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看到湯君赫背對著黑暗,面朝著樓道明亮的燈光,眼睛緊盯著他,那是一種莫可名狀的神情,讓他忍不住想躲開。
“走吧。”楊煊說完這兩個字,頭也不回地走在前面。
果不其然,湯君赫很快跟了上來,走在落他半步的身側(cè),轉(zhuǎn)頭看著他問:“我們?nèi)ツ膬海俊?br />
楊煊沒說話,只是抄著兜,腳下的步子邁得很大也很快,絲毫沒有慢下來等湯君赫的意思。
湯君赫也跟得緊,不管楊煊走得多快都只落他半步,走了一會兒,他又問了一句:“遠(yuǎn)嗎?”
楊煊還是沒說話,仿若未聞地朝前走著。湯君赫便不問了,默不作聲地跟著他。
走了得有十幾分鐘,到了那地方的門口,湯君赫才知道楊煊要帶他去哪里――嘉尼斯酒店。
楊煊要帶他開`房。
湯君赫從沒住過酒店,他跟著楊煊走到前臺,有些好奇地看著楊煊掏出身份證和銀行卡,遞給服務(wù)生說:“一間小時房�!�
服務(wù)生的眼神在楊煊的臉上掃過,又在湯君赫的臉上掃過――兩個相貌出眾的少年站在一起著實(shí)引人注目。他們一個面容冷峻而銳利,微蹙的眉宇間透出些微煩躁的情緒,一個看上去形色狼狽卻驚人的漂亮。打眼一看,他們著實(shí)有些相像,可是仔細(xì)端量,又叫人說不出到底是哪里相像。
楊煊從服務(wù)生手里接過房卡,看也不看湯君赫,就朝左側(cè)的電梯走了過去。進(jìn)了電梯之后,他仍是不看他,只是一手抄著兜,一手拿著房卡,倚著電梯側(cè)壁低頭看房卡上的字,正面看完了又看反面。
湯君赫很想問他是不是經(jīng)常來開`房,因?yàn)樗瓷先ポp車熟路,可是他又覺得楊煊不會理自己這個無聊的問題,便沒有問出口。
他吸了下鼻子,跟在楊煊身后出了電梯,看著他拿房卡開了門。
“去洗吧。”楊煊把房卡插到取電口,自己走進(jìn)去坐到床上,拿出手機(jī)低頭擺弄,沒有要搭理湯君赫的意思。
“我想借你的手機(jī)用一下。”湯君赫走到他身邊說。
“她知道你晚些回去�!睏铎宇^也不抬,淡淡地說。
湯君赫敏銳地察覺出那個“她”指的是他媽媽湯小年,他們之間的很多話都無需說得太過明了。
他沒再說什么,轉(zhuǎn)過身走到浴室,關(guān)上門,脫掉衣服,在嘩嘩的噴頭下沖洗著自己的身體。他擠了很多沐浴露,反復(fù)揉搓著周林碰觸過的地方,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那塊皮肉徹底剜掉。
湯君赫洗了半個小時才從浴室走出來。
走出來的時候,他看到楊煊正坐在靠窗的那個沙發(fā)上,不帶什么表情地端量著那把刀,鋒利的刀刃在白熾燈下閃爍著凜冽的寒光。
再看到這把刀時,湯君赫隱隱覺得后怕。他想起傍晚的那副場景,手臂忍不住又繃緊了。他想他可能再也沒辦法拿起那把刀把周林殺死了,他的勇氣和決絕在那一瞬間已經(jīng)耗盡了,可他還能怎么辦呢?
他看著楊煊,楊煊顯然知道他走出來了,卻沒有什么反應(yīng)。他走過去,在楊煊對面的那張床上坐下來,看了他片刻,然后出聲問:“你在想什么?”
他做好了楊煊不理他準(zhǔn)備,可是過了幾秒,楊煊卻開口了,他看著那把刀說:“我在想,這把刀到底能不能殺死人。”
湯君赫心中一悸,他不知道楊煊這樣說是什么意思。一個小時之前的溫柔似乎在這一刻蕩然無存了,楊煊又成了那個他不認(rèn)識的楊煊。他會后悔攔下自己嗎?湯君赫抿著嘴唇,不安地看著他。
楊煊把目光從那把刀的刀刃上,移到了湯君赫的身上。
湯君赫的眼框仍是泛著紅,哭過的痕跡經(jīng)過熱氣熏蒸反而更明顯了一些,那雙被淚水浸濕過的濕漉漉的眼睛,跟小時候那兩顆黑瑪瑙像極了。
他的左邊臉比右邊臉更紅――像是被刻意搓紅的,白皙的脖頸上也泛著一大片同樣的紅色,手腕上一片青紫,在燈光的映襯下尤其觸目驚心。
他把那把刀放到一邊的桌子上,上身朝湯君赫前傾過去,手肘撐著大腿,直視著他的眼睛問:“為什么想把他殺了?”
第二十一章
面對楊煊近乎逼視的眼神,湯君赫垂著眼皮,反復(fù)捏著自己的手指,過了一會兒才說:“他跟蹤我�!�
楊煊沒接話,只是看著他。
湯君赫忐忑地咬著自己的下嘴唇,見他沒反應(yīng),吸了下鼻子,又說:“他試圖侵犯過我,性侵,或者是猥褻……我不知道,那次我逃了。”也許是因?yàn)閴阂痔�,從不敢和別人說起,面對著楊煊,他一開口,反而有些自暴自棄般的坦然。
“你可以揍他�!睏铎幽樕蠜]什么表情。
“我才10歲,那時候長得很小,他又是我的數(shù)學(xué)老師,我不知道他要對我做什么,只是覺得有點(diǎn)害怕,”湯君赫像個接受審訊的犯人,垂著頭,坦白交代著自己的過往,“回家之后跟我媽媽講了,第二天她帶著我去找了校長,我才知道是很嚴(yán)重的事情�!�
“校長沒管?”
“嗯�!睖照f。他永遠(yuǎn)忘不了那個場景,湯小年拿著那把單薄的水果刀對著周林,然后被保安粗暴地趕了出去,等她情緒平復(fù)下來,校長才過來安撫說會把這件事調(diào)查清楚。湯小年不依不饒,校長便揚(yáng)言要叫警察過來處理這件事。
“你叫啊,”湯小年毫不畏懼地斜睨著校長,“看看警察是要抓我還是要抓那個變態(tài)老師�!�
警察真的來了,他們把湯小年帶走了,從她身上搜出了那把被稱作是“兇器”的水果刀,還要以“擾亂公共秩序”的罪名拘留她。
后來自然是沒拘留成,湯小年不得已給楊成川打了一通電話,然后就被放了出來。彼時的楊成川正面臨副局長升局長的升遷壓力,前有上級監(jiān)督,后有岳父審視,自然不敢惹上什么情`婦風(fēng)波,接到湯小年的這通電話,他表面上信誓旦旦,掛了電話后倉促地安排下屬把湯小年接了出來,就再沒了后續(xù)。
湯君赫永遠(yuǎn)忘不了湯小年被警察帶走的場景,他以為他媽媽湯小年再也回不來了,他哭得昏天暗地,扒著那警察的褲腳求他們把他媽媽放了,回答他的只是一記重踹,把他踹到了墻角。
自打那次之后,湯君赫就明白了眼淚是無用的,他再也沒哭過,放學(xué)后被周林跟蹤沒哭,在眾目睽睽的課堂上被周林冤枉偷東西時沒哭,遭遇校園冷暴力時也沒哭。他學(xué)會了用冷漠對抗這個對他并不太友好的世界。
……
“從10歲開始,”楊煊站起來,走到窗邊停住了,“那就是跟蹤了六年�!�
“算是吧,”湯君赫說,“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因?yàn)樵谝粋學(xué)校,他不常跟蹤我,后來上了中學(xué),他才開始每周五過來跟蹤我。再后來我來了這里,他沒了工作,就開始天天跟蹤我�!�
“只是跟蹤?”
“一開始只是跟蹤,后來就湊上來跟我說話,試著接觸我,但如果喝酒了的話,”湯君赫頓了頓,咽了一下喉嚨說,“就會嘗試著做一些比較過分的事情,你看到過,在酒吧那次�!�
楊煊看著窗外,過了幾分鐘才說:“十歲的時候打不過,后來總可以打過吧。”
“我打過,他不怎么還手,但是打也沒用,他還是會繼續(xù)跟蹤我�!�
“那是因?yàn)樽岬貌粔蚝荨!睏铎诱f這話時,語速并不快,但語氣里卻帶著一股不易察覺的戾氣。
“也許。”湯君赫說完這兩個字就沉默了。他不想在楊煊面前說他打不過周林,也不想承認(rèn)周林的力氣遠(yuǎn)勝于自己。他不能讓楊煊覺得自己是在示弱,在求著他要他幫忙。一個小時前他在楊煊面前哭得無措而狼狽,現(xiàn)在卻撐著可笑的自尊心。
“沒有報(bào)警?”過了幾分鐘,楊煊又問。
“報(bào)過,”湯君赫說,“他對我不構(gòu)成實(shí)質(zhì)性的傷害,警察管不了�!�
“也沒告訴你媽?”
“我怕他會傷害她,我,”湯君赫仍是低著頭,“我沒有別的親人了�!�
這話說完,兩個人都沉默了,室內(nèi)的空調(diào)開得很低,屋子里呈現(xiàn)出死一般的沉寂,將窗外一刻不停的蟬鳴襯得格外聒噪。
“我是說――”
“也沒告訴――”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頓住。
“你問吧�!睖照f。
楊煊沒推脫,接著剛剛被打斷的話問:“也沒告訴楊成川?”
“沒有,”湯君赫捏著自己的手指說,“沒什么必要告訴他�!币姉铎硬徽f話,他猶豫著補(bǔ)充,“我是說,他是你爸爸……”
他還沒說完,就被楊煊打斷了:“他也是你爸�!�
“他不是,”湯君赫低著頭,說了跟小時候一模一樣的那句話,“我沒有爸爸,我只有媽媽,她叫湯小年�!彼穆曇粼秸f越低,說到后面幾個字,幾乎要被空調(diào)制冷的聲音和外面的蟬鳴蓋住。
“別幼稚了,”楊煊嗤笑一聲,“這不是你說了算的。”
“或許吧�!睖盏穆曇羧耘f低低的,“但我不想搶你的東西,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想過要搶你的東西�!�
“所以你寧愿做個殺人犯?”楊煊轉(zhuǎn)過身倚著窗臺,看著他。他的眉頭又蹙起來了,目光跟他打架的時候一樣冒著狠厲。
“我沒有,是他該死,”湯君赫小聲地辯駁,像是在說給楊煊聽,更像是在說服自己,“他不止試圖侵犯我,還試圖侵犯過好多人,他那種人,不死才會是麻煩……而且,不會有人知道的,我去那里看了很多次,沒人從那經(jīng)過,我殺了他,然后再往我自己身上捅一刀,沒人知道是誰先捅了誰,他還在我身上留下了痕跡,你看,”他把自己左手腕的淤青轉(zhuǎn)朝楊煊,“別人只會覺得我在正當(dāng)防衛(wèi),而且我是未成年,就算是防衛(wèi)過當(dāng),也會輕判的……”他把那些關(guān)于正當(dāng)防衛(wèi)的法條背得滾瓜爛熟,此刻著急忙慌地跟楊煊解釋。
“即使你成功了,”楊煊用陰沉的目光盯著他,“你也是個沒被發(fā)現(xiàn)的殺人犯�!�
湯君赫沉默了,良久才開口,泄了氣一般地輕聲說:“那我還能怎么辦呢�!�
“而且,你說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楊煊仍是盯著他,“我不是發(fā)現(xiàn)了嗎?如果我把你殺他的那一幕用手機(jī)錄下來,交給警察,你精心編造的這套正當(dāng)防衛(wèi)說辭,就用不上了�!�
“你不會的。”湯君赫突然抬頭看著他。
楊煊把臉偏過去,躲過那束灼熱的目光,嗤笑道:“能讓你媽媽瘋掉的事情,沒什么我不會做的�!�
“你不會的。”湯君赫固執(zhí)地重復(fù)。
楊煊覺得那股勉強(qiáng)平息下去的煩躁感又忽地躥了上來。他同父異母的弟弟,一個小時前差點(diǎn)淪為一個小殺人犯,此刻卻一臉天真和信任地看著他說“你不會的”。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這副模樣有多可笑?知不知道他們已經(jīng)跟小時候不一樣了?知不知道他有多討厭他們母子倆?知不知道他多少次在腦子里想過把他毀掉,讓他媽媽也嘗嘗精神失常的滋味?
見楊煊不說話,湯君赫咬了咬嘴唇,又問:“你后悔嗎?”
“后悔什么?”楊煊看他一眼。
“后悔攔下我�!�
“為什么這么問?”
“我覺得你可能會后悔,”湯君赫神經(jīng)質(zhì)般地揉`捏著手腕青紫的地方,似乎一點(diǎn)痛感都察覺不到,頓了頓他又說,“但是后悔也沒用,你還是把我攔下了,人是無法控制自己在特定情況下出于本能的反應(yīng)的�!�
楊煊聽著他像背臺詞一樣慢吞吞地說出這句話,沒什么反應(yīng),過了一會兒,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走吧�!睏铎诱f完,彎腰拿起桌上那把刀,折起來揣到兜里,朝門口走過去,把取電口的房卡拔出來拿在手里。
他走得干脆,全無要跟湯君赫商量的意思。
湯君赫拿起床上的校服,抱在懷里,跟上走在前面的楊煊。他想他以后應(yīng)該不再需要穿這套不透氣的秋冬季校服了,他不怕熱,也不怕不合群,但脫下它還是讓他感覺到如釋重負(fù)。
也許可以爭取一點(diǎn)別的,湯君赫想,他不能等著楊煊主動過來跟他緩和關(guān)系,楊煊不會的,或許他應(yīng)該主動一點(diǎn),那些可笑的自尊心算什么呢?他有種直覺,如果自己現(xiàn)在不爭取點(diǎn)什么,楊煊就不會再管他了。
“那把刀可以還我嗎?”進(jìn)了電梯,湯君赫在心里打好了草稿,開口問。
楊煊看著他,片刻后才說:“怎么,還打算繼續(xù)?”
“只是想防身用,”湯君赫鎮(zhèn)定地解釋,“他可能還會來�!�
楊煊沒什么動作,只是淡淡地說:“跟楊成川說,讓他找司機(jī)接你。”
“我說過了,那些都是你的東西�!睖盏氖肿ブ鴳牙锏男7Φ卣医杩�。
“那你想怎么辦?”楊煊轉(zhuǎn)著手里的房卡,若不經(jīng)意地問。
“或許我們可以一起回家,”湯君赫說,“他看上去很怕你�!�
“不想用我的東西……”楊煊刻意頓了片刻,饒有興致似的看著他,“但是不害怕麻煩我?”
湯君赫覺得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但他努力表現(xiàn)得不那么露怯,竭力坦然地回視他:“那不一樣的�!�
剛剛洗過的頭發(fā)還沒有干透,幾綹額發(fā)翹起來,若隱若現(xiàn)地露出了他光潔的額角――那上面有一小塊淡淡的疤。小指甲蓋大小,淺淡的顏色昭示著它年代已久。
那是小時候磕的那塊疤,楊煊認(rèn)出來�?偸怯羞@些痕跡提醒著他,他們曾經(jīng)有多親密。
“看我心情吧�!彪娞萁档揭粯牵T開了,楊煊把視線從那塊疤上移開,走出電梯。
湯君赫知道自己得逞了,他跟著楊煊走出去,看著他在前臺退房卡。
他的嘴唇微動,沒人察覺他在楊煊的背后,也在自己的心里,無聲地叫了聲“哥哥”。
第二十二章
風(fēng)刮得猛烈,但雨依舊遲遲未下。
枝繁葉茂的樹干被勁風(fēng)刮得不住搖擺,路燈下的樹影看上去張牙舞爪。樹上的蟬齊齊噤了聲,瑟縮著等這場風(fēng)停歇下來。
白天的燥熱蕩然無存,夏夜的風(fēng)刮過裸露的皮膚,甚至有些許涼意。
他們逆著風(fēng)朝家的方向走,一路默然無語,湯君赫的胳膊上抱著長袖的校服,但卻并沒有穿在身上。
剛一踏入樓道,暴雨像是有感應(yīng)般地傾盆而至,噼里啪啦的雨聲裹挾著潮氣傳到樓道里,然后被關(guān)在了電梯外。
剛一推門,湯小年就迎了上來,接過湯君赫的書包問:“怎么才回來?”
湯君赫“嗯”了一聲,眼神朝楊煊的背影瞥過去,看到他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
“也不知道打個電話回來,”湯小年低聲抱怨,“不都給你買了手機(jī)?”
“沒帶,”湯君赫把校服搭到一旁的沙發(fā)上,“學(xué)校不讓帶�!�
“怎么別人都能帶?”湯小年扭頭朝楊煊房間的方向瞟了一眼,轉(zhuǎn)過頭的時候視線掃過了湯君赫的胳膊,拉過他的手腕一驚一乍道:“哎呀,這是怎么了?”
“上體育課的時候手腕扭到了,沒什么事。”湯君赫試圖抽回手腕,沒成功,湯小年不肯撒手,拉著他到燈光下細(xì)細(xì)地看。
“真是扭到了?”湯小年看著那片淤青,狐疑地嘀咕,“也沒腫,只是青了,怎么看上去是被捏的,沒人欺負(fù)你?”
“沒有,”湯君赫用了點(diǎn)力氣把手腕抽回來,他腦子里閃過那次湯小年給他涂面霜時楊煊的表情,有些煩悶道,“媽,我都這么大了,受點(diǎn)傷也沒什么吧�!彼昧硪恢皇治嬷瞧偾�,不想讓湯小年繼續(xù)說這件事,便轉(zhuǎn)移話題道,“我有點(diǎn)餓了,還有飯嗎?”
“你才多大,”湯小年不滿地瞪他一眼,又問,“還沒吃飯?不是跟同學(xué)出去了?”
“沒吃飽�!�
“哦,還有點(diǎn)剩飯,再熱都不好吃了,我給你下點(diǎn)面去。”湯小年說完,急慌慌地朝廚房走。
“媽――”湯君赫欲言又止,見湯小年回頭看著他,吞吞吐吐道,“多下一點(diǎn)吧……我,我們倆都餓。”
“你……”湯小年剛想說什么,楊成川這時從書房走出來,手里拿著那副剛從鼻梁上摘下來的銀邊眼鏡,招呼湯君赫道,“君赫回來了,餓了吧?”
“我去下點(diǎn)面條,”湯小年替他答,“小煊估計(jì)也餓了,我多下一點(diǎn),你還一起吃點(diǎn)么?”
“我不吃,都快睡了,”楊成川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你給兩個孩子做點(diǎn)吧�!�
楊成川說完,朝楊煊那扇緊閉的房門走過去,敲了兩下,見沒反應(yīng),握著門把手扭開門――門沒鎖,他推開走了進(jìn)去。
“你過來�!睖∧甑哪抗鈴哪巧戎匦潞仙系拈T上收回來,轉(zhuǎn)頭對湯君赫說。
湯君赫跟著她走到廚房,站到一邊問:“我洗哪個?”
“不是讓你洗菜,你站過來點(diǎn),我有事情問你�!睖∧昴闷鹌降族�,接了半鍋水,把鍋?zhàn)厝細(xì)庠�,打著了火,又伸手開了抽油煙機(jī),這才就著嗡嗡的機(jī)器啟動聲響,一邊洗菜一邊問湯君赫,“你們今天一起回來的?”
“嗯�!�
湯小年又問:“他跟你說什么沒?”
“說什么?”湯君赫疑惑道。
“一句話沒說?”湯小年有些不相信似的看他一眼,“我還以為他特意跟你回來炫耀呢。”
“什么?”湯君赫還是不明白。
“哎呀,也沒什么的,就是楊成川今天跟我說啊,楊煊被省里的籃球隊(duì)看上啦,要招他過去打比賽,說是只要去了就能保送大學(xué),嗨呀,一個體育生而已,”湯小年的語氣充滿不屑,“體力勞動,沒什么好羨慕的,真不知道楊成川高興個什么勁兒……”
她還沒說完,就被湯君赫打斷了:“打籃球不是體力勞動�!�
“你還替他說上話了,”湯小年意外地看他一眼,然后又抓了一把面條,下到鍋里翻滾著的沸水中,“你羨慕��?到時候咱們靠成績保送上去,比他光榮多了�!�
“哪光榮多了。”湯君赫小聲嘀咕。
“怎么不光榮了?你出去問問,是靠打籃球上大學(xué)光榮,還是靠成績好上大學(xué)光榮?”湯小年對于湯君赫的頂撞十分不滿。
“靠成績保送的一抓一大把,靠籃球保送的可不多�!睖照f完,不想跟湯小年繼續(xù)爭論這個無聊的話題,便轉(zhuǎn)身想走出廚房。
走到門口的冰箱,他想起什么,拉開冰箱門拿出兩個雞蛋,放到菜板旁邊說,“我想吃打散的,不想吃荷包的�!�
“挑三揀四,”湯小年瞪著他說,“吃里扒外!”
“本來就是。”湯君赫撇撇嘴。
他走到客廳的沙發(fā)上坐下,聽到楊煊的房間里傳出楊成川的聲音,他悄悄地拿起遙控器調(diào)低了電視的聲音,豎著耳朵想聽清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但離得太遠(yuǎn),只能聽到隱約的說話聲,卻聽不清具體在說些什么。
楊煊要去省籃球隊(duì)了?湯君赫握著遙控器想,什么時候?會很快就走嗎?那以后就不能繼續(xù)跟他一個班了嗎?省籃球隊(duì)在哪兒,會很遠(yuǎn)吧?明明剛說好以后一起回家的……白高興了一場。
他有點(diǎn)沮喪地捏著手里的遙控器,然后聽到楊成川的聲音忽地高了起來,隔著門傳過來,怒氣沖沖的:“有本事你現(xiàn)在就滾,我不會求著你回來!”
楊成川說完這句,拉開門走了出來,又鐵青著臉進(jìn)了書房。
他們又起了沖突,湯君赫從聽到的只言片語中推斷,楊煊應(yīng)該會很快離開這里吧,畢竟他跟自己一樣不喜歡這個家,留在這里只是因?yàn)槠炔坏靡选?br />
湯小年拉開廚房的門,探出身看了一眼,臉上顯出一絲和年齡不符的幸災(zāi)樂禍,壓低了聲音問:“又吵起來了?”
見湯君赫沒應(yīng)聲,她把聲音抬到正常的音量說:“面下好了,過來端吧�!�
湯君赫走進(jìn)廚房,剛要把兩碗面端起來,又被湯小年攔住:“我端吧,你去叫他�!�
“哦�!睖帐栈厥�,忐忑地走到楊煊的房間門口。他想楊煊剛剛跟楊成川起了沖突,想來現(xiàn)在臉色不會太好,也許會直截了當(dāng)?shù)責(zé)o視自己。
“咚咚咚�!彼o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設(shè),敲響了楊煊的門。
沒有反應(yīng)。
“咚咚咚�!彼智昧艘淮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