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小賤蹄子是懷疑我了嗎?
宋嬤嬤這時候知道急了,心里轉(zhuǎn)悠著要怎么把鍋甩到小姑娘頭上。反正話都是由著她說……
她這么想著的時候,就見小姑娘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眸底是幽深懾人的光芒。
“嬤嬤,馬上宮門就要落鎖,已過了覲見的時辰,本姑娘這就要回侯府了。勞煩你去回太后娘娘,就說今日無緣相見。畢竟,這皇宮太大了,今日本姑娘可是在宮里走了兩個時辰,連沁園宮都看到了,愣是沒見著太后的壽安宮�!�
宋嬤嬤:“�。�!”
小賤蹄子在威脅我!她怎么敢!我可是在太后跟前伺候的人!
哪個不是巴結(jié)著她,求著她在太后跟前說點好話?怎的這姑娘這么不識抬舉?
時安夏在風(fēng)里走了兩個時辰,也著實有些累了,累了就脾氣不太好,“嬤嬤也別想著在太后跟前把今兒耽誤的時辰,全算本姑娘頭上。畢竟,我也是見過沁園宮的人!若是下回有機會見著太后,本姑娘少不得要好好說說今日沁園宮的大門長什么樣子。”
說完,她扭身便走。
宋嬤嬤站在風(fēng)中凌亂,“!��!”
這這這!這是反了天,亂了套了!
呸!呸呸呸!我看沒人給你帶路,你走不走得出這皇宮!
其實宋嬤嬤多慮了,人家不止走得出去,還能抄近道出宮。
并且出宮門時,她還跟守宮門的侍衛(wèi)閑聊了幾句,說沁園宮門前的雪太厚,宋嬤嬤在那摔了一跤,可慘了呢。
時安夏今日得黃萬千親口承認拜師已火遍京城,太后這么快宣她進宮更是引人注目。是以“沁園宮門前雪太厚”,這話很容易就讓有心人解讀出了本質(zhì)。
宮里的嬤嬤帶她繞道了!
小姑娘真可憐,還未及笄就進宮覲見。這本來就很讓人惶恐,結(jié)果還被惡奴帶去宮里整治。
太后知道后大發(fā)雷霆,當(dāng)晚就把辦事不力的宋嬤嬤罰去浣衣局當(dāng)差。
實在是不罰不行啊,這事兒已經(jīng)傳到了明德帝耳里。
據(jù)說那晚,云起書院的所有教諭和學(xué)子都在宮門外等時安夏出宮。就怕她受一點點委屈!
但這委屈,小姑娘終究還是受了!
而所有教諭,自然包括了黃大儒和方大儒……皇太后人沒見著,惹了一身騷。這口氣不得出在惡奴身上嗎?
時安夏回到建安侯府,下了馬車正要回夏時院,就見蜿蜒廊下一個身姿挺拔的男子遠遠行來。
越走越近,他高大身形傾覆出一大片陰影,將她嬌小的身子籠罩得嚴嚴實實。
第129章
你把我丟哪兒去了
“拿去�!鼻謇涞统恋纳ひ羧缬幕臧沩懫�,偏生悅耳得令人心跳。
陳淵安靜看著時安夏錯愕的表情,將手里的一個油紙包遞過去。
時安夏清凌凌的眸子閃著碎光,在他低沉嗓音的蠱惑中,不由自主接過油紙包,打開一瞧,竟是滾燙的糖炒栗子。
栗子不大,但果肉飽滿。
她幾乎是下意識將油紙包推回他手,溫溫道,“陳公子,我不吃栗子的�!�
她一直不吃栗子,原因是栗子會導(dǎo)致她惡心慪吐。她記得掌權(quán)的那些年,皇宮里每每筵席都會把有關(guān)栗子的菜式剔掉。
陳淵深邃的眸子閃過意味不明的疑惑,須臾,又將油紙包塞回她手里,篤定又霸道,“我買的,你得吃�!�
時安夏:“�。�!”
紅鵲:“�。�!”
北茴詫異,姑娘分明最愛吃糖炒栗子,怎的又不吃了?
時安夏恍惚了一瞬,在這一推一拒間,忽然想起自己原本確實是愛吃糖炒栗子的,只是后來為什么那么排斥呢?
她捧起油紙包,表情認真,“陳公子,你跟我來一下�!�
她說完率先走去了對面游廊的檐下,站定后,轉(zhuǎn)過身對跟上來的陳淵道,“我有幾個問題想問�!�
陳淵雙手交叉抱胸站著,挑眉,唇角勾得挑釁,“又想問我所圖為何?”
他忽然伸手在她抱著的油紙包里拿了一粒栗子,輕輕剝開,金黃栗肉泛著熱氣和光澤,“趁熱,不然涼了就不好吃了�!�
就在她驚詫的目光中,他飛快將那粒栗肉塞進她紅潤的嘴里。
時安夏剎那間羞紅了臉,栗肉包了滿嘴,因為生氣兩頰鼓得像只小青蛙。
這人!多孟浪啊!
他低悶的笑聲在暮色中格外撩撥,見她氣鼓鼓的,聲音便從未有過的柔軟,“就知道你愛吃栗子�!�
“!��!”時安夏無法想象,這還是那個借了他米還了他糠的苦大仇深大黑淵嗎?
本來準備了好幾個問題呢,一時忘了要問什么。
只乖乖細嚼慢咽嘴里的栗子果肉,香甜的味道,沙沙的,又軟又糯,把生氣和怨念都融化了。
很好吃,絲毫沒有惡心想吐的征兆。時安夏吃完了,眼睛盯著陳淵手里新剝好的那一粒。
他彎著好看的唇角,乖乖遞過去。
她素手拈花般接過放進嘴里,放任了自己,也放任了他。
因為驚奇發(fā)現(xiàn),她竟然真的能吃板栗了,吃了不會吐,吃了還想吃。
就那么一粒一粒吃著,好似把他叫過來,就是專門躲著吃他剝的板栗。
她吃得像只掃尾子,沒有了之前的端莊溫婉,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陳淵安靜地看著她,喉結(jié)輕輕一滾,眸底有淚光閃動。好似跨過悠長的歲月長河,只為了這一幕,只為了剝糖炒栗子給她吃。
仿佛在這世間曾經(jīng)受過的所有委屈,已經(jīng)抵消了一大半。
暮色徹底暗沉下來。
糖炒栗子吃完了。
時安夏抬眼看著陳淵,想問他們之間是不是本來就認識?還想問,他會是晉王的人嗎?
話到嘴邊,卻變成,“栗子沒了�!�
他“嗯”了一聲,“明日再買,今兒不能吃了�!闭f完轉(zhuǎn)頭就走,似乎栗子剝完就算完成任務(wù)。
“哎?”時安夏對著他的背影問,“所以你是知道玉城災(zāi)情的?如果我舅舅和大伯不去救災(zāi),你準備找誰去?”
窗戶紙捅漏了一個角,仿佛逸出一絲光來。
陳淵腳步一滯,并未回頭,幾分無奈,幾分嘆息,“走了兩個時辰,腳不累嗎?還真是個操心的命�!�
“不累�!庇卫壤锏臒艋\光影迷離,將她的影子模糊拉長到與他的固執(zhí)交錯,“你告訴我,我就不操心了�!�
“我找了四殿下。”陳淵輕聲答道。
“翎王殿下?”時安夏只覺詫異之外,又意料之中,不由失笑,“你倒是會選�!�
“難道不是因為你選的他?”陳淵忽然轉(zhuǎn)過身。
直到此時,塵埃落定。
時安夏猜得沒錯,陳淵跟她和時安柔一樣,都是重生而來的人。
這個念頭早前就有了,只是一直不確定。直到默出《圣德表》,他反應(yīng)那么大,她才敢肯定。
如今,他是連裝都不裝了。抑或,他從來就沒打算隱瞞過。
上一世,時安夏身為惠正皇太后,好不容易保住北翼江山,卻發(fā)現(xiàn)瑜慶帝根本當(dāng)不起守護子民守護山河的重任。
是她親手把瑜慶帝從皇位上拉下來,也是她親自去到惠州把翎王請回京城稱帝。
翎王本來不愿坐上皇位,但因為曾經(jīng)時安夏幫他逃出京城,救他性命,他不得不還這個情。
最后的北翼是在翎王手上才變得強大起來,百姓才能安居樂業(yè)。
翎王是她的選擇,所以他這一世才選擇了投靠翎王!這個認知讓時安夏一貫波瀾不驚的眸色起了變化。
就在時安夏來不及想得更深,陳淵卻像個孩子般生氣質(zhì)問,“為何你記得所有人,就是不記得我?”
時安夏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愕然望著逼近的男子。
他就那么看著她,壓迫感十足,卻又委屈巴巴,“我呢?你把我丟哪兒去了?”
時安夏:“�。�!”
就,還挺慌的!
那感覺就像一個負心女,被人找上門來追問,“你把我丟哪兒去了?”
她眨巴著眼睛看他,“不,不如,不如你說說……”
“不說了�!彼鷼獾剞D(zhuǎn)身就走。只兩步,他停下背對著她,聲音幽沉又破碎,“既然不記得了……那就重新認識,也挺好�!�
說完,陳淵真的走了。
時安夏不敢再叫住他,心里亂得很。
她看著他的背影,又仿佛嗅到了一種蒼涼且落寞的味道。
剛才陳淵對她做的事,分明超出了男女間的大防。
所以陳淵不是奔著紅鵲來的。
以他的性格,若真是為了紅鵲,大可以直接講明,何必拐著彎子來給她剝糖炒栗子?何必要問這些令人臉紅心跳的話?
那么他……是奔著她來的!假裝受傷被救,又假裝給她當(dāng)府衛(wèi)。
他逼問她“你把我丟哪兒去了”,足以說明他們之間有很深的牽連……一時,她想得有些癡了。
北茴見陳淵走遠,懸著的心落了地。自家姑娘還沒及笄呢,怎么可以跟男子單獨相處這么久?
然后走近就發(fā)現(xiàn)她家姑娘的糖炒栗子吃完了!吃完了!
誰剝的殼?她可不指望陳淵給姑娘剝殼,可糖炒栗子吃完了!肯定不能是她家姑娘自己剝殼吧。
北茴看著姑娘干凈的指甲,思緒有些凌亂。
紅鵲快人快語,“咦,府衛(wèi)長今兒轉(zhuǎn)性了呢,還給姑娘剝栗子殼?”
時安夏忽然問,“紅鵲,你早前認識陳淵嗎?”
紅鵲搖搖頭,滿目細碎的星光,“我怎么可能認識府衛(wèi)長那樣的人啊�!�
剎那間,時安夏似乎有點猜到陳淵為什么對紅鵲不一樣了……
第130章
他是想做她宿命里的人吧
如果時安夏沒猜錯,當(dāng)時紅鵲替她鉆進安平王的被窩時,陳淵就算不在屋里,也在不遠處。
所以陳淵是眼睜睜看著紅鵲被抓走的,也知道紅鵲為她而死。
這應(yīng)該就是陳淵對紅鵲不一樣的根本原因。
同時,那一晚也是陳淵把自己從守衛(wèi)森嚴的央華宮安全帶回瑾仁宮。
如果是他,就沒有什么想不通了。
有沒有可能,三更銷魂散的解藥……也是陳淵?
這個念頭一起,她腦子一陣刺痛。同時,臉紅得跟醉了酒一樣。
便是一把捂著自己的臉,生怕被人看出些端倪來。
但時安夏依舊想不起來關(guān)于陳淵的一星半點,更想不起她和他之間到底發(fā)生過什么。
連他為什么要喂自己吃糖炒栗子,都沒有一點頭緒。
她以為的那些,也僅僅是推測而已。
同時,時安夏更是想明白,如果舅舅不在朝堂上提出玉城之災(zāi),可能翎王的人也會提出來。
甚至救災(zāi)方案都備下了,只是因為她的出現(xiàn),打亂了一切。
那么……元宵夜那晚!
時安夏想起來了,那個戴著閻王面具的男子,不正是翎王殿下?
電光火石間,她醍醐灌頂。就算那晚她不找陳淵去換燈謎,陳淵自己也是會去的。
他一再追問,“如果我做成了呢?”
他不會讓晉王如前世一樣拿到紅木宮燈,更不會再讓她嫁給晉王。
這個認知一起,她便是理解了為何她堅持要去報國寺,他生那么大氣。
他一定以為她還想如前世一樣,嫁給晉王。
后來見她也想換了燈謎,他才知她心意,其實她也不想和晉王產(chǎn)生任何瓜葛。
于是他便臨時戴著老翁面具,化身賣炭翁去燈謎闖關(guān)。
他是想做她宿命里的人吧。
夜風(fēng)襲來,時安夏忽然有種沖動,想去找陳淵問清楚,前世他們到底發(fā)生過什么?
她明明沒有失憶,為什么卻連關(guān)于他的一點記憶都沒有?
她生生忍下了沖動。正如陳淵所說,既然不記得了,那就重新認識也挺好。
月色如銀,在夜風(fēng)中散發(fā)出幽幽冷芒。
時安夏伸手撫了一下鬢邊,思緒平靜下來,淡淡吩咐,“北茴,把消息放出去,就說我在宮里走了兩個多時辰,受了風(fēng)寒,病倒了�!�
北茴應(yīng)下。
次日這消息就傳得滿天飛,自然也傳到了宮中,氣得皇太后連午膳都沒用就躺下了。
整個壽安宮的宮婢奴才們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出點岔子惹皇太后不高興,又要被打罰。
宮女甲,“那建安侯府的小姐到底是個什么人��?這般嬌氣拿喬,不就走了點路嗎?怎么就起不來了?”
宮女乙,“就是,也不知嬌貴什么呢?聽說流浪坊間多年,受的苦多了去了。走這兩個時辰的路就能走病倒,我才不信!”
宮女丙氣死了,“你倆可閉嘴吧!還在議論呢,管不好你們這張嘴,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問你們,宋嬤嬤怎么進的浣衣局?動動腦子吧!”
宮女甲和乙互相對望一眼,“宋嬤嬤不就是被太后娘娘給罰去浣衣局的唄?還能是怎么進的?”
宮女丙沒好氣,但又不得不提醒,“宋嬤嬤是跟著太后娘娘多少年的老人了,你們真以為繞路兩個時辰就值得進浣衣局?”
甲:“那不然呢?”
丙:“昨兒個傍晚那會,黃老夫子在宮門口找人問皇上要人,說他師父被皇太后召進宮了。又說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進宮會害怕。只要小姑娘沒出來,他和方老夫子就在宮門口等到她出來�!�
甲和乙聽得有點暈。
丙可不管那么多,繼續(xù)道,“然后侯府小姐前腳出了宮門,后腳就說自己看見‘沁園宮’,你們不懂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繞道了�!边@下她們不糊涂了。
丙:“你看,你們都看出來了,這事兒傳到皇上耳朵里,就認為是皇太后故意苛待黃老夫子的師父。你們忘了昨晚齊公公連夜就來了壽安宮,然后宋嬤嬤才被罰進浣衣局�!�
“哦,聽你這么一說,這姑娘后臺有點硬啊�!奔仔÷暤�,“皇上都要給黃老夫子幾分面子�!�
丙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所以你們就只能看到表象,難道不是那侯府的小姐太精賊么?但凡她像個正常人一樣,被宋嬤嬤帶著繞道,苦水往肚里咽。還不是由著宋嬤嬤自說自話,一個人編?誰會知道宋嬤嬤繞道?”
甲乙震驚的表情,“對哦!以前吃虧的那些人,哪個不是就這么吃下暗虧。就這個侯府小姐不同,我就說哪里不對勁呢。”
丙:“所以侯府小姐無論是真病,還是裝病,太后娘娘都拿她沒辦法。”
甲乙繼續(xù)震驚,“那……完了,遭殃的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