這樣。昆哥,你是不是一定要罩他��?”
“喔……”閩昆聳了聳肩,拍拍屁股站起來,“隨便啊……”
大飛的臉色陰沉下來,周圍的氣氛頓時變得劍拔弩張,攤開手,閩昆轉(zhuǎn)身往外走,走到門邊的時候,忽然笑著轉(zhuǎn)了回來,雙手拍在餐桌上。
“開玩笑的,大飛哥。你看你臉色變得好差,我都怕你今天找人砍我。那我很膽小的嘛……是這樣,一般人我本來不想說的,爛命強呢,你也知道的,他砍起人來不要命,我本來看他能打,想要收留他,可是前不久呢,這家伙吃里爬外,勾引嫂子,我看上一個妞,他非要跟我搶,大家就鬧翻了,看在一場兄弟的份上,我沒有為難他,不過這種事也不可能到處跟人去說吧。要是我真的罩著他,何必還出這種事情,你說是不是�!�
大飛皺著眉頭:“這么說,他的事情你已經(jīng)不管了?”
“怎么管��?這幫大陸來的,古惑仔的電影看多了,以為香港還是那個隨隨便便就可以砍人的爛泥潭。今時不同往日了嘛,跟英國人在的時候不一樣了……不過呢,不管怎么說,他畢竟跟過我,他的堂兄呢,以前幫我擋過一刀,大飛哥你如果真的要找他算賬,可能的話還是手下留情,放他一條生路啦……”
那邊依舊陰沉著臉,不說話,閩昆笑了一會兒,敲敲桌子:“那事情就這樣說定了,條子那邊呢,我看有什么用得著的關(guān)系,盡量把事情抹一下,過段時間擺平這件事大家再一塊出來喝杯茶,把堅叔也叫上,我很久沒看見他老人家了……早餐我買單,不要跟我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