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忒斯特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手腕一抖，把小神像丟到王座前的臺階上。
神像還未落地，便化為萬千白金色光點。它們在空中飛舞變幻，組成了那位美麗女神的巨大虛像。
伴隨著撫慰人心的唰啦聲，諾爾和忒斯特面前各自出現(xiàn)了半透明契約。它們羽毛般輕飄飄浮在半空，字句散發(fā)著溫暖的光輝——
婚姻期間，您將獲得僅對伴侶生效的“心靈感應”技能。
婚姻期間，您獲得的金錢、道具將無條件共享給另一半，婚姻結束時需進行平分。
婚姻期間，您與伴侶處于特殊組隊狀態(tài)，彼此間攻擊無效。注：任務與經(jīng)驗不共享，可分別與他人正常組隊。
……
最下面是簽名處，諾爾伸出手指，干脆利落地簽了名。
游戲里的婚姻契約，原本就是組隊規(guī)則的變種，僅涉及財產(chǎn)與技能。它的存在，只是為了讓情侶們——甚至于至交好友們——更方便快樂地游玩。
沒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真領證。如果玩家愿意，一天八結八離都沒人管。
忒斯特可就沒那么瀟灑了，他和空白的簽名欄對視良久，才小心翼翼地寫下名字。諾爾抽空看了眼，發(fā)現(xiàn)對方的名字拼法是“TEEST”。
奇怪的名字。
忒斯特簽完最后一個字母，契約憑空燃燒，化作兩枚精美鉆戒。看著戒指緩緩飄入兩人掌心，神像虛影露出溫柔的笑容，逐漸消散，顯出其后摸不著頭腦的巫妖。
諾爾把鉆戒掛上拇指指骨，他沒有張嘴，而是直接將聲音傳去忒斯特的腦子：
忒斯特把戒指往腰包里一塞，毫不掩飾臉上的疑問。
諾爾沒有多做解釋，直接丟過去一段圖像。忒斯特仿佛意識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睜大。
諾爾無聲地傳遞想法，
忒斯特無師自通了技能用法。
諾爾冷靜地陳述。
忒斯特的嘴角多了點笑意。
他總結道，
諾爾表示，
他的骨頭是龍墓出品，耐久十分優(yōu)秀。盡管耐久不算怪物屬性，諾爾還是決定用“優(yōu)質(zhì)素材”構造身體。果然，它們派上用場的時候到了。
忒斯特敏銳地抓住重點。
諾爾沒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抽走了忒斯特胸口的系帶。對方還在愣神，諾爾摘下自己的腦袋，用系帶系緊，掄流星錘似的一甩——
他的腦袋離開安全區(qū)，又飛回安全區(qū)，整個過程不出兩秒。
諾爾把頭安回肩膀，
一瞬間，忒斯特和巫妖的眼神都變得分外復雜。
忒斯特答道。雖然看他的表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兒。
諾爾能猜到對方在疑惑什么——
死靈怪物壓根不可能會用回復術。退一萬步，回復術屬于光系魔法，可以用來攻擊死靈怪物。就算諾爾是施法者本人，照樣會受傷。
以諾爾現(xiàn)在的法力，小回復術能恢復忒斯特100生命值，折算上骷髏雜兵的防御，諾爾自己會被倒扣80生命值，而他的生命總量恰好是81。
好在回到安全區(qū)后，生命值會自動回復。只要精準控制施法節(jié)奏，他能勉強充當回復角色。
在此期間，諾爾還要一刻不停地觀察戰(zhàn)場。
計算狀態(tài)數(shù)值，準備施術，傳達攻防指示。他得一心三用，并且毫無紕漏。
計劃非常極限，諾爾甚至準備了安撫忒斯特的話術。結果忒斯特什么都沒問，就像面對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敵人，白發(fā)騎士摸摸手里的腿骨，從王座一躍而下。
巫妖早受夠了這兩個當場胡搞、眉來眼去的家伙，抬手就是個范圍魔法。
諾爾端坐王座之上，俯視全場。巫妖抬手的瞬間，他就把攻擊軌道印入忒斯特的腦海。
后者原地轉了半步，長發(fā)劃過空氣。血紅光團在他身周炸開，如同細小的禮花。看起來不像忒斯特在閃躲，更像它們特地避開了他。
巫妖顯然不怎么滿意，又強行接了個范圍法術。大殿中的水翻騰不止，半空中凝出數(shù)百根胳膊長的冰錐，從四面八方刺向忒斯特。
那巫妖仿佛一位經(jīng)驗老道的演奏者。冰錐法術剛成形，它雙手下壓，洞頂一塊巨石轟隆砸下。
冰錐擦傷了忒斯特的手臂，鮮血瞬間涌出。
同一時間，回復術光輝閃過，最深的那道傷口無影無蹤。忒斯特活像沒有痛覺，他優(yōu)雅地朝后一轉，巨石貼著他的腳跟落地。
范圍法術、物理攻擊、魔法攻擊、范圍法術……
巫妖的攻擊越來越快。白發(fā)騎士就像狂風中的雪片，明明一個碰觸就會融化，它卻怎么都抓不住。
每次都差一點點，就差那么一點點。
更糟的是，騎士還時不時閃到它面前，精準地打出魔法反噬。不過是只骯臟的蟲子，竟敢弄傷它尊貴的身體。
攻擊空當，巫妖瞥向王座。
那具寒酸的骷髏正襟危坐，眼窩中的鬼火劇烈燃燒。一只骷髏雜兵，不值一提的小角色。但巫妖有種直覺，一切都和它脫不了干系。那騎士只是個人類，嫩得像初秋的葡萄苗。世上不該有人類——至少沒有活著的人類——能這樣了解它的戰(zhàn)斗風格。
自從那兩個家伙憑空變出戒指，自己近在咫尺的勝利變得莫測起來。
“你是誰？”越過那騎士，沃爾德洛克沖骷髏嘶聲叫喊。
它翻找自己漫長的回憶，試圖找到能對上號的對象，結果一無所獲。
諾爾沒理他，他正忙著指揮忒斯特走位。一個多小時過去，巫妖的血條被他們磨掉了5%左右。
照這個速度，忒斯特要不眠不休攻擊三十六小時以上�！端铡防昧藟艟吃�，游戲里感知的一小時，現(xiàn)實時間不過十分鐘。饒是如此，這場戰(zhàn)斗的時長依舊嚇人。
他們的戰(zhàn)斗才剛剛開始。
巫妖不快地收回視線。不回答也罷，等干掉那個騎士，他們有的是時間——是的，它捉不住那個滑不丟手的小騎士，但巫妖只是厭煩，并不慌亂。
傷口可以治愈，體力可以恢復，人的集中力卻有限。那騎士必須在高強度戰(zhàn)斗中持續(xù)集中精神，一個失誤就會喪命。那么問題來了，一個脆弱的活人，究竟能撐多久呢？
六個小時。
巫妖嘴角掛著嘲諷的笑。忒斯特被范圍魔法瘋狂轟擊，身上漸漸綻開血色。
十二個小時。
忒斯特立在水面之上，細小的傷口遍布全身。他的麻布襯衫被血液浸濕，鮮血混上冷水，順著蒼白的指尖滴下。那頭銀發(fā)也被血水染上暗色，他就像個飄蕩于此的俊美幽靈。
可他仍然站著，金眼睛因為興奮閃閃發(fā)亮。
十八個小時。
巫妖感到不適。王座上的骷髏讓他擔憂，面前的騎士則令他驚疑不定。
連續(xù)十八個小時，無數(shù)個秒以下的時點判斷，除了不可避免的擦傷，它的對手沒出現(xiàn)半點失誤。無論是那骷髏對騎士狀態(tài)的把控，還是騎士的精神力，通通稱得上“恐怖”。
他們到底什么來頭？
……
忒斯特將手中腿骨一甩，鮮血砸入積水，骨頭握起來沒那么滑了。
又一道白光擁住他，失血的寒冷與疲憊感一同消失。忒斯特看都沒看自身狀況，他的目光只會投向一處——
巫妖皮膚剝落，露出黑紅的干癟血肉，它頭頂?shù)难獥l還剩35%。
如今它的憤怒肉眼可見。
和最開始的隨意不同，巫妖的施法速度趨近極限。數(shù)不清的兇暴魔法接踵而至，足夠在瞬間殺死他成百上千遍。
“怎么樣，想放我們走了嗎？”忒斯特躲過一連串漆黑法陣，第一次在戰(zhàn)斗中開口，“說真的，我們又不是故意挑釁，只是迷了路——”
“褻瀆王座，侮辱我。哪一條都是死罪！”巫妖厲聲喝道。
忒斯特聳聳肩：“不讓你殺就是侮辱你，行吧。”
“沒有主人的騎士，自然不了解什么是‘榮譽’�！蔽籽珠_嘴，露出朽爛的牙齒。
“那你是有主人的啰�！�
“我永遠忠于我的王�！蔽籽龜傞_雙手，掌心浮出兩團人頭大的黑光，光團表面爬滿閃電般的暗紅光弧。令人汗毛倒豎的力量擴散開來，水面漣漪不斷。
“真是忠心耿耿，”忒斯特微笑，“你的王叫什么名字？”
“可笑的問題。聽好，這王座的擁有者、我生命的主宰，他的名字——”
巫妖的聲音戛然而止，手上的攻擊都停住了。
“……我不記得�！睅酌牒螅鼔魢野愕驼Z，“我想不起來�！�
忒斯特放聲大笑，他渾身染血，這笑顯得格外嘲諷。
“沒比我好到哪里去嘛，忘記主人的巫妖�！彼淇斓卣f，甚至順手往嘴里塞了塊肉干。
巫妖沃爾德洛克抬起手，爆發(fā)出飽含怒意的尖嘯。
影箭萬千、冰刺傾瀉，那散發(fā)出不祥氣息的黑光徑直沖向忒斯特。
諾爾咬緊牙關，絞盡腦汁，全力計算躲避空間。要不是距離太遠，他簡直想揪住忒斯特的領子搖一搖——你說你故意惹它干嘛？
他幾乎瞬間給出了躲避地點，忒斯特卻沒有動彈。
白發(fā)騎士垂下雙手，停在原地，瞳孔映出飛速襲來的魔法輝光。
諾爾內(nèi)心一寒。難道忒斯特打累了，想強行下線？
眼看那道血跡斑斑的身影被光影吞沒。巫妖嘲諷地彎起嘴角，下一刻，它整張臉僵住了。
“你……”
眨眼工夫，巫妖沃爾德洛克的血條飛快見底，體表出現(xiàn)無數(shù)龜裂。它沒來得及吐出質(zhì)問，便在頃刻間炸為飛灰。
黑色灰燼飄飄蕩蕩，一個巴掌大的小黑匣落入水中，漣漪一圈圈漾開。
戰(zhàn)斗結束得毫無預兆，填滿大殿的打斗聲瞬間消散，整個空間異常空曠。
諾爾少有地愣神片刻。
忒斯特搖搖晃晃站在原地。他暴露在外的皮膚——包括面部——全部皮開肉綻，諾爾趕忙刷了個回復術。忒斯特抬起血染的臉，毫不在意地笑笑，抬手丟來個棕紅的小東西。
“送你�！彼f。
諾爾下意識接住，那是一塊肉干——
諾爾一時無言。
對于聰明的對手，這種小把戲頂多管用一次。
要想一擊制敵，忒斯特需要對巫妖的防御減免、術法威力、血條余量了如指掌，還得確保對方在五秒內(nèi)瘋狂攻擊自己。
為了估算巫妖屬性，忒斯特耐心戰(zhàn)斗了二十多個小時；為了逼巫妖下重手，他又刻意言語挑釁……這樣想來，正式開打前，這家伙就在跟巫妖搭話。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夫婦間要互幫互助�！边固匾荒_深一腳淺地走向王座，“我不能一直當你的提線木偶，親愛的�！�
他氣喘吁吁地踏上臺階，一個沒站穩(wěn)，徑直向前倒去。諾爾沖過去接，可惜骷髏雜兵不夠牢固，兩人在臺階上倒成一堆。
熱騰騰的血打濕了諾爾的骨頭。
近距離看去，忒斯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駭人無比。游戲里不該有這樣的傷，諾爾心想，迄今為止，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太多“游戲里不該有”的東西。
然而——
系統(tǒng)提示正常響起，柔美的女聲再次鉆入兩人腦袋。
作者有話要說：
《震驚，一男子竟與骷髏在地下卿卿我我！唯一目擊者被殺人滅口！》
天國的巫妖，含恨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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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太重要，還是稍微解釋下：
巫妖任務是兩人分別接下的。開打時他倆處于特殊組隊狀態(tài)，輸出算隊伍傷害。
所以諾爾沒有直接攻擊巫妖，但也完成了任務。
第5章
獎勵與詛咒
忒斯特趴在諾爾的骨頭堆里，虛弱得站不起來。諾爾沒催他，神經(jīng)繃了二十多個小時，諾爾自己也非常疲憊。反正沒人規(guī)定獎勵要站著領。
獎勵內(nèi)容如他所料。越級擊殺隱藏BOSS，諾爾獲得了大量經(jīng)驗值，外加對應“攻略者職業(yè)”的珍稀道具——
他面前炸開無數(shù)白色碎光，剛才落入水中的小黑匣出現(xiàn)在他面前。
諾爾想也沒想，抓起匣子一口咬下。
匣子看起來是皮革質(zhì)地，蘋果大小，硬度也像蘋果。但它的口感無比惡心，如同在咀嚼腐敗生肉。若非骷髏雜兵沒有味覺，諾爾一準大吐特吐。
說實話，現(xiàn)在進化并不劃算。
這東西能讓技能變異，變異的技能自然越高級、越稀有越好。眼下，諾爾熟練度最高的技能恰恰是最低級的“吞噬”，是個死靈怪物都會。
但他沒辦法，巫妖擁有肉.體，可以偽裝正常人，這是他迫切需要的。
黑匣子就這樣被諾爾吞下，神奇地消失在骷髏內(nèi)部。
下個瞬間，黑光大盛，原本散落一地的骷髏被某種力量拽住，強行拼了起來。緊接著，干枯的血肉爬上骨骼，肋骨間出現(xiàn)黯淡的內(nèi)臟。
內(nèi)臟、肌肉、皮膚、發(fā)絲。
那些血肉逐漸完整，變得新鮮而豐盈。諾爾舉起右臂，看到了熟悉的手掌。他滿足地嘆了口氣，當下用光了獎勵經(jīng)驗值——
不一會兒，變異后的技能也新鮮出爐：
進化后的屬性非常優(yōu)秀，變異技能也派得上用場，如今他能輕松自保。厄運就此結束，接下來只要和忒斯特“離婚”，他就可以偽裝凡人，在外自由活動……
……嗯？
那個甜美的女聲機械重復，諾爾下意識屏住呼吸。
系統(tǒng)終于給出結論。
……什么東西？
確實，他們這一戰(zhàn)在理論上不可能獲勝。通常不會有制作人穿進游戲，并且記得BOSS所有機制。系統(tǒng)誤判他能理解，這種情況通常會凍結賬號，玩家申訴下就好。
為什么是“詛咒”？這懲罰太奇怪了。
諾爾還在思索，只見狀態(tài)欄一陣信號不良般的閃動。它由淡藍轉為血紅，內(nèi)容也發(fā)生了改變——
諾爾緩緩伸出手，戳了戳帶下劃線的“體質(zhì)破壞”。果然，系統(tǒng)貼心地給出了解釋。
生命與魔力直接鎖定，各項屬性下降99%，詛咒不可驅散、永久生效。他的“體質(zhì)破壞”直接強度拉滿。
到頭來，它只給他留了個正常的“智力”屬性，外加以毒攻毒，頂?shù)袅怂漓`怪物祖?zhèn)鞯幕鸸馊觞c。不過話說回來，當你永久減防99%的時候，什么弱不弱點也就不重要了。
諾爾靜靜坐在原處，瞪著自己凄涼的狀態(tài)欄。
……直到一塊紅帷幔蓋上他赤.裸的身體。
“你比我想象的年輕，法師先生�！币粋�聲音說，“嘿，就算我們結婚了，你也不必如此……坦誠�！�
諾爾抬起頭，看到了勉強站著的忒斯特。
“你看起來不怎么高興，”忒斯特晃了兩步，在諾爾身邊一屁股坐下，“怎么，你也被詛咒了？”
“什么叫‘也’被詛咒？”諾爾終于抽回注意力。
忒斯特哈了聲：“我多了個詛咒，叫‘神的棄子’，沒法解除的那種。誰知道呢，可能老天就是不喜歡這種以弱勝強的戲碼。”
“我沒聽說過這個詛咒�！敝Z爾實話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