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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周清南剛丟完煙,聽見背后那道輕軟的嗓音,稍頓,回過頭來看她,微微挑了挑眉。

    程菲暗自吐出一口氣,抬眸直視他:“我剛才差點摔倒,是因為你�!�

    周清南聽得眉峰又挑高一分,有點兒好笑似的,踏著步子往她走近,流里流氣的,“怎么就因為我了。”

    程菲:“……”

    回回跟你相處我都不正常,一會兒莫名其妙心慌意亂,心臟亂蹦個不停,一會兒遺憾神傷,覺得你大帥比一個,心眼兒也不壞,混這行著實是相當可惜。一來二去把自己搞得跟神經(jīng)病一樣。

    還說你不是罪魁禍首?

    狗都嫌的?社會!

    程菲覺得自己平時也算脾氣挺好一人,但這會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莫名其妙的煩。煩天煩地煩人生,活像突然得了狂躁癥。

    找不到導致自己煩躁的原因,只好把所有問題都歸到周清南身上。

    不過,程菲煩躁歸煩躁,最基本的智商還是在線,這些話她只是在心里惡龍咆哮無能狂怒,并沒有膽量真的說給這位大佬聽。

    畢竟這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得知她腦殘?zhí)铄e收貨地址,人家非但沒笑話她,還專程千里迢迢趕過來親自搬禮物,個人素質(zhì)實在沒得說。

    在心里槽幾句也就得了,現(xiàn)實里,她還是決定對這位大佬客氣點。

    因此沉默幾秒后,程菲飛快調(diào)整好了自己的個人情緒,接著便朝周清南露出了一個溫柔并且禮貌的微笑。

    程菲認真地說:“因為周先生長得太好看了�!�

    周清南:?

    又看見她一臉誠懇,格外真摯地補充:“美色亂我心神。”

    周清南:“……”

    這姑娘是很嬌媚明艷的長相,聲線卻相當反差,清脆里頭自帶一絲甜,聽著來軟軟的。這會兒也不知道她又在抽什么風,不僅對他甜美假笑,還刻意拖腔帶調(diào)嬌柔作造地說話。

    那聲口就更甜了。

    簡直讓人有點兒招架不住。

    最近濱港的氣溫已經(jīng)正常很多,這一周的平均氣溫沒超過二十五度,加上這里是地下車庫里,氣溫比地面更低。

    可周清南卻無端感覺到一股燥熱,喉嚨也像被什么勒住,澀澀的發(fā)緊。

    他抬手扯了下襯衣衣領(lǐng)。

    對面,程菲倒是沒發(fā)覺周清南的什么異常。

    她還沉浸在自己毫無痕跡的表演里,繼續(xù)笑著說:“周先生剛才勸我收起自己泛濫的同情心,我也不妨直接跟你說實話,我對你的目前的職業(yè)處境確實有點擔憂�!�

    周清南站在原地沒什么表情地看著程菲,平靜地說:“愿聞其詳�!�

    程菲:“我國嚴厲掃黑,是絕不允許?社會存在的。”

    周清南語氣自若:“誰告訴你我是?社會。”

    程菲被嗆了下,心想這還用誰告訴我嗎,我沒長眼睛不會看、沒長腦子不會想嗎!

    “我一個生意人,每年都認真繳稅為國家發(fā)展做貢獻,提供幾百幾千個崗位為社會解決就業(yè)問題。”周清南嘴角懶漫地勾了勾,輕聲,“程小姐可不要亂說話�!�

    程菲:“……”

    程菲無語,裝不下去了,臉上做作的笑容眨眼消失,嘆了口氣,只是道:“好吧。你究竟是干什么的,說到底和我半點關(guān)系都沒有。我也一點都不在意。”

    周清南點頭:“嗯。”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對你的所有惋惜、包括之前勸你從良,都僅僅只是因為你幫過我�!背谭普Z氣平和,“加上我是個導演,天生對高顏值人群有惜才心理,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任何特殊原因。”

    大佬接著點頭:“啊。”

    程菲:“其實并不需要你特意來提醒我什么。”

    大佬還是沖她點頭,沒有任何多余的反應:“哦�!�

    程菲:“……”

    你跟這兒語氣詞接龍呢?

    程菲對這只迷途羔羊的反應并不滿意,但這些話說出口,她心里多多少少還是舒坦了點兒,不再那么堵得慌。

    “你也不用故意說什么勾勾手我就跟你走這種話來嚇我�!彼D了下,重新抬頭看向?qū)γ妗?br />
    只見男人還是懶散靠著越野車的車門,姿態(tài)隨意,手里把玩一枚金屬打火機,正垂著眸,安安靜靜地瞧她。

    四目交錯,程菲心尖莫名一顫――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這人好像很喜歡看她。

    十次里她看向他,有八次都能和他視線相撞。

    ……算了。

    看就看吧。

    車庫里黑燈瞎火的,他除了看她好像也沒其他東西能看。

    程菲暗自呼出一口氣,才又續(xù)道:“我不會有什么不該有的想法�!�

    話音落地,周清南眸色微凝,把玩打火機的動作也突地頓住。

    車庫里的空氣靜了靜。

    不多時,程菲清了清嗓子,仍舊有點緊張的緣故,她雙手下意識握住身前的挎包肩帶,道:“現(xiàn)在時間也不早了,周先生你慢慢忙,我就先回家了。再見�!�

    說完,程菲也不等周清南那頭說話,自顧自便轉(zhuǎn)過身,準備乘電梯回一樓大廳。

    然而腳下步子還沒跨出兩步,背后的男人倏然出聲,叫住了她。

    “程小姐�!�

    “?”程菲眸光微動,狐疑地回過頭,看向身后。

    “我正好要去平谷區(qū)辦點事情�!敝芮迥想S手將副駕駛席的車門拉開,側(cè)目直勾勾地看她,道,“順路,可以捎你一程�!�

    兩分鐘后,黑色越野從濱港電視臺演播大廈的地下車庫內(nèi)駛出。

    因是外來車輛,停車需要收取費用,在出口的升降桿前,周清南隨手拿出手機打開攝像頭,正要掃描收款二維碼,邊兒上卻傳來一個嗓音,忙顛顛地打斷他,道:“停車費我已經(jīng)付過了�!�

    周清南頓了下,側(cè)眸看右方。

    姑娘坐在副駕駛席上,朝他揮揮手里的手機,白凈漂亮的臉蛋上浮著抹不太自在的笑容,伸出一根食指往前戳空氣,說:“就當?shù)挚勰阋徊糠值能囐M�!�

    周清南也沒多言,徑自將手機收起,方向盤一打,直接將車開出,駛上了大路。

    夜色融融。大城市繁星罕見,濱安新區(qū)一帶地處郊外,天上倒是極難得地能看見幾顆排列稀疏的星。

    程菲看著窗外的夜色欣賞起來。繼而余光一掃,瞟見旁邊方向盤上的那雙手。

    骨節(jié)分明,手臂修勁,一塊精致的男士機械表佩戴在腕骨上,表帶是深棕色的鱷魚皮質(zhì),紋飾精美簡約。各處細節(jié),甚至連腕骨上輕微凸起的蜿蜒經(jīng)絡(luò),都搭配得渾然天成。

    程菲怔了怔,腦海中無端便回想起剛才那個險些跌倒的瞬間。

    男人的手臂環(huán)過她的腰身,穩(wěn)穩(wěn)的,格外有力。毫不費勁地攬住她,輕輕一個反勾,她便趔趄著跌撞進他胸懷……

    心跳搶跳一拍,手掌心也瞬間沁出一層細密薄汗,濕濕的,熱熱的。

    “……”程菲閉上眼吐出一口氣,拍拍臉,把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和念頭全都拍飛。

    雖是周六,但濱安和平谷的距離擺在那兒,正常路況行駛過去也要將近半個鐘頭。三十來分鐘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一直這么僵坐著默不作聲,氛圍著實尷尬。

    隨便瞎聊幾句緩和氣氛吧。

    程菲心里思索著,隨即便悄悄轉(zhuǎn)頭,看向駕駛席上正在開車的男人,開口打破沉默。

    “你朋友昨晚又熬夜看書呀?”她冷不防問了句,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

    話音落地,周清南側(cè)目瞧她一眼,眼神里帶著點兒疑惑,“陸巖?”

    程菲點點頭,面上擠出一個笑,算是解釋自己的上一句話:“上次你自己開車,就說是因為他熬夜看,你專程給他放了個假補覺來著。”

    周清南視線收回去,隨口道:“今天不是這個原因�!�

    程菲眨了眨眼睛,脫口而出:“那你為什么沒叫你朋友一起?”既然是來搬東西,多一個人不是多一份力量嗎。

    周清南神色平靜地說:“我叫了,他不想來�!�

    程菲狐疑:“為什么?”

    周清南的眉眼仍舊靜得波瀾不興,回答:“說是不想當電燈泡。”

    程菲:“……”

    程菲額頭滑下一顆豆大的冷汗,心想現(xiàn)在的言情真是可怕啊,不僅荼毒年輕不懂事的花季少女,居然連兇悍生猛的古惑仔群體都深受其害!

    很想知道刀疤哥是以哪種心態(tài)說出‘電燈泡’這個詞的?她和周清南看起來像是那種不清不楚的關(guān)系嗎?

    程菲忍不住小聲吐槽:“你朋友未免想太多,什么都嗑只會害了他�!�

    周清南聞言,側(cè)眸瞥她一眼,“這恐怕怪不了陸巖。”

    “嗯?”而且你這是什么眼神?不怪你家小老弟想太多亂磕CP,難道怪我?

    程菲一頭霧水地皺眉。

    周清南:“幾天之前,有人在錦泰飯店破門直入,說要跟我相親。”

    “……”

    “這件事,至今讓陸巖和我本人記憶猶新。”周清南輕輕挑了下眉峰,“程小姐覺得該怪誰�!�

    好的。確實怪我。

    聽完這番前情回顧,程菲?辶耍?自知理虧,只能乖乖閉上嘴巴。

    之后,程菲又跟周清南扯了點兒別的,主打一個毫無重點沒話找話。一路盼星星盼月亮地熬啊熬,晚上九點整,黑色越野車終于抵達她家的小區(qū)大門口。

    又蹭了好心人一次車,程菲心里還是很感激的。

    臨下車前,她隨手解開安全帶,向身邊的好心人雙手合十,誠懇道:“謝謝周先生�!�

    周清南臉色淡淡地看了她幾秒,下巴微抬,“回吧�!�

    “好嘞�!惫媚飸崎_車門,剛邁下去一只腳又忽然頓住。想起什么般,她回轉(zhuǎn)腦袋再次看向他,嚴肅叮囑,“那個車厘子,你回去之后一定要記得馬上拿出來吃。”

    周清南:“好。”

    她接著又說:“拿清水洗完,再加點鹽泡一泡。沒吃完的記得放進冰箱冷藏。”

    周清南聽她小唐僧似的念叨個不停,不禁很淡地牽了牽唇,“好�!�

    “哦還有,你記得每次吃多少洗多少�!背谭撇傩倪@操心那,生怕這位大佬會一不小心糟蹋掉她買的天價果子,“水果沾了水就放不住,很容易壞�!�

    周清南深邃的淺瞳定定注視著她,默然聽著。等她說完后靜兩秒,才問:“還有別的么?”

    程菲仔細想了一下,搖搖頭。

    “好�!敝芮迥项h首,“你說的我都記住了�!�

    “記住了就行�!背谭普f著便朝周清南抬手揮兩下,推門下車。

    站定之后像是想起什么,又回過頭,有點遲疑地小聲問:“今天以后,我們應該是真的不會再見面了吧?”

    周清南瞧著她,臉色平靜地道:“這句話你說過很多次了�!�

    程菲:“�!�

    果然fg這玩意兒不能瞎立是吧。

    為了能徹底跟這位仁兄劃清界限,程菲決定撤回一個煽情道別,轉(zhuǎn)而面無表情地說:“反正不管以后還會不會再見,祝你一切順利,長命百歲。”

    “多謝�!�

    “拜�!背谭普f完,轉(zhuǎn)身離去。

    隔著一扇半落的車窗,周清南后腦勺靠著座椅靠背,平靜地目送。

    老街區(qū)破舊的街景充斥著煙火氣,窄街兩旁,各式各樣的小食攤大排檔,人聲嘈雜,生機勃勃。

    姑娘的身影進了小區(qū)門禁,轉(zhuǎn)眼便融進這片祥和的夜,消失不見。

    黑色車窗緩慢升高。

    街燈暖色的余輝被徹底阻隔,劃開車里車外兩個世界。

    周清南視線收回來,在黑暗的車廂內(nèi)坐正身子。片刻,他嘴角彎起一道自嘲般的弧,發(fā)動了引擎,驅(qū)車離去。

    有些東西是有癮的。

    就像毒品,明知沾不得碰不得,甚至不能靠太近。怕就怕道理都懂,偏偏控制不住。

    前面路口遇上紅燈,周清南踩了剎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打方向盤,目光淡漠注視著前面的電子眼。

    一閃一閃地抓拍,像鬼火在跳躍。

    煙癮又來了。

    周清南點燃今天的第五根煙,抽一口,依稀看見眼前有某些畫面在緩慢浮現(xiàn)。

    忽然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他垂了眸,悶悶嗤笑出聲,帶出濃濃的譏誚嘲諷。

    不就是不小心踩了個滑。

    讓欄桿絆一下怎么了,就算真摔下去又能怎么樣?屁大點的事兒,你他媽至于緊張到連煙都拿不穩(wěn),要掉到地上去?

    連那些刻意輕浮的措辭,惡劣的口吻,也被人姑娘一眼就看出用意和心思。

    活他媽像個傻逼。

    黑色越野車速平緩,不多時便從這條老街里駛出。

    街對面,顧姨翹著二郎腿坐在小馬扎上抽煙,吞云吐霧,面容冷淡,不知正在想什么。

    忽地,面前的小桌板被人用手指扣響,發(fā)出兩道聲響,輕而悶。

    顧姨回神,眼皮子往上翻些許,看見她身前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個人。

    對方個頭極高,身形高大而魁梧,穿著身簡單的棉布灰襯衣。衣衫料子粗糙,一點兒不講究,一看就是菜市場幾十塊淘來的便宜貨。

    已經(jīng)上了年紀的一張臉,眼尾額頭都有歲月肆虐的痕跡,可再多的皺紋,再廉價的衣著,均遮掩不住對方硬朗英俊的五官底子,和那身沉默而凌厲的氣場。

    這人的突然出現(xiàn),明顯讓顧姨頗有幾分驚訝。

    一口煙吸太猛,直接嗆進氣管,顧姨微微睜大眼睛,下一秒便別過頭咳嗽起來:“咳咳咳……”

    “少抽點兒。”他隨手把她嘴里的煙抽出來,扔地上拿腳碾爛,涼涼道,“現(xiàn)在肺癌患病率那么高,注意一點。”

    “去你媽的�!鳖欖o媛瞪他,眼神里喜色彌漫,嘴上罵起人來卻一點不客氣,“敢咒老娘得癌癥?放心,你死了我都死不了�!�

    阿鬼嘴角細微勾了勾,不逗她了,彎下腰,大馬金刀往小板凳上一坐,說:“餓了,麻煩老板娘來碗面�!�

    顧靜媛白阿鬼一眼,嘴上罵罵咧咧問候他全家,人卻已經(jīng)走到爐灶前,熟練地打雞蛋下面條。

    快餐就是快。

    幾分鐘功夫,顧靜媛便將一份熱騰騰的面條端上來,往阿鬼面前一放,沒好氣道:“下了三斤老鼠藥,敢吃就吃�!�

    阿鬼臉上笑意懶散,從筷筒里抽出筷子翻拌面條,嫌燙吹兩口,挑起一筷子就塞進嘴里。

    顧靜媛彎腰坐在他對面,看他一連吃了幾大口,終于又開口:“你什么時候回的濱港?”

    阿鬼聞言,看她一眼,“回?你幾時把濱港當老家�!�

    “反正也待了這么多年,估計今后進了棺材,埋都是埋在這里�!鳖欖o媛無所謂地聳肩,“那就把自己也當成濱港人咯。”

    阿鬼又吃了一筷子面,咽下,神色自如地回答她:“剛回,放下行李就緊趕慢趕過來見你。有沒有覺得有點開心?”

    “陳家槐你要死��?一把年紀了到處亂放屁,還以為自己是缽蘭街太保?”顧靜媛氣得半死,罵他都嫌浪費口水,停頓好幾秒才冷哼,“而且你真的是來見我?我信你才有鬼�!�

    阿鬼頓了下,挑眉,“一把年紀火氣還那么大,是不是更年期?”

    顧靜媛瞇眼,直接抄起旁邊的板凳就要往阿鬼臉上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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