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程菲回復(fù):謝謝梅總關(guān)心,我挺好的,沒有哪里不舒服。
梅景逍:那就好。
梅景逍:對了,徐總監(jiān)已經(jīng)把下周去蘭貴縣的行程發(fā)給我了。我的總助剛才查詢過,蘭貴縣所在的城市好像還沒有修機場?
程菲:是的,那邊基建相對落后一些,我們可以先乘飛機抵達(dá)鄰市平南,再轉(zhuǎn)乘大巴車。
梅景逍沒有回復(fù)。
程菲琢磨了會兒,又發(fā)送道:梅總方不方便把您和隨行人員的身份證信息發(fā)我一份?我統(tǒng)一為你們訂購機票。
梅景逍:不用了。我父親很重視這次的項目,到時候會派專機送我和其他人。
程菲:好的。
梅景逍發(fā)出邀請:不如程助理也一起?
程菲當(dāng)即婉拒:謝謝梅總的好意,我們出差的路費可以報銷,就不麻煩您了。
說完去蘭貴縣城的事,梅景逍又給程菲發(fā)來了一張油畫,說這是法國一個新生代藝術(shù)家的畫作,他很欣賞,準(zhǔn)備出高價拍下。
程菲本身對藝術(shù)并不感興趣,飯局當(dāng)晚能說得頭頭是道,也全仰賴臨時做的功課抱的佛腳。但她又不好掃梅家小少爺?shù)呐d,只好強打精神東拉西扯地聊。
聊了約莫十來分鐘,梅景逍說他馬上要開個視頻會議,先失陪。
程菲心下一喜,趕緊回復(fù):好的好的,梅總您忙,我不打擾了。
回復(fù)完最后一條消息,程菲趕緊“噠”一聲將屏幕熄滅,手機往兜里一揣,站起身,準(zhǔn)備回辦公室。
誰知轉(zhuǎn)身一抬頭,視野里猝不及防闖入一副身形,黑西裝,大長腿,懶散而又痞氣。
周清南高大的身軀斜靠在露臺的欄桿上,站姿慵懶,指尖夾一根剛點燃的煙,正沒什么表情地瞧著她。
“……”程菲被生生嚇了跳,下意識往他身后望一眼,狐疑嘀咕,“徐總監(jiān)呢?你們談完了?”
周清南抽了口煙,從鼻腔里哼出一個字音,就算回她:“嗯�!�
程菲視線落回他臉上,“你什么時候過來的?”
“剛來�!敝芮迥险f。
兩回合的對話結(jié)束,程菲就不知道說什么了,有點無所適從地站在原地。
片刻,周清南冷不丁又出聲,懶懶地問她:“剛才干嘛呢。”
“……沒干嘛呀。”
那種奇怪的心虛感又從心頭升起,程菲兩頰燥燥的,清清嗓子,盡量用最正常的口吻,回他,“為了方便工作上的交流,我加了梅總的微信好友,然后跟他隨便瞎聊了兩句�!�
誰知話音剛落,對面的男人竟咬著煙輕嗤一聲。
“加微信……”
他直勾勾盯著她,重復(fù)一遍,像把這三個字放在齒尖磨,語氣聽不出喜怒,卻令人毛骨悚然。
前面加陸巖,后面又加梅景逍。
合著是條狗都能跟她成為微信好友。
還記得收到她好友申請那天,他一晚上都沒睡著,以為自己在那姑娘心里有那么點兒特殊。
現(xiàn)在回想一下,周清南覺得自己像他媽個二百五。
“前腳跟你說完,讓你離梅景逍遠(yuǎn)一點。”
周清南隨手掐了煙,邁著步子朝她走近過去,“你后腳就加他微信。把我的警告當(dāng)耳旁風(fēng),幾個意思?”
青天白日,男人的眼神卻黯如濃夜,直瞧得程菲心驚。她升起一種不祥的預(yù)感,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口中解釋道,“都跟你說了是工作需要,你……”
話還沒說完,手腕便被他攥住。
周清南將她一把扯過來,直勾勾盯著她,說:“如果我的話你容易忘,那我可以換種更直接的方式讓你記牢。程小姐要不要試一試?”
程菲:“……”
第34章
氣氛驟然緊繃起來。
程菲被周清南捉住手腕拽過去,被他碰到的皮膚瞬間過了陣電般,火星燎原。
她被驚呆了,睜大了眼睛瞪他。咫尺的距離,男人素來冷定的眸色此時鋒芒畢露,黯得格外危險,仿佛她是他鎖定的獵物,已經(jīng)羊入虎口,被囚進(jìn)了他股掌之間。
“你又要干什么?”程菲胸腔里的心臟狂跳不止,耳根面頰的顏色幾近血紅,一邊甩手掙扎,一邊慌張地低斥,“放開我!”
這人是不是真有什么精神病。
莫名其妙發(fā)瘋,還是在她們演播大廈的露天陽臺上,這要是被其他遛彎兒路過的同事看見,她就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吧!
周清南盯著她,修長有力的指非但不松,反而將她攥得更緊,沉聲道:“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別把梅家那個四少爺當(dāng)好人,離他遠(yuǎn)一點�!�
程菲被他的模樣嚇壞了,半天掙不開,情急之下說話不過腦,飛快地便說道:“你是我們電視臺的合作方,梅先生也是我們電視臺的合作方,你總是在我面前說梅景逍不是好人,那你自己呢,你難道就是好人?那我是不是也應(yīng)該遠(yuǎn)離你?”
話音落地,周圍突地便靜下去。
只剩微涼的晨風(fēng)吹拂而過。
在聽完程菲的話后,周清南眸光微凝,瞳孔急速收縮了瞬,薄唇抿成緊緊一條線,盯著她,沒有出聲。
視野中,姑娘小巧的臉蛋漲得通紅,目光疑惑交織驚恐,看來確實嚇得不輕,以至于胸口起伏不停,呼吸都變得急促而混亂。
剛才一番拼盡全力的掙扎,讓她出了不少汗,幾粒晶瑩的汗珠順著耳畔滑落,蜿蜒綿延,順著下巴和脖頸繼續(xù)往下流淌。
周清南的視線仿佛生出了自主意識,那一瞬間脫離他掌控,順著其中一滴,游走至她線條優(yōu)美的脖頸與鎖骨。
吻過寸寸奶白色的柔媚皮膚,最終調(diào)皮地躲藏,沒入那道若隱若現(xiàn)的溝壑……
短短零點幾秒,周清南眸色驀地轉(zhuǎn)深,腦子里嗡一下。
這個視角太糜艷了。
他本就高出她一個頭還多,這樣的距離,這樣的角度,他在上,她在下,一個低眸,便不費吹灰之力探盡她的媚態(tài)風(fēng)光。
“……”周清南閉上眼睛,側(cè)過頭,沉沉地呼出一口氣,似乎在竭力平息什么。
下一秒,他五指一松,放開了她。
對面的程菲人都還是懵的,哪里知道他在經(jīng)受哪種非人折磨。
就看見這位大佬本來還跟只被燒了尾巴的獅子似的,聽完自己的話后,離奇冷靜下去,轉(zhuǎn)過頭一聲不吭,還突然就把自己給放開了。
禁錮手腕的有力五指終于松開,程菲心口一松,趕緊后退幾步,邊揉她那只可憐巴巴的爪子,邊有點納悶兒地蹙眉。
怎么了?
瞅瞅大佬這會兒的表情:下頷線緊繃,眉心緊擰成一個川字,克制隱忍當(dāng)中好像又透著點兒……受傷?
程菲僵住,細(xì)細(xì)回想了下自己剛才的言論,當(dāng)即一拍腦門兒反應(yīng)過來什么,暗呼不妙。
她剛才說他不是好人,自己更應(yīng)該遠(yuǎn)離他,該不是戳中這位黑老大脆弱敏感的自尊心了吧?
“那個……”
程菲平時雖然喜歡以嘴強王者自居,但本質(zhì)上還是挺溫和善良的一個小姑娘,意識到自己說的話過分又傷人,心里瞬間就愧疚起來,支吾著找補,“你剛才的樣子比較嚇人,所以……驚恐之下口不擇言,亂說了一些不好的話,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周清南這時已經(jīng)緩過來了點兒。
他站在原地沒有吭聲,聽完程菲的話也沒反應(yīng),只是抬指掐了下眉心。稍下了些力道,指節(jié)修勁泛白,透著股發(fā)泄似的狠勁兒。
周清南腦子有點亂。
這么多年,他始終孤零零一個,走在一條暗無天日又看不到盡頭的隧道里,值得慶幸的是,所有事情按部就班,至今沒有出現(xiàn)過任何紕漏。
可是,令他沒想到的是,那個他原本再熟系不過的深夜,那片他原本再熟系不過的冷風(fēng),陰戾拉扯呼號咆哮,會將一朵潔白柔韌的蝴蝶蘭吹回他不見天日的世界。
有時候竟然分不清,這是老天對他的恩賜垂憐,還是對他更徹底的厭棄。
因為一個她,他所有計劃被全盤打亂。
亂了方寸,也亂了心神。
滴水不漏的自制力,隨時都如臨大敵。
其實她說得一點錯沒有。在這個世上,他確實才是她最應(yīng)該遠(yuǎn)離的人……
周清南面上神色與往日無異,卻更加發(fā)狠地擠摁眉心,垂在身側(cè)的另一只手,緊緊收攥成了拳。
這頭的周清南想著事兒,一語不發(fā),那頭的程菲將他的神態(tài)舉動收入眼中,以為他是真生氣了,只覺更加惴惴不安。
須臾,她不自在地?fù)噶藫改X袋,心想這人現(xiàn)在也算是她們臺的甲方之一了,要是被徐總知道她把這位大佬得罪了,那她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不成不成。
得想法子讓他立馬消氣才行!
可是這歉也道了,好話也說了,人大佬不接招,她還能有什么轍?怎么辦呢……
程菲絞盡腦汁地琢磨起來。
又過了大約三秒鐘,周清南的心湖徹底回歸平靜,不起一絲漣漪。同時也得出了一個新認(rèn)知新結(jié)論,那就是他必須盡可能減少和這小姑娘單獨相處的時間。
這么想著,周清南隨手從褲兜里摸出煙盒跟打火機,臉色淡淡正要開口說什么,卻不料,一只纖細(xì)雪白的小手忽然從旁邊伸過來,暗搓搓地、小心翼翼地,捏住了他的西服下擺。
緊隨其后,耳畔又響起一道綿軟又甜美的嗓音,嬌滴滴地喚:“周清南?阿南?南南哥哥?”
周清南:“�!�
周清南沒留神,手里那包軟中“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然后就看見面前的小姑娘微滯了下,烏溜溜的大眼珠子轉(zhuǎn)一圈,很快便彎下腰,替他將煙撿了起來,殷殷切切遞回到他手里,漂亮的臉蛋上笑容堆砌,跟朵剛盛開的小向日葵似的。
小向日葵撿完煙,小嘴又叭叭開了,還是那副矯揉造作又甜得發(fā)膩的腔調(diào),對他說:“周清南小哥哥,我們兩個好歹也見了這么多面了,我還給你送過不少吃的喝的,光是那十斤車?yán)遄泳蛢汕K呢,誠意滿滿。大家就算不是朋友,怎么著,也算是熟人吧?”
周清南聞聲,思考半秒,繼而便微微點了下頭,對這一說法表示了認(rèn)可,“算。”
“既然都是熟人,那你肯定就知道,我雖然有時候嘴巴上不饒人,但內(nèi)心深處是很尊重你的。”小向日葵臉上的笑色更濃,陽光燦爛,幾乎用上了她這輩子最真誠的眼神,望著他,“我也一直堅信,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衷和難處,你走上這條不歸路,肯定有很多不為人知的原因。”
“……”周清南定定瞧著她,挑了下眉,眸光不明。
又見這姑娘說完以上內(nèi)容后,似乎還怕他不信,又壯著膽子,將那只原本捏著他衣擺的小手往上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正色補充,“我理解你�!�
周清南:“你不用理解。”
程菲:“?”
程菲明顯沒料到他會忽然回自己這么一句話,一呆:“不用理解?”
周清南:“我混這行沒什么特別的理由和苦衷�!�
“……”這是個既在程菲意料之中,又在程菲意料之外的答案。
她微微皺起眉。
之前他幫過她好幾次,那些親身體驗過的溫柔與好意,讓她產(chǎn)生錯覺,覺得他雖然身處泥潭沼澤萬丈深淵,但是本性良善,走上這條道或許是不得已。
然而周清南現(xiàn)在的這番話,無疑將程菲的這一猜測否認(rèn)。
她面上笑容僵了僵,一時怔忡,不知該說什么。
周清南直視著她,嘴角散漫那么一勾,眨眼光景,渾身痞氣直沖云天。他眼神游移,上下打量她一遭,語氣隨意地說:“程小姐一看就是在幸福家庭里長大,從小爹親娘愛沒吃過多少苦,所以你永遠(yuǎn)不會知道,真正的底層是什么樣子�!�
程菲聽他這么說,內(nèi)心莫名一陣震蕩,沒有接話。
“你想象不出來,有的人從出生起就是個錯誤,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吃了上頓沒下頓,為了一口飽飯,可以麻木地承受各種白眼和恥笑�!敝芮迥媳晨可蠙跅U,懶懶看向腳下的車水馬龍與林立高樓,冷漠續(xù)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只有經(jīng)歷過那樣的人生,才會明白權(quán)勢有多重要�!�
程菲看著周清南的側(cè)顏,看見金色晨光從云層里透出來,絲絲縷縷,描摹出他英俊而冷硬的輪廓。
忽然一道光線太刺目,她禁不住瞇了瞇眼睛,光影錯位,一瞬恍惚,眼前這張臉竟然與記憶深處的某張面孔重疊……
程菲愣了下,旋即便回過神來。
沉默片刻,她忽然再次開口,聲線不再是之前那種刻意捏出來的矯揉造作,而是輕柔而平緩:“我確實有一對非常愛我的父母,也有很多關(guān)心我愛護(hù)我的親人長輩,但是這并不代表著,我離你口中的那種生活就真的有多遠(yuǎn)�!�
說到這里,程菲暗自呼出一口氣,然后才像鼓起某種勇氣般,續(xù)道:“在我很小的時候,遇見過一個人�!�
周清南聞聲,頓了下,側(cè)目看她,眸光深不見底。
“他的身世……”
腦海中再次浮現(xiàn)出一抹小小的背影,嶙峋,孤獨,陰沉,而又倔強。
程菲彎了彎唇,笑容里難得地?fù)搅私z苦澀,抬眸看周清南,“比你剛才描述的還要可憐許多�!�
耳畔的風(fēng)仿佛靜止了剎那。
須臾,程菲聽見周清南的聲音響起,語調(diào)如常,嗓音卻有點兒啞,淡淡的:“那么久之前的事,程小姐居然還沒忘記�!�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背谭乒首鬏p松地聳了聳肩,攤手,“就是記得好清楚,他就像刀鑿斧刻一樣印刻在我的心里,怎么都忘不掉�!�
耳畔的風(fēng)仿佛靜止了剎那。
不多時,周清南意識到自己必須走了。
他這才移開落在小姑娘臉上的目光,低眸點了根煙,抽一口,直起身,徑自朝陽臺出口的方向走去。
這邊,程菲一見這位大佬要撤了,心里一慌,忙忙追上去,緊張地壓低嗓子小聲問:“周總,那你現(xiàn)在還在生我氣嗎?”
周清南:“沒有�!�
那就好。程菲懸著的心落回肚子里,靜默片刻,又道:“你放心,梅四少對我來說只是一個位高權(quán)重的甲方,要怎么應(yīng)付,我心里自有一桿秤。雖然不知道你的提醒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但我會留心�!�
然后就站定了,沖那道高大的背影揮揮手:“您慢走,再見�!�
本以為這尊大佛這就算順利送走了,不料大佛往前又走出兩步后,像是想起什么,冷不丁又頓了步,轉(zhuǎn)過頭來。
周清南指尖夾著煙,散漫地說:“對了�!�
程菲剛松懈下去的神經(jīng)立刻又崩成一條線:“還有什么事?”
他平靜地瞧著她,道:“程小姐的嬌撒得很好�!�
程菲:“�!�
“以后別撒了。”
“……”
程菲窘迫又尷尬,干巴巴地咳嗽一聲,紅著臉?biāo)樗槟睿骸澳阋詾槲蚁肽笾ぷ诱f話,還不是為了向你表示友好�!�
“我不太習(xí)慣你那種狀態(tài)。”周清南淡淡地說,“以后你好好說話。”
程菲被這五個字的命令鎮(zhèn)住了,呆了呆,莫名就有點兒委屈,不滿地嘟囔:“至于這么嫌棄嗎�!�
“不是嫌棄�!�
周清南注視著她,很冷靜地續(xù)道:“而是我本身是個下流色胚,經(jīng)不住撩,你一撒嬌我就受不了。”
程菲:……?
周清南更加冷靜地說:“下流色胚受不了就容易對你動手動腳不規(guī)矩。聽懂了?”
程菲:……???
程菲心想真是小刀拉屁股開了眼了,社會大佬果然是社會大佬,狠起來連自己都罵。佩服。
她胡七八糟地思索著,兩頰的溫度本來就高,這下更是徹底熟透,面紅耳赤,跟只熟透的小石榴似的。
卡殼了差不多兩秒鐘,終于擠出兩個字,回大佬話:“好的�!�
聞言,周清南便不再看程菲,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哪兒還敢跟她再單獨待著。
他身體里住著一只野獸,遇火即燃,焚天滅地,根本經(jīng)不起半分半毫的挑釁與撩撥。
周清南覺得自己陷入了一片沼澤地。每多看她一眼,每多與她相處一秒,他的身體就會往深淵里陷一寸。
天曉得,他究竟有多想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