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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唐頌林幾時被兒女如此拿捏羞辱過,簡直暴跳如雷,“反了反了!你們都反了!一個個的,不尊孝道,不懂禮數(shù)!這就是我國公府教出來的好兒女!”

    唐楚煜畢竟是遵著孝道思想長大的人,做事自來一板一眼,“父親,妹妹說的可是真的?”

    唐頌林被兒子盯得臉上火辣辣,“聽她胡說!”

    有些事,只要他不承認,就無從查起。他怒瞪著兒子:“傳出去,你不重孝道,不敬父母,我看你如何為官!”

    唐楚煜從來不知道外祖家這么委屈。

    自小父親就不讓他跟明家來往,說明家看到他和妹妹會傷心,會想起死去的女兒,叫他們不要給明家徒增傷悲。

    他信了。也因著自小跟明家沒有往來,感情不深,便沒過多關(guān)注。

    今天聽到這些,他內(nèi)疚極了,就覺得愧對明家。

    他必須弄清事實真相。

    唐楚煜沉聲道,“如果妹妹說的話屬實,我就要查到底。哪怕降職,哪怕辭官,我都要還外祖、還明家一個公道!”

    唐頌林聽得心肝抖了一下,硬著頭皮道,“少無中生有!你們的母親離世已久,你們這些不孝子別去驚擾她。還有你們外祖,年事已高,經(jīng)不起折騰……”

    唐楚君從唐楚煜身后探出個頭,悠悠地問,“有沒有可能,我外祖其實這輩子都在等一個交代呢?”

    “閉嘴!”唐頌林惱怒地看著唐楚君,“你從哪里道聽途說來這些沒有根據(jù)的謠言!還拿來污蔑自己的父親!這就是你的孝道嗎?”

    孝道!孝道!就會這兩個字!唐楚君心頭雖有氣,但同時也心虛。

    因為剛才那些話都是女兒時安夏教她說的,還寫下來,讓她記熟背牢。

    至于時安夏從哪兒聽來的,她哪里知道?

    唐楚君只知道女兒說什么都是對的,做什么都沒錯。反正女兒最聰明,身邊能人異士多,沒準就是陽玄先生掐指算出來的呢。

    別人信不信她不管,總之她是信的。可要拿出證據(jù)來,卻是比登天還難。實在是因為事情過去太久遠了。

    唐頌林一瞧女兒那個樣子,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她沒有證據(jù)!

    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認,這雙兒女就拿他沒有辦法。

    且,這一刻他內(nèi)心十分抗拒他們。世子之位不能給唐楚煜!

    他腦子里已經(jīng)在轉(zhuǎn)悠別的念頭,看看還有沒有更聽話的兒子可以當世子。

    不聽話的,都滾蛋!

    時安夏從唐楚煜身后站出來,溫溫問道,“外祖父,您想清楚了,真的要不見棺材不掉淚?”

    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唐頌林立刻就知道,素來糊涂溫吞的女兒到底為什么會忽然從鵪鶉變成鷹。

    可算找到源頭了!

    他負手而立,怒目而視,冷哼一聲,“你有證據(jù)?”

    時安夏乖巧地搖了搖頭。

    唐頌林哈哈大笑幾聲,又狂妄又舒心又無恥,“那你們是從哪里聽來的無稽之談?”

    時安夏將視線投向窗外的藍天,輕聲道,“人在做,天在看啊,外祖父!您能摸著良心說,剛才我母親說的話不是真的?”

    唐頌林笑得更狂妄,“那些沒有根據(jù)的話,從何處聽來的,我就不追究了。不要因為一些道聽途說,就壞了一家人的感情�!�

    他這會子回過神來了,關(guān)系不能弄太僵。畢竟時云起兄妹倆前途不可限量,還得談感情。

    眼前這討厭的外孫女是皇帝欽封的公主!

    他必須表現(xiàn)得十分大度,才能把這茬揭過去。

    但顯然時安夏不樂意揭過去,“人只要做過,就會留下痕跡。真要找證據(jù),未必找不到呢。外祖父,您只要承認了,把明家的銀子還了,這事兒就能揭過去。何必鬧得那么難看?”

    她確實沒有證據(jù)證明,明家拿了銀子給護國公府去捐給國家救災(zāi)。

    上輩子也是成了護國公的唐楚煜偶然遇到了明家人,便是聽明家人說起往事,才知道事情真相。

    明家老太爺臨死都閉不下眼,還指望唐頌林哪天良心發(fā)現(xiàn),來看看明家。

    就算不還銀子,不給爵位,至少得有句話承認明家當年確實給國家作了貢獻。

    可是不止沒等來唐頌林這句話,連他們上門也被人趕出來。唐頌林還派人威脅明家,若是在外亂說話,會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貴為皇太后的時安夏在得知這件事后,以別的名目為由,封了明家爵位,實現(xiàn)了明家的階層跨越。

    因為明家子弟在國難當頭的時候,跟著唐星河上了戰(zhàn)場,幾乎打掉了大半明家男兒。哪怕活著回來的,也沒幾個肢體健全。

    但當年募捐銀子的事,沒證據(jù)確實就沒證據(jù)。除非……唐頌林自己能承認一切。

    時安夏看著唐頌林的眼睛,“外祖父,您知道為何繼外祖母最近總往侯府送東西嗎?”

    唐頌林皺眉,“朱氏給你們送東西?”心頭沒來由一跳,總有不祥的預(yù)感。

    實在是因著他太了解朱氏這人了,拿進來容易,要叫她拿出去,那真是比登天還難。

    小氣得很!

    所以能讓朱氏往侯府送東西,就很詭異。

    “那是她當初昧下外祖母留給我母親的嫁妝,我責(zé)令她一個月內(nèi)還清。有幾樣?xùn)|西被她送人,現(xiàn)在還追不回來,我寬限了她時日,讓她必須給我追回來。”時安夏抬眸望著唐頌林,“外祖父可知為何繼外祖母忽然變得聽話了嗎?”

    唐頌林被外孫女那一汪幽深如古井的眸光瞧得渾身一震,情不自禁問,“為什么?”

    “因為……”時安夏拖長了尾音,“最近我外祖母總來找她,讓她還嫁妝啊�!�

    第360章

    欺君之罪要殺頭

    時安夏又在講鬼故事了。

    但唐頌林是個男人,自然比女子膽子大,冷笑一聲,“小把戲!你們對你繼外祖母做了什么?”

    時安夏也不瞞著,有問必答,乖巧得很,“也沒做什么啊,就是半夜讓人扮成我外祖母的樣子找她要嫁妝。她心虛,自然害怕,就把嫁妝全還回來了�!�

    唐頌林:“!��!”

    又聽時安夏道,“哦,還有,她下‘碎骨香’害了我大舅母腹中的胎兒,我就讓她也吃下‘碎骨香’。您瞧她最近是不是總骨頭疼?”

    唐頌林腳底忽然竄上一股涼氣。

    他驚恐的,不是朱氏遭受的這些折磨本身,而是外孫女用天真乖巧的語氣,說著殘忍毀人的手段。

    他更驚恐的是,她還毫不避諱地把一切說出來。這說明什么?

    說明類似的手段她都不屑再用,她有更可怖的安排在等著他。

    沒錯,時安夏決定趁今日人都在,把這事給辦清楚辦利落。但辦這事,還得有個得力的人在。

    她就那么往旁邊一瞧,發(fā)現(xiàn)岑鳶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

    她微微笑起來,就覺得這世上有那么一個人,不用說明,就能和她想到一塊去,是多不容易啊。

    前世,他們定然也是這樣配合默契。

    看來提早成親這一步是走對了,以后他們可以常常走在一起不避嫌。辦事方便,多好。

    “外祖父,您先坐會。”時安夏吩咐下去,“南雁,上茶�!�

    這操作不止唐頌林沒看懂,就連唐楚煜和唐楚君都沒看懂。

    幾人一頭霧水坐下,各懷心思,默契的誰也沒再提明家銀子的事。

    唐頌林沉郁地坐下喝茶,忽然想起自己來這的目的,是問清女兒和離的事,怎的就扯出了明家的銀子?

    但這會子他心情有些燥,沒心思清算女兒了。他在想,外孫女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唐楚煜兄妹倆都相信時安夏有安排,也就沒有追問,只悶頭喝茶。

    倒是時安夏自己交了個底兒,“先歇會子,咱們等個人來,夫君請人去了。”

    唐楚君順口問,“誰�。俊�

    時安夏給了她個安撫的眼神,“那肯定是說得上話的。”

    能跟護國公說得上話的……唐楚君嚇一跳,“你要驚動定國公府?”

    唐頌林心頭冷笑。他可不怕定國公府!

    定國公府的女兒還在他們護國公府呢!誰怕誰!

    唐楚君認定是定國公府,也就沒深想,轉(zhuǎn)眼就在老爹眼皮子底下擠到了女兒身邊坐下,悄聲問,“你剛才一直在外面聽?”

    時安夏看了一眼外祖父,笑了一下,把人家笑得發(fā)毛,這才點點頭,“發(fā)揮很好,背得很熟�!�

    唐楚君有些懊惱,“還忘了幾句有氣勢的話呢!要再給我一次機會,我能背得更好更全�!�

    時安夏瞧著越來越孩子心性的母親,心頭一片柔軟,哄著她,“已經(jīng)很全了,但你不該讓外祖父打你耳光�!�

    她伸出手,摸了摸母親的臉,心疼得緊。

    唐楚君握住女兒的手,嬌嬌的,“不要緊,打就打,也沒多疼……”這話剛一落,眼圈就紅了。

    委屈的哦!

    唐頌林:“……”

    雖然聽不到那母女倆說什么,但他確定女兒在向外孫女告狀。

    搞得他莫名有點緊張……緊張個屁!我是父親,想打就打,打死了又能怎樣?

    就在他第九次偷瞄竊竊私語的那對母女時,岑鳶回來了。

    樣子還挺神秘,進來先遣走了侍候的丫環(huán),又跟時安夏對視一眼,輕輕點了一下頭,再看一眼岳母唐楚君,還走過去附耳跟唐楚煜說了幾句話。

    唐楚煜本來坐著,聽了幾句話后,嘩的起身,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

    岑鳶倒是云淡風(fēng)輕的,轉(zhuǎn)身出去了。

    再進來時,他站在門邊,然后讓另外兩個人先進屋,接著指揮幾個人守門,才砰的一聲關(guān)門。

    他剛一關(guān)門,那頭唐楚煜就跪下壓低聲音喊,“皇上駕到,有失遠迎,臣罪該萬死!”

    時安夏扶著不知所措的唐楚君也跪下請安,“兒臣恭迎父皇�!�

    唐楚君是萬萬想不到,女兒女婿竟然把皇上請來了。他這是微服私訪嗎?

    她這么想的時候,就悄悄抬起頭想看看皇上穿的什么衣服,結(jié)果視線就那么正正地和皇上的視線撞上了。

    啊!嚇死!皇上在看我!

    唐楚君什么都沒看清,就一下埋了頭,“臣女見過皇上!”

    如今她是和離之身,理應(yīng)恢復(fù)“臣女”,不是“臣婦”了。

    她說得爽,明德帝聽得爽。

    明德帝輕輕緊了一下手指,手心竟出了汗。這天氣是變熱了,都五月了呢。

    只唐頌林呆怔著,有種五雷轟頂?shù)幕炭�。不過,就算五雷真轟到頂上,他也得跪下請安,“臣不知皇上微服私訪,有失遠迎,罪該萬死�!�

    明德帝將深沉的目光從唐楚君的頭頂收回來,淡淡道,“起吧。”

    隨后坐在椅上,才道,“護國公前來回話�!�

    別看唐頌林貴為國公爺,其實能見著皇上的機會甚少。

    他早前幾乎都是混在朝中官員里劃水,就是湊個人頭,還是上朝時排在前面的人頭。

    文的,他不行;武的,他更不行。正如唐楚君所說,唐頌林是唐家那一輩中最平庸的一個。

    如此,唐頌林十分畏懼明德帝。就怕明德帝盯著他,說他光領(lǐng)俸祿吃閑飯不干活兒。

    結(jié)果明德帝果然盯上他,覺得他占位置擋視線,妨礙臣子們發(fā)言,就讓他不必上朝了。

    好在俸祿照領(lǐng),也沒削爵,還讓他繼續(xù)享受著護國公的尊榮。

    有同僚陰陽他,說“你算是養(yǎng)了個好兒子”。言下之意,他這個護國公是靠著兒子唐楚煜的能力才能坐穩(wěn)。

    尤其唐楚煜年紀輕輕就成了戶部尚書,這可是北翼頭一份殊榮。

    但唐頌林絕對不承認這一點。

    現(xiàn)在,明德帝點名問話,直嚇得剛站起身的唐頌林膝蓋一軟,就跪下了,“臣,臣在!”

    明德帝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問,“朕聽說,當年洪江決堤,救災(zāi)的銀子是明家給護國公府的?”

    唐頌林恨�。�

    好恨外孫女這幫人!

    家里的事,為什么要扯到明德帝那里去?

    唐頌林正要慣性開口否認,又聽明德帝道,“想好了再回話,否則欺君之罪要殺頭!立斬!”

    隨著“立斬”二字落下,唐頌林全身一癱,整個人就倒在了地上。

    第361章

    祈禱明德帝萬壽無疆

    明德帝駕臨,唐頌林本來就嚇得魂都飛了。

    一句“欺君之罪要殺頭”,一句“立斬”,簡直要了唐頌林的老命。

    越平庸的人越怕死,他哪里經(jīng)得起這么嚇。

    唐頌林全身無力地癱在地上,差點忘了呼吸,一個勁兒哆嗦。

    明德帝就瞧不上這副軟骨頭的樣子。

    原本他也不想嚇唬老國公。

    像這些老牌世家,在北翼雖然談不上貢獻,但因家族龐大,底蘊深厚,族中總能出各種子弟成為北翼棟梁。

    比如眼前的唐楚煜,就是個辦事踏實的。

    唐家還有好些人,都在朝中行走辦事。

    雖不說都能干驚天動地的大事,但只要做好本分,就是好官。

    盛世中求穩(wěn),方是上策。只有亂世才出英雄。所以明德帝如今更需要的,是心性穩(wěn)定,辦事踏實的官員。

    護好老牌世家的根基,該給的面子得給足,便是作為一個帝王考量的關(guān)鍵。自然不能聽風(fēng)就是雨,想責(zé)罰就責(zé)罰。

    但今日不同,是唐家自己人要撥亂反正。

    且,剛才唐楚君抬頭看他的剎那,他瞧見她半邊臉都是紅腫的,顯然是被打了。

    出手打她的,不必想,就是護國公唐頌林了。

    就會窩里橫!明德帝心里莫名來了火,是以一開口就是嚇唬。

    這會子更是嚴厲,“護國公起來回話!一副軟骨頭像什么樣子!”

    這要是被俘了,怕是還沒等敵人用刑,就舉著雙手喊,“招,我招!我全招了!”

    這一聯(lián)想,明德帝看護國公就更不順眼。他北翼子民的脊梁就這么軟嘛!

    唐頌林脊梁軟,軟得全身乏力抬不起頭來。

    唐楚煜只得過去把父親扶好,低聲提醒,“父親,好好回皇上的話,把真相說出來,勿要再想著狡辯隱藏�!�

    屋子就這么大,聲音再小,明德帝的耳朵動一動也聽見了,“呵!狡辯隱藏罪加一等!別想著過了太久查不到,朕的西影衛(wèi)可不是吃素的!更不要逼朕單單為了你一個護國公府,弄個西影衛(wèi)和東羽衛(wèi)聯(lián)合查案,到時查起來可就難看了。”

    唐頌林嚇得面色全無,哆嗦得更厲害了。

    唐楚君卻在想,咦,都說皇上金口玉言,惜字如金。其實不然啊,看吾皇還挺愛說話的,大段大段往外飆。吾皇果然英明,果然親民!怪不得能成為我女兒的父皇呢!

    這么一想的時候,忽然心里莫名起了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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