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周小蝶朝他彎了彎唇,笑容里不見絲毫小朋友的稚氣,而是充滿了女性媚態(tài)的溫和,小聲試探地說:“蘭貴那邊有新消息傳回來。”
梅鳳年神色很淡漠,讓人看不出他對此是感興趣還是不感興趣,合了眸子冷哼一聲,散漫道:“一聽我就知道是老四又鬧幺蛾子�!�
“還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周小蝶好笑,順手從桌上拿起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放進嘴里,邊腮幫鼓鼓地嚼,邊說,“說是四少私下聯(lián)絡(luò)了葉晉,在蘭貴一個小村莊里把周清南給堵了�!�
“葉晉?”梅鳳年眉心微微擰起,似乎對這個名字沒什么印象。
周小蝶:“就是那個小葉總�!�
“哦,葉海生的兒子啊�!泵辐P年反應(yīng)過來,繼續(xù)閉著眼睛養(yǎng)他的神,語調(diào)漠然,“堵了周清南,然后呢?別告訴我阿南讓這倆混小子整死了�!�
周小蝶聞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啼笑皆非道:“就憑葉晉那點兒伎倆,當(dāng)然不可能了!”
梅鳳年聽后淡淡一笑,嗯了聲,眼也不睜地說:“我親手練出來的獅子,我有數(shù)。”
周小蝶繼續(xù)吃葡萄,看梅鳳年一眼,道:“這件事里,你不覺得還有一個細節(jié)很蹊蹺嗎?”
梅鳳年:“什么。”
周小蝶:“你和葉海生可是死對頭,姓葉的現(xiàn)在手上又拿著你和紅狼組織私聯(lián)的把柄,四少爺這個時候跑去跟小葉總當(dāng)朋友,是不是也太不合適了�!�
“當(dāng)朋友?你以為我兒子是吃干飯的?”
梅鳳年掀開眼皮,看周小蝶一眼,“老四精得很,表面上是和葉晉合作,實際上呢,如果葉晉搞殘了周清南,老四就算是摸到了周清南的底,知道阿南不過如此,如果周清南反撲了葉晉,那也只能算是葉晉自己技不如人,還順帶借阿南的手,幫咱們梅氏給了葉家一個警告。無論結(jié)果如何,那些臟血怎么都濺不到老四身上,他都能從中獲益。”
聽完梅鳳年的話,周小蝶一怔,旋即便緩慢點頭,道:“聽你這么一說,我就都明白了,還是你看得通透�!�
梅鳳年輕笑出聲,從周小蝶手里接過一顆葡萄放入口中。
吃完,他又淡聲吩咐周小蝶,說:“去,幫我給老四打個視頻電話�!�
周小蝶打趣兒地揚眉:“以前四少爺沒回國那會兒,你們父子倆經(jīng)常一兩個月不聯(lián)系,怎么現(xiàn)在人回國了,到了你眼皮底下,你這個做老爹的倒想得不行�!�
梅鳳年很隨意地說:“以前我又不是肺癌晚期�!�
“……”周小蝶臉上的笑色驟然一僵,垂在身側(cè)的十指無意識收緊,胸口像憑空砸下一塊巨石,壓得她心口鈍痛,呼吸窘迫。
周小蝶蹙眉,壓抑著哭腔說:“我知道你有肺癌,也知道你晚期擴散,不用你天天說�!�
“不是故意在你面前說�!泵辐P年笑看著她,“是知道自己時間不多,就要在有限的時間里把該做的事做完�!�
“禍害遺千年�!敝苄〉f。
梅鳳年手臂微抬,用指背輕輕抹去她眼尾的淚珠,輕聲說:“哭什么�!�
周小蝶用力咬緊唇瓣,命令自己把眼淚憋回去。
梅鳳年又淡嗤一聲,自嘲似的說:“你一哭,我整個人就慌,待會兒連要跟老四說什么都忘了�!�
周小蝶本來已經(jīng)把淚意忍住,誰知一聽見他這句話,好不容易筑起的堤壩便坍塌。
淚水狂涌而出,她低著頭哭出聲,小小的肩膀不住抽動,臉深深埋進梅鳳年的臂彎,瞬間將他胳膊上的衣衫浸透。
梅鳳年手掌輕撫上周小蝶的后腦勺,很溫和地笑了下,又說:“我沒記錯的話,你最喜歡的花是垂絲茉莉,對吧�!�
“……”周小蝶身形滯了下,抬起淚跡斑斑的小臉望他,有點疑惑,“怎么忽然說這個?”
“垂絲茉莉最難養(yǎng),我前后花了好幾年的功夫,才終于種出了一片垂絲茉莉海�!泵辐P年深深地凝望著她,說,“本來準(zhǔn)備等今年生日,就帶你去看。可我好像撐不到那天了�!�
周小蝶頃刻間再次淚崩,捂住嘴,泣不成聲。
“小朋友要聽話。”梅鳳年寬厚微涼的大掌撫著周小蝶的脊背,一下又一下,“讓你別哭了,怎么還越哭越厲害?”
周小蝶赤紅著眼瞪他,視線模糊一片,低聲說:“你閉嘴。”
梅鳳年對上那雙紅彤彤的眼,莫名彎起唇,失笑:“我活到快入土的年紀(jì),也只有你敢這么兇我�!�
周小蝶眼淚鼻涕一股腦地流下來,又被她胡亂地抬手抹去,怒道:“閉嘴。”
說完,她便用力吸了吸鼻子,站起身來。
做了好幾次深呼吸,等心情差不多平復(fù)下來,周小蝶便拿起桌上梅鳳年的手機,撥出去一通視頻電話,也不等對方接通,徑自便將手機往梅鳳年懷里一扔,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輕盈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直到完全從聽覺中消失。
湖畔涼亭只剩下梅鳳年一個人。
微風(fēng)徐徐,蜻蜓點水。
梅鳳年的神情異常平靜,沒一會兒,手機擴音器里的忙音消失,緊接著便傳出一道人聲,恭謹(jǐn)又溫雅地道:“爸,您找我有事?”
梅鳳年目光微動,看向手機屏里的英秀溫潤的貴公子,很淡地牽了牽唇角,隨口問:“怎么樣,四少。扶貧考察好不好玩?”
“還不錯。”梅景逍也笑,一派溫良儒雅的狀貌,“這里的風(fēng)土人情我很喜歡�!�
“玩兒開心就好�!泵辐P年頓了下,嗓音微沉,續(xù)道,“切記別太過,下個月4號你南哥還有正事要干。”
梅景逍:“爸說的是,我記住了。”
梅鳳年半靠在太師椅上,看著手機屏里的小兒子,從那副漂亮的眉眼間,他依稀看見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不由再次生出幾分感慨,嘆了口氣,說:“景逍,爸爸老了,又有重病在身上,我這段時間每天都掐著日子在過,估摸著自己是沒多少天可活了。我死以后,你愿不愿意接我的班?”
聽完父親的話,梅景逍心頭也微微一沉,抿唇,語氣如常地說:“公司的事,大哥和二哥應(yīng)該都比我熟悉得多�!�
“老四�!泵辐P年笑,“你知道我說的不是梅氏�!�
梅景逍沒有說話。
梅鳳年接著道:“現(xiàn)在國際形勢瞬息萬變,組織里正是用人的時候,前幾天我和‘神父’秘密聯(lián)系的時候,已經(jīng)向上面引薦了你。我們是父子,我了解你的心性,你和我,都有一樣的追求和信仰。只有你來替我接任中國區(qū)代理人,我才能放心。”
對面,梅景逍也平靜直視著屏幕里的父親,片刻,點點頭,“我明白爸爸您的意思了。”
梅鳳年見狀,唇畔緩緩勾起一抹滿意的笑,又漫不經(jīng)心地說:“之前我去醫(yī)院做檢查,拍了片,發(fā)現(xiàn)腫瘤已經(jīng)擴散到了骨頭里。當(dāng)時專家們都一臉沉重,就我一個滿臉的無所謂。他們還很奇怪,問我為什么一點都不害怕,為什么有這么好的心態(tài)�!�
“像這些蠢驢居然都能成為醫(yī)學(xué)界的泰山北斗。”梅鳳年搖頭,心中似乎充滿了惋惜,“當(dāng)時我突然就明白了神父的話�!�
“神父告訴我,他最開始認為,這個世界之所以充滿罪惡,是因為資源太匱乏,人均得到的太少,所以才會有貪婪,有惡念。后來他又突然意識到,資源匱乏,歸根結(jié)底,罪在人太多。”
“這個世界真的非常擁擠,只有通過各種辦法清除掉不應(yīng)該存在的人類,世界才會變得更好�!�
“神父扛起了這個使命,所以才有了‘紅狼’�?植酪u擊、病毒投放、在各個國家之間買賣機密、制造國與國的矛盾,以及挑起戰(zhàn)爭……組織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人類更輝煌的明天�!�
梅鳳年用充滿期待的目光看著視頻里的美少年,溫聲道:“在你和你兩個哥哥都還很小的時候,我就開始告訴你們‘人類清除計劃’的意義,當(dāng)時,只有你發(fā)自內(nèi)心認同神父的觀點。當(dāng)時我就知道,你堪當(dāng)大任。瞧,現(xiàn)在你長大了,經(jīng)歷的事情更多、看到的黑暗更多,是不是更加覺得這項事業(yè)偉大?”
梅景逍認真聽梅鳳年說著,點頭,“是的�!�
“行了,其他事就等你回來再說�!泵辐P年頓了下,又提醒,“別再給你南哥使絆子,烏市的任務(wù)要是再失敗,神父會不高興。”
梅景逍聽完,眉心很輕微地皺了下,像是有點不甘心又像是有點可惜,靜默幾秒,最終也只能應(yīng)道:“好,我知道了。爸爸�!�
從白楊村成功脫險后,程菲和周清南在當(dāng)天晚上七點多抵達了蘭貴縣城區(qū)。
同行的自然還有不遠千里趕來救援的陸巖同志。
蘭貴縣就芝麻大點的地兒,解放牌紅色大貨車駛?cè)肟h城后,沿著主街行駛幾分鐘,轉(zhuǎn)過一個彎,便來到了酒店大門口。
幾人回程途中,程菲已經(jīng)用手機給趙逸文報了個平安,但盡管如此,負責(zé)接待工作的趙逸文還是擔(dān)心得不行,生怕考察團的幾位再在蘭貴出個什么事。
遠遠瞧見貨車駛來,等在酒店外的趙逸文本來還沒反應(yīng)過來,直到看見程菲和周清南從卡車頭里出來,趙逸文懸著的心才終于落下,欣喜地迎上去。
“程助理!周總!”趙逸文一路小跑來到兩人跟前,拍著心口道,“你們可算平安回來了!昨晚梁主任才被圍毆致傷,您二位要是再有個好歹,我估計只能引咎辭職了�!�
“我們沒什么事�!背谭茮_趙逸文笑了下,說,“小趙主任不用緊張。”
趙逸文點了點頭,又蹙起眉:“對了程助理,你之前在電話里說,你們遇到了綁匪?”
“嗯�!背谭泣c頭。
“昨天搞圍毆,今天搞綁架,我來蘭貴縣這么久,還真是第一次遇見這么惡劣的事!太令人氣憤了!”小趙主任義憤填膺,說著想起什么,又定下神,出主意道,“這樣,程助理、周總,我這就陪你們?nèi)ヅ沙鏊鶊蟀�!你們把今天被綁架的事一五一十說給警察同志聽,相信很快就能偵破案件,揪出幕后黑手!”
“報案我一個人去就行。”程菲說。
話音落地,周清南眉峰微挑,側(cè)目看了她一眼。
小趙主任也有點茫然,不解地問:“你一個人?”
“對呀。”
“這……”趙逸文干笑了聲,眼神往周清南身上掃了眼,試探著問,“周總是有什么不方便嗎?”
程菲卡了殼,但她下一秒就想好說辭,清清嗓子很隨意擺擺手,道:“唉,就是一些想要錢的混混而已,也沒給我們造成什么實質(zhì)性傷害,我一個人去派出所說明情況就行了。周總沒必要去,就留在酒店休息吧。”
“好吧。”趙逸文聽完,緩慢地點點頭。
兩人商量完,之后便準(zhǔn)備一起去附近的派出所報案。
程菲和趙逸文并肩走著。
她想起什么,問:“對了,老李他們倆現(xiàn)在怎么樣?”
“在醫(yī)院做檢查呢,目前得到的消息是沒什么大礙�!壁w逸文。
程菲聽后,放下心來,點點頭:“那就好�!�
又往前走了幾步,她微蹙眉,察覺到背后似乎跟著一陣腳步聲,下意識回了下頭。
只見某位大佬踏著步子臉色平靜,居然就一直無聲無息跟在她和趙逸文后頭。
程菲:“……”
程菲愣了下,脫口問道:“你干什么?”
“不是要去派出所報案�!敝芮迥限抢燮]什么表情地瞧著她,語氣淡淡,“一起�!�
程菲輕皺眉頭,急得一把將他胳膊拽過來,貼近他,聲音也壓得低低的:“你腦子被門夾了嗎,那是派出所,你這身份不用避嫌?”
周清南淡淡地說:“理論上要。”
程菲:“那你?”
周清南:“但我比較任性。”
“……”O(jiān)K,你叼。
程菲額頭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無言以對,最終只能默默妥協(xié),由著這位大佬跟自己和小趙主任一起進了縣派出所。
一個鐘頭后,三人組從派出所大門出來了。
趙逸文考慮到程菲和周清南還沒吃晚飯,本打算帶兩人去吃當(dāng)?shù)匾患揖W(wǎng)紅店,不料就在這時,一通電話卻打進來,要他馬上趕回單位開會。
小趙主任沒辦法,連聲向程菲和周清南說著不好意思,之后便跟踩了風(fēng)火輪一樣飛速離去。
一陣晚風(fēng)吹過來,拂面微涼。
程菲站在派出所大門外,沖趙逸文的背影揮了揮手后,嘴角硬擠出的笑弧便平直了,胳膊也隨之垂下。
半秒后,她扭過頭,看向身旁的男人。
周清南距她大約三步遠,不知何時點燃的煙,正迎著風(fēng)有一搭沒一搭地抽著,一張游戲人間的俊臉上神情散漫,也正直勾勾瞧著她。
真是怎么看,都不像個正經(jīng)人。
程菲瞪著他看了會兒,驀然上前,壓低嗓音道:“我都把小趙主任糊弄過去了,你干嘛跟著來?萬一這些警察發(fā)現(xiàn)你不對勁,把你抓了怎么辦?”
周清南聞言,無端端便極輕地笑出一聲,盯著她問,“這么緊張我?”
“……”程菲耳根子發(fā)熱,不給這人插科打諢轉(zhuǎn)移話題的機會,沉聲,“現(xiàn)在是我在問你,你為什么一定要跟著來?”
周清南頓了下,食指輕撣煙灰:“那姓趙的對你有想法,你看不出來?”
程菲怔住。
“應(yīng)付條子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最多就是添點麻煩�!敝芮迥峡粗�,很冷靜地繼續(xù)說,“但是讓你離開我的視線跟另一個男人出雙入對,我不行�!�
此時天色依然黑透,路燈的光線昏黃。
縣城的末班公交拖著老掉牙的身子吱嘎吱嘎往前開,萬物縹緲。
夏季的暑氣已經(jīng)滲入了風(fēng),透過空氣浸入程菲的皮膚、身體,連帶著她的心也燥起來,跳動如雷。
周圍靜了靜。
周清南半根煙抽完。他仰頭看天,薄潤的雙唇間溢出一圈白煙,像是想起什么,忽而又輕聲道:“程菲�!�
不是程助理,也不是程小姐,偏偏最簡單的一個名字,從他口中念出來,居然也被這夜色渲染出三分親昵。
程菲心一陣接一陣的緊,輕滾了下喉嚨:“嗯?”
“今天下午在高粱地,話還沒說有說完。”周清南說,聲音像裹了邊境夜風(fēng)的沙礫,聽著啞啞的,“你問的那個問題,要不要聽答案�!�
晚風(fēng)將程菲耳畔的發(fā)絲吹得飛舞。
她臉色緋紅,胸腔內(nèi)猶如擂鼓,每一聲心跳都是鼓點,急而重,震得她頭皮發(fā)麻。
“你問我�!�
周清南轉(zhuǎn)過頭來,看向那個從他無數(shù)次午夜夢回中走出來的姑娘,眼眸浸透夜色,黑沉沉的,深不見底,“到底想不想要你�!�
第55章
程菲沒有立刻答話。
或許是夜色太深,又或許是他面孔稍微背光的原因,周清南清淺的瞳色此時深不見底,黑沉沉的,直視過來,有重量般壓得人喘不過氣。
不知為什么,在這個瞬間,程菲竟忽然喪失了與他對視的勇氣。
她在攜著涼意的晚風(fēng)中轉(zhuǎn)頭,看向小城夜晚的街景。
對面的商鋪好些都已經(jīng)關(guān)門歇業(yè),整個世界很黯淡,只有道路兩旁的路燈投落下來燈光,毫無殺傷力的淺橙色,將這片街區(qū)籠罩。
她一定要知道那個答案嗎?
程菲目光有剎那放空,在心里輕輕問自己。
從汽修廠戲劇性的初遇,直至今時今日,她和周清南這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各種機緣下被命運捆綁在一起,已經(jīng)共同經(jīng)歷過許多事。
很奇怪。
短暫的數(shù)日時光,落在她心里的印記,卻像已經(jīng)深刻了好多年……
派出所旁邊有一個雜貨鋪,這會兒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多,店鋪老板按照往日的習(xí)慣,拿著個帶鉤的鐵桿子走了出來,伸長鉤子卡住卷簾門最上端的拉環(huán),往下一拽。
隨著“轟啦”一聲響,卷簾門落下,將里頭的白色燈光盡數(shù)吞沒。
也正是這個聲響,將程菲從自己的思緒里驚回現(xiàn)實世界。
她眼睫輕輕眨了一下,這才重新側(cè)目看向身旁的男人,彎起唇,朝他露出一個柔婉的笑,搖搖頭說:“你不用回答我了�!�
周清南看著程菲,像是對她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并不詫異,眸光卻更深,映著頭頂?shù)囊股c昏黃路燈發(fā)出的光,顯得隱晦難明。
周清南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道:“你一直都對這個答案很執(zhí)著,怎么忽然改變主意�!�
“知道了答案又怎么樣呢?”程菲輕聲接了句,不像是在問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像生吞下一牙還沒成熟的苦橙,酸澀的味道從舌尖一路蔓延到心口,吐不出,咽不下,只能哽在心里獨自消化。
周清南注視著眼前的姑娘,看見夜風(fēng)撥動過她肩上的發(fā)絲,將那頭海藻般的長發(fā)吹得翻飛。
她低垂著腦袋,眉眼和側(cè)顏的輪廓被淺橙色的光暈親吻,肩線柔美,身影纖細,微紅的眼尾沾染著一絲不甚明顯的遺憾,楚楚而又柔弱,不需多余言語,自然我見猶憐。
剛抽過一根煙的指,又襲來一陣癢意。
在程菲看不見的視角里,周清南垂在身體兩側(cè)的十根修長指節(jié),收握起來,又用力地蜷緊。
需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和理智,才能克制住觸碰她、擁抱她、拂去她眉間傷色,將她攬入懷中狠狠疼愛的沖動。
程菲永遠不會知道,與她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對周清南而言都是蜜里□□,飲鴆來止渴。
有時候做夢夢見她,半夜醒來最瘋魔的時候,他甚至?xí)幸环N念頭,想要自私一次,想要不管不顧地拋開一切,回到她身邊。
在梅家的這些年,無數(shù)次搏命斡旋死里逃生,沒人知道他經(jīng)受著怎樣的折磨。根本不是人過的日子。
可是又能怎么樣。
就像她說的那樣,知道了答案又能怎么樣?
梅家這條線他已經(jīng)跟了十幾年,局里根本找不到第二個人選來接班,十幾年都扛過來了,如今距離曙光僅剩一步之遙,他怎么可能這個時候撂挑子走人?
他和她之間隔著的,豈止是天塹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