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不能摸,看看總可以吧。
她走上前,低頭看向紙帶托起的紅色折扇,端詳起了扇面上的神秘花紋,耳邊聽到一聲短暫的“無思無慮始知道”,腦中的想法被一種玄而又玄的道韻驅(qū)散了一瞬。
但這聲音轉(zhuǎn)瞬即逝,下一刻,李晝便從恍惚中清醒過來。
她眨了眨眼,在一陣刺耳的鬧鈴聲中,從床上坐起身。
她昨晚,好像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
夢醒前,好像有人大聲喊著“劍俠大人”“殿下”之類的話。
居然還是個穿越夢。
高中生李晝搖了搖頭,懷疑自己是看多了,看了眼床邊的鬧鈴,關(guān)掉鬧鐘,穿好衣服,在媽媽任應(yīng)月的催促下沖進衛(wèi)生間。
她坐在馬桶上,努力了好久,也沒能成功上好大號,她該吃點素了,按下沖水鍵,李晝愁眉苦臉地想。
任應(yīng)月在衛(wèi)生間門口說:“要不吃點火龍果吧,吃了就不便秘了。”
李晝刷著牙,本來想問火龍果在哪,話一出口,不知怎么就變成了:“你不知道我最討厭吃火龍果了嗎?”
她吐掉泡沫,覺得媽媽連自己喜歡吃什么都不記得,好傷心,背上書包,眼淚汪汪地跑出了家門。
任應(yīng)月追到樓梯口:“那今晚帶你去吃烤羊腿、烤豬蹄、烤玉米、烤面筋、烤土豆和花甲粉絲!”
都是她愛吃的!可也都是現(xiàn)在不能吃的。
李晝更難過了,她都便秘了,媽媽還要報這些她不能吃的,她決定,今天要叛逆一天,不再喊媽媽,而是喊老媽。
“老媽我去上學(xué)了,晚上回來再說!”
再不高興,話也不能說太死,要是晚上有胃口了,她還是愿意吃燒烤的。
任應(yīng)月扶著樓梯,死死盯著李晝越跑越遠的背影,面色凝重地回到房間,走到了一尊神像前。
這神像頭戴鳳冠,肩背間披一條飄逸帛巾,手執(zhí)玉圭,腳踩萬頃波濤,站在蓮花之上。
臉上蒙了一層淡黃紗巾,視線被隔絕在紗巾之后,頭頂還有一行字:
月亮與太陽并稱雙曜,可現(xiàn)在,尊號中的“素曜”二字消失了。
“星君……求您告訴我,我該怎么做,才能維持住這片記憶錨點……”任應(yīng)月想起李晝滿臉的排斥,強忍著不安,向神像臉上的紗巾伸手,想把這層蒙蔽了星君視線的紗巾揭下來。
指尖碰到紗巾的一瞬間,一股巨力從紗巾上噴涌而出,轟然打在了任應(yīng)月的身上。
她整個人倒飛出去,砰的一聲撞碎了臥室門,倒在了一堆木頭碎片中。
李晝踩著上課鈴走進了教室,好朋友謝靈微正在玩塔羅牌,神神叨叨地嘀咕著什么,李晝正想問問她,能不能給她算算,什么時候她才能正常拉屎。
班主任領(lǐng)著個俊眉修目、氣質(zhì)特別的女生走了進來,在陡然響起的竊竊私語聲中,拍了拍手掌:“大家都來認識下,這是我們班今年的轉(zhuǎn)校生……高同學(xué),你自我介紹下吧�!�
“好的老師�!迸抗獠唤�(jīng)意掃過李晝,“大家好,我姓高,叫高從煦,大家可以叫我阿煦�!�
第102章
李晝開始擔(dān)心自己回不了家了。
轉(zhuǎn)校生坐在了李晝身邊,
李晝望著身旁的空位,疑惑地撓了撓頭,她怎么記得她是有同桌的。
她心不在焉地對著新同學(xué)點了點頭,
戳了戳還在玩塔羅牌的謝靈微后背:“談?wù)涯兀俊?br />
咦,談?wù)咽钦l?她怎么脫口而出這個名字。
她之前的同桌嗎?
謝靈微轉(zhuǎn)過身,
抬起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頭發(fā)亂得不成樣子,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她回老家了,你不記得了嗎?”
李晝認真回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她老家在哪,
我們可以去找她嗎?”
既然會記得,
一定是很要好的朋友吧,李晝心想,隔得再遠,只要有心,就一定能再見面。
謝靈微沒有回答,忽然把手里的塔羅牌放在了李晝面前。
李晝低頭看去,只見牌面上畫著一輪太陽,太陽下方,
頭戴花環(huán)的孩子騎著馬,臉上洋溢著純真甜美的笑容。
牌面最下方寫了兩個單詞:
這是一張?zhí)柵啤?br />
這張牌在李晝面前是正位,對李晝的前桌謝靈微來說,
卻是倒立的逆位。
正位的太陽代表著歡樂與幸福,
逆位的太陽卻象征著黃昏即將到來,
消沉、失敗、沒有希望。
李晝還在研究塔羅牌,
謝靈微握住了她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李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連我的名字都忘了?我當(dāng)然叫薛靜真啊。”
“對,靜真,
你叫薛靜真�!�
“謝靈微,黑板在你背后是吧?”
講臺上的班主任不悅地敲了敲黑板。
謝靈微本來還想說什么,這下也只好收起牌,轉(zhuǎn)了回去。
李晝托著腮,望著她的背影,感覺好朋友好像有什么心事。
她努力回憶最近發(fā)生過什么事,腦子卻暈乎乎的,可能是昨晚做的夢太耗精神,沒一會兒就昏昏欲睡,小雞啄米了。
“……所以這一題應(yīng)該怎么做?”
班主任的聲音,忽然在李晝耳邊響起,她猛地驚醒,一抬頭,班主任已經(jīng)離她兩步遠,嚴肅的臉上,有種洞若觀火的了然。
李晝嚇了一跳,什么題,哪里有題。
“薛靜真,你來回答一下�!�
班主任還是說出了她最害怕的那句話。
李晝磨磨蹭蹭站起,眼睛四處張望,謝靈微做了個轉(zhuǎn)身的姿勢,但在班主任的注視下,不得不轉(zhuǎn)了回去。
一張寫滿了解題步驟的草稿紙,從她旁邊平移了過來。
她愣了愣,眼睛一瞟,新同桌正對著草稿紙努嘴,意思不言而喻。
李晝連忙對著草稿紙,把上面的解題步驟自信復(fù)讀了一遍。
班主任聽著聽著,放下了手里的教鞭,點了點頭說:“回答得很好,坐下吧……下次聽課眼睛睜大一點�!�
轉(zhuǎn)校生的仗義之舉成功俘獲了李晝的心,到了中午吃飯時,她主動開口邀請:“要不要跟我和謝靈微一起去食堂?”
謝靈微重新扎了下頭發(fā),看起來精神不少,遞出一張寫著“談?wù)选泵值男@卡:“你卡里存錢了嗎?沒錢的話先用談?wù)训陌��!?br />
高從煦和她對視了片刻,接過校園卡,掛在了脖子上:“我本來還想找人問問這里的規(guī)矩。謝謝你們�!�
上個學(xué)還講什么規(guī)矩,李晝揮揮手:“不用謝,大家都是好朋友。”
她笑瞇瞇看著兩人,兩人沉默須臾,也笑著點了點頭。
“是啊,我們是朋友�!�
“不管出什么事,都不會分開的好朋友�!�
……
學(xué)校附近新建了一座文昌星君廟,好多學(xué)生吃完飯就過去拜拜,謝靈微問李晝感不感興趣。
李晝好奇地說:“祂管什么的?”
“考試和功名�!�
那必須去了。
班主任上午就通知了,下午會有一場臨時測驗,考不到90的統(tǒng)統(tǒng)留堂,什么時候考到90什么時候才能回家。
雖然李晝覺得,以自己的聰明才智,考個90分還不是輕輕松松。
但有人保佑,總比沒有好。
高從煦說自己剛來,還不熟悉環(huán)境,正好跟著她們?nèi)フJ認路。
三人便結(jié)伴同行,一起前往星君廟,路上順便買了文昌星君喜愛的祭品:蔥、扇、筆和塞了四枚硬幣的紅包。
剛走到星君廟門口,李晝就聽到了一聲刺耳的剎車聲,一輛載滿貨物的泥頭車朝著她們?nèi)酥睕_了過來。
“小心!”
謝靈微一把推開了李晝,笨重的泥頭車卻也同時猛打方向,變換后依然直沖著李晝撞過去。
李晝心跳驟停,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身下的影子劇烈晃動,一條又一條扭曲的觸手不受控制地冒出。
謝靈微大聲說著什么,她的聽力卻好像出了問題,和這個世界隔了一層幕布,聽不到,也聽不懂。
時間仿佛被人為拉長,短暫的一秒鐘變得無比漫長,無邊黑暗出現(xiàn)一瞬,又迅速消失,李晝茫然轉(zhuǎn)頭,眼前的場景像是一張正在褪色的水墨畫,風(fēng)馳電掣的泥頭車迎面而來。
她會死嗎?
李晝隱約想起,她好像已經(jīng)死了。
不對,死的不是她,是她的好朋友薛靜真……咦,那她是誰?
她不是薛靜真,她是……
就在li這個首字母即將出現(xiàn)在腦海中時,一道矯健的身影擋在了她的面前。
是新同桌高從煦。
她握著剛買的扇子,挽了個扇花,另一只手摟住李晝的腰,帶著她旋身而起,腳不點地掠出數(shù)十米。
落葉擦過李晝臉頰,疾風(fēng)揚起她的發(fā)絲,癢癢的觸感讓她找到了些真實感,狂跳的心臟平復(fù)些許,腳下的陰影悄然收攏,雖然還有些猙獰,至少不再瘋狂擴大。
“轟!”
泥頭車沖進花壇,一頭撞在后頭的電線桿上,高壓線垂落,滋啦一聲爆出巨大的電火花,沒一會兒就點燃了整輛車。
藍天、白云、綠樹、火光,所有鮮明的色彩回來了,李晝眨了眨眼,再次看到了真實的世界。
呸呸呸,怎么能在心里詛咒自己死,她可不會死。
有人急忙取來滅火器,對著泥頭車噴出白色泡沫,車身覆上一層雪白,火勢漸漸變小。
謝靈微沖到李晝面前,一把抱住了她:“靜真,還好你沒事,你不能再出事了,絕對不能。”
高從煦聽到這個“再”字,眉眼微動,剛想說什么,卻忽然被蜂擁而上的同學(xué)淹沒。
“你會輕功?剛剛那是飛起來了吧?我的天啊。”
“方不方便透露下在哪學(xué)的?我就說武俠不是編的,世界上真的有功夫!”
“所以你是什么隱世家族的傳人嗎?怪不得高三了還轉(zhuǎn)學(xué),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任務(wù)?”
高從煦哭笑不得,一邊解釋,一邊穿過人群去看李晝和謝靈微,見謝靈微盯著李晝看了一會兒,拉起她,繞過泥頭車,沖向星君廟,忙說了聲:“下次再聊�!笔掌鹫凵龋瑪D出人群,跟了上去。
李晝跟著謝靈微邁進星君廟,看到了一身襕衫的高大神像,戴著幞頭,模樣俊俏,左手持筆,右手執(zhí)書,風(fēng)姿翩翩,氣宇軒昂。
神像下方寫了一行字:
“你聽到了嗎?”謝靈微的聲音還帶著劇烈奔跑后的喘息,卻一刻也不停地急切問道,“好像有人在念著什么�!�
李晝以為她是聽不清才問自己,側(cè)耳凝聽了片刻,還真有人在念書,聽聲音,似乎還是個孩子:“他們在念的是,‘無思無慮始知道’……”
“還有呢?”
“無處無服始安道……”
“還有呢?”
李晝納悶地看了眼謝靈微,她怎么一句都聽不清啊,李晝本來都不想繼續(xù)念了,見謝靈微眼里滿是期待之色,只好包容她這一回:“無從無道始得道……”
“這是最后一句了啊�!�
她說這話時,并沒有注意,隨著她的誦念,星君神像傳來一股無形的、玄而又玄的力量,這力量落在了她的身上,令她身下晃動的猙獰影子徹底安靜下來,完全拘束在人形里。
謝靈微握緊的拳頭這才松開了些,因為指甲掐得太過用力,幾滴鮮血從掌心滴落到地上。
大殿門口,疾步而來的高從煦腳步一頓,目光掠過這幾滴鮮血,若無其事移開。
謝靈微猛地轉(zhuǎn)頭,看到是她,松了口氣,接著想起剛才的事,抱歉地說:“我,我們急著來拜文昌星君,忘了跟你說一聲�!�
“沒事。”高從煦微微一笑,遞出折扇,“祭品還需要嗎?”
謝靈微看了眼星君神像,遲疑一瞬,李晝已經(jīng)開開心心接過折扇,帶著其他幾件祭品一起,走到了神像面前。
她剛準(zhǔn)備拜下去,就聽到一聲:
“啪嗒�!�
神像手里的毛筆掉了下來。
李晝:“?”
李晝仰起頭,觀察了片刻,這神像還是個繡花枕頭,表面上做得挺精致,其實油漆都裂開了。
不過,她又不是那種看神下菜的人,就算這個文昌星君看起來實力不太行,她也不會嫌棄祂的。
李晝整理了下儀容,再次下拜。
隨著她的身體向前傾倒,又是一聲“啪嗒”,神像右手握著的書卷也掉了下來。
李晝:“???”
李晝直起身子,發(fā)現(xiàn)神像表面的裂縫越來越多,可能是因為屋頂漏水,眼眶里還蓄積了許多雨水。
這座廟是年久失修了嗎?文昌星君是不是混得有點慘啊。
謝靈微嘴角抽了抽,拉起李晝說:“你還是別拜了,祂受不起�!�
“為啥?”李晝不太明白。
“很明顯,你的智慧已經(jīng)超過了文昌星君�!敝x靈微一本正經(jīng)地說,“祂被比自己還聰明的人拜了,覺得受之有愧�!�
這個理由……會有人相信嗎?
已經(jīng)意識到李晝的身份恐怕不一般,高從煦沒有貿(mào)然開口,只是默默看了眼謝靈微,謝靈微做了個“待會兒再跟你解釋”的表情,忐忑地望著李晝,心里也沒底。
李晝說:“原來是這樣,早說啊。”
高從煦:“……”
謝靈微:“……”
兩人對視一眼,簇擁著恍然大悟的李晝離開了星君廟。
管她是怎么信的,總之信了就好。
三人離開后,大殿內(nèi)安靜了一會兒,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起了啜泣聲,一行行淚水從神像眼眶里流了下來,一道孩童的聲音抽抽搭搭地說:“太陰你在看嗎?有空的話能不能跟祂說說,別拜咱們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