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邱紅顏嘟著嘴,低下了頭。
時婉晴橫了一眼親閨女,順手拿了一兩銀子給邱紅顏,“你不是想逛逛京城嗎?改日你自己去逛逛,想買什么,你就買點。”
邱紅顏忙笑著接下,“謝母親!”拿著銀子就跑了。
邱紫茉白眼都翻到天上去,“母親,你看不出來嗎?她就是故意說好聽的話哄著你開心�!�
時婉晴最近在侯府受夠了氣,少有高興的時候,“那你怎么不愿意說好聽的話哄著我開心?”
邱紫茉不以為然冷笑道,“怪不得那么多姐妹不帶,就帶了個邱紅顏來京城議親。敢情就是為了她那張好嘴呢�!�
時婉晴的臉色陰了下去,伸手一指閨女的腦門,“我看是把你養(yǎng)得太蠢了!紅顏性子好,到時與你嫁到同一家去,你也有個幫手不是?不用像為娘這樣單打獨斗,事事都得親自料理。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母親的心?”
邱紫茉錯愕地看著母親,“您是說,要讓女兒和紅顏一起嫁去同一家?”
時婉晴并未覺得有何不可,“你做主母,她做姨娘。有什么見不得光的事,你都讓她去做。必要的時候,還可推她出去為你擋刀。你只要把她生的孩子要過來,全養(yǎng)在你膝下,便能時刻拿捏她。”
邱紫茉:“……”
母親已經(jīng)想得這般長遠了嗎?她這還沒嫁,就得想著有個人跟她一起邀寵?
門外的邱紅顏,笑容凝固在臉上,手里的銀子快被她捏碎了。
她原是聽到外面在傳可能斗試基礎(chǔ)試要重新考,才來告訴母親一聲。
誰知竟意外知曉了母親的打算。方知這次來京城,并非因為她是家里幾個姐妹中最討人喜歡的,而是因為她最好拿捏。
邱紅顏輕手輕腳出門去,一溜煙跑出好遠才停下來。
她躲進樹叢間哭得十分傷心。在家起碼還能找她娘商量商量,如今在京城,真就沒有一個是她的親人。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好聽的聲音由遠而近,“可打聽清楚了?”
另一個聲音回答道,“姑娘,府衛(wèi)長回來說的�;噬辖鹂谟裱裕严铝疃吩囍匦麻_啟基礎(chǔ)試,之前的考試結(jié)果作廢�!�
又一個聲音道,“聽說學子們已經(jīng)從登聞鼓那散了�!�
就聽那好聽的聲音溫溫道,“重考也好,省得哥哥們受委屈,也省得兩位老夫子受了不白之冤�!彼鋈宦曇舫亮艘幌拢罢l在里面!出來!”
滿臉是淚的邱紅顏從樹后抹著眼睛現(xiàn)身,抽抽著行禮,“見過安夏姑娘�!�
時安夏眉頭皺了皺,“紅顏?”
邱紅顏不知怎的,聽到時安夏叫自己的名字,就一股子委屈直往鼻子里鉆,“嗚嗚嗚嗚嗚……”
時安夏:“……”
這要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么欺負你了。
邱紅顏可能也覺得自己這樣不好,努力抹著淚兒,抽抽著低下頭。
時安夏如今跟大姑母勢成水火,自然不好與那邊的人接近,“天都這么黑了,你一個姑娘家,也不帶個奴婢在身邊�?旎厝グ��!�
邱紅顏眼睛又是一陣熱,只覺侯府小姐真是人好看心也美。但她終究與人隔了好幾層,不便與人訴苦,便喏喏應著。
時安夏沒打算管閑事,便徑直扔下邱紅顏走了。只是剛走幾步,她又忽然回過頭,喊了一聲,“紅顏……”
她看著邱紅顏鮮活的模樣。
那是張小家碧玉的臉,五官分開來看倒不見得有多美,但組合在一起讓人看起來就很舒服喜慶。
時安夏忽然記起來,這姑娘命不長。
前世似乎也是在斗試這幾日,邱志言以優(yōu)異成績?nèi)肓藢乖�,結(jié)果第一場就水準大失,以敗北收場。
而那前一日,大姑母院里似乎發(fā)生了件大事。死了個奴婢,又死了個庶女。
難道那死了的庶女就是眼前這個邱紅顏?
因為是外嫁女帶回來的庶女,所以前世在侯府并沒引起太多關(guān)注,草草葬了便是。
時安夏當時只聽了一嘴,說是在井邊玩的時候,奴婢和庶女起了爭執(zhí)。
這奴婢就把主子推進了井里,一害怕,自己也跳了井。
如今一算,如果不是出現(xiàn)登聞鼓的事,明天正好就是對抗賽第一場……那豈非今夜就是紅顏的死期?
第139章
死亡之夜
時安夏雖然不是濫好心,但面對一個無辜又算得上可愛的姑娘,還是決定順手拉一把。這便朝邱紅顏招了招手,“你這么哭著回去,指不定要挨罵,不如去我夏時院坐坐�!�
邱紅顏帶淚的眸子閃了閃,又抽抽幾下,“我?”
時安夏朝她笑笑,“對啊,天都黑了,快走吧�!�
邱紅顏本來覺得跟著去夏時院不太好,實在沒忍住心頭的歡喜,便踩著小碎步跑上前。
時安夏問,“紅顏,你多大了?上次見面,說你是姐姐,我怎么瞧著你比我小些?”
邱紅顏小臉一紅,隨即心里就很難過。
她早前不知道為何母親把她年齡報大一歲,原來是打著主意讓她早些陪嫡姐出嫁。
她低聲說了實話,“不是,是母親把我往大了說的。我今年十一月才及笄�!�
時安夏一聽這話,便知時婉晴打的什么主意,“她這是要讓你早些嫁人吧�!�
邱紅顏把頭垂得更低了,聲音哽了哽,鼻子里逸出個“嗯”字來。
時安夏不再多問,只想著怎么把邱紅顏留在夏時院能過了這死亡之夜。
立春已過,卻正春寒料峭,凍人得緊。
時安夏去泡了個熱水澡,換了用湯婆子暖過的干凈衣裳,一身疲憊盡去。
南雁拿著帕子替她絞干頭發(fā)。一旁趴著夜寶兒,搖著尾巴。
她自個兒便拿起萬叔留下的賬本瞧,一邊漫不經(jīng)心道,“紅顏,我這邊有沒穿過的干凈衣裳。要不你去泡個熱水澡?”
“�。俊鼻窦t顏瞧著時安夏那泡過澡呈現(xiàn)出的紅彤彤小臉蛋,恨不得上去捏一把,“不了,我一會兒還得回去。不然母親會訓我的�!�
時安夏抬起頭問,“剛才你哭什么?哭得兩眼紅腫,回去還不是得挨罵?”
邱紅顏一手托腮,一手玩著夜寶兒的尾巴,沉默半晌,眼淚盈了滿眶,“母親要把我和姐姐嫁去同一家,說姐姐為主母,我為姨娘。以后拿捏住我的孩子,就可以讓我替姐姐辦事。夏兒姐姐,我……我不想嫁人,更不想跟姐姐嫁去同一家�!�
時安夏知時婉晴這人心胸狹窄惡毒,聽到這話倒也不驚訝,只淡淡道,“事在人為,自己的事,你自己得有打算。”
邱紅顏眼淚簌簌往下掉,“夏兒姐姐,我只是個庶女,怎敢有別的想法?”
時安夏伸出指尖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帶淚的眼,笑著逗她,“小美人兒,不如今夜宿在我夏時院可好?沒準明早醒來,就別有一番天地呢?”
邱紅顏順勢抓住她的手,眼淚掛腮邊,喜滋滋跑題了,“夏兒姐姐你的手真好看�!�
時安夏:“�。�!”
你是怎么從傷心處拐到這兒來的?
她抽出手,溫言催她,“快去泡個澡,把衣服換了。今夜住在我這,有什么事明兒再說�!�
總之今夜是不能讓這姑娘出夏時院就對了。
紅鵲見有人跟她一樣饞姑娘的玉手,頓覺親切,笑道,“紅顏姑娘,走吧,衣服和熱水都準備好了�!�
氣氛烘托到這,邱紅顏不便推辭。
況且她實在喜歡夏兒姐姐。
第一次見面,就想跟夏兒姐姐親近親近,沒想到竟然愿望成真。這一瞬,便是滿心歡喜地去了。
邱紅顏住在東廂房,一覺睡到大天亮。
時安夏等人卻是一夜未眠,因為青樸院差點死了人,鬧得厲害。
所謂“差點”,自然是人沒死。全靠時安夏安排了府衛(wèi)巡邏,特意點明關(guān)注邱志言的青樸院。
昨夜時婉晴得到消息,說斗試因“學子敲了登聞鼓”,明德帝承諾徹查,并且重新開啟基礎(chǔ)試。
她喜怒參半。一邊暗喜云起書院倒了大霉,另一邊又氣憤自己兒子第三名的成績也作廢。
時婉晴半夜跑去兒子的青樸院,告知他這個消息。
誰知卻撞見兒子在書房哪里是用功讀書,竟然是跟那個破爛丫頭碧蘿鬼混!
當即就是血往頭上沖,雙目猩紅似噴火,瘋了一樣把衣衫不整的碧蘿從兒子身上拉下來往死里捶。
時安夏聽府衛(wèi)來報,說大姑奶奶一心要把碧蘿沉井,還是他們跑去請了當家主母于素君來處理,才沒鬧出人命。
時安夏便是知道,上一世時婉晴必是將碧蘿沉井時,被邱紅顏看到了。中間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導致邱紅顏也被推進了井里。
這一世,碧蘿沒死。
時婉晴一大早就讓青樓的牙婆子來把碧蘿領(lǐng)走了。據(jù)說邱志言全程不發(fā)一語,仍舊像往常一樣,坐在書房看書習字,就好似什么都沒發(fā)生。
而邱紅顏一覺睡醒,因著那邊亂成一團,也沒人發(fā)現(xiàn)她失蹤一夜。她回到紫藤園時,里面空無一人,連丫頭都不在。
她全然不知,自己就這么糊里糊涂躲過了一場生死劫。
同一天,明德帝詔告各大書院,三天后重開斗試基礎(chǔ)試考核,由他本人帶頭監(jiān)考。
這次出題的,是從翰林院,吏部,禮部,以及原先專門負責出題的學政司里各抽調(diào)幾人,匯集在一處共同研題。
所有人中途不能出去,吃住都在一起,以防泄題。
外圍還有東羽衛(wèi)的人守著,主打一個飛蛾都飛不進去,也變不成蝴蝶飛出來。
黃萬千和方瑜初絲毫未受影響,仍舊大搖大擺出入云起書院。
眾人便議論開了,“這是什么意思呢?兩位老夫子到底有沒有給云起書院買題?”
“如果沒買,那為什么皇上要重開基礎(chǔ)試?如果買了,為何又沒追究兩位老夫子的責任,云起書院也沒被查封?”
“看不懂啊!真看不懂了!但皇上有意維護兩位老夫子倒是真的�!�
“若是云起書院不爭氣,再考一次一個都沒過,那就肯定是買題了。所以皇上的意思很明顯了。這次考得好,上次就沒買題;若是成績差,一個都沒過,估計就得給廣大學子一個交待了�;噬鲜窍胱寖晌焕戏蜃有姆诜桑俊�
便是在整個京城的騷動中,三天后的基礎(chǔ)試重開了。
這一次,云起書院一反常態(tài),高調(diào)出行。
仍是藍袍白邊的院服,仍是那幾個考試的學子。
他們甚至都沒乘坐馬車,而是步行前往。兒郎們眉眼沉穩(wěn),無半分頹喪之氣。個個神采飛揚,光芒萬丈。
不同的是,保駕護航的四人隊里,多了三個人。一個叫霍斯梧,一個叫馮免,還有一個叫刑明月。
兩位泰山北斗沒避嫌,笑容滿面出現(xiàn)在隊伍里。就連朱羽賢幾個教諭也都隨行在側(cè),一派寵辱不驚的模樣。
時安夏著男裝站在貢院門口,見人群里擠著個熟人,上前微微一笑,笑聲淡漠而涼薄,“安心姐姐可安心?”
第140章
安心姐姐可安心
時安心這幾日過得又驚又怕,找人把“買題”消息放出去,才后知后覺想起云起書院是侯府的族學,侯府將來是她爹的侯府。
如果云起書院真作弊了,皇上雷霆震怒,她爹也跑不掉。
她怕極了,根本不敢找母親商量。母親要是知她做了這事,肯定會大義滅親,把她交給時安夏處理。
害怕的同時,時安心又矛盾地想看云起書院倒霉。結(jié)果等來等去,等來個基礎(chǔ)試作廢,要重考。
她想著,就算重考,有皇上坐鎮(zhèn),也不敢再有人動手腳。云起書院肯定要完了!
今兒便著男裝混在人群中,來看云起書院被人奚落的場面。誰知竟然看見云起書院的人像是絲毫不受影響,反而比以前更斗志昂揚了。
人群里也出現(xiàn)了一些不同的聲音,“我賭云起書院學子們乘風破浪!越挫越勇!”
“對,越是被人懷疑,就越是要證明自己!”
然后越來越多的聲音,說相信云起書院是清白的。因為那些兒郎們神采飛揚,自信滿滿,一看就有真才實學。
還有人說起了黃老夫子和方老夫子的人品,絕不是一些臭蟲老鼠可以隨意詆毀。
甚至說到了那個敲登聞鼓的學子,活該參加不成重開的基礎(chǔ)試。因為敲響登聞鼓的人,都要先受三十大板。
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時安夏朝著人群中看熱鬧的時安心直直走過來,開口便是,“安心姐姐可安心?”
這一聲“安心”是何等諷刺?這一聲“姐姐”又是何等可笑?
時安心頓時滿臉通紅,有一種老鼠見不得光卻被暴曬在陽光下的錯覺,“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夏兒妹妹你說什么。”
“沒什么意思。”時安夏聲音不大,卻字正腔圓,“就是忽然想起個笑話。問曰:‘世人輕我、騙我、謗我、欺我、笑我、辱我、害我,何以處之?’答曰,‘惟有敬他、容他、讓他、隨他、避他、不理他,再過幾時看他’,安心姐姐,三日后就可以看看了。”
時安心張了張嘴,想說一切都跟自己無關(guān),想說她什么都沒做,卻在時安夏那雙不怒自威的瞳孔里看到了一股蔑視和殺氣。
仿佛只要她一開口,時安夏就能把她滅得渣都不剩。
明明時安夏是笑著的,可她卻覺得冷,冷到了骨頭縫里。
她倉皇而去,把丫環(huán)玉柳的手都掐破了皮。
她在人群中跑了很久才停在一個無人的巷口,淚流滿面,“玉柳,我該怎么辦?時安夏知道了!她知道了!完了完了!她知道了!”
玉柳也害怕,剛才看見安夏姑娘的笑容就像一把明晃晃的刀,切割得她全身疼痛。
她也同哭,瑟瑟發(fā)抖,“姑娘,您得趕緊嫁出去才好。否則侯府以后更加沒有你的立足之地。越拖到后面,恐怕連您的嫁妝都要被吞了�!�
時安心全身發(fā)著抖,一句狠話都說不出來。
她跟玉柳一樣的想法,就是趕緊嫁出去。只要出了侯府,做了別家主母,自己就能當家做主,再也不要過得這般憋屈。
憑什么!憑什么�。∶髅魉攀呛罡笮〗�!
為什么她就過得這么窩囊?總是被人欺負!
靜安茶館里,今日沒發(fā)生什么大事。
時安夏吃著點心品著茶,看著愈加光彩奪目的魏姑娘,忍不住眉眼彎了彎。
“采菱姐姐�!彼χ耙宦暋�
“嗯?”魏采菱抬眸應著,將一顆剝好的栗肉放進干凈的盤子里,“我聽紅鵲說,你最近愛吃糖炒栗子,專門為你買了些�!�
“謝謝嫂子。”時安夏咬著栗肉,眼里全是戲謔。
魏采菱臉紅了,“都還沒成親呢,你別瞎喊�!�
“反正快了,遲早的事兒�!睍r安夏拉住魏采菱的手,笑著問,“你怎么不擔心我哥哥考試作弊呢?”
魏采菱低眉淡笑,唇角逸出一絲羞澀的溫柔,“你哥哥是光風霽月的男子,怎可能做那些齷齪事�!�
“你這么了解我哥哥嗎?”時安夏一臉好奇,忍不住搖了搖人家的手腕,“說來聽聽,你什么時候喜歡我哥哥的?”
魏采菱看著未來小姑子黑亮晶瑩的瞳孔,那里面仿佛裝著星辰大海,忽然有些感慨,“先不說我和你哥哥。其實時云興死后,我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死了……”
時安夏的笑容凝在嘴角,坐直了身體,輕咳一聲,“然后呢?”
魏采菱低頭繼續(xù)剝著栗殼,“夢到你們侯府上門來逼親,說要讓死了的我嫁給時云興……結(jié)陰親……然后我母親撞死在了我的棺木上……”
時安夏聽得背后升起一絲冷意,趕緊伸手握住魏采菱的手,“夢都是反的,別怕�!�
魏采菱抬起眼睛時,淚盈于睫,笑道,“是啊,夏兒,你來了……一切都變了。夢是反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
時安夏壓住淚意,笑笑,“好了,現(xiàn)在一切都好就行。你要感激我,那嫁給我哥哥后,對他好一點。他這個人啊,以前受過太多太多苦了�!�
“我會的。”魏采菱也是最近才聽哥哥說起時云起身上有許多難以磨滅的傷痕,心疼得要命。只一門心思想著早日成親,嫁過去好好照顧他。
時安夏又問,“那夢還有后續(xù)嗎?”
魏采菱不解,“什么后續(xù)?”
時安夏忙搖頭,“我隨口一問�!�
魏采菱擦干淚痕,深吸了口氣,“就是你來我家把那個姨娘整治后,我就沒再做過噩夢了。不然好可怕,就像真的一樣。”
時安夏心道是有點可怕,你妹妹長大了才可怕!那丫頭是真要把我往死里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