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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他說想他幫忙也行,但他也有個忙想請我們幫忙�!�

    尤雪珍敏感地捕捉到一個關鍵詞:“我們?”

    “對,你和我。”袁婧雙掌合十,“他朋友組織了個聯(lián)誼,女生人數不夠,希望我們也能幫幫忙去撐個排場。”

    尤雪珍倒回床上:“不去�!�

    “姐,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

    尤雪珍開始裝死,不一會兒就感覺到某人爬上她的床,無恥地開始撓她的腳心。

    “我靠君子動口不口手!”

    她縮起把腳把身子團成球,袁婧撈不著,無語道:“說真的,你沒想過談一次戀愛嗎?對象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到畢業(yè)都沒體驗過一次校園戀愛不會遺憾嗎?”

    連她這種沉迷追星的人也試著談了一個,雖然談完之后就索然無味,跟玩黃金礦工似的,以為抓到金子費勁巴力拉上一看,就是個石頭。但她覺得,如果她不挖挖看,還是會不甘心。所以她不懂尤雪珍是不是真的連好奇心都沒有,也許她是無性戀?

    尤雪珍保持著癩蛤蟆似的抱腿姿勢,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袁婧的這個問題。

    總不能說不是不想談,而是沒法兒和喜歡的人談。

    世界上多的是不對等的喜歡。比如對萬眾矚目的人,抑或者,是已經把你固定在親近位置上的朋友。很遺憾,這樣的喜歡總是自己一股腦的,沒有等量的回音。

    但控制自己收回這份喜歡好像更遺憾。

    不愿收回,又不敢聲張,她的喜歡像一只鬼眼,只有她自己能看到。

    尤雪珍最后什么都沒說,妥協(xié)道:“好吧好吧,那就去吧。當蹭飯了�!�

    聯(lián)誼安排在周末,地點就在學校后街。尤雪珍沒怎么折騰臉,直到還剩半小時才意思意思洗了個頭,和全副武裝的袁婧一起去赴約。

    到場發(fā)現(xiàn)人果然多,大半尤雪珍都不認識,畢竟不同學院,而且大部分是大一新生,像她們這種大四學姐真是被拉來湊數的。

    然而,兩人進門時卻收到了極為熱烈的注目禮。

    尤雪珍和袁婧面面相覷,想看看彼此臉上是不是出了什么洋相。

    直到兩人身后傳來招呼,她們才尷尬地意識到,原來那些人不是在看她們啊……

    “大家好,我沒來遲吧?”

    尤雪珍回過頭,忍不住眼眶微縮。

    用粗暴的兩個字概括,美女。三個字,大美女。

    她拉著袁婧,非常識趣地就把道路讓出來,麻利地滾到角落里去,還有點后悔地說:“早知道今晚還是不洗頭了,這樣和人同框的時候還能戴個帽子把臉擋一擋。”

    袁婧恨鐵不成鋼地吐槽:“你就不能卷一下!正常人應該想的是早知道今晚就畫個全妝來啊!”

    尤雪珍垮下肩:“那多累啊,而且也比不過�!�

    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漂亮是一種限定款。限定兩個字放在商品上顯得珍貴,放在人身上就是一種挑剔。挑發(fā)型挑妝容挑衣服,自己試錯過那么多才研究出一套心得慢慢進化成美女,但卸妝后又會被打回原形。

    如果單論素顏的話,優(yōu)點就是皮膚白吧。但這也不是她與生俱來的基因優(yōu)勢,相反——她非常容易被曬黑。

    以前她根本沒有皮膚黑白的概念,小學好不容易跟著家人出門旅游一次,在游輪上過了一個禮拜。結果,回到學校后發(fā)現(xiàn)大家都在背地里笑她,叫她“包青天”。

    那個時候《少年包青天》有事沒事就在電視上重播,他們說她像周杰演的包拯一樣黑。

    她打開電視一看,真的很像,氣得哇哇大哭。

    從那之后她才非常注重防曬,能不曬太陽就不曬太陽,養(yǎng)了好幾年才把皮膚慢慢養(yǎng)回來。

    除此之外可能眼睛也不錯,她以前被夸過眼睛很漂亮,但自打她近視且度數越來越深,平常戴的框架鏡片越來越厚之后,就沒什么人說過這點了。

    而眼前這位就不同了——她臉上的妝很淡,輕易就捕捉了在座的目光。

    這是貨真價實的大美女。

    對方也跟著坐下,與她們不同,坐到了座位中心。

    她自我介紹:“我是播音專業(yè)的毛蘇禾,今年新生,很多東西都不懂,還麻煩各位師哥師姐多關照�!�

    一呼百應,男生的反應們尤為熱烈。

    袁婧一直盯著人瞧:“好喜歡這師妹的長相,如果她去參加《明日星》,我一定給她打投!”

    尤雪珍點頭:“算我一個。”

    大家全部自我介紹過后就聊天吃飯,酒過三巡,氣氛有些放開了,便開始玩起酒桌游戲,最俗套的開場便是真心話大冒險,大家擊鼓傳花,看花落誰家。

    而第一輪,擊鼓放音樂的人就故意把東西傳到了毛蘇禾手上。

    她想了想:“真心話吧。”

    坐在她對面的男生似乎早就想好問題,躍躍欲試地問:“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樣的?”

    毛蘇禾苦惱道:“理想型嗎……這很難說。不過我喜歡幽默的人�!�

    “幽默!那不就是我的代名詞!”男生精神一振,“那我和葉漸白,哪個更符合你的理想型!葉漸白你應該認識吧?”

    尤雪珍早已出于溜號狀態(tài),突然聽到這個名字,回了魂。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這個人不在場中,但他偏偏就有本領比在場所有男生的存在感都強,難免被當作坐標請出場。

    毛蘇禾微微搖頭:“葉漸白師哥嗎?沒接觸,但有聽說過�!�

    “那我倆二選一,你選誰嘛�!�

    “選你�!�

    “真的假的�。 �

    她聽不出真假地說:“真的。”

    男生很有自知之明地嘆氣:“我不信。除非你親我一下證明。”

    毛蘇禾苦笑:“好吧,假的�!�

    眾人一陣哄笑。

    尤雪珍也跟著皮笑肉不笑。

    其實看到毛蘇禾的第一眼,她就想到了葉漸白的初戀。

    她們是同一種類型的美女,具體要描述是什么類型……那就是葉漸白會中意的類型。

    而吸引力都是相互的,也許,葉漸白也會是她們會中意的款吧。

    *

    聯(lián)誼開到通宵,不過尤雪珍早在他們轉場去KTV的時候就撤了,袁婧跟著去了KTV,熬到早晨才回宿舍,尤雪珍已經準備起來去圖書館列論文大綱。

    接下來的幾天她都泡在圖書館里。她一早就確定好了要寫的論文方向,研究的是無線廣播在如今新媒體傳播文化語境下的現(xiàn)狀。

    她很小就開始跟著爺爺收聽廣播,也是憑借這份喜歡考了這個傳播專業(yè),到現(xiàn)在一直都保持著聽廣播的習慣,最固定聽的是一個叫無線之聲的廣播電臺。

    這個電臺為業(yè)余無線電愛好者提供了一個可以自由交流的平臺,他們會分享一些關于無線電的新聞、技術、活動,聽眾還能通過無線電和其他愛好者進行交流。

    電臺原本每周一次,但近兩年新媒體變化太快,無線電越來越小眾,變成了每兩周才有一次。不變的是她依舊定點收聽,每次都像街頭對暗號一樣去他們的官網找這次電臺的特定頻率和調制,然后通過調試收音機找到電臺。

    過程雖然麻煩,不過當信號成功連接上的一刻,就是她覺得最有成就感的一刻。因此她還挺著迷于這樣的麻煩,也著迷于不同的無線電愛好者在電臺上的交流,所以前陣子還去考了無線電臺的A類操作證,雖然她幾乎從沒有交流過,只是通過設備進行收聽。

    今天正好是無線之聲隔了半個月的廣播日,但袁婧定的今天拍視頻,她后知后覺意識到這一點,只能放棄例行活動,急匆匆收拾好東西從圖書館趕回宿舍。

    路上手機震了一下。點開微信,那個大烤串頭像發(fā)了條消息過來。

    孟仕龍:「我今天會來你們學校,你要點單嗎?」

    尤雪珍看見這條消息還有點驚訝,才想起來自己上次主動和人提的要點單,差點忘了。

    珍知棒:「要!」

    她噼里啪啦點了一堆,幫袁婧還有班長的份一起點上了。

    孟仕龍:「[OK][抱拳]」

    珍知棒:「[嘿哈]」

    她回到寢室,一推開門就聽到袁婧在打電話發(fā)飆。

    “班長你行不行��!上次我們那么給你面子幫你忙了,你怎么能鴿我��!”

    “我靠那你給我搖人啊,反正不能給我開天窗!我可是給你撐到通宵啊?!”

    她氣呼呼掛斷電話,尤雪珍也算聽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放你鴿子了?”

    “靠,說起這個我就來氣�!痹何站o拳頭,“班長那逼在聯(lián)誼上還真釣到了一大一師妹,結果那師妹有個異地男友,人以為他撬墻角呢沖來一頓揍,臉給打破相了。你看�!�

    她把何炻發(fā)過來的照片展示給尤雪珍看。

    “……omg,這個傷口確實遮不了�!�

    袁婧急火攻心:“是吧!我為了等他空出時間等了一禮拜,他現(xiàn)在拍不了我真的要吐了。我后天就要交了��!”

    “你先別急。”尤雪珍緩聲安撫她,“要不這樣,咱們現(xiàn)在去隨機抓人,看誰有空�!�

    “哎……也只能這樣了。”

    但說實話,非常難。

    首先要滿足這個視頻的先決條件,至少這人得是潛力股,這就已經很難了。她和袁婧蹲在人流量最大的食堂門口看了半天后,已經放棄了高要求,只要不是歪瓜裂棗就行。

    其次,畢竟是要發(fā)到社交網絡上去的,很多人一聽就不樂意。

    最后,還得有時間陪著他們折騰。化妝造型加服裝,至少得一晚上。好不容易抓到一個,結果晚上有課,不愿意犧牲出勤率來錄這個。

    困難重重。

    袁婧唉聲嘆氣,但眼睛還是緊緊盯著路過的人不放。尤雪珍已經乏了,低頭看手機,才發(fā)現(xiàn)孟仕龍在五分鐘前給她發(fā)了一條消息。

    孟仕龍:「你好,你的餐到了」

    珍知棒:「�。 �

    珍知棒:「你在宿舍樓下嗎?可以麻煩拿來食堂門口嗎,我們在這里」

    孟仕龍:「好」

    微信里還有其他消息沒回,尤雪珍還沒全部回完,胳膊就被袁婧抓緊晃了晃。

    “你快看你快看!”

    她眼睛都亮起來了,指著往食堂方向過來的人。

    尤雪珍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不用問好像就知道袁婧在說誰——如果西洋棋被丟到了全是扁平的黑白子棋盤上,誰都能一眼看到吧。那位路人的身量就是如此,在人群里高得分明。

    等再走近些,尤雪珍愣住,一時間有些啼笑皆非。

    因為那個人正往她們跟前筆直過來,手邊拎著尤雪珍眼熟的外賣袋。

    那是孟仕龍。

    袁婧看著那人走近,喃喃說:“怎么覺得這人好像在哪里看到過……?”

    尤雪珍剛提示萬圣節(jié)三個字,袁婧就一拍大腿:“哦我想起來了!那個送外賣的!”

    尤雪珍詫異:“你居然有印象�!�

    “因為他很高啊,沒見過幾個比他高的�!痹合采厦忌�,“這人感覺比班長還合適,夠高,又夠土!”

    說話間孟仕龍已經走到了她們面前,尤雪珍接過外賣,介紹說:“這是我叫外賣的那個店家,叫孟仕龍。”

    袁婧恍然,一拍手掌:“哥,孟哥,你送的哪是外賣,而是炭�。 �

    被莫名搭腔的人一臉茫然,又一本正經地回答:“什么?我沒有送炭�!�

    尤雪珍汗:“呃,她的意思是你的出現(xiàn)就是雪中送炭�!�

    袁婧狂點頭:“對對對,我是想說你能不能幫我們個忙�。俊�

    不等孟仕龍拒絕,她劈頭蓋臉就把來龍去脈解釋了,仗著人家不太明白開始添油加醋,仿佛孟仕龍拒絕她就等于毀了她的大好前程。

    他的臉依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睛都被頭發(fā)遮住神色,只余下嘴唇輕輕抿起,像有些擔憂的樣子:“……這么嚴重?”

    袁婧語重心長:“哥,真的,你不幫我我就沒工作了……過年回去我爸媽還會念死我……”

    孟仕龍嘴角凝重,顯然已經相信了袁婧的鬼話。

    尤雪珍忍不住想,這人也太好騙了。她懷疑他去分發(fā)傳單的街道上走一圈,別人都兩手空空,只有他手上會塞滿傳單。

    她打斷袁婧,插嘴道:“其實……”剛想說你不用勉強,孟仕龍和她同一時間出聲了,點頭道:“沒問題�!�

    袁婧高興地快蹦起來,他卻又遲疑地話鋒一轉。

    “但是改造后要帥這一點……你們找我是找錯人了�!�

    袁婧踮起腳尖拍拍他的肩讓他寬心:“男人嘛,一高遮三丑。收拾收拾也能成個氛圍感帥哥�!�

    然而半小時后,孟仕龍的頭發(fā)被全部撩起,五官袒露的那一剎那,追過那么多星的袁婧都沒忍住飆了一句,我草。

    第7章

    半個小時后,原本該去蹭課的孟仕龍被她們倆帶到了美發(fā)沙龍,先讓理發(fā)師給他理一個新的發(fā)型。

    于是,在理發(fā)師慢慢把他的頭發(fā)撩起來的過程中,袁婧的嘴巴也慢慢驚訝地張開。

    尤雪珍抬頭掃了眼鏡中,也是一怔。

    她和葉漸白一起長大,看慣了他的漂亮皮囊,對其他好看的臉就脫敏許多。但眼前這張,居然會讓她感覺意外。

    可能是和前兩次見面時給她的潦草感反差過大。因此掀開他的過程,就像是在一片污池前,撥開上面的淤泥,看見了匿于底下的蓮花。

    不是平常開在夏天里的那種,他的表情并不舒展,顯出冰冷的生命力。要形容的話,反而是罕見的,開在冬天里的蓮花。根部壘著一堆雪,從源頭凍熄自己。

    這張不舒展的臉此刻更緊繃了,似乎并不習慣毫無遮飾的自己,他和鏡中的眼睛對視,微微一瞇,就撇過去了。

    尤雪珍碰了碰袁婧的胳膊,小聲問:“這還有我給他化妝的必要嗎?”

    “好像沒……”袁婧吞下驚訝,回過神,“不過企劃不能變!就當錦上添花了!”

    理發(fā)師看著鏡子里的臉也端詳了很久,建議說:“帥哥五官和骨相特別優(yōu)異,尤其是頭骨,這個頭骨最適配的發(fā)型就是貼頭皮的短發(fā)�!�

    孟仕龍微微皺眉:“要全部剪掉?”

    袁婧忙道:“沒關系,孟哥你要是喜歡長發(fā)的話咱們就不剪,長發(fā)也能做造型的嘛,就是最后效果打點折扣,哎�!�

    她裝模作樣嘆完氣,就聽到孟仕龍說:“沒事……那就剪吧�!�

    理發(fā)師拿起工具:“那我們就開始了。”

    等他弄頭發(fā)的功夫,袁婧就在旁邊一直舉著手機拍。尤雪珍跑去附近給大家買喝的。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回去,一進店,發(fā)現(xiàn)孟仕龍的座位附近十分熱鬧。座位旁邊的發(fā)型師和客人都在透過鏡子打量他,唯獨本人不感興趣地閉著眼睛。

    不,不應該說是不感興趣地閉眼。尤雪珍觀察到他均勻起伏的胸膛,才意識到,孟仕龍居然是睡著了。

    她和袁婧面面相覷,應該迅速叫醒他去買衣服的,但她們對著這張臉都有點不忍心下手。

    袁婧借故結賬,把這個棘手的工作留給了尤雪珍。

    她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可就在手即將碰到他肩膀的剎那,他就先一步感知到似的睜開了眼睛。

    他先是看了眼鏡子里的自己,流露出一種特別陌生的審視,隨后又迅速挪開目光,看向鏡子里的尤雪珍。

    “不好意思,我睡著了�!�

    尤雪珍連連擺手:“是我們該說不好意思,你應該很累吧。但我們接下來還得折騰你……”她把剛買的咖啡遞過去,“請你喝�!�

    “我不累,只是覺得太舒服了才睡過去了�!�

    “舒服?”尤雪珍恍然,“你是不怎么來理發(fā)店吧?”

    他理所當然:“剪頭發(fā)沒必要來店里,長到不行的時候隨便一剪,最多一分鐘就處理完了�!�

    處理……這個用詞聽上去就像他把自己的頭發(fā)當作隨便切一切的食材。尤雪珍心想這話被葉漸白聽到他一定會發(fā)瘋。葉漸白最喜歡折騰他的頭發(fā),隔幾個月就會去染一個發(fā)色,就和換女朋友一樣,總是追求新鮮和漂亮。

    如果說葉漸白的頭發(fā)是定時精心修剪的園林,那么眼前這個人就是園林圍墻外的爬山虎,把自己都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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