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場秋雨一場寒,進入九月,一向多雨的潤城瞅準了時機,隔三差五地下了幾場暴雨,天氣迅速轉(zhuǎn)涼,一中的學生們紛紛換上了深藍色的秋冬季校服。
牽頭野營的幾個人湊在一起就開始談天氣,生怕預訂好的那兩日天公不作美,若是遇上封山,那這場忙里偷閑的野營就全都泡湯了。要知道十一假期的預訂極其緊張,還是馮博托了幾層關(guān)系聯(lián)系到景區(qū)野營業(yè)務(wù)的負責人才拿下的。
第三十六章
好在雖然十一假期前幾天一直陣雨不斷,但真到了野營那天,陰沉沉的天空勉強給面子放了晴。
前一晚,湯小年就開始忙里忙外地張羅著給湯君赫準備行李,那架勢像是湯君赫要周游世界。
“帶點水果吧?坐車的時候吃,別光吃零食,上火。”
“給你帶點面包,還有這個餅干,你們那個野炊也不知道烤不烤得出能吃的東西,一群小毛孩子哪會做飯啊�!�
“還有這個保溫杯,明天給你裝好熱水你帶上�!睖∧臧褧�,拎了拎,自言自語道,“沉不沉�。俊庇终惺肿寽者^來,“你試試沉不沉?”
湯君赫走過去,拎了一下,說:“不沉。”
“明天穿件外套,晚上天冷,”湯小年說完,正準備去湯君赫的房間給他找外套,又想起什么,回頭對坐在沙發(fā)上的楊成川說,“這么多東西,明天叫司機送送吧?”
楊成川點頭道:“我一會兒跟老陳說,你也別瞎忙活了,這些東西,孩子自己能收拾好�!�
對于楊煊,楊成川一直實行“無為而治”的放養(yǎng)方式,雖然培養(yǎng)出的大兒子在他看來也不盡如人意,但他還是十分看不慣湯小年這種事事都要包辦的教育方式。
第二天一早,幾個人還在吃早飯,楊成川的司機就早早地到樓下了。
“一會兒楊煊和君赫都坐你們陳叔的車去,”臨行前,楊成川到底放心不下,也叮囑了幾句,“前幾天下雨,山上路滑,到時候別亂跑,挑著修好的山路走。怎么說也是要在外面住一晚,你們倆要互相照應(yīng)著,吃住都一起,尤其是楊煊,要照顧好你弟弟,聽見沒?”
楊煊沒搭腔,吃完飯就回了房間,把自己的旅行包拎了出來。
楊成川嘆了口氣。雖然表面上,他總是說湯君赫比楊煊懂事,但是從內(nèi)心來講,他還是覺得楊煊要比湯君赫更省心一些。雖說楊煊經(jīng)常招呼也不打一聲就消失好幾天,但他過一陣子又會全須全尾地回來,所以對于公務(wù)繁忙的楊成川來講,除了成績,這個大兒子并沒有什么太需要他操心的地方。
湯君赫背著鼓鼓囊囊的旅行包,跟在楊煊身后下了樓。兩人一前一后走出樓道,楊煊徑自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去,湯君赫便坐到了司機身后。
司機正在車外抽煙,見到他們過來,趕緊掐了煙坐到車上,剛想啟動車子,就透過車前鏡看到湯小年追了出來。
司機把車朝湯小年的方向退過去,踩了剎車,降下車窗,邊推車門邊問:“什么事啊嫂子?”
“沒事沒事,你別下來了,”湯小年把手伸進后側(cè)車窗,把手機塞給湯君赫,“我就知道你準沒帶手機,給你買了從來也不帶。到山頂給我打個電話,聽到?jīng)]?”
“知道了�!睖绽_書包拉鏈,勉強把手機塞進了縫隙里。
湯小年目送著司機把車駛出小區(qū),這才放心地上了樓。
司機把車窗升上來,只留了一條縫兒,跟旁邊的楊煊說:“去野營��?”
楊煊初中時一直都是陳叔接他上下學,跟他不能說不熟,應(yīng)道:“嗯。”
“是該好好玩一頓,也不能光學,”陳叔說,“而且兄弟倆一起出去,也不用你爸太操心。”
楊煊沒說話,低頭拉開雜物箱,從里面翻出了幾張CD,抽出一張放到車載CD機里,然后按了播放鍵。
陳叔開車載他幾年,自然明白他這樣做,就是不動聲色地提醒他現(xiàn)在不想說話的意思。
臨到目的地,陳叔才又開口:“你們倆帶水了沒?車上有礦泉水要不要拿幾瓶?”
楊煊說:“帶了�!�
“君赫呢?”陳叔側(cè)過頭問。
湯君赫點頭道:“嗯�!彼哪抗庵泻[隱的期待,這還是他第一次去山上野營,對于野炊和住帳篷這種事情尤其期待。
“君赫以前沒去過吧?”陳叔看他這副神情,笑著問道。
湯君赫又點頭:“嗯。”
陳叔覺得有些好笑,這兄弟倆長相有些相似,性格似乎也有些共通點,但看起來卻天差地別。大的那個對什么事情都不冷不熱,小的那個……雖然看上去時常冷漠,但偶爾神情中又會流露出異于同齡人的天真和好奇。
包下的那輛大巴車停在約定好的地點,湯君赫拎著重重的書包,跟在楊煊后面上了車。
一看到楊煊,馮博的精神頭就上來了,大喊道:“煊哥坐這里,咱們四個晚上睡一個帳篷唄!”
楊煊坐過去,無所謂地“嗯”了一聲。
湯君赫走在兩列座位間的過道上,看到楊煊周圍的位置全被占了,便揚起下巴朝后看了看,正準備朝一個空座位走過去,尹淙舉著胳膊在他眼皮底下招手:“同桌坐這兒吧,給你占了座�!�
尹淙和應(yīng)茴坐在楊煊和馮博的后面,她給湯君赫占的座位,就在她們旁邊隔著過道的那一排上。湯君赫低頭看了看她放書包的位置,目測這個座位可以看到楊煊,便點頭道了謝。
三班的學生陸陸續(xù)續(xù)地都上車了,正如應(yīng)茴那天所言,除了一小部分確實有事不能來的同學,大部分人對這次野營的態(tài)度還是很積極的。畢竟以往的班級聚會都約在餐廳或KTV,根本沒辦法敞開了撒野,這次上了山?jīng)]人管束,想來也會是一次不同尋常的野外經(jīng)歷。
還沒開始發(fā)車,車上的人已經(jīng)就著晚上誰跟誰睡一個帳篷的話題炸開了鍋。友誼的堅固和脆弱在這個時候暴露無遺,關(guān)系好的幾個人自然而然地抱團,剩下幾個落單的人,處境就比較尷尬了。
湯君赫就是那幾個沒定下的幾個人之一,但與之不同的是,他并沒覺得尷尬。不跟楊煊住一起的話,他跟誰住都一樣,自己住也沒什么不好――而顯而易見的是,楊煊并不會跟他住一起。
人到齊了,班長清點了報名的人數(shù),司機就開始發(fā)車了。
關(guān)于住帳篷的話題已經(jīng)進行到了尾聲,落單的幾個人自然而然地選擇了搭伴結(jié)伙,臨時發(fā)展了一段親密友誼。
湯君赫拉上兜帽,正準備靠著后座睡覺,有人走到他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回頭,看到班長李黎要跟他說話,便摘下兜帽看著他。
“你跟我們一起吧?”李黎是個白凈斯文的男孩,也是老師眼中絕對的好學生,在湯君赫轉(zhuǎn)到三班之前,班里榜首的位置向來都是由他來坐。他指了指自己和旁邊的物理課代表丁文英,“我們?nèi)齻住一起,到時候找個三人帳篷,你覺得行嗎?”
湯君赫看著他點點頭。
李黎朝他笑笑:“那下車之后你跟著我們走吧�!�
大巴車起先開在車流擁堵的市中心,晃晃悠悠走走停停,過了半小時才突出重圍,上了高速,車速快了起來,不少人關(guān)上了旁邊的窗戶,把風聲擋在外面,靠著座位睡了過去。
不過一會兒,車上就睡倒了一大片,剩下幾個精神頭旺盛的人則小聲聊著天,聲音隱在汽車疾馳的嗡鳴聲中。
大概開了兩個多小時,大巴車才駛至目的地。車上的人已經(jīng)全部醒了,三三兩兩地走下來,站在原地等著幾個牽頭的人上前和景區(qū)的工作人員交涉。
那個工作人員把票遞給馮博,又抬高了嗓門跟后面的人說:“前幾天下雨,大家注意走階梯,千萬不要亂走,容易發(fā)生危險。走到露營的地方就不要往上走了,上面都是石子路,晴天上去可以,但這個天氣一定一定不要冒險,聽清楚了嗎同學們?”
在路上睡飽了的學生們紛紛點頭,拖長了調(diào)子異口同聲地答:“聽清楚了――”
那人又看著幾個牽頭的學生說:“千萬叮囑大家別上去,出了事情沒人擔得起責任�!�
尹淙在旁邊歪著頭插話道:“這么可惜啊,聽說山頂那座廟可以祈愿的,是真的假的?”
馮博回頭嘲諷道:“你要祈愿干什么?百年好合還是早生貴子?”
尹淙抬腿踢他一腳:“靠,我祈愿考上大學行不行!”
“人家那是姻緣廟好不好……”馮博扭腰躲開,笑道,“管你考不考得上大學�!�
那個工作人員聽尹淙提起這一茬,趕忙出聲制止她這個念頭:“不管祈愿什么都別上去,安全第一,千萬別添亂啊你們�!�
尹淙笑嘻嘻地說:“放心啦大哥哥,我們都是接受過唯物主義教育的,不信什么鬼神的�!�
交待好所有事情,景區(qū)的工作人員才給他們放了行,三十幾個學生有說有笑地朝山上走。
楊煊跟馮博他們走得要快些,一直走在前面。湯君赫就跟李黎、丁文英走在一起,稍微落后一些,但一直保持著可以看到楊煊的距離。
原本李黎捎帶上湯君赫,就是出于尹淙的提議和班長的責任感,再加上班里都在傳湯君赫的媽媽是楊副市長的小三,不少人都感到好奇,他正想借著這個機會探探湯君赫的口風。
走了一會兒,李黎和丁文英有些累了,爬山的速度慢了下來,主動轉(zhuǎn)頭跟湯君赫搭話:“楊煊是你哥��?”
湯君赫說:“嗯�!�
“我就說你們倆一個煊一個赫,你爸真是對你倆寄予了好高的期望�!�
見湯君赫沒應(yīng)聲,而是頻頻抬頭看向前面,李黎又明知故問:“既然是你哥,你們怎么不一起走�。俊�
湯君赫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涼颼颼地瞥了他一眼說:“不是你說要我跟你們一起走嗎?”
李黎沒想到他會甩鍋到自己身上,愣了一下,嗤笑道:“那你也可以跟他們一起走啊�!�
他本想這話說出來,一定會讓湯君赫吃癟,畢竟楊煊和馮博幾個人明顯不會搭理他。沒想到湯君赫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他預想中的反應(yīng),反而像卸下累贅般的立刻加快了步速,頭也不回地撂下一句“那我先走了”,就朝前面趕了過去。
畢竟對于湯君赫來說,他原本就覺得李黎和丁文英走得有些慢,眼見離楊煊的距離越來越遠,他暗自有些心焦,現(xiàn)在李黎這樣說,他便可以隨心所欲地跟上去,只落下楊煊幾米距離,確保楊煊在他的視野之內(nèi)。
走在前面的一撥人趕在太陽下山前,率先到達了露宿的地點,沒歇多久,就躍躍欲試地去附近領(lǐng)取帳篷。
湯君赫也跟上去,排隊的時候,他聽到應(yīng)茴和尹淙在前面討論那個姻緣廟的事情。順著她們視線的方向,湯君赫轉(zhuǎn)頭看過去――由于前幾天下雨,通往山頂?shù)穆芬呀?jīng)被封起來了,但是封鎖得并不多嚴密,只是在兩個塑料方錐之間扯起了紅色的條幅,上面寫著“禁止上山,違者后果自負”,起個警示作用而已。
“也太簡陋了吧,”應(yīng)茴扭頭看著那個條幅說,“想上去的人一抬腿不就上去了。”
“你想上去��?”尹淙朝她眨眨眼,指了指前面的楊煊,做了個無聲的口型,“和他?”
應(yīng)茴笑著伸手搡了她一把。
馮博聽到她們討論那座姻緣廟,扭頭擠擠眼說:“聽說很靈的,茴姐。”
陳皓在旁邊涼涼地補上一句:“封建迷信,馬克思他老人家非得半夜從地底下鉆出來抽你。”
正說著,工作人員搬了幾頂帳篷出來。楊煊和馮博、陳皓、王興淳住一起,領(lǐng)了一頂四人的帳篷。和湯君赫擦肩而過的時候,他正聽馮博在一旁興致勃勃地說著搭帳篷的事情,并沒有分出一絲精力來管他。
尹淙和應(yīng)茴的帳篷是陳皓跟王興淳幫忙搬的,尹淙一回頭,看到湯君赫跟在后面,轉(zhuǎn)過身問他:“你不是跟李黎他們一起嗎?”
湯君赫說:“他們走得太慢了�!�
“那你先去取帳篷吧,”尹淙提議道,“我跟你去取吧,你們是三人帳篷對吧?”
湯君赫點點頭。
兩個人走到取帳篷的地點,負責的工作人員搬出一個三人帳篷,尹淙抬起一邊說:“我跟你一起抬回去�!�
“我自己就能抬�!睖瞻褞づ駨闹虚g抱起來,有些吃力地走到露宿的地方。
他一心想把帳篷搭起來,自己在旁邊心無旁騖地研究了一會兒,但由于沒有說明書,他又是第一次接觸這玩意兒,有些不得要領(lǐng)。他轉(zhuǎn)頭朝楊煊的方向看了看,然后走過去,默不吭聲地站在一邊看著他搭帳篷。
楊煊搭帳篷的手段嫻熟,大多數(shù)時間只需要馮博在一旁做些基礎(chǔ)工作。馮博踩著內(nèi)帳邊角,無所事事地東看西瞧。
楊煊拿著骨架穿過正上方的拉環(huán),提醒馮博道:“把旁邊的插銷插到骨架里�!�
“哦,”馮博應(yīng)著,卻還不著急動作,只是把兩只手攏在嘴邊,朝遠處喊,“領(lǐng)野炊工具的地方找到?jīng)]?”
“找到了,”應(yīng)茴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就在那兒――”
見馮博沒動作,湯君赫走過去,蹲下來看了看插銷,然后按照楊煊說的,插到了骨架里。
“好了沒?”楊煊在對面催道。
“哦這就去,干什么來著?”馮博應(yīng)著,一低頭,看到湯君赫正站起身來,他皺起眉道,“你干什么?”
“插銷插好了�!睖諞]理他,對著楊煊說。
楊煊抬頭看見他,動作微頓,但表情卻并沒表現(xiàn)出吃驚,只是說:“過來幫我固定一下這邊�!�
湯君赫走過去,問:“哪里?”
“這兒,”楊煊抬腳踩了踩需要固定的位置,“踩住了�!�
湯君赫應(yīng)了聲“嗯”,便踩了上去。
“搞什么貓膩?”馮博明顯信不過他,走到一邊,檢查了一下插銷的位置,抬頭問楊煊,“煊哥,這插銷是這么插的么?”
楊煊正掰著骨架,把帳篷撐出形狀來,聽到他這個弱智問題,看也沒看地說:“還能怎么插?”
馮博被噎了一句,也不敢出聲反駁,只能撇撇嘴對著湯君赫生悶氣。
楊煊很快把內(nèi)帳撐起來,開始搭外帳,蹲下來把外帳四個角的掛鉤勾住內(nèi)帳的拉環(huán),湯君赫有樣學樣地幫他把剩下的兩個掛鉤勾住了。
又做了一些固定工作,楊煊走到帳篷里,檢查了一些細節(jié),又蹲下來試了試門上的拉鎖。湯君赫走到門前,探頭朝里面看了看,問他:“我能進去看看嗎?”
楊煊側(cè)身給他讓地方:“看吧�!�
湯君赫走進去,轉(zhuǎn)了一圈,又試著拉了兩下一側(cè)的窗戶。
楊煊半蹲著,低頭加固其中一角,狀似隨意地開口問:“你跟誰��?”
湯君赫想了想說:“班長,還有物理課代表。”
楊煊“嗯”了一聲,還想說什么,馮博這時探進頭嚷:“煊哥,皓子那邊搭不成了,你去看看唄�!�
陳皓和王興淳搭的是兩個女生的那頂帳篷,楊煊聞言,應(yīng)了一聲,微微躬身走出去,離開前說了句:“你等等……”然后就被馮博拉走了。
話說得模糊,指向也不明,誰等等,等什么,都沒說清楚。但湯君赫就是本能地覺得楊煊那句話是對自己說的,他對號入座地聽進了耳朵里,坐在防潮墊上等著。反正楊煊讓他等,他就會一直等著,因為楊煊一定會回來的。
等了不知道有多久,暮色漸濃,地面上的影子隨著西斜的夕陽逐漸拉長,湯君赫坐得有些累了,便從帳篷里走出去,朝外面看了看。
班上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地上來了,正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扯東扯西,并沒有多少人急著搭帳篷,大多數(shù)人都在等著工作人員過來幫忙。
湯君赫走出去,把那頂三人帳篷抱過來,開始嘗試著搭起來。他只看楊煊搭了一遍,就把步驟全都記住了,但多人帳篷需要有人協(xié)助才能搭得起來,他自己操作,難免有些左支右絀。
見湯君赫圍著一頂帳篷跑來跑去,坐在邊上的李黎和丁文英良心發(fā)現(xiàn),歇了一會兒走過來,有些不信任地問:“這樣搭對么?”
湯君赫沒應(yīng)聲,自顧自地忙活。那兩人沒搭過帳篷,本打算也偷個懶,但見湯君赫搭得不亦樂乎,便也卷起袖子開始幫忙。
沒過多久,帳篷就搭成了。湯君赫揚起下巴四處看了看,還是沒看到楊煊的身影,他開始有些焦躁不安,朝楊煊搭的那頂帳篷走過去,想要繼續(xù)坐在那里等他。剛一靠近那頂帳篷,馮博就走過來了,伸出胳膊攔他,語氣不善道:“干嘛進我們的帳篷��?你自己沒有么?”
湯君赫沒打算跟他爭執(zhí),只是問:“楊煊呢?”
馮博靠著帳篷坐下來,垮著肩膀,愛搭不理道:“你管呢�!�
“他叫我在這里等他�!睖照f著,也貼著帳篷蹲下來,繼續(xù)用視線尋找楊煊的身影。
馮博嗤笑一聲:“我怎么沒聽見煊哥叫你等他,幻聽了吧你……”正說話間,他一轉(zhuǎn)臉,看到遠處那個紅色的“禁止上山”條幅,于是計上心來,大發(fā)善心般地伸手一指不遠處的條幅:“那條路看到了吧?楊煊跟應(yīng)茴上山了�!�
湯君赫不太相信,狐疑道:“不是不許上山嗎?”
馮博笑了幾聲,拖長了語調(diào),吊兒郎當?shù)溃骸澳堑每凑l許,誰不許,應(yīng)茴要他去,他能不去嗎?”
見湯君赫仍有些懷疑,馮博又伸手碰碰他的胳膊說:“哎,你是不是看上應(yīng)茴了?”
湯君赫只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甩出了剛剛他噎自己的那句話:“你管呢�!�
“跟楊煊搶,你沒勝算的�!瘪T博被他這一眼看得心里不舒坦,煞有介事地神神秘秘道,“你不會真以為他倆之間什么事兒都沒有吧?你別看煊哥表面上那樣啊,那叫欲拒還迎你懂吧?要不,怎么應(yīng)茴一說去姻緣廟,他就同意了呢?”
一聽這話,湯君赫心中的焦躁更甚,愈發(fā)不安起來――楊煊已經(jīng)離開他的視線夠久了。如果真像馮博說的,他跟應(yīng)茴去了山上那座姻緣廟……湯君赫這樣想著,手撐著地面站起來,還沒完全站穩(wěn),就急慌慌地朝那條山路跑過去。
馮博沒得到回應(yīng),正欲回頭用挑釁的目光看向他,這一看,他怔了一下――湯君赫神情大變,騰的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抬腿就跑。
“哎――”馮博看著他拔腿狂奔的背影,下意識叫出聲,回過神來,從地上薅了一把草,扔出去,嘴上罵道:“操,還真暗戀應(yīng)茴啊?小三兒生出來的也是小三兒�!�
第三十七章
碎石嶙峋的山路并不好走,湯君赫手腳并用,攀著一側(cè)粗糲陡峭的山壁,吃力地朝山頂爬。
抬起頭,只能看見山頂層林盡染,一片蔥蘢綠樹中夾雜著茂密的紅楓,將那座傳說中的姻緣廟掩映得密密實實。
他無心顧及周圍的風景,只是不住地抬頭看向山頂?shù)姆较颍欢↑c風吹草動都能讓他誤以為那是楊煊和應(yīng)茴,從而一陣心顫。
沾濕了雨水的樹葉在夕陽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像極了他今天一直盯著的穿著白T恤的那個背影。
他大步地朝山頂?shù)姆较蜃撸豢桃膊桓彝P�,他記得�?yīng)茴今天穿了一條橘紅色的裙子,跟山頂那片微微搖曳的紅楓一模一樣。也許他們現(xiàn)在正牽著手走在上面,湯君赫杯弓蛇影地想起那個場景,又是一陣焦躁的心慌。
懸掛在半山腰的那輪落日正緩慢西沉,漫天層層疊疊的火燒云被余暉浸透,熱烈而溫柔地籠罩著這座位于城郊的小山。
被籠罩其間的那個少年卻看不見這片夕陽,他仰著頭看過去,目光僅止于那座他想象中的姻緣廟,然后又低下頭,看著他腳下崎嶇不平的山路,氣喘吁吁地朝上爬著。他只覺得天光越來越暗,他的影子越來越長,山頂?shù)木G樹紅葉逐漸混淆成模糊的一團,看得不甚明晰了。
他一鼓作氣地爬上了山頂,站在那兩棵歪斜著碰頭的老樹之間,胸口起伏著,撐著樹干,仰著脖子,大口地喘著氣,然后看到了他們口中的那座廟。
與此同時,他也看清了那座破敗的寺廟里并沒有人――空蕩蕩的,在昏暗的夜色中看過去甚至有些陰森。
年久失修廟的里坐落著一座一米多高的菩薩石像,正跟他大眼瞪小眼。
湯君赫猛地明白過來自己被耍了,楊煊根本就沒有跟應(yīng)茴上山,更沒有來到這座廟里祈愿!而他費勁地爬了一路,竟然沒有對馮博的那句話產(chǎn)生過一絲一毫的懷疑。
憤怒只持續(xù)了片刻,大片的茫然隨即接踵而至。湯君赫迷茫地轉(zhuǎn)過身,背對著菩薩石像,看向山下。暮色四合,借著最后一絲天光,他才能勉強看清腳下的山路。
他心底的那片茫然迅速擴散開來,和眼前這片暮色擴散的速度一樣迅疾,他突然想不通自己為什么要冒險爬到山頂了――來阻止楊煊和應(yīng)茴拜這座姻緣廟嗎?拜了又能怎樣,不拜又能怎樣?為什么他會相信這種封建迷信的說法?更何況,楊煊會相信嗎?即使相信,他又會和他幾次拒絕過的應(yīng)茴上來嗎?
這一連串的疑問伴隨著夜色的降臨,像是沸水下的氣泡一般,迅速地涌了上來,然后又無聲地破裂。
幾乎就在一瞬之間,湯君赫覺得自己傻透了,荒唐極了――自己在做什么呢?
就算做數(shù)學題,也得看清條件和假設(shè)啊,可是現(xiàn)在,他卻僅憑著馮博一句無憑無據(jù)的挑唆,腦袋一熱,就自投羅網(wǎng)般地跑上了這座崎嶇陡峭的荒山,然后悶著頭爬到了山頂。
現(xiàn)在該怎么辦呢?他迷茫地看著山下,這才驚覺自己爬了多高多遠,偌大的一片山覆蓋著沉沉的暮色,叫他已經(jīng)看不到他的那些正處在半山腰同學,也看不到他哥哥楊煊了。
該往回走嗎?可是他好像不記得都走過哪幾條岔路了。來得時候,他一門心思地朝山上爬,遇到岔路口,便不假思索地隨便選了一條看起來像是可以通往山頂?shù)穆�,可是臨到往回看,他又覺得茫茫一片山路,不知道該朝哪邊走了。
他看著山下一片晃動的樹影,近乎無意識地朝下走了幾步。心底繃緊的那股勁兒已經(jīng)泄了氣,他有些心不在焉,腳下的步子也變得慢了,沉了。
下了沒幾步石階,他的腳下突然踩到一塊松動的碎石,那松松垮垮嵌在山路中間的碎石承受不住人體的重量,頃刻間塌了下來,帶著踩在其上的湯君赫一并滾落下來。
“啊――”湯君赫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一只手驚慌地想要抓住什么,可是他跌落的速度太快,潮濕的石子路上又覆蓋著滑膩的青苔,他什么也抓不住,只能感覺自己的身體不斷地撞擊到碎石上,騰空,撞擊,再騰空,再撞擊,他的大腦一片放空,錐心刺骨般的疼痛感瞬間蔓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