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程菲接過手機,咬了咬唇瓣,不知怎么回應(yīng),只能悄悄看周清南臉色。
周清南神情冷漠,沒吭聲。
梅鳳年也在端詳周清南面色,知道他對口頭的道歉不滿意,靜默半秒,又說:“青蟒�!�
青蟒低眸,畢恭畢敬:“梅老�!�
梅鳳年:“留根手指�!�
青蟒:“……”
梅鳳年看著他,目光里是不容悖逆的命令,“就當(dāng)是給你嫂子的賠罪禮�!�
青蟒暗自咬緊了牙關(guān)。
這邊,程菲站在周清南身旁,聽完中年男人和光頭哥的最后兩句對白,她狐疑地眨了眨眼睛,都還沒聽懂那句“留根手指”具體是什么意思,眼前便忽然罩上一片黑影。
與此同時,一股極淡的煙草味鉆進她鼻息,夾雜著絲絲類似白桃味水果糖的清冽香氣。
程菲呆住。足足半秒鐘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周清南手指的味道。
他長臂微抬,修長寬大的指掌與她濃密的睫只隔了虛虛半指距離,遮住了她的眼睛。
程菲眼睛眨了兩下,感到狐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擋住她視線,下意識便伸手捉住了他修勁有力的手腕,試圖把他的手拿開。
然而指尖剛碰到他的皮膚,耳畔便傳來一個散漫嗓音,涼涼道:“看了當(dāng)心做噩夢。”
話音剛落,沒等程菲反應(yīng)過來,空氣里便響起道怪異聲響,極細(xì)微,緊隨而來的則是光頭哥痛苦壓抑的一記悶哼。
程菲整個人都是一僵,捏住男人手腕的纖白指尖很輕地抖了下,隱約已猜到什么。
恐懼如蛛網(wǎng),由內(nèi)而外滲透骨縫,使人不寒而栗。
她輕輕咽了口唾沫,不敢再把周清南的手往下拉,指尖無意識收攏幾分,將他的腕骨握得更緊。
不遠(yuǎn)處。
青蟒左手已血流如注。他臉色蒼白,捂住不住淌血的傷處看著周清南,強忍劇痛,恭敬問:“南哥,您看這事兒能了了不?”
“以后記住,做任何事之前多長個心眼兒,多考慮后果�!敝芮迥弦皇肿o著懷里的姑娘,嘴角輕勾,眉眼間盡是散漫的涼薄與狠戾。說著,他稍稍一頓,視線往地上那攤暗紅色一瞥,微蹙眉,“瞧,梅老難得來一次濱港,見血光多不好�!�
青蟒痛得臉皮都快抽筋,只能點頭:“南哥教訓(xùn)的是,我一定記住。”
“行了,從今以后,你們兩兄弟之間的這場恩怨就一筆勾銷。”
這時,梅鳳年見事情解決得差不多,涼悠悠地笑起來,又說:“阿南,一看你就沒做功課,孕婦要作息規(guī)律早睡早起。送你的妞回家吧,別忘了按時帶人家產(chǎn)檢�!�
“謝謝梅老關(guān)心。”周清南朝梅鳳年微垂頭,神色間不失恭謹(jǐn),“我先送她回去�!�
“去吧�!泵辐P年擺手。
周清南的手便落下來,自然而然往程菲纖細(xì)的腰肢上一環(huán),攬住她,轉(zhuǎn)身離去。
經(jīng)過青蟒時,他步子都未停一下,也不看對方,只是輕描淡寫地撂下一句話:“手指撿起來,縫一縫還能用�!�
青蟒額頭冷汗涔涔,后槽牙都快咬碎,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吐出來,更用力地捂緊傷處。
包間大門開啟又關(guān)上,一高一矮兩道身影相攜離去,從眾人視野中消失。
這時,西裝革履的精英助理已經(jīng)重新?lián)Q好一杯熱騰騰的養(yǎng)生茶,送到了梅鳳年面前。
梅鳳年端起茶杯,低眸輕輕吹了一口氣,把浮在水面上的菊花和枸杞吹開。
助理站旁邊,沉吟片刻,試探道:“梅總,要不要找人盯著那個女孩子?”
“你這不是問廢話嗎�!泵辐P年咳嗽兩聲,道,“我這么大個人物,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要算數(shù)的。說要保護人家母子,就要好好保護�!�
助理點頭:“好的,我明白了。”
這時,青蟒實在氣不過,動了動唇還想說什么,卻被梅鳳年眼也不抬地打斷。
“你就閉嘴吧�!泵辐P年涼涼地說,“你啊,應(yīng)該慶幸這兩年阿南的脾氣佛了不少,換成以前,我現(xiàn)在得去海里撈你�!�
青蟒被生生一噎,不知道還能說什么了,最后只能默默撿起地上的斷指,找?guī)讖埣埌�,在兩個小年輕的陪同下去醫(yī)院掛急診。
從包間出來后,程菲和周清南保持著親密相依的姿勢,一路默契不語,誰都沒有說一句話。
到電梯間等電梯,摁亮下行鍵,等了不到半分鐘,便聽見“�!币宦暋�
電梯門打開。
程菲趕緊加快步子走進去,周清南面無表情,摟著她,親密依偎貼在她身側(cè)。直到電梯門合上的剎那,他環(huán)在她腰上的手臂才倏然松開。
程菲整個人像被燙到,下意識往旁邊挪開幾步,將自己與他的距離拉開,腦袋埋進胸口,兩邊臉頰像被火似的,從耳朵紅到脖子根。
這種感受有點兒說不清。
窘迫,感激,懼怕,排斥……無數(shù)種復(fù)雜情緒像翻涌的潮浪,瞬間向她沖刷而來。
程菲忍不住輕咬唇瓣,心臟噗通亂跳個不停,腦子里也跟攪亂了一團漿糊似的。
電梯里一陣寂靜。
片刻,就在程菲即將被這窒息的寂靜吞沒,尬到眼冒金星腳趾抓地的前一秒,站在她身旁的男人終于開口,打破了死寂。
周清南平靜地說:“不好意思。”
程菲眸光輕微閃了閃,下意識抬起頭,轉(zhuǎn)過視線。電梯里的燈是幽暗的深藍(lán)色,他靠墻站著,幾縷碎發(fā)垂在眼前,慵懶倦怠,冷峻漂亮的側(cè)顏像泡進了夜色,平添幾絲頹痞。
大約是察覺到她眼神里的疑惑,周清南便也側(cè)眸看向她,補充了一句說明:“連累你無辜被綁來,還受了傷�!�
話音落地的同時,電梯已經(jīng)抵達(dá)車庫層。
程菲看著周清南,動了動唇正想說什么,他卻已身子微動走出了電梯。她只好也出去,保持著半米距離,小心翼翼跟在他后面。
不夜城是濱港市最有名的娛樂場所,硬件設(shè)施自然也是毋庸置疑的一流。
地下車庫通鋪星空頂,零碎光芒灑下來,無形之中光線交織,纏起一個綺麗的迷夢。
程菲一路跟著周清南,來到他停車的車位前,拉開車門,上了車。
坐定以后,她腦子里在想事情,心里也亂糟糟的,一時間根本沒記起來應(yīng)該干什么。
駕駛室里的男人安靜等待著,幾秒后,扭頭看她一眼,出聲提醒:“安全帶�!�
“……哦�!背谭七@才遲遲回過神,一把拽過安全帶,繞過自己,系好。
引擎發(fā)動,黑色越野緩緩自車庫駛出。
夜色濃得像天上打翻了一池墨。明明已經(jīng)夜深,這一片馬路上仍舊有車輛來來往往,其中不乏名貴豪車。
那些豪車多數(shù)會在不夜城前停下,車門打開,衣著時尚渾身大牌的男女嬉笑著下車,把車鑰匙往泊車司機手上一扔,這座城市真正的夜晚才剛剛開啟。
程菲看著車窗外的車水馬龍和霓虹高樓,僵滯數(shù)秒,冷不丁就冒出一句:“其實你沒必要跟我道歉的�!�
周清南聞言,神色沒有絲毫變化,沒說話,只是用余光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雙手放在膝蓋上,無意識收攏成拳,秀美的側(cè)顏籠在幾縷黑色碎發(fā)間,好像有點兒心虛有點兒不自然,囁嚅著說:“那天晚上在汽修廠,是我為了自保亂說話,搞成現(xiàn)在這樣只能算我自作自受。如果真要細(xì)分責(zé)任,你最多只用負(fù)三分責(zé),我自己得承擔(dān)七成�!�
聽完她的話,周清南很輕地扯了下嘴角,不咸不淡地笑,說:“也對。確實是讓你自個兒給玩兒脫了。”
程菲:“……”
日啊。
今天忙了一天的工作,本來就煩,現(xiàn)在又徹底卷進了這趟渾水,她那個喪啊,簡直分分鐘要變形。
程菲悲從中來,閉眼低咒了兩句,心里的淚已經(jīng)流成了西湖的水,只覺悔不當(dāng)初。
又靜默了大約半分鐘,她正準(zhǔn)備睜開眼睛說話,卻忽然感覺到越野車的車速在逐漸減緩,最后停了下來。
程菲睜眼,透過車窗朝外看,眼前出現(xiàn)一個24小時便利店,燈火通明。
周清南熄了火。
程菲茫然,轉(zhuǎn)頭看向周清南,問他:“你要買東西嗎?”
“嗯�!敝芮迥想S口應(yīng)了句,接著便松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下了車。
救命恩人都下車了,自己跟個大爺似的繼續(xù)坐車?yán)�,貌似有點不太禮貌。
程菲猶豫幾秒,也跟下車,和周清南一前一后進了便利店。
夜已深,便利店只有一個穿制服的年輕女生,正坐在收銀臺里刷短視頻。聽見“歡迎光臨”這道機械女聲,店員下意識抬起頭,朝店門口看去。
周清南進店之后掃視一圈,徑直走向了乙類非處方藥貨架區(qū)。
程菲沒注意周清南在買什么,也不太關(guān)心,獨自站在門口玩手機。
這個年代,深夜朋友圈越來越?jīng)]意思了,除了微商賣貨就是各種無病呻吟的emo。
程菲百無聊賴地隨手亂刷,沒一會兒,聽見那陣熟悉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
她熄滅手機屏,抬起眼簾。
周清南拿完東西過來了。他將手里的幾件物品放上收銀臺,拿出手機準(zhǔn)備結(jié)賬,忽又冷不丁開口,問她說:“你肚子餓不餓?”
程菲愣了下,一時間不確定這位大佬是不是在跟她說話。
周清南隨后又看了她一眼,抬抬下巴,視線漫不經(jīng)心掃過某處:“要不要吃東西,我請�!�
程菲呆了呆,順著這位大佬的目光看過去,只見收銀臺旁邊的櫥窗里擺滿了各色熟食,烤串肉包大雞腿,飯團便當(dāng)三明治。
轉(zhuǎn)動的奧爾良烤雞腿顏色誘人,表皮烤得焦黃,還在滋滋冒油,香味兒飄出老遠(yuǎn)。
好想吃億口。
事實上,程菲今天下午太忙,晚餐只隨便吃了點關(guān)東煮墊肚子,早就已經(jīng)餓得前胸貼后背。但她不想再欠周清南人情,因而毫不猶豫地?fù)u頭擺手,拒絕得斬釘截鐵:“上次的餛飩就是你請的,我已經(jīng)很不好意思了。而且我不餓,一點也不�!�
話音剛落,一陣咕咕腸鳴音便突然響起。
周清南:“�!�
程菲:“�!�
店員小姐姐:“�!�
深夜便利店,空氣瞬間安靜,只剩一陣秋風(fēng)掃落葉的聲音。
店員小姐姐暗搓搓瞄了眼程菲,目光那叫一個一言難盡,仿佛在說:餓成這樣了還嘴硬個什么勁,你說你何必。
沒兩秒,程菲便懷揣著“只要我反應(yīng)夠快冷場就追不上我”的心態(tài),異常淡定地再次開口,說:“好像忽然又有點餓了。我要一個雞肉串�!�
店員小姐姐:“……好的�!�
不多時,一份熱騰騰香噴噴的雞肉串便新鮮出爐,遞到了程菲手里。
程菲向店員道謝,接過雞肉串便直接咬下一大口,腮幫鼓鼓。
周清南覺得她吃相滑稽,跟只小松鼠似的,眼底一絲笑意轉(zhuǎn)瞬即逝。然后對店員說:“結(jié)賬�!�
“剛才那些東西一共四十七,再加一個雞肉串……”店員小姐姐第一次在現(xiàn)實中看見這種極品帥哥,小臉紅撲撲的,掃完碼后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然后才回答,“一共五十四塊�!�
聽見這話,正在啃雞肉串的程菲一下急了,含糊著對周清南說:“你單獨付你那四十七就好,我的雞肉串我自己給錢。”
周清南臉色淡淡的,像壓根沒聽見她的話,徑自展示出付款碼。
店員小姐姐卻左右為難起來,舉著掃碼槍,用詢問的眼神看他。
周清南說:“一起結(jié)�!�
“好的先生。”店員對周清南露出感激的笑容,麻溜掃碼。
程菲?澹?頂著黑線臉默默又咬下一大口雞肉。
吃完,她把竹簽扔進垃圾桶,跟在周清南身后走出便利店。
夜燈柔柔地蕩著光,夜色更深也更濃。
回到車上,程菲吃飽喝足直犯困,又沒膽子睡覺,只能瞪著一雙眼睛強打精神,硬撐。剛想讓周清南在前面的路口把她放下來,視線中卻忽然闖入一只手。
骨節(jié)分明,指骨修長,捏著一個白色塑料袋。
就是剛才從便利店里拿出來的那個。
程菲再次迷茫,懵懵地抬眸,眼神里透出疑惑。
“給你買的藥�!敝芮迥咸嫠饣�。
程菲一雙細(xì)眉打了個結(jié),更加不解:“什么藥?”
“活血化瘀的。”
周清南說著,抬指隔著空氣點了點她的臉蛋,語氣隨意,“拿回去按照說明書抹。那塊兒有淤血�!�
聞言,程菲驀地怔住。
他去便利店是給她買藥?
短短幾秒,程菲心尖微微顫了顫,胸腔內(nèi)涌出比詫異更微妙的感受,呼吸吃緊,心慌意亂,連帶著臉頰和耳朵的溫度都灼燒起來,變得不同尋常。
程菲遲疑地接過袋子,好片刻才支吾著,小聲問他:“你去便利店,是專程為了給我買藥嗎?”
“正好我的糖吃完了�!敝芮迥蠎袘械貞�(yīng),“順便一起買。”
“糖?”程菲詫異。
周清南沒說話,隨手拿出剛買的水果糖,撕開包裝紙,取出一顆遞給她。
程菲看了眼他手上的包裝袋,粉嫩的配色,Q版廣告詞,是一款白桃味的水果軟糖。
嗯?
等等。
白桃味的水果軟糖?
程菲眸光微跳,忽然反應(yīng)過來――難怪這位大佬手指上會有很淡的白桃香氣,原來是有吃水果軟糖的習(xí)慣……
程菲看著手里的那顆粉色軟糖,怔怔出了下神。
周清南見她拿著糖光看不吃,挑了下眉,問:“怕我給你下毒?”
“……不是�!背谭颇槹l(fā)燙,趕緊把糖塞進嘴里。
糖果軟綿綿的,輕輕一咬,清甜的白桃汁水便在唇舌間爆開。還挺好吃。
程菲在心里豎起一根大拇指,稱贊大佬有品位。
邊兒上,周清南后腦勺枕著車椅靠背,眼簾微垂,直勾勾盯著她的側(cè)臉看。
只見這姑娘先是把糖果放進嘴里,咀嚼兩下,一雙大眼睛微微瞇起,彎成兩道帶笑的月牙弧。然后,大概是軟糖濃郁的汁水濺濕了唇,她伸出舌頭。
嫩嫩的、粉色的小舌尖,從唇齒間探出來,促狹又俏皮,自然而然在唇瓣上舔了舔。
“……”周清南眸色瞬間微沉,感覺到一股無名火直直竄起來,燒得他有點兒燥。
夜深了,平地起風(fēng)。
他不動聲色地移開眼,摸到褲兜里的打火機,取出來,低眸點煙。
副駕駛室里,程菲已經(jīng)咽下嘴里的軟糖,開始研究他給她買的兩只外用藥。
須臾,她忽然開口,輕聲說:“謝謝你�!�
周清南往車窗外呼出一圈白煙,靜半秒,側(cè)過腦袋,也不說話,就只是直勾勾盯著她看。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瞳色分明很淡,在這夜色熏染中竟也變得黑沉沉,眸光直白,沉凜凜的,直瞧得程菲心慌。
她被他看得有點怕,下意識縮縮脖子,嘀咕道:“你看著我干什么?”
周清南注視著她,下一秒,倏然開口,語氣平靜地問:“你有沒有男朋友?”
程菲:“……”
蛤?
第1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