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眾人皆叩首行禮,“吾皇萬歲——”
李延慶未似往常一般叫眾人平身,他走到龍椅邊上抄起手中的奏折就朝李渝砸去。
“朕數(shù)次撥銀修繕長江堤壩,還命你為監(jiān)察御史,到頭來你就給朕看這個?”李延慶大怒道。
李渝跪行至他面前,叩拜道:“兒臣知罪,還請父皇聽兒臣一言�!�
李延慶一甩龍袍坐上了龍椅,怒哼一聲道:“看你還如何狡辯!”
“修堤之事兒臣絕無玩忽職守,工部尚書與武昌一眾官員皆可為證。潰堤后,武昌太守已全力賑災(zāi)救民,受淹百姓,皆搬往上游......”
李延慶一拍龍椅,打斷了他的話,“那照你說,這河堤就自己垮了!”
“兒臣也很疑惑,未到春汛,怎么就有洪水,后來才聽聞......”李渝面露猶豫,遲疑了片刻才繼續(xù)道:“前些日子武昌天象有異,東南星象連角成鳳,似有鳳來儀�!�
說罷,司天監(jiān)監(jiān)正也出列道:“圣上,確有此事!”
一直不吭聲的李淮,此時才問了句:“有鳳來儀是吉兆,怎會有洪水禍事?”
“三皇兄有所不知�!崩钣遐s緊答道,“那洪水在轉(zhuǎn)彎口沖出了座前朝周氏的皇陵,有相師看過,說恰好沖斷了一條隱藏極深的龍脈�!�
李淮心中暗道,果然不出他所料,李渝想用此法,化過為功,只是有他在此,可不能讓李渝這般如愿。
“哦?”李延慶一聽,眼中怒氣稍斂,沉聲問道:“前朝龍脈?”
“正是!兒臣想,于父皇而言,確是吉兆!況且那皇陵中沖出了不少奇珍異寶,邊上的百姓更拾金數(shù)石!”李渝語氣篤定地說。
李延慶不言,前朝覆滅不足百年,時常還有余孽作祟,若是未斬其龍脈,周氏豈不是有再興之機?
李淮見他神色,便知圣上已有動搖,畢竟周氏余孽一直是他心頭大患,不得不說,李渝此招甚高。
“百姓拾金數(shù)石?”李淮出聲問道,“那豈不是可將這皇陵中的金銀用來賑災(zāi)修堤?”
李渝警惕地看了眼他,臉色微變,復(fù)又對龍椅上的李延慶道:“正是如此,兒臣愿請命赴武昌,賑災(zāi)救民,望父皇給兒臣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他說完后,宣政殿一時鴉雀無聲,直到李渝的膝蓋都跪的生疼,才聽李延慶沉聲說了句:“你且退下,容后再議�!�
李渝見此事有轉(zhuǎn)機,懸起的心放了一半,他退回自己的位置上,盯了盯李淮的后腦勺,眼中閃過一絲不忿。
他自是聽出李淮話中的試探之意,若是未有這些金銀,他從何處弄來賑災(zāi)銀兩,若是真有,恐怕李淮又要將其與之前所撥修堤銀兩聯(lián)系在一起。
不過好在,他早有準備......
今日朝上所議之事甚多,武昌水患更是重中之重,各部官員皆領(lǐng)皇命,足足商議了四個時辰,才退朝下殿。
李渝將走之時又被喚去后殿,想必是李延慶心中已有決斷,卻不好當著滿朝文武的面道出。
李淮心有所思地走下白玉臺階,卻不想又被李清喊住,他此時才想起,方才在殿中,李延慶竟絲毫沒留意到李清痊愈的腿疾。
“九弟何事?”李淮問道。
李清的笑容有些局促,“無事,想著許久未見三哥,說說話也好,父皇與五哥都顧著朝政,懶得理我�!�
他未跛足前與李淮的關(guān)系并不親近,今日這般舉動,怕是在那兩人處受了冷落的緣故。李淮心下不虞,他倒成了能解憂的好兄長了?
還是說他無記憶的這兩三年間,與李清的關(guān)系進了些?
隨即他便否決了這猜測,與元思蓁不同,李清這人他早就看透,斷不可能與其交好。
“弟弟這一年都在江南,不想錯過了你的大婚�!崩钋逵指钤挼馈�
李淮微微頷首,“無妨。”
“聽聞皇嫂是位大美人,三哥有福氣�!崩钋甯谒砗蠼又f。
“九弟謬贊。”話雖這般說,李淮心中想的卻是,元思蓁容貌確是不差,否則自己剛醒時,也不會覺得是哪個兄弟送來禍害他的。
李清卻發(fā)出一陣奇怪的贊嘆聲,“我在坊間也聽了不少三哥與嫂嫂的韻事,實是沒想到,三哥原來是喜歡這般女子。以前還以為,三哥定會娶魏尚書家的婉華姑娘呢!”
李清使出渾身解數(shù)與這個一向待人冷淡的三皇兄攀談,卻不知這正好也是李淮的一樁未解心結(jié)。
這位魏氏婉華知書達理,在京中享有佳名,圣上也曾起過將其許配李淮的念頭,只是后來李淮鐵了心要娶元思蓁,便只好作罷。
但魏尚書卻因此遷怒李淮,不再與其來往。
許是想到在這殿前跪了三天三夜求娶元思蓁一事,李淮也不曾察覺,自己瞄了眼白玉階,嘴角勾起了一抹淡笑。
第35章
酒壯人膽
與李淮全然不同,元思蓁……
與李淮全然不同,
元思蓁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她醒來時還刻意蒙著臉,瞄了瞄李淮在不在房中。
好在房中空無一人,
她這才掀開被子起身,喚了玉秋進來梳洗。
自那次在洪福寺元思蓁假借丟玉佩發(fā)怒后,
玉秋在她面前就有些拘謹。可元思蓁后來與她倒了次歉,
又漲了她例銀,
這丫頭就將此事完全拋在了腦后。
“王妃今日想要什么樣的發(fā)髻?”玉秋語氣歡快地問。
元思蓁原是想說隨意,
忽然想起呂游櫻今日約了她上街,要給李淮置辦生辰禮物。
“簡單點的就好。”元思蓁想著出門在外,太過復(fù)雜的發(fā)飾行事不便。
誰知玉秋卻給她弄了個垂面墮馬髻,
還插了支銀鎏金釵,眼見她還要貼上花鈿,元思蓁連忙阻止道:“夠了夠了,
這發(fā)髻我連跑都不敢跑,
面上就別貼了�!�
“不是王妃要簡單點的嘛?”玉秋疑惑道。
“是簡單點,但我想的是......”元思蓁原本想說就盤個發(fā),
但見玉秋眼中閃過一絲委屈,連忙改口道:“我想的也是這般�!�
因著這墮馬髻,
元思蓁一路在馬車上都不敢歪腦袋,生怕一搖晃,發(fā)髻就散了下了。
好不容易到了與呂游櫻相約的東市,她一下馬車,
就見呂游櫻在樹下朝他招手。
“表嫂,
你可讓我好等�!眳斡螜淹焐纤氖钟H昵地說。
元思蓁下意識扶了扶發(fā)髻,朝她微微一笑,“你可有想好要買什么?”
“還未有頭緒,
原本還想要姐姐也來的,可是近日......”呂游櫻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道,“姐姐正籌劃著和離一事�!�
自上次人皮蠱一事,呂家大娘子對夫君極是失望,況且她想要和離也不是難事,秦國公府的大娘子自是不愁再嫁的。
元思蓁想起那宋郎君的做派,也極是贊成呂大娘子的決斷。
“哎......可惜就是,祖父這下對讀書人都沒了好感,可我還想著嫁個風(fēng)流才子呢!”呂游櫻嘆了口氣道。
“到時候你喜歡,國公大人怎會攔著�!痹驾枵{(diào)笑道,若她知道呂游櫻在說這風(fēng)流才子時,腦海中想的居然是凌霄撐傘淡笑的臉,定會立刻阻了她這想法。
兩人結(jié)伴在東市逛了許久,金銀玉飾、綾羅綢緞的店都進了個遍,就連幾家西域行商的小鋪面也沒有放過。
呂游櫻終于挑中了一對雕花銀匕首,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又憂心這禮物太隨意。
元思蓁好笑道,“你未出閣,能送王爺生辰禮,已是一片心意,他怎會還嫌棄?”
“那就好�!彼隣恐驾柰刈�,卻見路旁的一座名為“淮南記”的小飯館外排滿了要進去的人,“這是新店不成?以前未曾見過�!�
店小二見兩人駐足,連忙上前招呼道,“小店是新開的鮮膾店,都是極新鮮的,還有各色淮南小菜,兩位娘子可要來嘗嘗看?”
呂游櫻立刻來了興致,“還以為只用永樂樓那樣的大店才做得了鮮膾,我倒真要來試試!”
兩人在店門前等了一小會兒,就跟著那小二入內(nèi)進了店內(nèi)。
這淮南記外頭瞧著不大,里頭卻足有三層,其中雕飾文雅清雋,想必店家也是個風(fēng)雅之人。
淮南記三樓的一間廂房中,剛下了朝的李清喝著悶酒,他身邊圍著三四個下人,皆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
李清臉色陰沉,他想起方才在大殿上父皇與兄長對他的漠視,眼中閃過一絲戾氣。
他將手中杯盞砸到下人身上,惡狠狠道:“李渝是個什么貨色!不過仗著比我大,這般目中無人!”
與他同桌的皆是京中出了名的紈绔,一人又替他倒了杯酒,安慰道:“堤壩之事他可是大難臨頭,你可要小心別受了牽連。”
“哼!蠢貨!”李清將酒一飲而盡,咬牙罵道。
“也就九皇子你敢這么說蜀王殿下,我們幾個可沒那膽子!”
李清酒勁上頭,在那幾人的奉承之下,不禁有些飄飄然,“以前是我跛足,如今腿好了,有些事還不一定輪得到李渝�!�
桌上幾人皆明他話中之意,卻不好隨意接話,一個膽大的卻說:“本來就輪不到他,現(xiàn)下最前頭的,不是晉王殿下?”
“呵!”李清輕蔑一笑,“他又算什么,被個低賤的商戶女迷得團團轉(zhuǎn),父皇早就沒將他放在眼里了!”
幾人聞言大笑,又開起了些難以入耳的葷話玩笑。李清喝得急,頓感下腹墜脹,便出了廂房要去如廁。
他步伐搖晃,身子如浮在云中,整個人飄飄然的,一時不察,竟在轉(zhuǎn)角處與人撞在了一道。
“不長眼的!”李清剛想出聲罵人,忽覺眼前一亮,只見一烏發(fā)垂肩秋水剪瞳的美人,扶著墻一臉驚慌地看著他。
“表嫂你無事吧?”呂游櫻連忙上前扶住元思蓁,瞪了一眼撞了人還出言不遜的男子。
元思蓁擔憂了許久的發(fā)髻終是被撞散,她聞到眼前人身上濃重的酒氣,思及呂游櫻在此不便惹事,便匆匆將散落的發(fā)絲別在腦后,拉著她要走。
誰知這酒鬼不識好歹,竟還伸手攔住她倆的去路,語氣輕佻道:“哪家卿卿這般曼妙,可愿與我同飲用?”
元思蓁之前行走坊間鄉(xiāng)野,不是沒見過登徒子,但她與李淮成親后,還是第一次在長安城里遇到公然調(diào)戲她之人,不由臉色一變,橫眉冷豎睥了他一眼。
“你這混賬,還不快與我表嫂道歉,不然......”呂游櫻也上前指著李清罵道,她許久之前與李清打過照面,現(xiàn)下卻不甚記得他模樣,只覺這人有些眼熟。
廂房中的紈绔聽到外頭的響動,還好事地走了出來起哄,一人見元思蓁兩人未有男子作陪,也上前調(diào)戲道:“我們李郎君看上你,可別不知好歹,別的娘子都排著隊巴不得做郎君的卿卿!”
李清方才一時嘴快,話出了口又有些害怕這娘子喚人,可現(xiàn)下這么多人撐他,一時□□熏心。他仔細打量元思蓁妝發(fā)衣飾,才意識到她已嫁人,即便夫家富貴,可他李清是個皇子,敢問京城中有誰能爭得過皇子?
這般想罷,李清竟就想伸手去拉元思蓁,誰知還未觸上她的手臂,就覺腳下一重,竟整個人翻倒在了地上。
元思蓁方才趁他不備,使了個絆腳的術(shù)法,想教訓(xùn)教訓(xùn)他。
見他已倒地,元思蓁還想再施個禁聲術(shù),卻見這人極其慌張地捧著自己的腿大喊:“我的腿!怎么不聽使喚!我的腿!”
她連忙拉著呂游櫻退后了數(shù)步,李清在眾人的攙扶下起身后,竟瞪著元思蓁道:“賤婦!竟敢傷我的腿,今日定要你好看!”
非道門中人一般看不出元思蓁出手,可李清酒勁上頭,五感不清,又極其在意雙腿,才以為是元思蓁踹了他。
他身邊的下人見此,要捋起袖子去捉元思蓁。
元思蓁藏在袖中的手飛快掐著法訣,尋思著如何將這群醉漢一次性解決,忽然聽到“噗”的一聲,眼前出現(xiàn)一副五彩斑斕的畫布,將李清一眾擋在后邊。
仔細看去,正是凌霄的油紙傘。
凌霄人還未至,聲已先到,“打住打住。”
他單手背在身后,閑庭信步地走上三樓,笑眼彎彎地看著眾人道:“我這看客未到,怎么就演起來了?”
李清見這人生得一副小白臉的模樣,又似在維護元思蓁兩人,怒道:“爺要這卿卿,關(guān)你何事?你是他夫君不成?”
凌霄連忙擺手,面露一絲惶恐,“這我可受不起!”
“不是就讓開!”李清的下人想上前將油紙傘掀開,沒料想剛碰到傘柄就被覺雙膝一軟,直直跪到了地上。
“呀,如此大禮我更受不起了!”凌霄走到傘邊將其收起。
“是凌霄道長!”呂游櫻在元思蓁身旁驚喜道,看著凌霄的眼神閃動著光彩。
元思蓁止住手中的法訣,心道凌霄怎這般好心出手,就怕這家伙存著想鬧大的心思看戲。
李清只覺凌霄的笑眼中藏著輕蔑,怒火攻心道:“多管閑事,我讓你知道這長安城誰做主!”
他身旁的紈绔也對嗆聲道:“將這小娘子捉了,再給我打斷這匹夫的腿!”
凌霄將傘舉到面前,扭頭對元思蓁說:“我?guī)湍銈�,把自己搭進去了可怎么辦?”
就在那幾人又要撞上凌霄的油紙傘時,忽然從樓下傳來鏗鏘有力的威嚴男聲:“我看誰敢!”
來人元思蓁也認得,正是在常與李淮一同的尉遲善光。
尉遲善光本是在樓下賞味,店家知其龍武軍的身份,便求了他來三樓平息此事。
他原以為只是普通的醉漢鬧事,沒成想剛一上樓見到的卻是滿臉酒色的九皇子李清。
與其對峙的三人中,男的他不認得,女的可是印象深刻,不正是李淮的王妃元氏,和國公府的呂二娘子!
此間狀況,一看便知,可要怎么化解,卻要些本事。
尉遲善光自是要維護元思蓁,不僅是因他與李淮的關(guān)系,更是因為他身為龍武軍左郎將的職責。
他走到李清面前行了個禮,低聲道:“九皇子。”
李清見這人認得自己,看他衣著打扮應(yīng)是個朝臣,先是有些擔憂被人參到父皇面前,又趕快壓下這絲膽怯,不耐煩道:“認得我是誰就快滾,或者你親自將那卿卿給我捉過來!”
“九皇子。”尉遲善光刻意湊到李清耳邊,用旁人聽不見的聲音說:“這位娘子是晉王妃。”
第36章
凌霄辭別
“晉王......”李清……
“晉王......”李清反應(yīng)慢了半拍,
原想再斥尉遲善光,才忽然意識到他所說的“晉王妃”是何意。
“你說什么胡話?”他還覺這多管閑事之人是在唬他,扯了扯嘴角道。
尉遲善光從袖中掏出龍武軍左郎將的令牌,
“屬下并未胡言,還望九皇子莫要為難在下。”
李清見令牌時酒立刻醒了大半,
他瞇著眼看向元思蓁,
想起聽人說過晉王妃有沉魚之姿,
迷了李淮心竅,
這般長相確是.......
他腦中忽然閃過他三哥的狠辣行徑,只覺膝蓋微微發(fā)軟,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屬下送殿下回府?”尉遲善光眼尖,
上手扶住李清。
“不了.....”李清心中打鼓,他咽了咽口水又問,“真是?”
尉遲善光點頭不語。
李清連忙讓身旁的下人架住自己,
神色恍惚地就要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