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那么理應(yīng)在長輩來之前,去公司員工面前展示一下恩愛,
就像考試前臨時抱佛腳的學(xué)生。
傍晚,
池雪焰下班后,
穿過滿街紅楓,
走向日漸熟悉的寫字樓。
賀橋給過他出入公司的通行卡,也就不需要麻煩別人下來接他。
這還是他第一次把通行卡拿出來用。
從電梯出來,池雪焰朝賀橋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沿路遇到的萬家傳媒員工,紛紛同他打招呼,喊他池先生。
池雪焰鮮少被人這樣叫,有點(diǎn)不太適應(yīng),不過畢竟是“公司老板的另一半”這種間接關(guān)系,好像也沒有其他更適合的稱呼了。
員工們一個個都表情拘謹(jǐn)?shù)匚⑿χ�,不知道在�?nèi)心又會怎么看待他。
大概是會讓平時認(rèn)真勤懇頗為正經(jīng)的賀總,忽然變得無心工作的池先生。
很有反派氣質(zhì)。
他莫名地挺喜歡這個設(shè)定。
在一聲聲池先生中,工位在總裁辦外面的黎秘書看見了他,當(dāng)即起身。
池雪焰禮貌地同她打了招呼,然后用十分親昵自然的態(tài)度道:“我來等他下班�!�
黎菲菲見他來,本想習(xí)慣性地拿起電話通知一下老板,轉(zhuǎn)念一想,又很沒有必要。
這是池先生頭一次過來等賀總下班,后者顯然不知情,不然肯定會提前親自下樓去接人。
雖然她依舊沒有看清辦公室窗上那張紙條里究竟寫了什么,但那絕對是賀總寫給在對面樓工作的愛人的。
因?yàn)樗促R總的指示,去買過兩個精度極高的望遠(yuǎn)鏡。
不管怎么說,好奇得抓心撓肝的她,至少能看清兩人在這一刻的表情。
黎秘書敲敲門,聽到里面?zhèn)鱽硪宦暅睾偷恼堖M(jìn)后,她彎腰推開門,笑著請身邊的客人進(jìn)去。
正在專心看文件的賀總循聲抬頭,神情很是意外。
接著,他很快起身,不太確定地問:“來等我下班?”
池先生掃了一眼墻上的時鐘,語氣里透著幾分驕縱的任性:“嗯,快一點(diǎn)。”
黃昏朦朧的光線里,賀總走向突然到訪的愛人,聲音帶了笑意:“好。”
咔嚓一聲。
鎖舌輕輕扣合,辦公室的門從敞開到完全閉上,只有短短幾秒。
什么都看不見了。
已經(jīng)盡量把門關(guān)得很緩慢的黎秘書,遺憾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總裁辦公室為什么要有門呢?
真是反人性。
十分鐘后,黎秘書接到老板從辦公室里撥出的電話,讓她訂一家餐廳今晚的座位。
她立刻照辦。
盡管沒光顧過這家價格昂貴的高級餐廳,但黎秘書見過別人在網(wǎng)上分享的照片。
坐在高樓空中餐廳的窗邊位,透過玻璃往外俯瞰,是整座城市燈火璀璨的盛大夜景。
客人們輕聲交談,音樂浪漫舒緩,餐桌花瓶里插著新鮮的紅玫瑰。
晚餐臨近尾聲,池雪焰常常轉(zhuǎn)頭欣賞窗外閃爍的夜景,同時跟賀橋隨意地聊著天。
關(guān)于傳媒公司里某個項目的進(jìn)展、牙科診所里悄悄流傳的最新八卦、明天的天氣,和周末的安排。
池雪焰不再刻意回避跟賀橋談?wù)撨@些日�,嵤�。
他跟每個聊得來的朋友都是這么相處的。
“……周末有個很爛的恐怖片要上映,我爸媽一起去外地出差了,我準(zhǔn)備找蘇譽(yù)去看。”
池雪焰說:“但不知道他有沒有空,現(xiàn)在天天往女朋友那里跑�!�
他對好電影的審美很正常,但唯獨(dú)有一項特殊的愛好:跟別人一起去電影院看爛片,尤其是恐怖片。
這種影廳里的觀眾通常很少,坐在最中央的黃金位置,和同伴一起欣賞爛片,再欣賞他們各式各樣的反應(yīng),在池雪焰看來,都特別好玩。
比如韓真真通常會把拳頭越捏越緊,明顯是強(qiáng)忍著穿過屏幕暴打演員的沖動。
池中原會帶著一臉麻木悄然入睡,并在睡完一覺后借爆米花桶的掩飾,偷偷掏出手機(jī)打麻將。
很能說的蘇譽(yù)則會從頭吐槽到尾,像場高潮迭起的單口相聲,伴隨大量法律知識科普。
不知道以賀橋的性格,會是什么反應(yīng)。
池雪焰的思緒剛飄到這里,就聽見賀橋問:“如果蘇譽(yù)沒空的話,要我陪你去嗎?”
他聽著對方似乎很尋常的口吻,便也尋常地應(yīng)下:“好啊,那我不問他了�!�
省得又換來一大堆熱戀期碎碎念。
窗外夜景如夢似幻,坐在對面的賀橋頷首道:“我會提前買好票。”
他看起來像在期待一部很精彩的電影。
于是池雪焰特意提醒道:“別買錯了,是所有片子里光看名字就最爛的那部�!�
“好。”賀橋說,“我記住了�!�
是最好看的那一部。
被夜色填滿的另一扇玻璃窗前,盛小月正在家里看八點(diǎn)檔肥皂劇。
這是她每天晚上的保留節(jié)目,今天是管家陪她一起看。
本來該是賀霄坐在旁邊,邊看文件邊回應(yīng)她不時抒發(fā)的感想,但他最近去國外出差了。
而賀橋結(jié)婚成家搬出去了,家里一下子變得有些冷清。
好在小兒子會常常打電話問候她,大兒子也會在出差回來時帶當(dāng)?shù)氐奶禺a(chǎn)和紀(jì)念品給她。
兩個兒子都接觸了家業(yè),所以賀淮禮最近格外忙碌,逐漸在做一些放權(quán)和交接,想要把時間空出來,多留給家人。
歲月流逝中,盛小月的生活始終平靜而幸福。
所以曲折離奇的電視劇,就顯得格外精彩。
“很明顯他在意這個人嘛,又因?yàn)橐恍┯械臎]的原因,只能悄悄憋著,甚至連自己也不敢承認(rèn)�!�
“哎呀這關(guān)系真糾結(jié),都怪他以前的經(jīng)歷太復(fù)雜�!彼f,“承認(rèn)這個人好像就會失去那個人,其實(shí)我覺得不會啊——誒,這集怎么就結(jié)束了?”
管家笑著應(yīng)和她的感想:“五分鐘后下一集,很快的�!�
在等待廣告結(jié)束的間隙,盛小月又接到了小兒子打來的電話。
賀橋剛跟池雪焰吃完晚餐回到家,先問候了母親今天過得怎么樣,然后聊起自己生活中發(fā)生的事。
等他第二次提起萬家傳媒最近那支影響頗大的廣告時,盛小月忍不住笑了:“是不是想讓我去公司轉(zhuǎn)轉(zhuǎn)?”
賀橋剛接手公司,就做出了不錯的成績,當(dāng)然希望得到母親的稱贊。
他跟她說過的,想做沒有前綴的賀橋。
盛小月早就想過去看看工作狀態(tài)的兒子,只是怕給他太大壓力,所以悄悄忍住了。
電話那端的賀橋似乎想了想,不再兜圈子,接上她的話:“……明天?”
盛小月笑得更開懷,連忙按住眼角,免得長出皺紋:“那就明天,下午是不是沒那么忙?”
她太了解自己的兒子。
賀橋從小就是這樣子。
講話有時候直白坦誠,有時候會故意繞來繞去,但誰都能看出來話語背后的心思,因?yàn)樗男袆涌偸遣患友陲棥?br />
“對了,我要從窗戶那里偷看一眼小池,能看得到嗎?你爸見過他上班時的樣子,我還沒見過呢�!�
“還有啊,我正好拿些書過去,都是我看過的,反正休息室里有小書柜,你們倆沒事的時候可以看看,我覺得這幾本講得很有道理……”
賀橋突然領(lǐng)證結(jié)婚后,一時手足無措的盛小月,讓管家買了很多書回來。
一半有關(guān)婚姻經(jīng)營之道,這是給賀橋準(zhǔn)備的,另一半則是關(guān)于父母如何與成婚的子女相處。
她從書里吸收著陌生的新知識,就像很多年前,學(xué)習(xí)該如何與失去母親的孩子相處一樣。
翌日下午。
總裁辦公室的寬敞休息室中,窗紗輕輕拂動,書柜上多了一排書。
立在窗前的盛小月舉著望遠(yuǎn)鏡,認(rèn)真觀摩對面樓的紅發(fā)牙醫(yī)如何給小朋友拔牙。
她看一會兒遠(yuǎn)處的牙醫(yī),又回頭看一眼近處正在辦公的兒子。
辦公桌上擺著買給她的點(diǎn)心和奶茶。
嶄新的收納盒里,放有一張從窗戶上取下來的小紙條,被細(xì)心折好。
窗臺外沿,晃蕩著一個迎風(fēng)招展的小小氣球人。
這么大的兩個人,怎么能這么幼稚。
她這樣想著,可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
等到傍晚,盛小月透過望遠(yuǎn)鏡,親眼看著換下白大褂的池雪焰離開診所大樓,穿過馬路,走向這一邊。
尚還明媚的日色里,正走過斑馬線的青年驀地抬起頭,望了一眼高處的窗。
他仿佛也笑著。
寬闊潔凈的秋日長街,到處栽滿了楓樹,一片片火焰般的紅,像首長詩卷入風(fēng)中。
當(dāng)池雪焰走進(jìn)辦公室后,盛小月心滿意足地完成了這次探訪。
她不再打擾二人空間,捧著沒喝光的奶茶笑盈盈地離開。
告別了長輩,在等待的一個小時中,池雪焰窩在沙發(fā)里,膝上放著一個昨天問秘書要來的筆記本。
雖然這張新辦公桌好像寬大了許多,但他不再坐上去了,又沒有外人。
也不會任性地催促賀橋快一點(diǎn)。
對方還在處理工作,他想盡量保持安靜,又不太想玩手機(jī),索性記錄一下賀橋給他講過的原書故事。
他從昨天過來等賀橋下班時,就開始做這件事,如同嘗試分析一個未解的謎題。
賀橋在文件報告上做著注解,他在整理世界的另一種可能,周圍只有寫字的聲音,也稱得上是相敬如賓。
不過池雪焰偶爾會有疑問要找他解決。
比如一個其實(shí)讓他困惑了一段時間的問題。
在賀橋放下筆的間隙,思考了半天的池雪焰,冷不丁地抬頭問他:“陸斯翊真的一點(diǎn)點(diǎn)都沒有喜歡過我嗎?”
賀橋怔了怔。
隨即,他垂眸避開那道好奇的目光:“……沒有�!�
聞言,池雪焰似乎冷笑了一聲:“沒眼光�!�
如今他與賀橋愈發(fā)熟悉,情緒和語氣也變得更真實(shí)和隨意,像跟老友相處。
所以他坦率地表達(dá)著難以置信,關(guān)于另一個自己主動追求竟然沒有得到過一絲回應(yīng)。
池雪焰從小到大都很喜歡自己,始終覺得與自己相處是種無可替代的有趣。
也許聽起來有些自戀,總之以他現(xiàn)在的視角來看,“陸斯翊”多少有點(diǎn)沒眼光和無趣。
不如至少懂得欣賞廚房窗外奇異風(fēng)景的賀橋。
“他是怎么當(dāng)上男主角的,你明明比他強(qiáng)多了�!�
池雪焰真誠地表揚(yáng)了一句正坐在辦公桌前的人,同時翻了個身,換個姿勢繼續(xù)寫筆記。
他不再打擾對方辦公,重新恢復(fù)安靜。
話音落下時,賀橋又抬眸望過去。
池雪焰只留給他一個側(cè)面。
沉落的黃昏漫過玻璃,為白皙的臉頰和爛漫的發(fā)梢,鍍上一層淡淡的金,也將沙發(fā)上的一切都照耀得很溫暖。
他隨意地將柔軟的毯子攏在膝上,低頭握筆,專心地梳理著灑滿紙頁的夕陽。
靜謐的空氣里,隱約蕩開筆尖摩挲紙面的沙沙聲。
賀橋看了很久那道側(cè)影。
他的視線漸漸落在過分空蕩的辦公桌上,想起那個曾恣意坐上去的身影,還有含笑俯視他的眼神。
那一刻,他能從對方眼底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倒影。
眸光比暮色更濃烈。
賀橋忽然看不進(jìn)去手頭的投資計劃書了。
視野里只剩沒有溫度的紙張、繁瑣規(guī)矩的文字、冰涼的鋼筆,以及覆蓋到手腕的白色衣袖。
今天他的襯衣領(lǐng)口配了領(lǐng)帶。
簡潔靜默的黑。
好像系得太端正了。
第三十一章
深秋的周末,
不再需要過分正式的領(lǐng)帶。
終于迎來能充分放松的休息日,池雪焰一覺睡到了自然醒。
洗漱完畢后,他從衣柜里隨便拿了一件薄毛衣套上,
走出房間。
家里裝了恒溫系統(tǒng),并不顯得冷,始終保持著一種恰到好處的舒適。
臨近中午,廚房的方向飄出食物的香氣,賀橋在里面忙碌著。
之前的每個周末差不多都是這樣度過的,
有時候出去吃,有時候在家做飯。
池雪焰和室友分工明確,
一個人做飯,
另一個人洗碗。
吃完午飯后就各做各的事,
一直到晚上,
晚餐及餐后也差不多,偶爾會一起出門散個步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