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哪里是如今這般機(jī)靈可愛的模樣?
所以這時安心最好是眼睛能擦亮一點,別毀了自個兒不說,還順帶害了別人。
時安夏轉(zhuǎn)頭吩咐,“南雁,從咱們院里多調(diào)些炭火去大夫人的竹心院里。”
各院都有分例,大房一向節(jié)約,想必屋子不會太暖和。
安排好后,她便去了侯府北邊最偏僻的一個破院子。
那里關(guān)著溫姨娘……
第77章
時安夏的秘密
破落漏風(fēng)的院子里,四壁斑駁,陰暗潮濕,連個火盆都沒有。
溫姨娘趴在硬邦邦的床榻上,蓋了一床爛棉絮的被褥。即使是在這樣冰冷的冬天,身上依然散發(fā)出陣陣惡臭味。
她嗓音已經(jīng)吼得嘶啞,呼吸的時候,喘著粗氣兒。
劉媽媽坐在外邊院子里直抹眼淚兒。
除夕夜,大家都喜氣洋洋圍在一起吃團(tuán)圓飯。只有她,不止在這吹冷風(fēng),還要挨溫姨娘罵。
忽然,她聽到外邊有動靜。
守院子的府衛(wèi)聲音高昂,“大小姐好!給大小姐請安!”
劉媽媽也忙迎出去,腆著臉討好道,“給大小姐請安�!�
時安夏沒理她,徑直進(jìn)了屋子。
紅鵲點了蠟燭,又從外屋搬來一個勉強(qiáng)能坐的干凈椅子,便告退,“姑娘,奴婢們都在外面候著,您有事吩咐一聲�!�
時安夏點點頭,只帶著夜寶兒留在房里。
黑洞洞的屋子里有了光亮,一閃一閃的昏暗燭光照映著斑駁四壁。
偶爾腳邊有什么東西,蹭的一下閃過去,引得夜寶兒汪汪大叫。
時安夏卻安靜地坐在椅上,絲毫沒有被嚇到。曾在比這惡劣得多的地方待過,心臟早就練得堅硬強(qiáng)悍。
她抬頭看著前方,與溫姨娘那雙充滿仇恨的雙眼四目相對。
時安夏今天來,是有一個秘密,想要和溫姨娘單獨分享。
她輕聲問,“溫姨娘,你想不想知道你兒子是怎么死的?”
溫姨娘原本準(zhǔn)備了一肚子的市井穢言來罵時安夏,還沒開口,便被對方的問題給震住了。
“你什么意思?”
時安夏沒回答,一手揪著夜寶兒的狗耳朵玩,兀自望向天花板,半晌才道,“我把時云興給踢死了�!�
溫姨娘猛地從床上爬起來,厲聲問,“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我說……”時安夏一字一句,“時云興想拉著我陪葬,結(jié)果被我一腳踢開了。誰知他那么倒霉,腦袋就撞到了石頭上……”
她上輩子幾乎背著這個秘密過了一生。
從來沒對人提起過。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落水后一直處于昏迷中,不愿醒來面對這一切。
她是個心狠的。
她那一腳當(dāng)然不是真的想置時云興于死地。但當(dāng)時他在水里罵罵咧咧拉著她的時候,她非常厭惡,并且因為平日的積怨,早就不當(dāng)他是親哥哥。
那一腳,她用了全力。
如果不是那一腳,時云興不會死。
同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在時云興死后,不敢在母親面前出現(xiàn)得太過頻繁。
她害怕母親那雙流淚的眼睛。
如今,時安夏終于把真相說出來了。
漸漸地,她眉眼彎成了月牙兒,“開心嗎?溫姨娘!你處心積慮換了兒子,最后他卻死在我手上。這是不是命?”
溫姨娘驚愕的眼睛珠子都要凸出眼眶了。極致的憤怒,使她全身顫抖。
她一直以為兒子自己在石頭上撞破了頭,誰知真相竟是這樣。好半晌,她才沙啞著嗓音吼出聲,“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小兒!”
時安夏安靜點點頭,“是哦,確實是我害死了時云興�?稍趺崔k呢?你又不能去告我!”
溫姨娘在床上哇哇亂叫,聲音也越來越痛苦嘶啞,“你死!你死!你!不得好死!你這么壞!老天會收了你!”
時安夏搖搖頭,“老天佑我,知道那不是我親哥哥,所以讓我一腳踢死了他。溫姨娘,你說,這是不是天意?”
“啊啊啊��!”溫姨娘牙齒咬破了嘴皮,滲出絲絲血跡,像個瘋子一樣捶打著床板,眼睛里的熊熊怒火好似要把整個房子都點燃,“死啊!你去死!時安夏!我殺了你!殺了你!你去死!”
她身上傷口本來就潰爛,這一使力,痛得呲牙咧嘴。
掙扎了許久,她終于筋疲力盡,不再動彈。
昏暗的燭下,她側(cè)趴著,披頭散發(fā),露出一雙紅彤彤的眼睛,就那么看著時安夏。
時安夏也安靜地看著她,表情十分淡漠,像是一只可憐的螻蟻。
不知想到什么,溫姨娘忽然像個瘋子一樣笑起來,先是勉強(qiáng)扯著嘴角,喉嚨里發(fā)出一種奇怪的嘻嘻的聲音。
而后,慢慢笑得大聲,眼睛也越來越紅,越來越亮。
最后,她大笑起來,笑得瘋狂又得意。
時安夏揉著夜寶兒的耳朵,倏然跟著笑起來,笑聲清脆又歡快,“溫姨娘,我來猜猜,你為什么笑啊。是因為你女兒能預(yù)測未來嗎?”
笑聲戛然而止。
溫姨娘后背爬上了一絲涼意,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笑顏如花的少女。
時安夏輕輕撫著夜寶兒溫暖的腦袋,笑容漸漸淡下來,一派從容,“是不是時安柔說,她知道時云興的死期?那她知道時云興是我一腳踢死的嗎?”
溫姨娘被問得愣住了,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時安夏又道,“她是不是還告訴你,玉城之恥?晉王殿下是榮光帝?那……”她笑得促狹,湊近了些,用極低的聲音問,“她有沒有告訴你,我是榮光帝的景德皇后,是瑜慶帝的惠正皇太后?”
溫姨娘只覺喉頭一股血腥氣直往外沖,整個胸腔都快炸裂,“你!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女兒……”
“你女兒是作為固寵的暖床丫頭進(jìn)的晉王府,說是個妾都抬舉她。榮光帝登基以后,她一直是個夜者,就是后宮最不起眼,最底層的妾。自從進(jìn)了后宮,她就一眼都沒見到過榮光帝。”
溫姨娘只感覺眼前陣陣發(fā)黑,手腳哆嗦,仿似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一般。
她的嘴,一張一合,發(fā)不出聲。
但從她的口型上,不難辨出,她是在吼,“不,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的!”
時安夏撕碎了她最后的幻想,“所以你指望時安柔借晉王的勢來報復(fù)我,注定是沒有希望的。這一世,她若是乖乖的,老實點,我能給她條活路。若是不知趣兒,總以為能挑戰(zhàn)本姑娘的底線,那她會跟你一樣……永遠(yuǎn)活在絕望中�!�
“不可能!不可能!你騙我,騙我的!”
時安夏站起身,溫溫淺笑,從容又高貴的姿態(tài)居高臨下,“那你就繼續(xù)做夢吧�!闭f著,她轉(zhuǎn)身就走,華麗的披風(fēng)揚(yáng)起一陣風(fēng)。
溫姨娘也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和力氣,猛然朝時安夏的背影撲上來。
只聽“啊”的一聲凄厲慘叫,響徹長空。
第78章
可怕的是人心里有鬼
就在溫姨娘撲向時安夏之際,夜寶兒一躍而起,鋒利的牙齒狠狠咬破她的頸項。
凄厲慘叫劃破寂靜長夜,外頭等候的丫環(huán)府衛(wèi)一涌而入,看到眼前血淋淋的場景都驚悚不已。
時安夏拿帕子捂住口鼻,輕喚一聲,“夜寶兒過來�!�
夜寶兒立時就扔了溫姨娘,搖著尾巴跑到了她跟前。
時安夏蹲下身,用帕子擦了擦夜寶兒嘴邊的血跡,才慢悠悠吩咐,“去請申大夫來,留她一條性命�!�
不能讓她這么痛快死去,得讓她活著,讓她親眼看著侯府走上一片光明大道,從此一路向陽。
那才是真正的下地獄,真正的折磨報復(fù)。
溫姨娘倒在血泊之中,發(fā)出痛苦的哀嚎。一雙血紅的眼,死死盯著時安夏那張臉。
猛的,她仿佛看見時安夏身穿十二行五彩翟紋的深青色袆衣,衣上數(shù)對顏色鮮艷的紅腹錦雞,兩兩一對,鳥頭相望。
那是皇后受冊時的禮服!
她的眼前模糊一片。
她莫名看到時安夏拖著長長的華貴禮服,一步一步踏過紅色地毯,與帝王相攜走向最高處,俯視天下,受百官拜賀。
她聽到群臣山呼海嘯的聲音,“帝后萬福金安!圣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她看到時安夏受璽時的雍華從容,也看到一眾后妃向其下跪,口呼景德皇后吉祥。
時安夏沒有騙她!
時安夏真的是景德皇后!
所以時安夏是景德皇后,她女兒卻是個夜者?
溫姨娘在寒冷凄苦的除夕夜,輕輕閉上了雙眼,不想再醒來。
時安夏到得竹心院,已是子時。
眾人都在紫竹廳里,火盆熏籠燒得旺旺的,燭燈也多燃了半圈,整個廳里明亮暖和。
時安夏向長輩們行了半禮,便帶著夜寶兒挨著哥哥坐下。
兩兄妹說著悄悄話,時不時輕笑兩聲。
不遠(yuǎn)處的唐楚君看得心里暖烘烘的。
于素君便道,“心兒,你也去跟夏兒起兒坐一塊。你們年紀(jì)差不多,有得聊。”
時安心有些扭捏,“我比夏兒大多了呢。”
時安夏聽到了,便扭轉(zhuǎn)身笑,“心兒姐姐,過來一起聊天呀。我哥哥正在講鬼故事,你也來聽�!�
時安心嚇得花容失色,“呀,我最怕鬼了。”
唐楚君少不得笑罵,“除夕夜,誰許你們講這些個!快給我換了換了!起兒,說點好聽的給你妹妹聽�!�
時云起笑著回應(yīng),“是,母親�!�
時安夏揚(yáng)著聲兒,“母親,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里有鬼!”她招了招手,“心兒姐姐,你來!你來!不聽鬼故事,來揪揪夜寶寶的小耳朵也挺有意思�!�
夜寶兒的耳朵便一豎一趴動起來,可愛極了。
時安心的性子靜,平時進(jìn)出都只和于素君一起,難得有個人愿意和她玩。
尤其看到那只大黑狗,像個小娃娃一樣乖乖趴在時安夏腳邊,早就想過去摸摸。
這才剛一起身,黃嬤嬤就咳了一聲。她便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時安夏歪著腦袋,臉色微沉,“這位老嬤嬤是誰呀?咳嗽也不背著點主子,心里是一點侯府的規(guī)矩都沒有么?”
黃嬤嬤面色難看,“老奴……老奴感染了風(fēng)寒�!�
東蘺斥道,“感染了風(fēng)寒還敢在廳里待著,是想把病氣全過給主子,留你一人獨好嗎?”
黃嬤嬤老臉一白,不說話,只把目光望向于素她自恃身份,又年紀(jì)大,早把自己當(dāng)半個主子,被二房主仆當(dāng)眾指責(zé),這口氣咽不下。
她指望于素君為她開口說話,才好順坡下驢,把這份尊榮撿回來。
誰料于素君像是沒看見她一樣,一邊剝著瓜子兒,吃著果子,正和唐楚君低低咬耳朵。說到高興處,還拍了一下對方。
黃嬤嬤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時安心沒辦法,只得站出來打圓場。
她這剛開口說情,“夏兒……”
就被時安夏打斷了,“心兒姐姐,你過來。別和這老嬤嬤站一處,小心她把病氣過給你�!�
時安夏已經(jīng)站起身,將時安心拉到了自己的座位旁邊。
紅鵲搬了個繡墩過來,請時安心坐下。
時安夏又對紅鵲耳語了幾句。
紅鵲點點頭,去把角落里的一個姑娘請過來。
“知雨見過安夏小姐�!边@便是大房庶出的姑娘時知雨,比時安夏還整整大一歲,今年剛及笄。
這姑娘圓圓臉兒,頰上一對甜酒窩,笑起來眼睛彎成一條線,一看就是個有福的。
時知雨上輩子嫁了個家境殷實的落榜秀才,也是于素君親自挑的人。
這落榜秀才沒大抱負(fù),但也沒有明顯惡習(xí),喜歡弄點花花草草,養(yǎng)養(yǎng)小貓小狗小魚兒什么的。
時知雨雖是庶出,但到底出自建安侯府,當(dāng)?shù)闷鹉羌业漠?dāng)家主母,算是過得平順安穩(wěn)。
別看這兩夫妻沒大前途,可人家生了一雙勇武出挑的好兒男。
兩個孩子不到十五歲就上陣殺敵,赫赫威名,人稱北翼雙煞。
時安夏現(xiàn)在看到那對北翼雙煞的娘,十分親切,“知雨姐姐,你也來坐�!�
時知雨雖是庶出,卻從沒受過誰的磋磨。加上她娘的性子也溫軟,是以養(yǎng)得她落落大方,舉手投足間不輸那些個大戶家的千金小姐。
別的不談,就說她和時安心相比,除去身份這一條,別的哪一樣也不差。
時安夏叫坐,她就坐了。反倒不像時安心想得多,扭扭捏捏。
她間或拿眼偷瞧時云起和時安夏,一時感慨,“其實你倆長得真像�。 �
時安夏喜歡和這些姐姐妹妹說話,便問,“哪里像了?”
時知雨想了想,道,“長得都一樣好看。”
時安心和時安夏被逗得同時笑出聲,只時云起耳朵根子都被這些個女子們笑紅了。
幾個女子這一笑,便都親近起來。揪的揪狗耳朵,摸的摸狗腦袋,歡喜得很。
不一會兒,時云舟帶著時安雪也來了。
這倆孩子小,玩得瘋。
時安起擔(dān)心狗爪子和牙齒勾到他們,全程不敢大意。
這般過了好一會兒,那黃嬤嬤幾次三番想來帶走時安心,都被時安夏一個眼神給嚇退了。
時安心完全沒注意到,一副心思全放在了時安夏和時知雨的聊天上。
她好生羨慕。
此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這庶妹原來懂的東西挺多啊,也不知從哪兒學(xué)來的。
時安夏也是越聊下去,越是喜歡。
她上輩子沒時間去了解北翼雙煞的母親,原來時知雨是這般有趣的女子。
時知雨道,“安夏小姐,你記得不要給夜寶兒喂葡萄吃哦。對它腎不好,吃多了還會死�!�
時安夏聽了便知,這姑娘怪不得能跟她以后那位相公恩恩愛愛到老,原來是志趣相投。
心中替她歡喜,“我記下了,還有什么要注意的嗎?不如你有空的時候,去我夏時院坐坐,好好給我這幾個丫頭們說說�!�
時知雨答應(yīng)下來。
時安心卻是在這時,抬頭瞧了一眼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