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馬嬸子?”陳保國的這番話,陳遠川注意力只集中在了“馬嬸子”三個字上,這里面竟然還有馬嬸子的事兒。
“可不是,馬嬸子也說就是這么回事,她說她先去了知青點,結(jié)果許知青不在,她又四處轉(zhuǎn)了轉(zhuǎn),這才在山腳下找到人的,就把許知青叫走了。”
“這樣啊,那大伯你打算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都鬧出人命了,想蓋也蓋不住,我已經(jīng)讓人去鎮(zhèn)上報公安了。”說到這里,陳保國也是發(fā)愁,出了這樣的事兒,他這個大隊長怕是首當其沖,別指望有好果子吃了。
接到報案后,公安來得很快,先是對趙瑞進行了個基本的尸檢,確定他是因為受傷昏迷后,在急速寒冷的環(huán)境下,快速失溫而死的。那他又是怎么受傷的呢?
負責經(jīng)辦這起案件的原公安首先就找上了許瑤,許瑤卻是一問三不知,堅稱自己走之前,人還好好的。
“你說的馬嬸子,她大晚上的找你什么事?”
“他的兒子陳來寶對我有意思,這個大隊里的人都知道,馬嬸子說,自打我和趙瑞在一起后,陳來寶就茶不思飯不想的,動不動就在家里鬧絕食,昨晚上又沒吃飯,馬嬸子實在看不過眼了,這才來找了我,想讓我去勸勸他,不過我沒答應,大晚上的我一個有對象的女同志,去見另一個男同志也不太合適。再加上后來開始飄雪了,我就回知青點去了,我以為趙瑞早就回去了的,所以就直接回屋睡覺了。早知道……我就去男知青那里問一問了�!闭f著說著,許瑤又開始啜泣起來。
“那你知道趙瑞跟什么人結(jié)過仇嗎?”
“沒有的,趙瑞并不是個特別高調(diào)的人,平時也沒見他跟什么人發(fā)生過爭執(zhí)�!�
原公安抬頭看了許瑤一眼,斟酌了下措辭:“恕我冒昧,根據(jù)我們了解的情況,許知青你來到大隊后,對你有好感的男同志好像不少,趙瑞相貌平平,在各方面都不是很出彩,你為什么會跟趙瑞在一起呢?”
許瑤哭聲一頓,沉默了片刻,咬了咬牙道:“因為趙瑞許諾我可以帶我一起回城,你們可能不太了解,趙瑞的家境不錯,他家里已經(jīng)在想辦法幫他找關(guān)系回城了,我們倆又同是海城出來的,趙瑞說可以讓他家里人想想辦法,把我倆一起弄回去�;谶@種種考慮,我才答應和趙瑞在一起的,我知道你們可能會覺得我現(xiàn)實了點,但我一個女同志背井離鄉(xiāng)來到這里,總要為自己多打算打算不是嗎?”許瑤又抹了把眼淚。
“所以公安同志,你們不用懷疑我會傷害趙瑞,那是不可能的,我比任何人都盼著他好,他如今這一出事,我回城的希望算是徹底沒有了,所以我怎么可能會害他。”
許瑤這話乍一聽還真沒什么毛病,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哪怕趙瑞真能帶她回城,她也不愿意跟趙瑞在一起,明知道趙家就是秋后的螞蚱,要不了多久就被清算了,許瑤躲著趙瑞還來不及呢,哪愿意真跟人好。
她會和趙瑞處對象,完全是被趙瑞威脅的,也怪她太過大意了,沒想到陳遠川受傷那事兒時隔多日還會再被翻出來,是以趙瑞乍一提起時,沒控制好表情,露出了行跡,這才被趙瑞抓住了把柄的。
那趙瑞就跟一條毒蛇一樣,平時不聲不響的,卻待在角落里伺機而動,隨時準備撲上來給你一口。這幾個月來,光是應付他,就耗費了自己全部心力,昨天晚上更是……當著公安同志的面,許瑤沒再繼續(xù)想下去。
原公安他們找許瑤了解過情況后,又在隊里走訪了一圈兒查找線索�?上ё蛲砩蟿偤孟铝藞龃笱�,把那水溝旁的痕跡都給覆蓋住了。而且同樣因為下雪,大伙都睡得比較早,也沒什么人出門。不過一圈兒詢問下來,還是讓他們找到些信息。
陳遠川被公安找上門的時候很是意外,著實沒想到趙瑞的事兒還能跟他扯上關(guān)系,要知道他跟趙瑞連話都沒說過。
“因為趙瑞同志出事的地點是在后山角下的水溝里,而有人提供線索說,你昨天晚上去后山了,所以我們想問下,你昨天晚上去后山了嗎?”
“沒錯,我昨天晚上確實去了后山。”陳遠川在這一點上并沒有撒謊,興許不止一個人看見他去后山了,要是在這上面說了假話再被查出來,那不是更可疑了嗎。
“那你大晚上的去后山做什么呢?”
“我,我想我爸了,去后山墳堆里陪他說會兒話�!标愡h川又一次把陳愛國這個工具人搬了出來。
原公安被這個回答噎住了,一時沒說話。
陳遠川看原公安的表情就知道人家大概不相信,可他也沒辦法,他總不能說自己去后山是為了抓野雞和兔子,給他媳婦慶祝升級吧。雖說這么說了,后果可能怎么也比被懷疑害了人強,可那趙瑞的事兒本來就跟他沒關(guān)系,能少點麻煩還是少點麻煩的好,他可沒忘記還有個李二牛時刻在一旁等著揪他們家小辮子呢。
只是他想得挺好,在原公安聽來就不是這么回事了,反而加深了對陳遠川的懷疑,只因這理由也太扯了。
“你是說你大冬天的晚上,一個人跑到后山墳堆那兒,去祭拜你父親了?”
“也算不上正式的祭拜,就是陪老頭說會兒話。我知道你們可能不太信,但你們可以去問問我家里人,還有隊里的好些人都知道,我經(jīng)常上后山去陪我爸聊天,而且我這人膽子大,也不是頭一回晚上去了�!�
看陳遠川說得信誓旦旦的,原公安將信將疑,這點有待考證,便先放下不提了,而是又換了另一個問題。
“那你對你們生產(chǎn)隊的知青許瑤是什么看法?”
“�。课覍λ苡惺裁纯捶�,我跟她也不太熟。”陳遠川是猜測許瑤有什么奇遇,所以對她多關(guān)注了點,但這肯定不能說,說了也沒人信。
“有人看見你們兩個人私下里說過話,你還給許瑤同志送過雪花膏,這還是不太熟?想明白了再說,你去過后山,這就意味著你經(jīng)過了案發(fā)現(xiàn)場,現(xiàn)在還有作案動機,所以你……”
“等等,等等!”
原公安正打算拿出他們審訊的技巧,再嚇唬陳遠川兩句,就被陳遠川打斷了。
“公安同志,你等一下,你說我昨晚去了后山,經(jīng)過了案發(fā)現(xiàn)場還說得過去,但是我有什么作案動機?”
“一個男同志私下里給一個女同志送雪花膏,總不會是無緣無故的,通常情況下只有對一個人有好感才會這么做。所以你是不是因為趙瑞和許瑤在一起了,這才對他心生嫉妒,昨晚見趙瑞一個人落了單,便砸傷了他,將他推下了水溝?”時間、地點、動機都有,原公安會懷疑陳遠川也是情有可原的。
“公安同志,一個男同志給一個女同志送雪花膏,確實不會是無緣無故的,但還有另外一種不通常的情況,那就是替別人轉(zhuǎn)交的�!�
陳遠川簡直無語至極,就那許瑤搞得一出接一出的,一看就不是個正常人,他怎么可能會看上許瑤。隨即他就將放電影那天晚上,陳來寶怎么讓陳冬冬轉(zhuǎn)交雪花膏,陳冬冬又是怎么給錯了人,陳遠安又來找了自己等等一系列事情都說了。
“真正對許知青有意思的人是隔壁的陳來寶,我就是個給我兒子擦屁股的。你們可以去問問陳來寶、陳遠安,還有我兒子,他們都能給我做證,我可是有媳婦兒的人,我對那許瑤真的一點意思都沒有,更不可能因為嫉妒去害了趙知青。我就是點背剛好在昨晚去了后山而已,但我也沒注意水溝那邊,后山腳下那么大片地方呢,誰知道趙知青那會兒出事兒了沒有�!�
聽了陳遠川的解釋,原公安頗為意外,沒料到這么一個雪花膏竟然還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經(jīng)過了這么多人的手,不過這樣說來,陳遠川確實就不具備作案動機了。
原公安從陳遠川那里出來后,按照陳遠川所說的話,挨個求證了一遍,問到陳來寶時,陳來寶也承認了那雪花膏是自己買的,在放電影那天晚上托了陳冬冬轉(zhuǎn)交,不過先是許瑤掉進了地道里,后來他又跟李二牛鬧出了丑事兒,弄得他根本就沒顧上去找許瑤,再加上許瑤沒多久還跟趙瑞在一起了,他就徹底把雪花膏這一茬兒給忘了,現(xiàn)在聽原公安問起才說了出來。
他卻沒注意到馬嬸子跟陳桃子聽了他的話后都變了臉色,不過馬嬸子很快就掩飾住了,陳桃子則尷尬地向原公安解釋道:“公安同志,我真不知道雪花膏是我弟買的,他壓根就沒告訴我們。”
陳遠川給許瑤送雪花膏這件事兒,本來就是陳桃子向公安同志反映的,她是真以為陳遠川對許瑤有意思。
原公安看向陳來寶,陳來寶點頭附和:“對,因為我媽不讓我給許知青買東西,我就瞞著沒說。”既然公安同志都問起了,想瞞也瞞不住了,只是他不太明白趙瑞的事跟雪花膏有什么關(guān)系。
“你這孩子也是的,還騙我說錢都買了點心,原來又去買雪花膏了,買就買吧,還不告訴我們,這可不就鬧出了誤會�!�
馬嬸子教訓完了陳來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沖著原公安道:“公安同志,雪花膏的事兒是我們搞錯了,不過我昨天確實聽見了陳遠川的媳婦問他是不是去了后山,陳遠川也承認了�!�
原公安之前來走訪調(diào)查的時候,是馬嬸子私下里向他提供了陳遠川去過后山這個信息,而且最先說起陳桃子看見了陳遠川給許瑤送雪花膏這件事的也是馬嬸子。
原公安點點頭,去后山這事兒陳遠川自己都沒否認,雪花膏事件則純屬烏龍,他現(xiàn)在也搞明白了,是陳來寶對許瑤有意思,瞞著馬嬸子母女買了那盒雪花膏,轉(zhuǎn)了一圈,經(jīng)由陳遠川的手送給了許瑤,卻又意外被陳桃子看見,回來告訴了馬嬸子,于是母女兩人便以為是陳遠川喜歡許瑤。
這么一盒歷經(jīng)波折的雪花膏,原公安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不過不管怎樣,陳遠川的作案動機是不存在了,而陳遠川所說的去后山是為了陪陳愛國聊天這么個奇葩理由,原公安問了一圈,周圍人竟然還都覺得很正常。
陳遠川的家里人都說陳遠川跟他爸陳愛國關(guān)系特別好,時不時就上后山墳堆找他爸,有時候一待就是一天,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了。而大隊里的人竟也有不少知道這事兒的,據(jù)說有一個夏天的晚上,陳遠川就上后山墳堆去過,還因此掉到水溝里傷了腦袋,跟趙瑞掉的還是同一個水溝,這都是些什么事兒?
哪怕陳遠川的理由再奇葩,有這么多人給他做證,原公安也沒理由再懷疑他。
想到這里,原公安又問陳來寶:“你昨天晚上出去過嗎?對趙瑞同志搶了你的心上人,你就沒有什么怨言嗎?”
既然雪花膏是陳來寶送的,許瑤也提到過陳來寶喜歡自己,那按說陳來寶也是有動機的。
“我……”陳來寶沒想到原公安會突然問到他身上,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
“公安同志,你可以上大隊里去問問,許知青長得好看,隊里喜歡她的男人不是一個兩個,來寶他確實是不太接受得了許知青和趙知青處對象的事,因為這個,這段時間吃飯都沒胃口了,但也不至于因此就害了趙知青�!瘪R嬸子趕忙替陳來寶解釋了下。
“對,對,我就是在家里生生悶氣,他倆都在一起好一段時間了,我可什么也沒做過,再說了昨晚上我也沒出過門�!标悂韺毐举|(zhì)上就是個窩里橫,天天在家里摔鍋砸盆的,卻不敢真的做什么。
原公安聞言沒再說什么,如果喜歡許瑤的人不少,那確實都有作案的嫌疑,關(guān)鍵得找到證據(jù)才行。
但公安們調(diào)查了好幾天,也沒找到其他線索證明是愛慕許瑤的人所為。而唯一跟趙瑞牽扯較深的許瑤,公安們后來聯(lián)系趙瑞的家里人時,也證實了趙瑞確實跟他家里人提出了,讓他家人想辦法把許瑤也弄回城,這么看來許瑤確實也沒有動機,而且她一個女同志先天體力處于弱勢,想要傷到趙瑞,再把趙瑞推下水溝,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說了,還有馬嬸子給她做證呢。
案件就此陷入了僵局,原公安等人并未再取得什么實質(zhì)性的進展,便也只能暫時擱置了。
第33章
那天原公安他們走后,
陳遠川仔細琢磨了一下,總覺得公安會找上門不是那么簡單的事兒,如果說昨天晚上他去后山被隊里的人看見了,
告訴給了公安,
這倒也說得過去,畢竟他確實從山腳下經(jīng)過了。
可是他給許瑤雪花膏的事兒又是誰說的?喜歡許瑤的人那么多,
他從沒往許瑤面前湊過,
就算給雪花膏那天被人看見了,從作案動機考慮,怎么也不應該先想到他,
正常人首先想到的不應該是陳來寶嗎?那又是什么人把他給許瑤雪花膏的事兒告訴了公安的?
總感覺是有人在刻意往他身上引導,
真說起來這個也不難排除,
隊里看不上他們家的人或許挺多,
但真見不得他好,
整日盼著他倒霉的,
還真沒有幾個。
一個就是隔壁那一家子,上回陳來寶跟李二牛的事件過后,隔壁就是再傻也知道是他干的,
何況那馬嬸子可是個能耐人。
再一個就是李二牛一家,李二牛雖然未必知道他和陳來寶鬧出的丑事是自己的杰作,
但因著他爸李興旺,他對他們老陳家也沒存什么好心思。
不過相較來說,還是馬嬸子一家可能性更高,馬嬸子可還給許瑤做證了,但要說趙瑞是許瑤跟馬嬸子一家合伙害的,
好像也不太可能,那陳來寶就是個慫貨,
他們應該沒有這么大的膽子,再說那些公安也不是擺設(shè),該調(diào)查的他們應該都調(diào)查過了,那么趙瑞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陳遠川不知道,許瑤是利用了個信息差,擺脫了自己的嫌疑,畢竟誰能想到她這么一個嬌滴滴的知青會不想回城呢?
夜深人靜的時候,許瑤躺在床上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仍然心有余悸。她和趙瑞在一起兩個多月了,起初只是為了敷衍一下趙瑞,再慢慢想辦法擺脫趙瑞的糾纏,可這趙瑞卻不是個規(guī)矩的人,時不時地就想要對她動手動腳的,許瑤本來就是被迫跟趙瑞在一起的,哪里會愿意,幾次都想辦法推脫過去了,趙瑞大概也知道自己不是心甘情愿的,近來對她越發(fā)沒有了耐性,那天晚上還故意領(lǐng)著自己走到后山的水溝旁,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在趙瑞又一次想要和她有親密的行為時,許瑤實在是受不了了,便與之撕破了臉,聲稱趙瑞要是有本事就把事情說出去,反正她抵死不認就是了,誰能有證據(jù)證明是她推的陳遠川,趙瑞又沒有親眼看見,陳遠川也沒真的出什么事兒,何況她跟陳遠川在外人看來又沒有仇,到時候就說趙瑞因愛生恨,故意誣陷她,隊員們不一定真的會相信趙瑞。
可誰知這一舉動卻惹惱了趙瑞,當時趙瑞直接朝她撲了過來,想要對她不軌,她情急之下剛好摸到塊石頭,就朝著趙瑞的腦袋上砸了幾下。趙瑞一時不防,被砸傷后便倒在了地上,許瑤則慌不擇路地跑了,沒走多遠還撞到了馬嬸子。
說起馬嬸子,雖然這人主動跑來給她做了證,但她可不覺得這是什么好事兒,也不知道馬嬸子那天看到了什么沒有,還有趙瑞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難道真是受傷后失溫死的嗎?可她記得當時趙瑞并沒有掉到溝里呀。她那天擔心了一整晚,既怕趙瑞真的出了什么事,查到她身上,又怕趙瑞沒什么事,醒來后再報復她,心情別提多糾結(jié)了,結(jié)果這個趙瑞顯然沒有陳遠川命大,還真就出事了。
現(xiàn)在唯一慶幸的是公安什么也沒查出來,本來她就不是故意的,誰叫那趙瑞想要欺負她的,許瑤安慰好了自己,這才勉強入了睡。
同樣睡不著的還有陳來寶,他是興奮得睡不著,他這人你要讓他真對趙瑞做什么,他壓根不敢,但現(xiàn)在看趙瑞出事了,他又少不得在心里幸災樂禍,還對著馬嬸子道:“讓趙瑞跟我搶人,現(xiàn)在連老天都看不過去了吧,也不知道他招惹了誰,被人給害了。媽,你看這會兒許知青正是難受的時候,我要是多去安慰安慰她,她是不是就能記著我的好了?”
別的不說,陳來寶對許瑤的心思還是挺執(zhí)著的。馬嬸子意味不明地看了陳來寶一眼,破天荒地沒有反對陳來寶去許瑤面前獻殷勤。
“你想去就去吧,你放心,既然你喜歡許瑤,媽一定讓你娶到她�!�
馬嬸子那天確實是去找許瑤的,只因陳來寶出門的時候撞見了許瑤和趙瑞在一起,回來便這兒踢一腳那兒踹一下的,看什么都不順眼,晚飯也不吃了。
馬嬸子心疼兒子,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就想去找許瑤談?wù)劇T人鋵嵤遣辉趺促澩悂韺氄夷莻許瑤的,就像陳梅子說的,許瑤嬌滴滴的,一看就不是個干活的料,也照顧不好陳來寶。所以許瑤有對象時,馬嬸子是希望陳來寶能夠轉(zhuǎn)了心思的,可誰知道自己兒子還是個癡情種,就吊死在許瑤這棵樹上了。馬嬸子沒了辦法,這才想要幫兒子達成心愿的,別的不說,那許瑤吊著她兒子那么長時間,還收了他們家不少東西,想當作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想都別想。
她在知青點沒找到許瑤后,便在大隊里四處轉(zhuǎn)了轉(zhuǎn),碰見許瑤時,她打眼一看許瑤那副驚慌失措,衣衫不整的模樣,心中便有了猜測。后來許瑤跑了,她在周圍找了找,果然看到了受傷暈倒的趙瑞。當時她要是喊人來救,趙瑞估計是不會死的。
可馬嬸子當時腦子里生出了個一石二鳥的計劃,那就是用趙瑞的事兒拿捏住許瑤,再把這事兒賴到陳遠川身上,她出門時剛好聽到了余蔓問陳遠川是不是去后山了,陳遠川可是點了頭的,再加上陳桃子撞見過陳遠川給許瑤送雪花膏,便都能說得通了不是。
陳遠川之前那么害他們家來寶,她正愁沒機會報復呢,所以馬嬸子非但見死不救,還將趙瑞推下了水溝,當時已經(jīng)開始飄雪了,如果只是受傷,興許并不一定會出事,但要再加上寒冷的環(huán)境,就不一定了。
馬嬸子不懂什么失溫不失溫的,她只知道就是好好的人在雪天里凍上一夜,也不定能好,更別提一個受傷的人了。她當時想著一切就看命,反正這人又不是她弄傷的,結(jié)果第二天就聽說趙知青人沒了,馬嬸子也說不清心里的滋味,但事情確實如她預料的一樣進行了。
唯一讓她沒想到的就是那盒雪花膏竟然不是陳遠川送的,而是她家來寶買的,馬嬸子乍一聽到時人都傻了,好在來寶什么都不知道,雖然被公安們盤問了幾句,卻沒將事情扯到自己身上,只是便宜了那陳遠川了。
這一石二鳥的計劃一個眼見得是失敗了,另一個卻是跑不了的,許瑤想不嫁給她家來寶都不行。馬嬸子雖然不喜歡自己爹媽重男輕女,不拿她們姐妹當人看,自己卻也是個把兒子當成命根子的人,她這輩子就來寶一個兒子,無論如何都得遂了來寶的心愿,讓來寶得到自己想要的。
趙瑞的事兒看似平息了,除了陳保國被公社領(lǐng)導罵了個狗血淋頭,取消了前進生產(chǎn)大隊的一切評優(yōu)資格外,好似也沒什么影響了,許瑤提起的心也慢慢放了下去,日子又恢復了平靜。
這天傍晚,余蔓穿著厚厚的棉衣,推著自行車從外面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一人。
“張科長!”陳遠川見到來人還挺驚訝的,上回他從野豬爪下救下了張高力后,張高力硬是帶了些東西過來表示感謝,陳遠川推脫不得,只能收下了。他以為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誰承想張高力還會再找上門。
“張科長有事情想要跟你私下談?wù)�。”余蔓解釋道�?br />
今天下班張科長就來找她了,說是要找陳遠川,也沒說具體什么事兒,余蔓便把人領(lǐng)回來了。
“這樣啊,那張科長咱們到我屋里說話吧,我給你倒杯水�!�
“小陳不用客氣了,我是來找你說正事的,待會兒還得趕回城里去�!�
話是這么說,可這么冷的天,人家領(lǐng)導都上門了,總得喝點熱水暖和暖和。陳遠川把水端到張高力面前,這才坐了下來。
“張科長,你找我什么事?”
“小陳,咱們機械廠的運輸隊你知道不?運輸隊最近準備招兩個學徒工,我這邊可以推薦下人選,這我不就想到你了嗎?就想來問問看,你有沒有意向。你別看是學徒工,待遇不是很高,但跟車兩年后考到駕照,就能轉(zhuǎn)成正式工了,到時候一月能拿40多塊錢,更別提那些干的年限長的老師傅了。”說完張高力就一臉期待地注視著陳遠川。
陳遠川聽完后有一瞬間的發(fā)懵,這運輸隊他聽陳遠明說起過,學徒工時大概能拿20多塊錢,跟車兩年后轉(zhuǎn)正變成副5級,工資跟4級工人差不多持平了,而那些出車年限長的老司機,工資差不多能達到7級工人的水平,跑長途的話,還有長途補貼,更別提南來北往的悄悄夾帶個私貨,掙些外快什么的�?梢哉f運輸隊的工作在這時候絕對是個大肥差,屬于打著燈籠都找不著,沒有什么過硬的關(guān)系別想進去的那種。
別看張高力說的是他可以推薦陳遠川,但想也知道他作為人事科科長,應該還是有一定把握的。那么問題來了,張高力既然能安排這么個工作,他自家還能沒有孩子或者親戚什么的嗎?他為什么要把這個機會讓給陳遠川?總不單單是因為救命之恩吧,難不成他們家遇到的人都這么知恩圖報嗎?陳遠明的工作一個,現(xiàn)在又來一個,陳遠川總覺得不是那么簡單的。
“張科長,這運輸隊的工作可是搶手得很,怎么就輪到我了?我雖然對廠子里的運作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要安排這么個工作不容易,你要是還惦記著野豬那事兒,真的沒必要如此�!狈凑龂栏裾f起來也算不上是什么救命之恩。
張高力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陳遠川會是這種反應,正常人聽到有這么個工作機會,多少都會激動一下吧,他由此越發(fā)覺得陳遠川不是個一般人,特別有高手的風范。說起來他會找上陳遠川,還真不僅僅因為那什么救命之恩。
“小陳,我也不瞞你,本來你就是不問起,我也是要跟你說明白的。我們廠子里幾個月前和平省那邊的一家設(shè)備廠談成了個項目,我們這邊要輸出設(shè)備到他們那里,這不就得運輸隊出力了嗎?按說這也沒什么,運輸隊的那些人都是跑慣了長途的,可問題就在于從咱們這里到平省那邊有1000多公里路程,中間得經(jīng)過大西山脈,你別看咱們這里的人平時難得吃一回肉,可跟有些地方比起來已經(jīng)算是富裕的了�!�
“大西山中間有一段路特別難走,他們那一片的人窮得你都想象不到,那邊有的村子好些人還一塊出來打劫,這不大概一個多月前,運輸隊的人往平省跑了一趟,結(jié)果在路上就碰到劫道的了,兩個人都受了傷,其中一個還是重傷,差點兒沒回來。弄得現(xiàn)在都沒人愿意跑這條線了,但是我們馬上又要有一批設(shè)備往那邊拉,這都是簽了合同的,總不能違約,所以廠子里的領(lǐng)導最近就很是發(fā)愁。恰好因為之前那兩個受傷的司機,運輸隊這邊就有些排不開了,打算再招兩個學徒工,我這不就想到你了�!�
確實如陳遠川所料,運輸隊學徒工的名額搶手得很,盯著的人不是一個兩個,張高力即便有話語權(quán),這也不是他一個人就能拍板的事,是他跟廠領(lǐng)導拍了胸脯保證,說陳遠川的武力值不是一般的高,這才得了這么個機會。當然機遇總是伴隨著風險的,陳遠川如果接了這么個工作,往平省這條線少不得就得他去跑了。
“那大西山那邊的村子這么囂張,不能報公安嗎?”
“怎么沒有報?以前從那里經(jīng)過的貨車司機就報過公安,先不說他們那里山路崎嶇,所在的村子位置都很是偏僻,去一次都艱難,就說他們整個村子團體作案,互相打掩護,你根本就不知道每回都誰參與了,總不能把整個村子的人全抓走吧。”
“那繞路不行嗎?”
“大西山脈可不是咱們家門口的小山坡,那可是綿延千里的,這要是繞路得繞到什么時候,時間成本都耗不起�!睆埜吡φf到這里也是無奈,要是有辦法解決,他還會來找陳遠川嗎?雖說他感激陳遠川的救命之恩,但人總是利己的,這么個工作機會,他肯定得先考慮自家不是。
這下子陳遠川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就說天上哪兒那么容易掉餡餅,原來這個餡餅是個硌牙的,不是誰都能咬得下去。
弄清楚了怎么回事兒以后,陳遠川就陷入了沉思,這么個工作機會無疑是難得的,但他還真不怎么樂意。別看運輸隊各方面福利待遇都遠超普通工人,但辛苦也是真辛苦,一跑長途就是十天半個月,可能一個月下來在家都待不了幾天,而且這個時候的貨車司機也算是個高危職業(yè)了,時不時地都會碰到劫道的之類的,就像張高力所說的那種情況,就算沒有人禍,碰著個刮風下雨下雪什么的也會有危險,總之天災人禍總是避免不了的。
危險這方面倒還好說,陳遠川自身武力值高,并不懼怕,但讓他沒日沒夜地開車跑長途,話說他是這么吃苦耐勞的人嗎?他只想好吃好喝地過好日子,最好能多幾個人養(yǎng)他,可不想自己辛苦巴拉地養(yǎng)活全家,他又不是老黃牛。
何況他現(xiàn)在缺錢嗎?他不缺,先不說余蔓每個月給他的錢就夠他的花銷了,就說他又跟老黃交易了幾次,自打上回的野豬事件后,他也學聰明了,如今也不上黑市找老黃了,他倆直接約好在縣城外面碰面,他每次多抓點獵物,直接讓老黃用車拉走了,老黃也是個有能耐的,已經(jīng)打開了市里面的門路,所以他真的不缺錢,他干啥要去當貨車司機,辛苦不說還風餐露宿的。
不過這么好的工作機會放棄了,確實也有些可惜。陳遠川思索了一番后有了主意,隨即看向張高力。
“張科長,這往平省的那條線多久跑一次?”
“大概兩個月左右。”
“那你看能不能這樣,平省那條線我可以跟著一起跑,你們也不用給我工錢,我的一切開銷不需要你們負責,我還能盡可能地保障貨車司機和貨物的安全,你們就當找個免費的外援了,但條件是這個學徒工的名額得給我弟弟。”自打來了這里,除了縣城他就沒去過其他地方,整日出車跑長途他是不愿意,但偶爾跑一趟,去別的地方見識見識,他還是樂意的。
“你弟弟?”張高力萬分驚訝,著實沒料到陳遠川對貨車司機的工作表現(xiàn)平平也就算了,還提出了這么個主意。
“對,給我二弟,他人高馬大的,干活絕對是一把好手,還能吃得了苦,回頭我再教他幾手,不說能多厲害,撂倒三兩個人還是可以的�!�
陳遠川也沒瞎說,別看陳遠山這人摳門吝嗇了些,愛占小便宜了些,但干活確實從來不偷懶。自打他撂挑子了以后,如今家里掙工分的主力就成了陳遠山,也沒見他叫苦叫累的,就是總想從他這里要走個仨瓜倆棗的,好像不占點小便宜就渾身癢癢似的。
“你這是圖什么?你可想好了,兄弟間就算再親,可一旦成了家,大多還是要顧著自己小家的�!睆埜吡真沒見過,主動把這么好的工作機會讓給弟弟,完了自己跟著吃苦受累,一分錢不拿的,他只見過一個家里就一個工作名額,互相爭搶的,別說是貨車司機了,就是個鍋爐工,兄弟之間也能搶破頭,為了個工作大打出手,鬧得整個家屬院里看笑話的都大有人在。
“我想好了,張科長你不知道,俗話說得好,長兄如父,長嫂如母,我爸還活著的時候,最看重我這個長子,一直教育我要愛護弟妹,臨走前還拉著我的手讓我一定照顧家里。如今我們兩口子已經(jīng)有余蔓這么個工人了,并不缺我這一份工資,但我弟弟就不一樣了,看著他們出息了,我心里也高興,也算是完成我爸對我的囑托了�!�
陳遠川裝得一副大孝子的模樣,沒辦法,他總不能說是自己不想去受那份累,這兩個月跟著出車一次,他還勉強能接受,反正也不用他開車,他估計等到機械廠和那邊工廠的合約完成之后,就不需要再跑平省這條線了,到時候他也能把陳遠山培養(yǎng)出來了。
以前陳遠山還想跟他學武來著,他不愿意是因為覺得沒啥好處,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貨車司機還是有一定風險的,會個兩下子更保險些,總不能真讓陳遠山把小命丟了,而且他這個大哥又是讓出難能可貴的工作機會,又是教他練武的,為了他還自掏腰包跟著出車,陳遠山不為養(yǎng)他這個大哥出一份力,說得過去嗎?
張高力哪知道這些彎彎繞繞,被陳遠川這父子兄弟間的深厚情誼給感動到了,本來陳遠川在他面前就是個施恩不望報,外加世外高人的形象,如今還多了個舍己為人,這形象更加高大了。
陳遠川被張高力那看圣人的目光看得嘴角直抽抽,他清了清嗓子。
“張科長,你看這樣可以嗎?”
張高力回過神來后,考慮了一下,覺得這樣也不是不行,眼下最要緊的是解決平省這條線路的問題。
“這樣吧,小陳,我回去跟廠領(lǐng)導再討論一下,畢竟這也不是我一個人能說了算的�!彪m然他是人事科科長,但也得考慮一下別人的意見,不過他估計應該是可行的,誰要是覺得不行,誰就讓自家孩子去跑平省這條線好了,他張高力絕對沒有二話。
即便如此,張高力也是個穩(wěn)妥的人,并沒有給陳遠川打包票,事情說完了,他很快就騎著自行車走了。
張高力走后,陳家人都很好奇他是來干嗎的,陳遠川想著這事兒還沒說定,怕他們空歡喜一場,便敷衍了過去。
不過晚上回到房間后,他卻把這事兒告訴了余蔓,他倆畢竟是夫妻,這么大的事兒,他還是要跟余蔓交代一聲的,也得顧及下余蔓的感受不是。
“……就是這么回事兒,不是我光顧著兄弟不顧咱們的小家,主要是你也知道我這人實在是受不得拘束,這要是讓我沒日沒夜地開車,我是真不行�!�
余蔓聽后愣住了,沒想到張高力來是為了這么件事,雖然有些遺憾,陳遠川放棄了這么個工作機會,但是這么些日子相處下來,她對陳遠川也算是有些了解了,這人極有本事,就是懶散得很,說是不愿受拘束,怕是不愿受累才是真的。
這就跟他當初出錢幫自己保住工作一樣,他要是愿意,早就去工作了,也不會等到今天。這么想著,余蔓也不覺得有什么了。
“這工作你不想要就不要吧,只要你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就行,反正咱們家現(xiàn)在也不缺錢�!�
余蔓想過了,就憑陳遠川當初在自己最艱難的時候,給她伸出了條手,幫她保住了工作。以后不管過多久,不管她掙了多少錢,都愿意分陳遠川一半。
陳遠川對余蔓的理解很是欣慰,這要是碰到個自己上進,還非得逼著丈夫也上進的,那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我估計這事兒八成有門,咱們家搞不好又要多個工人了,不過這樣一來,想起當初那頭野豬,怎么越看越像是我故意給張科長下的套呢�!边@要沒有那頭野豬,他能認識張高力,能有今天這么個工作機會嗎?
“這也不算吧,你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你不說誰會知道野豬是你放的�!庇嗦参康馈�
陳遠川挑眉看向余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