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的兄長溫宗偉、弟弟溫宗浩都在侯府的鋪?zhàn)永锂?dāng)掌柜,這些年積攢了不少銀子。
在得知雁行山上有溫泉,又得知后續(xù)晉王也會參與進(jìn)來的消息,溫家兩兄弟孤注一擲還挪了不少鋪?zhàn)永锏你y子,才堪堪湊齊這一千八百兩。
此時溫姨娘看著女兒的目光,已經(jīng)不是曾經(jīng)那種毫不在意,而是仿佛傾注了一生的期望,“柔兒啊,你那夢一定要真,一定要是真真兒的��!娘和你的舅舅們,就指望跟著你享福了�!�
其實(shí)這話近幾天已經(jīng)被溫姨娘車轱轆似的來回說了無數(shù)遍。
時安柔從最初的不安,到現(xiàn)在完全是麻木的狀態(tài),“知道了,娘!您和舅舅就等著享福吧。這夢也不是誰想做就能做的,而且我已經(jīng)成功預(yù)言過哥哥的死期,您心里最清楚�!�
溫姨娘帶了些小心翼翼,“清楚,娘心里都清楚。娘相信你啊,柔兒……”
時安柔從來沒見過她娘用這種態(tài)度和她說話,心里諸多感慨,不由自主放軟了語氣,“娘,咱們花大價錢買下這個莊子意義十分重大。”
這些話也是早就說過,只是再說一遍加深印象而已。
畢竟氣氛都烘托到這個份上了,總要再畫一遍大餅,“我會用這個莊子去找晉王殿下投誠,只有咱們先花了錢,才能說服晉王殿下參與進(jìn)來,把所有莊子都收齊。到時把那片莊子的爛房子一推,修建一個巨大又華麗的莊子,再把溫泉一引,就有數(shù)不盡的銀子,花都花不完。”
這話再次取悅和安撫了溫姨娘,仿佛下一刻她就能看到女兒成為晉王妃似的,手上有銀子,身份高貴,還有誰會看不起她們娘倆?
有哪個不長眼的,會說她掌家丟了侯府的臉面嗎?又還有誰會認(rèn)為,她天生長相和穿戴就只是個姨娘呢?
你們現(xiàn)在看不起我,以后我就是你們高攀不起的存在。母女倆此刻悲喜相通,都做著同樣的美夢。
到了傍晚,時安夏成功把一個不值錢的破莊子高價轉(zhuǎn)手給了時安柔。
時安夏現(xiàn)在只有一個感覺,銀子真好賺啊。
她盤腿坐在軟榻上打著算盤,但覺算盤珠子嘩啦嘩啦響得好聽極了。
就重生回來這么點(diǎn)時間,她竟然賺了三千二百三十兩銀子。去掉其中一些必要開銷,和給官爺們吃茶的小錢兒,最少最少都賺了三千兩銀子。
這么一算,哪里需要母親出錢補(bǔ)貼侯府開族學(xué),就她到處薅的羊毛就夠了。
但這榮光必須妥妥算在她母親頭上才好,時安夏美滋滋地想。
莊子以一千八百兩賣掉的消息,不知怎的就傳到了常山伯世子爺耳朵里。
其實(shí)這也不是秘密,宋世子本就是官場中人,總有幾個消息靈通點(diǎn)的酒肉朋友。
這么跟他一說,炸了!
當(dāng)晚宋世子喝得醉醺醺回去,又把熟睡中的時婉珍拖出來暴打一頓。
其實(shí)自他從官府里出來,就三天兩頭打她。
時婉珍腫著臉哭求,“世子爺,別打了,別打了!”
“不打?”宋世光看見她就窩火,“莊子!那莊子賣了一千八百兩!你干的好事!不打你要上房揭瓦!”
時婉珍一下就明白了,又是那莊子惹的禍。
頭幾天,溫氏母女來找她問莊子,她就感覺要壞事。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那破莊子能賣一千八百兩!是真不明白啊,這么多年沒動靜,怎么她一脫手,那莊子就值錢了?
時婉珍抱著腦袋,哭得傷心,“我也是為了把你救出來!家里沒銀子了,爹娘都不管你,難道我眼睜睜看著你被判杖殺嗎?”
這會子莫名有些后悔,若是杖殺了這男人,她是不是就不會挨打了?
第50章
她是活在姑娘心尖尖上的人
時婉珍對伯府的怨恨達(dá)到了頂點(diǎn)。
明明丈夫是伯府世子,一大家子人,為什么只有她一個人在替他奔波操勞?
她的公公婆婆,世子的幾房弟弟,還有宋家那些各房親戚,一個個都不肯搭把手。
這是篤定她回侯府一定能成事兒!他們卻不知道她的臉面和尊嚴(yán),都被一個小輩踩進(jìn)了泥土里。
分明才六百兩銀子,偌大一個伯府,隨便湊湊能湊不出來嗎?何至于讓她用莊子抵那六百兩銀子?
宋世光聽到她那番哭訴,不止沒有一絲感動,反而更生氣,一巴掌打得她鼻血直流,“你不會動你的嫁妝嗎?”
“嫁妝!我的嫁妝不是被你用光了嗎?我哪兒還有什么嫁妝!”
這句控訴又換來一輪拳打腳踢。
便是此刻,時婉珍莫名可笑地想起宋世子對她最柔情蜜意的時候,也就是她拿出嫁妝送到他手里的時候。
他跟她說,后院那些女子,不過是娶來興旺后宅做點(diǎn)綴用的,誰都越不過她這個正頭娘子去!
他還跟她說,以后青云直上,定記她的好。若是為朝廷立下功勞,高低得為她請封個誥命夫人,讓她享盡榮光。
他又跟她說,“這府里也就你對我最是真心,父母兄弟都只重利輕情�!�
現(xiàn)在時婉珍想起往日那些片段,就覺得是多么諷刺啊。
她惶恐和刺痛的心,遠(yuǎn)比皮肉傷得更重。
她聽到宋世光在她耳邊咆哮,“那莊子是我伯府的產(chǎn)業(yè),你有什么權(quán)利做主拿去送給你的侄女兒!”
“那不是送!那不是送��!”時婉珍一邊擦鼻血,一邊哭著辯解,“那分明是你跟人合伙坑我嫂嫂的鋪?zhàn)樱瑸榱税涯銖墓俑锝映鰜聿诺值牧賰摄y子!”
宋世光氣笑了,“六百兩!憑什么是六百兩!我前后拿到手的銀子不過三百兩,憑什么你要出六百兩!”
是啊,整個案子才五百兩,為什么她要出六百兩呢!時婉珍頹喪地坐在地上想這個問題。
宋世光將臉冷冷逼近她,“你和你娘家合起伙兒來騙老子!騙我伯府的莊子!你個賤人!”
時婉珍害怕得使勁往后縮,搖頭哭得傷心,“我沒有,我從來沒有,真的沒有……”
宋世光伸手抓起她的頭發(fā),惡毒的眼神逼視著發(fā)妻,“聽著!你現(xiàn)在就滾回去,讓他們拿出一千兩補(bǔ)償給我們伯府。否則,本世子就休了你!”
時婉珍是被宋世光趕回侯府的,那時天還沒亮,正下著鵝毛大雪,腳下的積雪已過膝。
她深一腳,淺一腳頂著風(fēng)雪,跌跌撞撞拍響了侯府大門。
門房罵罵咧咧開門就著昏暗燭光一看,竟然是個鼻青臉腫蓬頭垢面的婦人,罵聲晦氣,砰一聲關(guān)了大門,繼續(xù)去睡覺了。
他做夢都沒想到,那個像叫花子一樣的女子竟然是他們侯府二房的小姑奶奶。
時安夏辰時末知道小姑母時婉珍回了侯府,那會子她剛梳洗完,正在用早膳。
南雁伺候她吃完,才稟報,“聽說小姑奶奶被打得鼻青臉腫回來了,正在老夫人院里哭呢。”
時安夏將漱口水吐在盂里,用帕子擦了擦嘴,“想必是來找咱們要銀子的。”
這一千八百兩可真燙手啊!
話音剛落,陳媽媽就來了,“大小姐,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南雁出來回話,“知道了,咱們姑娘說這就過去。”
陳媽媽看著南雁的眼神有些隱晦,堆滿了笑容,“你就是南雁吧?”
南雁心思單純,也很少與人交惡。只要別人對她笑臉相迎,她也會報以善意,“是,陳媽媽,奴婢叫南雁。”
陳媽媽往常一向在奴仆中地位很高,要不是前陣被罰跪了雪地,性子收斂了不少,還不知是怎樣的囂張跋扈。
像如今這般溫和,實(shí)屬少見,“南雁姑娘,你多大了?可有十六了?”
南雁沒想太多,“明年四月就十六了。”
陳媽媽又問,“許過人家沒?”
這次是時安夏冷冰冰的聲音,從簾內(nèi)傳出,“許了!南雁進(jìn)來!”
南雁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進(jìn)屋,留下陳媽媽杵在原地表情訕訕。
“姑娘,你怎么說我許了人家?”南雁瞧著姑娘神色不對,似乎很生氣,“姑娘,我惹你不高興了?”
時安夏重生以來,遇到再大的事,都是從容又平靜的,很少像此時這般面如寒霜。
她輕嘆一聲,覺得自己可能嚇著南雁了,緩了緩神色道,“沒有不高興,不過你們五個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希望由我親自來替你們選擇親事。尤其是你,不要擅自作主,能不能答應(yīng)我?”
南雁的臉頓時通紅,“姑娘,南雁不成親,永遠(yuǎn)跟著姑娘就成�!�
前世她也是這么跟時安夏說,要永遠(yuǎn)跟著姑娘。
可那會子時安夏卻認(rèn)為,女子有歸宿是好事。
所以陳媽媽來找她要南雁的時候,見南雁表現(xiàn)得也不抗拒,她便將身契毀了,去了南雁的奴籍,還給她添了些嫁妝。
她自以為做到了一個好主子該做的事,卻沒想到把南雁推進(jìn)了深淵。
這一世,她便要如此強(qiáng)勢,“這可是你說的,南雁!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離開我的身邊�!�
南雁歡天喜地點(diǎn)頭,“只要姑娘肯留著南雁,南雁就一輩子不離開。”
她忽然好想哭,感覺自己跟北茴姐姐一樣,是活在她們姑娘心尖尖上的人。
時安夏心里舒坦,臉上的笑容便多了些。
來到荷安院時,她也就沒有再擺臭臉對她那鼻青臉腫的小姑母,而是娓娓行禮問安,做足了一個小輩的禮數(shù)。
時婉珍再次見到時安夏時,心里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
她見識過時安夏的厲害,從骨子里就生了懼意,甚至還下意識朝母親身旁靠了靠。
今兒屋子里人來得齊。
大房時成逸的夫人于素君坐在一側(cè),其身后站著長女時安心。
二房唐楚君坐在另一側(cè),時安夏便站在她的身后。
三房的夫人尤晚霜,以及四房的夫人王可湘都已坐在下首。
眾人相互打過招呼后,就關(guān)心起小姑子時婉珍被打一事來。
她們本就是時老夫人派人喊過來為其出主意,所以也就不避諱什么了。
但主意肯定是出不了,只能一人問一句沒用的,表達(dá)一下關(guān)心。
“婉珍,你還好吧?”
“還疼嗎?嘶,下手真狠!”
“哎呀,怎么這樣,姑爺也太不講究了,怎么還動上手了?”
唯有唐楚君問,“婉珍怎么想的,還回去伯府嗎?”
第51章
幾時欠過伯府一文錢
還回去伯府嗎?
唐楚君這話問得時婉珍怔愣了半晌。她是來要銀子的,能不回去嗎?
唐楚君沉吟片刻道,“母親叫兒媳們過來商議,其實(shí)最關(guān)鍵的是看婉珍的態(tài)度。我們只能提建議,真正做決定的,還得是婉珍自己�!�
時婉珍懦懦地問,“那,嫂嫂,夏姐兒,你們能還我一千兩銀子么?”
唐氏母女異口同聲,“不能�!�
時婉珍頓時眼淚汪汪,哪里還顧得上在這些嫂嫂侄女們面前丟不丟臉,“我拿不回一千兩銀子……宋世子說,他就要……就要休了我……嚶嚶嚶……”
室內(nèi)十分安靜,氣氛很低沉。
在座都是女子,哪怕平日里對這個小姑子的為人再不滿,但此時見她被打成這樣,還要被掃地出門,內(nèi)心都有些不忿。
卻聽唐楚君和于素君同時冷笑一聲。
于素君道,“他一個伯府的世子,休得起咱們侯府的姑娘?”
唐楚君道,“他伯府伙同外人來坑侯府,誰休誰還不一定呢!”
二人是同時開口,幾乎又同時結(jié)束。說完之后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忽然就笑了。
她倆以前就是手帕交,自來感情很好。
唐楚君喜歡上了時成逸,于素君也是知道的,還為其出謀劃策過。
可命運(yùn)弄人,當(dāng)初單純的唐楚君被時老夫人擺了一道。
那會子國公府當(dāng)家的又是唐楚君的繼母,以顧全名節(jié)為由做主將她嫁給了時成軒。
在唐楚君嫁給時成軒好幾年后,于素君才嫁給了時成逸,如此尷尬地成了妯娌。
兩人在侯府這么些年,幾乎沒什么交集。一方面是唐楚君心里那道坎過不去,另一方面于素君是大房的人,與二房不便來往。
誰知竟在今日這種場合,兩人相視一笑,仿佛回到了少女時光。
這美好畫面落在時安夏眼里,令她欣慰不已。
因?yàn)樯陷呑佑谒鼐R終前,心里最放不下的,還是早逝的唐楚君。她一直覺得,自己才是讓唐楚君郁郁寡歡的源頭。
這倆的話一出,時老夫人一時有些恍惚。
什么時候,他們侯府這么硬氣過?
這些年謹(jǐn)小慎微,夾縫中求生存。在外人眼里,這侯府已是破落得不行了。
她也一改往日大包大攬的態(tài)度,“那你們說說看,珍兒該怎么做?”
怎么做?這個問題問得好。
誰出的主意誰善后!以眾人對時老夫人及時婉珍的了解程度,日后但凡有個什么不好的事,必定會怪責(zé)到出主意的人頭上。
于素君不傻,唐楚君也不傻。兩人又是互看一眼,誰都不說話了。
她倆牽頭的都不吭聲,那倆庶出的夫人就更不會蹚這趟渾水。
時老夫人從鼻子里逸出一聲不滿,“一個個的,怎么不說了?叫你們來出主意,就知道站著說話不腰疼!”既然都不說,那她就要點(diǎn)名了,“夏姐兒,你怎么說?”
時安夏知這茬終究要落到自己頭上,并不直接回話,只反問,“小姑母可記得那日我同你說過什么?”
“��?”時婉珍結(jié)結(jié)巴巴,“什……么?你,說了,什么?”
時安夏道,“小姑母記性不好,那侄女兒便提醒一二。我曾說過,我索賠,不是貪錢,是讓你記住,坑自己家人同樣要付出代價�!�
“是!賠!賠錢我認(rèn)!可!可是,莊子!莊子賣了一千八百兩!”時婉珍祈求的眼神無比熱切,“你只需還我一千兩,如此我好回去交差,行不行?”
時安夏溫溫一笑,“莊子是到我手里之后,才賣出一千八百兩,跟你們伯府有什么關(guān)系?小姑母,你這個‘還’字用得好!我時安夏幾時欠過你們伯府一文錢嗎?”
“不,不不,是我說錯了!”時婉珍的眼淚從充血的眼睛里流出來,“你就當(dāng)可憐可憐小姑母,好不好,夏兒?我是沒有辦法了!我是真的沒有一點(diǎn)辦法了!”
“小姑母,那我再提醒你一下。當(dāng)時我還說過,如果有一天,你被掃地出門,你能去的是哪里?你能仰仗的又是誰?”時安夏逼問,“難道你真覺得,拿回去一千兩銀子就能換回一世安穩(wěn)?”
時婉珍不知如何作答,因?yàn)榻?jīng)過這件事,她害怕了。
她深刻知道,這一千兩頂多只能維持一段時間。
因?yàn)榧迠y已經(jīng)沒了,她再沒有可以討好宋世子的東西。
她捂著嘴泣不成聲,“夏姐兒,可我怎么辦?怎么辦呢?他要休了我,要休了我啊!難道侯府能接受一個被休棄的女子回來嗎?”
世間女子真難。
一旦被休棄,影響的是整個家族女子的婚嫁,甚至還可能導(dǎo)致嫁出去的女子被休回家。
到那個時候,侯府該怎么辦,時家又該怎么辦?
所以大多數(shù)人家,寧可女兒死在婆家,也不愿意將被休棄的女兒接回家中。
時安夏正是知道女子的艱難,也知時婉珍前世就是這樣死在宋世光手里。最后是時老夫人求到宮里來,讓她出面才要回了時婉珍的尸身。
所以時婉珍若是繼續(xù)蠢下去,壞下去,她是絕不會插手管閑事。
但如果時婉珍愿意回頭,她也不是不能給條活路。
在眾人凝重的目光中,時安夏沉沉一個字,“能!侯府能接受一個一心向家的姑娘,卻不能接受一個只想坑人吸血的姑娘。小姑母好自為之�!�
時老夫人驚呆了,能!
那字何止千金重!她這個當(dāng)家主母都不敢作主說“能”,夏姐兒怎么就敢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