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司涂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感覺自己做了件蠢事。
梁迅反應快,裝的和沒事人一樣,可他越這樣,越像根刺扎進她心里,提醒她剛剛都干了什么。
司涂只沖他扯起嘴角,沒和剩下的兩人打招呼,就慌不擇路地拿著報告走了。
陸少宇側坐在椅子上,胳膊搭在椅背上吹了聲口哨,“別看了,人都被你看穿了�!�
結果得到一記冷眼。
周年展進行到收尾工作,一星期后正式撤展。
司涂又去了趟醫(yī)院,給外公送點換洗衣物。
樓梯間是兩排六戶電梯。
左手邊電梯上樓,一拐就是外公的高級病房。
司涂站在兩排電梯中間,想了想,轉身進了右手邊的電梯。
到了六樓,看到梁主任的門牌時,她才幡然醒悟自己在做什么。
趕緊回身按了下樓鍵。
梁迅起身送病人出門,瞥見司涂不斷地按著電梯鍵,他插兜走過去叫人,“司小姐又來看外公了�!�
司涂身子一僵,回頭看了他一眼,又看只有他自己,才回過身,點頭,“梁主任您好�!�
可能是她瞥向辦公室的次數太頻繁,梁迅笑瞇瞇道:“季總今天沒來�!�
司涂虛笑否認,“您誤會了,我就是走錯了樓層�!�
說的連自己都不信。
司涂看著梁迅一臉看破的神情,硬撐了兩秒,挫敗懊悔道:“您能別和他說我來過么�!�
保密這種事做醫(yī)生的最在行了。
梁迅驚訝道:“你們怎么說的話都一樣?”
司涂錯愕,“什么?”
梁主任沒再重復,只是指了指走廊盡頭,說:“那天就是在這,因為抽煙,季總還被護士長訓了,你說記性這么好的人,竟然也能忘記醫(yī)院禁煙�!�
梁迅像在說個普通趣事,司涂卻沉默了。
看完外公,司涂鬼使神差的,再一次走到了梁主任那側的電梯等候。
這次梁主任在忙,沒出來,更不能和她繼續(xù)聊趣事。
電梯門開,司涂嘆口氣,抬頭要往里走,身子卻在看到里面站著誰后,死死定住。
季文暻在和她對視。
“來看外公?”季文暻走出電梯。
司涂后退一步,點頭。
剛剛的小插曲讓她錯過了電梯,她只得再次按下鍵,等著電梯上去再下來。
“你呢?”她想了想,問道。
“梁主任�!�
司涂再點頭。
兩人的對話算是到了盡頭。
司涂現在只期望電梯能快點到,趕緊結束掉窒息的氛圍。
片刻后,叮的一聲,電梯到達。
就在電梯門開啟,司涂準備邁步時,季文暻問她:“除了易老,你回來還有別的原因嗎?”
還有么?
有沒有又怎么樣呢。
司涂回頭,嘗試用最平靜的語氣回答,“沒了�!�
隨后匆忙進了電梯。
她背靠著墻,季文暻回過身,看她,嘴角嘲笑,“司涂,你外公在八樓東邊�!�
“這,是六樓西邊。”
“......”
電梯門緩緩合上,阻斷了外面人的視線。
司涂像是再也撐不住,扶著墻蹲下身,緊緊揪著胸前的衣料。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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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司小姐倒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薄�
賽爾美術館正常營業(yè)。
因著周年展的余溫,再借繁星旗下各路明星藝人的出現,賽爾美術館成了著名的網紅打卡地。
雖然是民營,但司涂不看好沖著暴利而去和明星聯(lián)手打造的經營手段。
數量稀少,才顯珍貴。
現在的賽爾,人多的像是逛集市。完全沒了味道。
司涂收回目光,往辦公樓走。
“二哥”和周泰斗的事讓她省去了很多麻煩,美術館的同事對她的指點從明面轉為背地。
司涂無所謂,這些人的看法如何,對她不重要。
她向來只關心自己想關心的。
“項城里能和季家說上話的司家,也就易老了吧,大小姐的外婆,司嫆!”館長在辦公桌后前傾著身子,一臉八卦,“司涂你和大小姐是親戚?”
司家是名門,家里幾代都是藝術家,這樣看來,偏門旁支的司涂能進東白美術館,還認識周仁宗,也不奇怪。
館長笑得合不攏嘴。
司涂抬起目光看了他一眼,又低頭去看桌上攤開的報紙。
館長順著她目光落到報紙上,滿語喜慶:“最近大小姐去繁星太頻繁,也不顧及狗仔了,這幾天頭版頭條啊,全是他們�!�
司涂放在桌下的手握緊。
館長又問:“聽說賽總今年給大小姐準備的生日禮物是任職賽科ceo。司涂,大小姐和季總什么時候結婚�。俊�
館長話說個沒完,像是稻田里的青蛙,聒噪的讓人心煩。
司涂往后撩了撩頭發(fā),不耐道:“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她眉眼冰冷,看的館長一怔。
司涂來的不久,但總是一副與世無爭、怎么樣都行的處事態(tài)度,棘手的任務她來,爛攤子她收拾,不知不覺就給人一種她好像很和善的感覺。
但此刻,館長發(fā)覺,也許司涂根本不是她表現出來的樣子,她把自己的真實性格埋藏的更深。
讓他有一種,他們只不過是人,至于什么樣的人,好人壞人,對她都無所謂,所以她不關心,不在乎,更不會讓他們看到真實的自己。
館長將下個月展覽的畫冊推到她面前,說:“看看�!�
司涂接過,順手抽走筆筒里的紅色簽字筆。
翻開畫冊一一看去,抬手就對不滿意的畫作開始打“X”。
這是她的習慣。
館長愣愣地看著,阻止都來不及。
審閱通過是館長的工作,這本畫冊也是他提前篩選好才制定的。
等她再抬頭時,畫冊上能入她眼的,屈指可數。
看到館長的表情,司涂才反應過來,低頭看了看滿是紅“x”的畫冊,“啊......抱歉�!�
這事得怪徐染,東白美術館的館長。
徐染是典型的商業(yè)頭腦,不懂藝術卻不妨礙她開最大的美術館,沒有錢解決不了的問題。
于是每次開展前,司涂桌上總是成堆的畫作和資料。
但用錢還不夠,徐染求爺爺告奶奶才行。
館長喝了口水,掩飾被司涂否定專業(yè)眼光的尷尬,弱弱地問了句:“這些都不行?”
司涂誠實回答:“都不行�!�
打了巴掌連甜棗都不給,館長臉色有些不太好。
司涂嘆了口氣,畫冊翻到楓葉余暉的那頁,給他看,“展它的意義是什么?因為畫它的人是你們大小姐?”
意圖被識破,館長這下心虛了。
她搖頭,合上畫冊,“臨摹的畫也能被掛上展覽,你們賽爾真是獨一家�!�
“連最簡單的光線處理都做不到,實不相瞞,我幼兒園畫的都比她強�!�
“......”
館長聽出來了,司涂是真的看不上這畫。
其實他也很為難,要說司家?guī)状际撬囆g家,唯獨到了賽傲雪,沒能繼承母親李婉的天賦,反倒跟著賽文強學起了經商。
但她還不肯放棄畫畫,不知在這上面費了多少功夫,但成績確實如司涂所說,很一般。
要不是大小姐時常向他打聽展覽的事,他怕得罪人,也不會出此下策。
看他聽了進去,司涂繼續(xù)往他心里扎,“不是所有畫畫的都能叫畫家,如果不拔高門檻,一旦這種作品能上展,我不保證一年后,賽爾美術館還能有人問津�!�
她尊重作品,更尊重藝術本身。
但館長什么套路,她再清楚不過。
館長沉思兩秒,點頭,“好......”
話音未落,秘書打開門,側身讓賽傲雪進門。
館長和司涂四目相對,手下意識要將畫冊拿走,賽傲雪卻先看到,笑著走過來,“聽說畫冊出來了,我來看看�!�
館長伸手抓了個空,司涂將筆帽蓋上,放到筆筒里。
“這是......什么意思?”賽傲雪拿起畫冊,剛翻了兩頁,嘴角僵住。
館長瞳孔晃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后只好求救地看向司涂。
心想司涂和大小姐好歹認識,總比他好說話一點。
他本意是讓司涂插科打諢找個借口騙過去,誰知司涂一開口,他差點沒原地去世。
“不行的意思�!彼就刻ь^。
賽傲雪轉頭看她,笑容有些凝固。
館長喊了她一聲,司涂沒理,瞥了眼賽傲雪手中的畫,說:“大小姐既然沒那個天賦,還是別勉強了,這畫隨便哪個批發(fā)市場就能買到,何必呢。”
最后三個字輕飄飄,卻分量十足。
館長要心梗了,司涂卻留下窒息的局面退出了辦公室。
關上門,轉身——
季文暻坐在會客的沙發(fā)上看手機,聽到聲響抬起頭。
“......”
司涂發(fā)現,他們總是猝不及防地相見。
季文暻抬起目光的剎那,看到司涂迅速轉了半個身子,想要躲進辦公室,又因為想到什么轉了回來。
這是第三次躲他了。
季文暻幾不可見地抬了下下眼瞼。
小時候總有女孩圍著他轉,他煩,卻也笑著應付,只是眼光里的生人勿近太過強烈,圍在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只有一個還樂此不疲。
從九歲到十九歲。
十年,足以改變一個人的習慣。季文暻接受了這只小尾巴。
“季文暻,放學你要來接我!”
“數學老師的作業(yè)好難,你幫我寫吧,嗯?求求你了季文暻�!�
“我為什么要叫你哥哥,有血緣關系才叫哥哥,我長大了要嫁給你,才不要叫你哥哥!”
“二哥�!�
司涂不想進辦公室,只好硬著頭皮走過去叫人。
這聲稱呼一腳將季文暻從回憶中踹了出來。
他茫然抬頭,突然問:“你為什么叫司涂?”
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司涂看了他兩秒,說:“這名字適合我。”
“怎么適合?”季文暻不依不饒,“哪個tu?”
好久,司涂答:“糊涂的涂�!�
“糊涂?”季文暻低聲重復,音調和從前道時一樣令她動心。
“什么糊涂?”
“人生過的糊涂?選擇做的糊涂?還是,哪段感情,讓你覺得糊涂?”他笑,卻笑不達眼底。
“也許......都有吧�!彼就縿e開目光。
季文暻點頭,嘴角向上,“司小姐倒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從司涂認識他起,就發(fā)覺這人出奇的愛笑,像戴了面具,不開心笑生氣笑,厭煩也笑,真正開心的時候卻只是淡淡勾著嘴角。
好像什么都不會影響到他的情緒,心里藏著所有事。
司涂實在無法想象那通越洋電話里,季文暻是如何歇斯底里質問她憑什么丟下他的。
心像是被泡在缸里發(fā)酵,有些酸,有些脹。
“......”
沉默被開門聲打斷,賽傲雪快步出來,臉上的笑意在看到司涂和季文暻面對面時收回。
她小心地看了眼司涂,對季文暻說:“暻哥,我爸回來了,我要回家一趟�!�
季文暻站起身,“我送你�!�
賽傲雪喜不自勝,點點頭,和館長告別,看向司涂時停頓一下,像是有什么話要說,最后只道:“回見。”
*
賽傲雪快步上樓,滿心歡喜。
賽文強四年間很少回來,今天告知他在家里,她忍不住猜測對方是趁著忙里偷閑為自己補過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