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程菲點點頭,轉(zhuǎn)過身正要往自己的房間走,余光里卻瞟見這位爺仍舊閑庭信步似的跟旁邊,不由一愣,望著他小聲提醒:“周總,你的房間在四樓。”
“我知道�!敝芮迥咸ぶ阶油白撸樕�。
程菲更迷茫了,跟在他旁邊眨了眨眼睛:“那您老人家這是?”
周清南直視著前方并未看她,語氣隨意而散漫:“怎么,怕我霸王硬上弓強行跟你睡?”
程菲被嗆了下,額頭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默默道:“您應(yīng)該不會……吧�!�
周清南側(cè)眸,不露痕跡地瞥了身旁的小姑娘一眼,看她明明又緊張又害怕,卻非要裝得心如止水無所謂的可愛樣,再次唇畔微勾,眼底神色不自覺便柔下來。
“放心�!敝芮迥险f,“我確實沒那么禽獸。”
“那你是還有什么事嗎?”程菲問。
周清南眉眼如常,很平靜地回她:“既然整個晚上看不到你,那我就必須親自把你送進(jìn)門。不然不放心�!�
程菲:“……”
程菲濃密的眼睫輕微顫了下,一股酸澀又夾雜著一絲甜味兒的暖流在心底蔓延開,頃刻光景,寸寸浸透心尖。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眼簾低垂下去,沒有再說話,只是安靜地跟在男人身旁往前走。
兩人的腳步聲被地毯吞噬,整個世界萬籟俱寂,襯著頭頂流轉(zhuǎn)搖曳的橘色光線,氣氛微妙,難以言喻。
從電梯廳到程菲住的516號房,距離并不遠(yuǎn)。
沒一會兒就到了。
周清南沒什么表情地走在前面,到門口后步子停下,微側(cè)頭,朝身后的姑娘伸出一只手,說:“房卡�!�
程菲這頭正自顧自地想著事情,聽見男人的嗓音,回過神,下意識乖乖地應(yīng)了句“哦”,打開小挎包的翻蓋,把房卡取出來遞過去。
周清南接過,揚手一刷開了門,插卡取電。
滴一聲,黑沉沉的室內(nèi)空間瞬時亮起光,燈火通明。
程菲正準(zhǔn)備進(jìn)屋,可步子剛抬起來還沒跨出去,便讓男人攔下。
她微怔,眼中閃出幾絲困惑,之后便瞧見周清南邁開一雙大長腿,率先走進(jìn)了房間。
他腳下步子很輕,臉色冷峻薄唇微抿,視線銳利得像鷹,充滿警惕與戒備,不動聲色地環(huán)繞整個屋子。在巡視,也在偵查。
依次檢查過洗手間、床底、衣柜、窗簾后方等所有能藏人的地方,確定沒有任何異樣后,周清南緊繃著的下頷線才稍微放松。
他把房卡隨手丟桌上,淡淡說了句:“可以進(jìn)來了。”
程菲聞言,懸著的心也跟著落回肚子里,悄悄呼出一口氣,進(jìn)了房間。
她把挎包取下來掛在衣帽架上,眼風(fēng)悄悄掃了眼站在電視柜旁的高大身影,默了默,猶豫兩秒,然后才輕聲開口,試探著喚了句:“周總?”
“唰啦”一聲。
周清南將半開的窗簾拉嚴(yán),注意力仍在屋中的諸多家具陳設(shè)上,弓身瞇眼,邊檢查電視機有無針孔攝像頭等設(shè)備,邊很隨意地回她:“說�!�
“有時候我覺得,你真的很不像一個壞人。”姑娘的嗓音很輕,想吹過夜色田野的一縷風(fēng)。
聞言,周清南動作略微頓了下,繼而直起身,不緊不慢地回頭看程菲,眼神玩味桀驁,流氣又痞氣。
“那程助理說說�!彼碜討醒笱笸赃叺墓褡右豢浚唤�(jīng)心的,“我不像壞人像什么?”
“……我也說不上來�!背谭票荒腥酥卑椎哪抗饪吹眯目诎l(fā)緊,兩腮發(fā)燙,支吾了下,又道,“雖然你一直跟我說,你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但至少在我的視角里,你沒干過壞事,反而還一直在幫我�!�
周清南神色不變,仍筆直不移地盯著她,眸光極深,沒有說話。
程菲耷拉著腦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一面回憶,一面自顧自地繼續(xù)道:“就比如你剛才進(jìn)來檢查房間的那幾十秒,其實還有點像……警察?”
話音落地,屋子里驟然一陣死靜。
程菲最后一個詞說出口,自己都被驚到了,錯愕半秒,接著猛一下抬起腦袋,望向不遠(yuǎn)處的周清南。
周清南還是冷靜地注視著她,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滴答,滴答。
時間流逝兩秒鐘。
冷不丁的,一陣低笑突兀響起,打碎了室內(nèi)空間的靜默。
周清南側(cè)過頭笑出了聲。
“……”程菲眉毛打起一個結(jié)。
不多時,周清南笑夠了,定下視線筆直地瞧著她,涼聲道:“程小姐不愧是做編導(dǎo)的,想象力確實豐富。”
程菲被噎得無言,靜默半秒,說:“現(xiàn)在周總你已經(jīng)確定我房間里沒藏歹徒了,快回去休息吧�!�
周清南又看了她須臾,而后便轉(zhuǎn)身朝房門方向走去。
出于禮節(jié),程菲跟著送了幾步。
周清南走到門口,似乎想起什么,頓步,側(cè)了下頭。
程菲察覺到,問:“怎么?”
周清南沉沉的眸注視著她,說:“除了我,別讓任何人進(jìn)你的房間�!�
程菲聞言,耳根子驀地一燙,掩飾什么般清了清嗓子,故作淡然地點頭:“知道了。”
周清南回身離去,走的時候順手一帶,把門給關(guān)了。
屋子里只剩下程菲一個人。
她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緊閉著的房門發(fā)了會兒呆。片刻,旋身走進(jìn)洗手間,擰開水龍頭,雙手掬水,給自己洗了把冷水臉。
腦子里依稀閃過一幅手繪涂鴉。
稍顯凌亂卻蒼勁有力的純黑色線條,寥寥數(shù)筆,勾勒出一輪半墜的夕陽,一片低矮的平房,一棵垂垂老矣的梧桐,一條石板在泥濘中鋪搭起的小路……
程菲怔然望著鏡子里的自己,眼神有剎那放空。
直到耳畔響起一陣信息提示音,滴滴兩聲,才將她的思緒重新扯回現(xiàn)實。
程菲抬手捂住臉,突地,自嘲般笑出聲來。
在期待什么,又在幻想什么?
兩個毫不相干的人,甚至連年齡都對不上,她怎么會荒誕地把周清南和小哥哥聯(lián)系在一起?
真是頭腦發(fā)昏。
在心里罵了自己兩句,程菲甩甩頭強迫自己清醒一點,隨后便拿起放在手邊的手機。
看眼屏幕,見是條短信消息,小趙主任趙逸文發(fā)的。
程菲順手點進(jìn)去。
趙逸文:
程菲讀完消息后輕鎖眉頭,回復(fù)道:
趙逸文:
趙逸文:
程菲:
結(jié)束跟趙逸文的短信對話,程菲熄滅了手機屏。洗完澡護(hù)完膚,上床睡覺。
來蘭貴的第一天就發(fā)生了這么多事,程菲腦子里仿佛攪亂了一團(tuán)麻線,抱著被子輾轉(zhuǎn)反側(cè)翻來覆去,好一陣都沒有睡意。
回想起之前病床上梁瀚的慘狀,又想到那個總是清風(fēng)朗月般掛著溫雅笑容的梅家小少爺,她不禁毛骨悚然。
僅僅只是因為對方說錯了一句話,僅僅因為一件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就把人折磨到全身骨折差點送命……
梅四少的心思之狠毒,手段之毒辣,著實令人咋舌。
一個正經(jīng)豪門出身的貴公子,自幼接受的都是高等教育,怎么會有如此心狠手毒的一面?
程菲越想越覺得蹊蹺,眉頭的結(jié)也越擰越緊。
而且……
從目前的種種跡象來看,周清南和梅氏的關(guān)系似乎非同一般。
電光火石之間,程菲莫名又想起之前在不夜城見過的中年人――雖然上了年紀(jì),周身的氣場卻仍強大凜冽到教人無法忽視,抽著煙掛著笑,風(fēng)輕云淡的一個眼神,便讓那個叫青蟒的狠角色心甘情愿自斷一指。
當(dāng)時周清南喊那中年人什么來著?
對了。
是“Mei老”,梅老。
梅老,梅景逍,梅氏……
短短幾秒間,盤旋在程菲腦子里的疑云逐漸消散開,一個猜測從心頭浮現(xiàn)――看來,聲名顯赫享譽全球的梅氏集團(tuán),背地里暗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到這里,程菲眸光忽地一閃,咬咬唇,遲疑半秒,緊接著便拿起手機打開微信。
她哐哐哐敲下一行字,點下發(fā)送鍵。
沒幾秒,對話框里的夜空頭像便回復(fù)過來。
周清南:
程菲?澹?默默回:
程菲瞇起眼,實在忍不住,又打字:
周清南:
程菲被這行回復(fù)給生生哽住,不滿地蹙起眉,正準(zhǔn)備繼續(xù)敲字,對面大佬的下一條回復(fù)又彈出來。
周清南:
程菲:“……”
這簡短四個字,等同于閉門謝客,把態(tài)度明晃晃擺在了桌面上,要她江湖上的事少打聽。
程菲也是個識趣的人,周清南不止一次對她強調(diào)過“知道的越多對她越不利”這個道理,見他緘口不愿多提,也就不再多問,只是禮貌性地回過去一個“”。
熄滅屏幕重新躺好,她瞪著黑暗中的天花板看了會兒,翻過身,面朝向外側(cè)。
萬千思緒齊齊涌入腦海。
程菲只覺心煩意亂,閉上眼,最終還是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考察團(tuán)這次來蘭貴的行程,基本是由趙逸文一手安排,再交由縣委書記等人最終敲定。
一行人計劃第一天休息整頓,第二天去白楊村,造訪兩個符合欄目要求的困難戶家庭。
昨夜做了一宿的夢,程菲的睡眠糟糕到前所未有,聽見手機鬧鈴響起時也不想起,煩躁地摁掉,蒙住被子繼續(xù)睡。
神思混沌地又瞇了不知多久,忽然又聽見一陣鈴聲響起,叮叮叮,叮叮叮――
程菲困得不行,皺著眉從枕頭底下抓起手機,眼皮都懶得睜一下,隨手滑開接聽鍵,有氣無力:“喂……”
“起床�!�
聽筒里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沉微涼,只說了極其簡潔的兩個字。
程菲捏著手機僵滯半秒,辨認(rèn)出這個聲音的主人,當(dāng)即唰一下睜開眼,慌張道,“周總?”
大概是晨起不久的緣故,周清南的聲音聽上去比平時要啞一些,夾雜著一絲鼻腔音,很好聽,也很性感,語氣淡淡地道:“定的出發(fā)時間是八點整,你還有20分鐘的時間洗漱收拾吃早餐�!�
“……”
經(jīng)這位大佬提醒,程菲這才想起今天的工作安排,暗道一聲糟糕,語速飛快地回了句“謝謝周總的叫醒服務(wù),我馬上就起”后便掛斷電話,跳下床,沖進(jìn)洗手間。
數(shù)分鐘后。
程菲收拾完換好衣服,拿起放在桌上的餐券,開門出去,準(zhǔn)備前往2樓的餐廳吃早飯。
誰知房門一開,一道人影猝不及防闖入視野。
程菲被嚇了一跳,穩(wěn)住心神定睛細(xì)看,只見對方身形高大而頎長,寬肩窄腰大長腿全都裹在純黑色的正裝西服里,黑色短發(fā)稍顯凌亂,垂下幾縷,略略擋住那副冷峻又漂亮的眉眼,手里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著一只金屬打火機,俊得頹痞又惹眼。
“周總?”
她錯愕,捂著心口驚魂未定地道:“您該不會已經(jīng)在這兒等很久了吧?”
叮。
“我七點三十六分零八秒到的,現(xiàn)在是七點五十二分整。”周清南蓋上金屬蓋帽,把打火機收起來,平靜地回道,“等了15分鐘零52秒�!�
程菲被這一串一串的時間數(shù)字繞暈了,干咳著說,“那你吃早飯了嗎?”
“吃過了�!敝芮迥险f著便轉(zhuǎn)過身,往電梯廳的方向走,“除開從餐廳到酒店大堂的時間,你還剩六分鐘的時間吃早飯�!�
“……”六分鐘?那還吃個鬼呀!
程菲懊惱自己睡過頭,用了咬了咬唇瓣,加快步子小跑著追上去。
酒店的早餐是自助式,有一些包點和清粥小菜,樣式不算豐富,但看起來也算干凈衛(wèi)生。
程菲將餐券交給工作人員,考慮到自己的進(jìn)食速度,她并不打算在這兒用餐,轉(zhuǎn)而笑著問:“美女,麻煩你給我一個袋子,我趕時間,想隨便打包一點帶到路上吃。”
“好的�!惫ぷ魅藛T小姐姐朝她露出一個和善微笑,很快便找來一個干凈的紙質(zhì)食品袋。
程菲一秒鐘不敢耽擱,接過袋子殺向選餐區(qū),隨便撿了一些雞蛋包子和發(fā)糕后便吃起來,邊腮幫鼓鼓地嚼,邊往外走。
周清南在離餐廳幾步遠(yuǎn)的位置抽煙,視線沒從那道纖細(xì)身影上離開過。
見那小東西進(jìn)去不到兩分鐘就拎著袋吃的走出來,不禁微挑眉,側(cè)頭吐出一圈煙霧,隨手將還剩三分之二的煙頭戳熄在墻上,丟進(jìn)垃圾桶。
“周總我好了�!背谭坪磺宓卣f了聲,把嘴里的一口包子努力咽下去,又道,“現(xiàn)在就可以下樓出發(fā)�!�
周清南盯著程菲,目光落在姑娘兩片小巧又飽滿的唇瓣上。
時間來不及,她今天沒有化妝,臉蛋白生生的,左側(cè)額頭有一顆很小的痘痘,整個人透出種純天然而又健康的美感。
唇色天生偏粉,唇形精致起菱,包子餡兒的油光沾在上面,泛起瑩潤光澤,像抹了透明的唇蜜。
讓人忍不住臆想。
如果深吻這張嬌嫩的唇,會是怎樣蝕骨銷魂的味道……
周清南眸色微深,食指的癢意一瞬轉(zhuǎn)濃。
僅僅一息,他目光便克制而不著痕跡地移開,一句話沒說,轉(zhuǎn)身走向電梯廳。
酒店大門外,日光柔和,天氣晴朗,三輛純黑色的公務(wù)車一前一后靠邊停著。
趙逸文在第二輛車旁邊等著,時不時往酒店方向張望兩眼�?匆娭芮迥虾统谭片F(xiàn)身,他臉上頓時漾開笑容,上前道:“周總,程助理,早上好呀�!�
“小趙主任早上好�!背谭苹匾砸粋友好而禮貌的微笑。
周清南對這個年輕的大學(xué)生村官兒提不起一丁點兒好感,冷淡地看趙逸文一眼,點了下頭,便算作回應(yīng)。
趙逸文對周清南的回應(yīng)卻頗有幾分受寵若驚。
要知道,這位大佬昨晚見到他,是直接無視,今早能甩個眼神點個頭,已經(jīng)算是很給面子。
趙逸文這個基層干部很想得開,畢竟這些大老板都是來幫縣里脫貧致富的,受點兒氣早點兒罪算什么?權(quán)當(dāng)給脫貧事業(yè)做貢獻(xiàn)。
趙逸文還是笑瞇瞇的,說:“周總,程助理,咱們今天人多,所以我給安排了三輛車。梅總和我們書記他們坐一輛,幾位秘書和梅氏其他領(lǐng)導(dǎo)坐一輛,我們幾個坐一輛,不知道二位有沒有什么意見?”
“沒意見沒意見�!背谭菩χ卮�,“小趙主任你安排就好�!�
“行,那我們就這樣定�!壁w逸文道。
幾人說話的當(dāng)口,幾道身影已經(jīng)從第一輛車?yán)锵聛怼?br />
兩個身著行政夾克衫的走在前面,是縣委的張書記和許副書記。
“周總,程助理�!睆垥洀埥祭事曇恍�,過去和周清南握手,和藹地問,“昨晚休息得怎么樣�。俊�
周清南淡淡地牽了牽唇,應(yīng)道:“挺好的,謝謝張書記關(guān)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