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百多平米的大平層,俯瞰摩登風光,電梯獨立入戶,電梯門一出來就是一個私人入戶花園。
周清南糙得很,嫌花草嬌氣養(yǎng)起來麻煩,因此他的花園里沒有一朵花和一棵草,而是被他布置成了一個露天畫室,擺放著他常用的畫架畫筆和顏料。
叮。
他在夜風中點了根煙,眺望遠處那些閃爍著斑斕霓虹燈的鋼鐵巨獸。
一息光景,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出一幅畫面。
隔著扇半落的車窗,女孩彎著腰,白皙小巧的臉蛋被晚風溫柔包裹,沖他淺淺一笑,像個誕生于春夜的易碎夢境……
周清南咬著煙,煙霧背后的眼睛微瞇,隨手拿起邊兒上的鉛筆,對準了畫板。
然而落筆前一秒,他察覺到什么,動作停住。
“嗯?”背后傳來一道稚嫩的嗓音,脆而甜,軟軟的,“畫呀,怎么不畫了?”
周清南臉色冷淡,沒了興致,隨手把畫筆給丟到一旁。
周小蝶抱著芭比娃娃走過來,眨了眨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靠近他,認真端詳幾秒,接著就莫名其妙笑起來。
孩童的笑聲本就尖銳,響徹深夜,沒有半點可愛和童趣可言,只讓人感到詭異。
周清南面無表情,沒有一點反應,由著她也由著她笑。須臾,一根煙抽完,他吹了吹燃著的煙尾,轉(zhuǎn)身離去。
“喂�!敝苄〉掳汀�
周清南回頭,看見周小蝶扔了個東西過來。他抬手接住,是一個揉皺的紙團。
展開。
紙上用黑色簽字筆寫著一串手機號,筆跡娟秀圓潤,一看就是出自姑娘家。
是程菲在餛飩攤上留下的紙條。
周清南撩起眼皮,涼涼地看向周小蝶,沒說話。
周小蝶掰著懷里的芭比娃娃朝周清南擺了擺手,笑容純真,“不謝�!�
周清南玩味又陰鷙地挑眉,問她:“你想干什么。”
“聽說你今晚為了人家,連梅老的面子都沒給,還廢了青蟒一根手指頭�!敝苄〉σ饕鳎曇綦S后壓低幾分,“左袒護右袒護,寶貝成這樣,我當然得助攻你一把呀�!�
說到這里,她停頓了下,豎起肉嘟嘟的雪白手掌稍掩住唇,神神秘秘:“放心周先生,我不會出賣你,也不會告訴梅老,你耍了他�!�
片刻,周清南視線從那串數(shù)字上移開,隨手將紙條重新揉成一團。
周小蝶看見他這個舉動,目露驚訝。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離她遠點�!敝芮迥险Z氣平靜而冷漠,“哪怕她只是少了一根頭發(fā),我都會要你的命�!�
周小蝶:“……”
周小蝶皺眉,正要說什么,周清南卻已提步離去。
周小蝶無語死了,翻出一記碩大的白眼,道:“是她自己不知死活,昭告天下說是你的女人還懷了你的種,現(xiàn)在道上盯她的人那么多,誰知道她哪天會不會就把自己給作死!這也能全部記我頭上?竇娥都沒我冤吧!”
小女娃娃在背后奶聲奶氣憋屈地喊,周清南卻跟沒聽見似的,兩手隨意插褲兜,邁著一雙大長腿神色冷漠地回到臥室。
屋子里黑漆漆的,滿目暗色。
周清南隨手關(guān)了門,接著又點燃一根煙,靠在門板上面無表情地抽。
煙霧在黑暗中升騰,隔著層層虛無縹緲的白色,他瞇了瞇眼,眼前不自覺便浮現(xiàn)出年輕姑娘在車里吃軟糖的場景。
濕漉漉的粉色舌尖,舔過飽滿小巧的唇,可愛又自然的舉動,落在他眼中的畫面卻格外妖糜,嫵媚,甚至是色情。
須臾,周清南扯唇,自嘲似的笑了下。
和那個姑娘相處,他的理智分明每秒鐘都在不停發(fā)出警告,要他克制,要他清醒,要他離她遠一點。
可是也僅僅只能管住肢體。
他的思想早就失了控,看她吃顆糖,就恨不得將她扒個精光。
第17章
最近濱港市反常的天氣終于恢復了點正常,夜間氣溫回落,晚上睡覺不用開空調(diào),窗戶半開一道口子,便有夜風徐徐送入涼意。
被子一蓋,愜意得很,按理說非常適合蒙頭大睡。
然而程菲卻失眠了。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那場現(xiàn)實版“驚魂兩小時”給大腦造成的刺激太大,導致所有神經(jīng)都處于高度亢奮狀態(tài),她洗完澡擦完藥后躺到床上,硬是翻來覆去好半天都沒有睡意。
五分鐘過去,程菲爬起來上了個洗手間。
十分鐘過去,她又爬起來收拾了一下床頭柜。
十五分鐘過去,二十分鐘過去……
到上床后的第三十八分鐘時,程菲掀開被子猛地坐起來,終于徹底放棄召喚瞌睡蟲,轉(zhuǎn)而拖鞋一趿跳下床,從零食箱里翻出一袋雞腳筋,刺啦撕開,坐到書桌前大快朵頤。
半夜睡不著,八成兒是餓的,一頓美食可以解決生活中百分之八十的煩惱。
雞腳筋是鹽?h口味,咬一口,嘎嘣脆。
程菲滿足地閉眼咀嚼,嚼吧了會兒,覺得這么干吃好像沒什么意思,于是又拿起手機打開追劇APP,想看看最近有沒有什么好看的下飯電視劇。
正搜尋著,滴滴一聲,收到一條新微信。
程菲都不用看,一猜就知道肯定是閨蜜溫舒唯發(fā)的,畢竟程菲朋友本就不多,她朋友圈兒里喜歡在半夜出沒擾人清修的,除了夜貓小溫同志,沒有第二人。
程菲又咬了一口雞腳筋,挪動細白的指尖,戳開微信。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大半夜?jié)竦孟胨�,誰懂啊!
“……”開屏就被暴擊。
程菲毫無防備,被嘴里的雞腳筋嗆到,驚天動地咳嗽起來,一張白生生的臉蛋在劇烈咳嗽下憋得通紅。
咳了差不多半分鐘才緩過勁,程菲額頭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抬手順順胸口,敲字回復。
她:……
她:雖然你家沈寂看起來就很猛,讓你情難自已也很正常。但是這么黃暴的細節(jié)感受就不用分享了,謝謝:)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程菲同志,虧你以前還是精神文明小標兵,思想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齷齪了!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我說的“濕”是指空氣濕度!是在吐槽床單摸著太潮濕嚴重影響我睡眠質(zhì)量!你在回復我什么虎狼之詞?
手機屏這頭,精神文明小標兵程菲同志一陣尷尬,默默回復過去:……好的是我下流。
程菲:最近空氣是挺潮濕的,我家前兩天才剛新?lián)Q了一個除濕器,還挺好用的。要鏈接嗎?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發(fā)我發(fā)我!我馬上去激情下單!
程菲飛快切換到淘寶,把除濕器的鏈接復制下來,粘貼回跟溫舒唯的聊天對話框,敲下發(fā)送鍵。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大恩不言謝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不對啊。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你以前都是過了12點就睡得跟豬一樣,最近怎么回事,頻頻深夜出沒,又加班啦?
程菲抿抿唇,回想著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有點猶豫要不要跟好基友老實交代。糾結(jié)兩秒后,她做出了決定,嫌打字麻煩,直接一通語音電話打過去。
對面秒接,打趣兒意味十足:“喲,瞅這架勢,程導這是有心事呀?”
“行了快別跟我貧,事情特別復雜,我就直接挑重點跟你說吧。”
隨后,程菲便將這幾天發(fā)生的一系列重要事件簡明扼要地講了一遍。
由于這段話里的信息量實在太大,聽筒對面的溫舒唯聽完后還有點消化不過來,懵了差不多十秒鐘才開口,難以置信道:“……相親走錯包間,誤把那個黑老大當成了相親哥?”
程菲有氣無力地應:“嗯�!�
“相親那天你弄丟了發(fā)財符,被黑老大撿到,后面他還跑來訛了你一頓餛飩,最奇葩的是,再然后你還發(fā)現(xiàn)他有個女兒???”
“……嗯�!�
程菲沒告訴溫舒唯今晚她被帶去不夜城的事。一是覺得現(xiàn)在她人已經(jīng)平安回家,事情也得到了解決,告訴溫舒唯只會讓好友擔心,二是深知好友的性格,仗義耿直正義感爆棚。
萬一溫舒唯火冒三丈直接去報警,或者在網(wǎng)上曝光這個事,憑她百萬博主的影響力,必定一石激起千層浪。
到時候,周清南極有可能會大禍臨頭。
程菲為人有自己的原則。那個男人幫她那么多次,真要讓她反咬一口賣了他,她做不出來。
聽筒對面的溫舒唯簡直整個人都驚呆了。她怔怔道:“我的老天爺。姐妹,怎么這么離奇的事情都能被你遇上,你最近還真夠點兒背的�!�
“是吧,我也覺得�!背谭瞥脸羾@了口氣。
“好了你快睡。相信我,睡一覺起來,明天一切就都會回到正軌�!睖厥嫖ㄐα讼拢瑩Q上無所謂的口吻安慰她,“至于那個什么黑老大,你壓根不用在意,那就是咱們高中那時候的不良少年成人版,小混混頭子。今天占游戲廳明天占菜市場,也就能�;PW生,不用怕他。”
程菲聽溫舒唯這么一說,又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周清南的個人形象以及被她親眼目睹的各類事跡,深沉地瞇了瞇眼,由衷道:“我覺得,他可能不是一個簡單的混混頭子�!�
溫舒唯:“哦?”
程菲嚴肅地說:“他像是個能干大事的。”
溫舒唯聞言沒忍住,直接噗嗤一聲,哭笑不得地說:“得了吧,你就是看人家長得不錯,所以自動加了層濾鏡而已。”
程菲卡殼,默了默,說:“也有可能�!�
“像這種小混混,屬于咱們這個社會的邊緣人物,大多都爹不親娘不愛,家境貧苦。其實也挺可憐的�!�
溫舒唯思考片刻,發(fā)出了身為人民記者的感嘆,“你想想,健康家庭長大的孩子,誰會去干這種把腦袋別褲腰帶上的營生?不過,時代的洪流滾滾向前,隨著社會的不斷進步、法制的不斷完善、人民生活質(zhì)量的不斷提高,相信這類人群會越來越少。這也是我們所有人努力奮斗的目標�!�
程菲聽溫舒唯說著,一時間有些出神。
須臾,她思緒回歸現(xiàn)實,接著便彎唇很輕地笑了下,道:“我只是跟你說個稀奇,你這總結(jié)一出來,格局一下打開了�?磥砟慵疑蚣牌綍r沒少給你上思想政治課�!�
“去去去。”溫舒唯臉皮薄,明顯不好意思了,啐道,“這跟沈寂有什么關(guān)系,我自己也很有思想的好不好�!�
第二天是工作日,兩個姑娘都要早起,又東拉西扯閑聊了兩句,之后便互相道,準備睡覺。
掛電話之前,程菲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驚呼道:“對了我唯!”
溫舒唯張嘴打了個哈欠,懶耷耷地回她:“又怎么?”
“那個……”
程菲臉頰莫名有些燙,捏住手機的手指也無意識收緊幾寸,像是不知怎么開口。斟詞酌句左思右想,足足三秒鐘才遲疑地小聲問,“一般情況下,如果要給男孩子送禮物,可以選些什么東西呀?”
“這得分情況,看你和對方具體是什么關(guān)系�!睖厥嫖椭宰咏o自家情感經(jīng)驗為零的閨蜜科普,“男朋友可以送剃須刀,貼身衣物,打火機什么的私人用品,曖昧對象同理。如果是普通朋友,又要另當別論�!�
程菲認真聽著,懂了又沒完全懂,追問:“那如果,是連普通朋友都不算的關(guān)系,送什么合適?”
溫舒唯好笑,“連普通朋友都不算還送禮物?冤大頭嗎,錢多燒得慌�!�
程菲:“……”
溫舒唯敏銳察覺到了一絲怪異,哼哼兩聲:“說吧,你到底想給誰送禮物,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啊�!�
程菲卡殼,旋即便對著手機干巴巴地笑出兩聲,胡謅道:“就一個男同事,之前在工作上幫過我?guī)状�,我想給他送個東西當做答謝�!�
“哦�!睖厥嫖]有懷疑程菲的說法,又問,“你那個同事家里有老婆孩子嗎?”
程菲想了想,很謹慎地回答:“我知道他和他的閨女住一起。”
“那你就送吃的�!睖厥嫖ㄕf,“像這種有家室的人,送禮物尤其要注意分寸,食物最穩(wěn)妥,什么水果山珍牛羊肉之類的,因為他全家都能吃。而且就算被周圍人知道了,也不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聞言,程菲頓覺醍醐灌頂,深以為然,當即決定采納這番高見:“嗯,我明白了!多謝溫老師指點!”
“退下吧�!�
聊完最后一個話題,程菲跟溫舒唯說了聲,然后便將電話掛斷。拿清水隨便漱了漱口,重新躺回被窩。
看眼時間,已經(jīng)凌晨兩點半。
想到只能再睡五個小時不到,程菲不禁悲從中來,含淚調(diào)好手機鬧鐘,蓋上被子閉上眼,再次發(fā)功,開始召喚瞌睡蟲大軍。
誰知道就在她迷迷糊糊即將入睡的前一秒,枕頭邊上又是“叮”一聲。
被窩里的一團生生一僵,再次無語住,本不想理,又怕是徐總發(fā)短信安排工作,因此猶豫兩秒后還是不情不愿地把胳膊伸出去。
抓啊抓,撈到手機,“嗖”一下縮回被子。
在黑暗中點亮手機屏,一瞧,發(fā)來新短信的卻并不是徐霞曼,而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
程菲這會兒已經(jīng)困了,吃力地睜著一只眼睛瞧屏幕。
陌生號碼發(fā)的內(nèi)容只有一句話:
程菲:?
程菲茫茫然。
換成平時,像這種陌生號碼加裝逼氣息濃厚的開場白組合,她一律都是直接當成騷擾電話處理,根本懶得理會。
但失眠本來就讓人暴躁。
加上好不容易醞釀出的睡意再次被打斷,程菲心里煩得很,很不爽地就回了對面一個:誰啊你?
下一秒,對面的回復便從對話框底部“嗖”的彈出。
只有極其精簡的三個字:
程菲:“……”
程菲驀地一震,另外那只閉著眼的眼睛也猛然睜開,雙眼瞪得像銅鈴,再次清醒成狗。
周清南?他怎么會知道她的手機號?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周圍太安靜,安靜到程菲可以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無端慌亂急促,早已經(jīng)失去正常的頻率。
手掌心也不知什么時候沁出一層汗,滑滑的,黏黏的。
程菲纖細的身子蜷縮在被窩里,手滑得幾乎握不住手機,覺得熱,索性直接掀開被子坐起來。
暗自做了個深呼吸,她定定神,這才敲字回復:
消息回過去,周清南再次秒回:
嗯?紙條?
程菲最開始沒反應過來,舉著手機蹙眉回想,兩秒后,恍然一拍腦門兒――她想起來了。
那天在餛飩攤,她看周清南對周小蝶態(tài)度冷漠,擔心這男人再次將自己的親骨肉棄之不顧,所以留了一份電話號碼給周小蝶以防萬一。
可是……
那張紙條是她留給小朋友的,怎么會跑到他手上?
大約是隔著一個手機看不到人的緣故,程菲此刻沒那么怕周清南了。心頭的疑惑她自己想不到答案,索性就直接打字問他。
程菲:
周清南:
猜測被否認,程菲也沒有再過多糾結(jié),心想,畢竟周清南和周小蝶是父女,同住一個屋檐下,沒準兒就是小朋友玩兒的時候把紙條掉在什么地方,被他無意間撿到了呢。
程菲眨了眨眼,緊接著又發(fā)送道:
周清南:
程菲:“……”
程菲更加迷茫了,打字:她也沒問過他吧。
周清南:
周清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