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時安夏一直靜心在聽,此時不由得微微一笑,“西月,若是你,你會怎么做?”
西月被點了名,目光碰觸到姑娘鼓勵的眼神,立時挺起了胸脯,“如果是奴婢,肯定不會想去敲登聞鼓�;噬媳O(jiān)考的斗試,誰去誰傻。那奴婢就會想著要起少爺不能平平穩(wěn)穩(wěn)去參加接下來的對抗試。至于具體怎么做,奴婢沒想好,大不了就給起少爺放包瀉藥呢�!�
北茴沉聲接下去,“起少爺?shù)娘嬍骋幌蚴歉l(wèi)長……”忽然想起那位是未來的姑爺,立時卡了殼,清咳一聲改了口,“這段日子一向是陳公子在監(jiān)管,不可能有下手的機會�!�
她頓了一下,望向姑娘柔和的眼神時,一下便有了思路,“所以應(yīng)該不會去下瀉藥,就算讓紅顏姑娘去也完成不了。要想毀了起少爺?shù)膶乖�,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拖著不讓他出門;就算出門,也讓他心神不寧,在對抗試中敗北�!�
西月腦子一下就拐過來了,“那就是下藥給紅顏姑娘……”
第151章
讓紅顏親自來索你命
下藥給紅顏姑娘!
此話一出,眾人齊齊臉色一變。唯有她們姑娘淡定地吃著燕窩,又平靜,又優(yōu)雅。
對時安夏來說,這點子手段,實在是見慣不怪。
她便淡淡吩咐下去,“明日就是對抗試,不管時婉晴要做什么,今晚都盯緊了。去找府衛(wèi)長幫忙,讓他派幾個機靈的府衛(wèi)跟著。尤其是看好紅顏,別讓她出任何差錯�!�
“是!”眾人齊齊起身告退。聽到姑娘說“府衛(wèi)長”,都是相互一視,笑彎了眉眼。
時安夏無奈又好笑地瞧著身邊這些個丫環(huán)們,“出息了啊,知道看我笑話了�!�
丫環(huán)們齊齊應(yīng)道,“奴婢不敢。”尾音又落下一串嗤嗤笑語。
時安夏揮了揮手,讓她們出去準備。想了想,又把走到門口的南雁叫了回來。
南雁忙停下腳步,轉(zhuǎn)回跟前兒,“姑娘,有什么吩咐?”
“我記得你針線活兒特別好是不是?”
南雁羞赧回道,“也談不上特別好,只是入了大夫人的眼,她叫奴婢幫她繡幾條春日用的絹子�!�
時安夏道,“那你去趟魏府,找魏姑娘要一條她掉了的那種沒繡過圖的巾子。拿回來以后,你在巾子上繡幾個王八。”
她想起那日魏采菱說掉了個東西,在她再三追問下,方知掉了張繡給哥哥的巾子。聽說巾子上面,一角繡著菱角花,一角繡著云朵。
如果這巾子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哥哥是說不清的。
南雁應(yīng)下,趕著去魏府。
時安柔卻在這時候主動找上門來。
冬喜來稟報的時候問,“姑娘,要打發(fā)她走嗎?”
時安夏沉吟片刻,淡淡道,“讓她進來�!�
她見時安柔兩眼烏青,跟個烏眼雞似的,便是順口問了一句,“你見鬼了?”
誰知時安柔“撲通”一聲就往地上跪去,抬起一張慘白慘白的鬼臉,神神叨叨地喊,“惠正皇太后保佑我神鬼不侵,保佑我平平安安�!�
時安夏:“……”這怕不是個傻子吧。
順手抓起桌上的書冊就朝時安柔劈頭蓋臉砸過去,“你有沒有腦子!想死別帶上旁人!時安柔,是本姑娘最近對你太好了嗎?讓你隨時頂著整個時族的命在誅九族的邊緣來回蹦跶?”
時安柔瑟瑟發(fā)抖跪在地上,“惠!不不!太!不不不……姑!姑娘!我真的見鬼了!我見鬼了!”
晦氣!時安夏不明白這貨到底是得了什么機緣才能重生的,更不明白她重生的意義在哪里。
她看了一眼大門,吩咐道,“把門關(guān)上,起來細說�!�
時安柔這才急急慌慌把門關(guān)上,卻又哪里真能“起來細說”,跪著比較安心,“安夏姑娘,那,那,那紅顏姑娘,她,她,她是個鬼……”
時安夏喝了一口茶,看她在那瘋魔表演,淡淡道,“說重點,不然就滾出去�!�
這還不是重點?時安柔快哭了,“紅顏死了,你知道上輩子她是死了的�!�
“但她這輩子沒死�!睍r安夏皺眉問,“你是不是腦子不正常了?”
時安柔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安夏姑娘……剛才紅顏在井邊,在井邊……我親眼看見她在井邊……”
她其實并不是因為昨晚看到紅顏在飄而找上門來,是剛才她準備去那口井邊燒個紙錢,拜一拜。誰知就看見紅顏探身在井口邊上,抬起頭來的那瞬間,她感覺自己呼吸都停了。
因為她看到紅顏的臉上全是水,分不清是淚水還是井水。
結(jié)果對方見到她,竟然詭異地笑了一下。這一笑,把她的魂給笑沒了,撒腿就跑時安夏這來。
她絮絮叨叨跟時安夏講了半天,才哭泣著問,“安夏姑娘,您肯定紅顏還活著,對吧?她沒死,對吧?”
這一問,可把時安夏問明白了。她用平靜如古井般的幽深眸子看了時安柔片刻,聲音沉沉地問,“所以紅顏的死跟你有關(guān)�!�
時安柔慌亂地搖頭,“不不不,與我無關(guān),真的與我無……”
“與你無關(guān),你怕什么?”時安夏微微傾了一下身子,離她近了些,“是你自己說,還是……讓紅顏親自來索你命?”
時安柔在這句“讓紅顏親自來索你命”一落下,身體便如泥一般軟倒在地,嚶嚶嗚嗚邊哭邊揮著手臂,“不要,不要!不要靠近我!又不是我把你沉了井,不是我!不是我!冤有頭,債有主,你別找我……”
時安夏的心剎那間又冷又疼。她知道邱紅顏是怎么死的了,聲音帶著一種空曠的幽冷和肅殺,“母債女還!溫姨娘作的孽,不找你找誰?”
“啊啊啊��!”時安柔揮舞著雙手,整個人陷入一種瘋狂的恐懼中,“是溫姨娘!是她!是我姨娘,跟我無關(guān)!是她推的!”
時安夏伸出一只手放在她頭頂上,“夠了,吵死了!”
時安柔奇跡般住了口,只覺一股暖意至頭頂向下緩緩流淌,使她安靜下來。
她聽見時安夏淡淡地問,“說說,怎么回事?上輩子溫姨娘為什么要殺了紅顏?”
時安柔本以為自己會把這個秘密保守到老到死,但顯然她做不到了。
再不說出來,她會被憋瘋的。她想要尋求惠正皇太后的功德庇護,來保護她脆弱的小命。
她哀哀的,“紅顏本來不該死的……”
前世,時婉晴在抓到碧蘿勾引自己兒子后,當晚就將其沉了井。
誰知被溫姨娘發(fā)現(xiàn)了。
那口井在侯府的一個荒院里,本來是個特別安靜的地方。
那晚,卻熱鬧非凡。
溫姨娘帶著劉媽媽和女兒時安柔,把時婉晴堵在了井邊。
溫姨娘威脅時婉晴,讓對方幫助自己除掉唐楚君,然后扶她為正室。否則,她就報官處理,說時婉晴濫殺無辜。
北翼律法明文規(guī)定,擅自殺害奴婢屬違法行為。只是這條律法基本相當于擺設(shè)。
世家大族里隨手處理個下人,真的被捅到官府那里,只需打點一下,然后編造個急病暴斃或者失足落水就能糊弄過去。
但如果有人刻意鬧大,又另當別論了。
只是時婉晴自來以侯府嫡長女身份為傲,壓根就瞧不上溫姨娘,哪會授她以柄。
這便毫不客氣回敬道,“一個卑賤姨娘也敢大呼小叫,好大的膽子!我看你是換子換出了優(yōu)越感!真當人不知道你當年把唐楚君的兒子換成了你的兒子?”
就是這句話,害死了紅顏。
因為紅顏正好來找母親和姐姐,就站在不遠處,當時就嚇傻了。
頃刻間,她轉(zhuǎn)頭撒腿就跑,腳下卻被石子絆了一跤。
第152章
天黑做她的燈,下雨做她的傘
邱紅顏摔在地上,立刻被劉媽媽和溫姨娘一起抓回來了。
原本邱紅顏不至于死。但她笨死了,一直嚷嚷要把“云起表哥是夏兒姐姐的親哥哥”告訴時安夏。
溫姨娘只得痛下殺手,將她反手推下井去和碧蘿做伴了。
時安柔親眼看到邱紅顏被推下井的瞬間,那驚恐到變形的臉,放大的瞳孔,以及凄厲的叫聲……都是她很多時候被驚醒的噩夢。
爾后溫姨娘反倒被時婉晴給拿捏住了把柄。
一個殺的是丫環(huán),另一個殺的卻是邱家的女兒。別管是嫡出庶出,那都是個實打?qū)嵉男〗恪?br />
時婉晴后來在侯府里更加過得肆意妄為,也是因為有溫姨娘給她當狗腿子。
這一世,時安柔自從知道大姑母一家又來了侯府居住,幾乎是繞著這家子走。
因為只要看到邱紅顏那張臉,她耳邊就能響起一聲聲的慘叫和求救。
時安柔仰起帶淚的臉,抱住時安夏的腿,“求惠正皇太后保佑我……”
話沒說完,就被時安夏反手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時安夏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幾乎捏變了形,“本姑娘再說一次,要是再從你嘴里聽到‘惠正皇太后’幾個字,我就殺了你一勞永逸�!�
保佑你!我保佑你上西天!
時安柔仰視著時安夏,仿佛看到了惠正皇太后穿著宮裝正閃著威嚴的光輝,一時被那光芒刺疼,趕緊閉著眼睛,弱弱地吐字不清,“不敢了!安柔再不敢了!”
時安夏冰冷而睨,“或者你想跟你姨娘一樣說不出話來,本姑娘也可以成全你�!�
時安柔忙搖頭,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蜷縮著發(fā)抖的身子。她只想多抱抱惠正皇太后的大腿……辟邪。
時安夏松開手,叫冬喜進來把人帶出去。
她坐了一會兒,心頭難以平靜。
她沒想到,上一世紅顏的死竟然跟她有關(guān)。
她記得和紅顏都沒打過幾個照面,怎的就能讓紅顏在那樣的時刻還掙扎著要告訴她真相?
紅顏悄悄為她而死,她卻一無所知。
這一世溫姨娘已經(jīng)成了廢人,真正能左右紅顏命運的,只有時婉晴。
那么今晚,紅顏才是真正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時安夏想著,過了今夜,就把紅顏放在身邊養(yǎng)著吧。
天黑做她的燈,下雨做她的傘。世間一切皆有因果,欠下的終究需要償還。
大約用了午膳,時族中人陸續(xù)聚集到侯府來了。
因著這次斗試,云起書院表現(xiàn)過于突出,族長等人決定開祠堂祭祖。
尤其書院里大部分都是時族子弟,大家都歡歡喜喜,與有榮焉。
往年像祭祖這樣的大事,都是以男人為主,連老夫人溫如琴都很少參與。
這一次,氣氛就有點怪。
以族長為首的一撥族老們,是既盼著時安夏出現(xiàn),又盼著她不出現(xiàn)。
說起來,云起書院可是時安夏辛辛苦苦一手一腳弄起來的。而且出銀子的是她母親,拔頭籌的又是她哥哥。
不管怎么算,不管從哪頭算,她都應(yīng)該站在最中間,讓祖先們看看這個發(fā)光發(fā)亮的好姑娘,是他們時家的后代。
尤其她自己還是黃老夫子的“先生”,就這層光環(huán),已經(jīng)足夠奪目璀璨。
可!時安夏是個姑娘,遲早要嫁人的姑娘!到底是別人家的……就很糾結(jié)。
雖然聽到一個傳言,說她定了一門娃娃親,人家愿意入贅,到底是不是真的也還有待考究。
所以族老們已經(jīng)打定主意,如果時安夏要跟著進去祭祖,他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得了。
幾個老頭子實在是……打心眼里喜歡這姑娘的。
誰知唐楚君沒來,時安夏沒來,連于素君都沒來。倒是來了個所謂的侯府大小姐時安心……現(xiàn)場一片尷尬,靜寂無聲。
時安心也慌了。
她就是見不得時安夏一個人在時族里出風頭。想著這種場合,時安夏肯定會和唐楚君到場。
到時就看看,族老們是如何刁難,還是卑躬屈膝把她們母女請進祠堂去祭祖。
只要時安夏母女能進,她也要進。她可是侯府世子的嫡長女!看誰敢不讓她進祠堂祭祖!
結(jié)果,就很氣!
那倆不來!不對,不是那倆,是那仨!連于素君都沒到場。
時安心頓時心里氣炸。
她母親不來!不來為什么不通知她一聲?
她已經(jīng)忘了自己不去給母親請安,人家為什么要通知她,又怎么會知道她會丟人現(xiàn)眼出現(xiàn)在這里?
族長問時成軒,“軒兒,你夫人和女兒呢?”
時成軒回道,“祭祖不是一向不讓女子參與?她們娘倆好像出門逛街買東西了�!�
族長心里不知怎的就有幾許失落。
在他們認為高高在上的神圣祭祖活動,把女子排除在外,還自以為多了不得,心理多優(yōu)越,卻于人家無足輕重。
唐氏母女壓根不在意這個……就有些不高興。這畢竟是她們的根啊,怎么能不重視呢?
族長沉吟片刻道,“派人去把你夫人和女兒接回來,讓她們進祠堂祭祖。”
他想通了,沒有唐氏母女,就沒有云起書院。
頂多是時云起一個人風光,而如今時族能有此成就,全靠云起書院。
就拿時云清來說,要不是有了云起書院,他現(xiàn)在還在給晉王做幕僚。根本想不起來要參加春闈,更別談拿下斗試第九名的好成績。
這是一個好的開端。所謂吃水不忘挖井人,不忘本,不忘初心,才是時族的根本……族長一想到這些,頓時覺得自己靈魂也拔高了一截。
可時成軒摸摸頭,“她們娘倆說出去給起兒備聘禮,如今都不知走哪去了。偌大個京城,上哪兒找去?”他歪頭一望,咦,有了,便是一指,“大哥的女兒安心不是來了嗎?讓她替夏兒進去祭祖就行了�!�
時安心聞言便裊裊走上前,福了一福,“安心見過族長,見過各位族老長輩們�!�
族長臉色很是一言難盡,無語地看著時成軒這蠢貨。
也不知這么蠢的蠢貨,是怎么生出像起兒和夏兒那樣聰明機靈又能成事的兒女。
他朝著時安心點點頭,“這就是安心丫頭嗎?一晃都這么大了�?捎性S了人家?”
這可戳到了時安心的肺管子,“母親太忙,還未顧及到安心。想來忙過這陣,便會上心了�!�
這是暗戳戳編排于素君這個繼母不盡責,不配當她母親。
時成軒順嘴接了句話,“咦,我不是聽說你不要你繼母操心你的親事?”
第153章
你以為你是誰
時安心聽到時成軒這句無心拆臺的話,臉色僵了一下。
族長原本就是沒話找話說的客氣家常,沒想到竟聽出了弦外之音。
活了一輩子,都快修煉成鬼了,豈能聽不出時安心暗刺繼母。
他是打聽過的,于氏對先夫人生的這個女兒可寶貝得很。從此女十六歲開始就在物色合適的人家,從人品到家世各個方面挑挑揀揀,一直挑了兩年多。
早前他那老太婆還在念叨,說于氏也不知道圖什么,差不多就行了。那女子又不是什么國色天香,更沒有出挑的才情,還想嫁個多好的呢?
族長剛才那一問,純粹只是因為想把話題岔開,不讓時安心進祠堂祭祖而已。誰知竟引出了這么一句,一時人品高下立判。
一個姑娘對家族什么貢獻都沒有,還暗刺待自己好的母親,如今只想著出風頭;另一個姑娘什么都做了,卻功成身退,甘愿把一切光芒留給別人。
這一對比,真就是……
另一個族老叫時奉節(jié),跟族長走得頗近。平日里兩人最愛斗嘴,但在時安夏的問題上,倒是出奇一致地認為,這姑娘是個奇女子。
時族經(jīng)歷了這么些年,已經(jīng)沒落得快要被邊緣出京城了。如今是橫空出世了一個時安夏,才得以讓建安侯府讓時族子弟重新出現(xiàn)在世人的目光中。
表面上看著男子們風光,但他們時族男兒個個都在夸贊“夏兒妹妹才是最聰明的”。
時奉節(jié)上前便是打斷了幾人的閑話家常,“安心姑娘還是請回吧。祠堂陰氣重,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承受不住�!�
這是說得非常委婉的拒絕之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