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原本平平無奇的密道被現(xiàn)任城主搞得陰冷無比，再沒半點曖昧氣氛。骸骨獵犬走在前，兩人緊貼著跟在后，最終兩人一狗停在拐角。迷宮般的場景太過眼熟，恍惚之間，諾爾只覺得自己回到了不久前的下水道。
就連等在目的地的東西，都和上回差不多。
陰暗的空間里點著一截黑蠟燭，它粗度接近成人手腕，高度約十公分。它的芯子上燃著青色火焰，燭淚手指般扒在周遭。
這蠟燭有點奇怪，諾爾使勁嗅了嗅�？諝庵袥]有物質(zhì)燃燒的味道，那火光就像一團不存于世的影子，比鬼火還要虛幻。
“死亡即我等蜜糖，惟愿萬物永恒……”
森寒光輝中，斯溫城主跪在地上，虔誠祈禱。他身材高壯，這么一跪，城主長袍的后背繃得緊緊的，諾爾簡直覺得這家伙要亮血條了。
等城主祈禱完，那蠟燭的青色燭焰猛地躥成一米高�；鹧鎻闹虚g裂開，露出彼方的黑暗，形狀如同一只巨大的豎眼。
“惟愿萬物永恒。”一個嘶啞老邁的男聲從黑暗中傳出，“這次只有你一個？”
“調(diào)查騎士到來后，我暫停了所有集會。”斯溫城主仍跪著，他在胸口畫了個圓。“我額外加強過這里的氣息探測，我向您保證，附近只有我一個活物�！�
諾爾：“……”
他確實不算活物，忒斯特的氣息消除是特殊職業(yè)技能，含金量十足。至于剩下的……
骷髏獵犬趴在諾爾腳邊，用力甩著它的骨頭尾巴。
嗯，不怪城主找不到活物。
“事情如何了？”那個聲音繼續(xù)發(fā)問。
城主終于站起身，“生命神殿派出了調(diào)查騎士第五團�！彼f，“有點棘手，但他們什么都不會找到�！�
“第五團……尤金·麥洛依那個小子�！蹦锹曇衾锒嗔藥追种斏鳎翱磥砟愠榱藦垑呐�，再小心也不為過。”
斯溫城主眉頭跳了跳，他嘴角下撇，做了個深呼吸：“恕我直言，要不是惡魔大人當著我的面殺了小科特，而瑪格恰巧目擊了，我根本無需應對調(diào)查騎士——您知道處理掉瑪格麗特多麻煩么？她可是我的繼承人�！�
他的語氣就像抱怨墻上刷不掉的霉菌。
“惡魔自然隨心所欲。他們是神的使者，這都是神賜予你的考驗。等這場風波過去，你定能再上一步——事成后，白鳥城將成為我們最重要的據(jù)點之一�！�
那聲音停頓片刻，“你確定一切萬無一失？”
諾爾恨不得把聲音的主人揪出來——你倒是再講講那個“事成后”，給你的同事多點信任！
不過聽到下一句，他的急切煙消云散。
“我偽造了科特的死亡現(xiàn)場，調(diào)查騎士沒有察覺，他的雙親也準備遷走。沒人會把餐館學徒的死和瑪格失蹤聯(lián)想到一起——他‘不幸死亡’前，瑪格就‘失蹤’好些天了�！�
“瑪格麗特·斯溫的事，說說你的計劃。”
諾爾下意識停住呼吸。
“再過些日子，我會讓她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這將是個令人痛心的意外——城主女兒精神不穩(wěn)，獨自跑去森林，不幸被野獸咬死。請您放心，我已經(jīng)備好了死亡現(xiàn)場�！�
隨著燭光搖曳，厚重的陰影在城主臉上躍動。
“以防萬一，我親眼看她咽的氣�！�
作者有話要說：
忒斯特：這人知道怪物弱點，肯定是個厲害角色。
忒斯特：這人怎么還知道二百年前的八卦……不好說…………
諾爾：只是個想回故鄉(xiāng)的路人法師ε-（°ω°
;
）
……想回故鄉(xiāng)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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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燉牛肋。來自煎兔腿。來自一塊脆培根。
其實豬的嗅覺非常強悍√
第85章
惡魔大人
是啊，這個任務的要求是“生死不論”，諾爾想。
他的猜測還是太過樂觀。女巫琳恩或許只是發(fā)現(xiàn)了瑪格麗特的被害現(xiàn)場，意外知道些什么，才提出那個“人禍”論。
找到瑪格麗特，獲取城主的友誼……這獎勵仔細想想有點惡心。城主正等著無關人士發(fā)現(xiàn)尸體，好把自己摘干凈。
可是殺人狂“瘋修士”又怎么說？難道城主就是傳說中的瘋修士……
不，那也不對。他倆“目擊”城主好幾次，系統(tǒng)完全沒提示。還是說他們必須拿到證據(jù)、確定那是瘋修士，目擊才算數(shù)？
諾爾決定征求隊友意見。
忒斯特口吻篤定，
諾爾喃喃。
忒斯特聳聳肩：
諾爾嘆氣。不愧是任務的“完美達成條件”，果真有難度。
他們面前，兩個永恒教徒的對話仍在繼續(xù)。
“你的謹慎讓人安心，斯溫。”嘶啞的聲音里多了點笑意。
一只手突破水面般的黑暗，伸到城主面前。它套著毫無特征的白手套，只能看得出是老人的手。
這只手正握著個圓滾滾的三頸燒瓶，瓶口塞了軟木塞，看起來就像一顆玻璃做的心臟。瓶中盛滿藍黑墨水似的液體，隨著液體晃動，其中碎光閃爍如繁星。
斯溫城主頭埋得更低了，他雙手接過小瓶：“一切為了永恒之子�！�
“還有一件事�！�
等那只手縮回黑暗，斯溫再次開口，“前幾天，惡魔大人差點殺死一個調(diào)查騎士。請您代我規(guī)勸……調(diào)查騎士團在此，低調(diào)點不是壞處。就算尤金在調(diào)查流浪兒的失蹤，我自己能應付�！�
“惡魔自然隨心所欲�！蹦锹曇糁貜偷�，“神的考驗，斯溫，神的考驗。”
話音剛落，黑蠟燭的火光猛地熄滅，一切沉入黑暗。
斯溫幽幽嘆了口氣。他將蠟燭和燒瓶用軟綢包好，小心揣進口袋。末了，他低聲吟誦咒文，掌心浮起一團白光。
諾爾摸摸骸骨獵犬的腦袋，后者狂搖尾巴，戀戀不舍地沉入地面。隨即他捏捏忒斯特的手心，示意對方跟緊——死靈怪物有著黑暗視覺，忒斯特這個活人可沒有。
斯溫城主維持著照明術，走向黑暗更深處。
密道盡頭有個大房間，它原本是城主密會情人的臥房。斯溫推開厚重的木門，隨手將光團甩向燈托。剎那間，房內(nèi)燈火通明。
感謝上蒼，木門過于老舊，關閉的速度較慢。諾爾和忒斯特狼狽地擠入門縫，險些發(fā)出聲音。
看清室內(nèi)狀況的一瞬，諾爾整個人打了個哆嗦。
骸骨。密密麻麻的骸骨。乍看起來，很像F國首都的地下墓穴——腿骨、頭骨、其他骨頭，它們整整齊齊、嚴絲合縫地壘在一起，遮住石壁，變成新的“墻壁”。
頭骨玲瓏，腿骨細弱，那全是孩子的骨頭。
由于隱形術限制，忒斯特仍貼在他身后。此刻忒斯特像是察覺到了什么，他挪動右臂，安撫似的攬住諾爾。
活人很溫暖，諾爾化為死靈怪物后，這種感觸愈發(fā)鮮明。諾爾被忒斯特輕輕攬在胸口，后背傳來燒灼般的體溫，他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最終無聲地吐出一口氣。
諾爾說。
忒斯特松開懷抱。
平靜下來后，諾爾的注意力移向房間中央。
那里設置了一個……很難形容是什么的東西，看著像某種復雜的煉金儀器。
各種玻璃容器彼此相連，蒸餾儀器、過濾裝置、加熱工具一應俱全。它們比正常版本大了數(shù)倍，雜亂中帶有詭異的秩序感，如同巨獸的內(nèi)臟。
天花板到地板，這些巨大的儀器占去了整個房間約四分之一的空間。各種反光交織，直到斯溫城主停在某處，兩人才找到這儀器的核心——
豎放的玻璃圓筒中，正盛著一個孩子的軀體。
那是個不著寸縷的男孩，他蒼白瘦削，身上帶有無數(shù)或深或淺的疤痕，體型則帶有營養(yǎng)不良的特征。他雙目圓睜，身體腫脹發(fā)青，顯然死去多日。
斯溫城主皺起眉，仔細查看尸體情況。末了，他拉長一張臉，似乎對尸體的狀態(tài)很是不滿。
“礙事的神殿�！彼麩o聲咒罵。
說罷，他從懷中掏出小瓶，安置在這龐大儀器的缺口上，又仔細接上軟管。
嘭咚。
接入儀器后，三頸燒瓶如同一顆真正的心臟，兀自收縮舒張。
嘭咚。嘭咚。
藍黑色的液體迅速稀釋，化為美麗而剔透的青藍。它們快速漫過尸體，流向圓筒下方，隨即又被儀器引導，再次回到圓筒之上。那具尸體被反復沖刷，如同水流下的冰塊，竟逐漸融化起來。
自己真是進步了，諾爾悲哀地想。如今他甚至能忍住反胃的沖動，強迫自己看下去。
血肉粉碎，發(fā)絲溶解。青藍的液體逐漸渾濁，呈現(xiàn)出暗沉的肉醬色。等它們通過層層篩子，又變成透明的紫紅，像熟透的葡萄。
終于，上百次循環(huán)過后，玻璃圓筒里只剩蒼白的骨骸，篩子上只有砂礫般的雜質(zhì)。紫紅液體經(jīng)過蒸餾、濃縮，化為暗紅黏液，一滴滴落入終點的銀酒壺。
……這就是所謂的“提神藥劑”。
正如最好的制香師傅萃取精油，斯溫城主同樣從那具可憐的尸體里萃取了什么——也許是血肉，也許是死亡本身，諾爾無法確定。
收好酒壺，斯溫城主熟練地取出骨骸，將其砌入骸骨墻。
“惟愿萬物永恒�！闭砗梅块g后，他在胸口畫了個正圓。
忒斯特的心聲傳來，
你小子仗著自己死不了，一定要往死里折騰是吧？
諾爾立刻回應，
忒斯特委屈地回應，
諾爾忍不住掐掐眉心。
堂堂一城之主，重要任務在身，斯溫城主在永恒教會內(nèi)高低是個骨干。這樣的人，說他沒有壓箱底的自保手段，傻子才信。
哪怕打同一個BOSS，“開荒”和“有攻略”的難度完全不同，諾爾不想輕舉妄動。
忒斯特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懊喪地吐氣：
諾爾望向滿墻骸骨，
……
“不，我不喜歡�！�
忒斯特盤腿坐在床上，聽上去悶悶不樂。
“有趣的事情全讓你干了，這不公平�！�
“要是你昨天沒急著摔傷自己，我也能想出更有趣的點子。”諾爾抿了口熱茶，學著忒斯特的語氣，“這就叫自作自受，親愛的�！�
諾爾的提議很簡單——和女巫琳恩通個氣，把瑪格麗特的尸體藏起來。尸體找不到，調(diào)查騎士就會繼續(xù)逗留，這是斯溫城主最不想看到的。
等城主開始焦慮，他這個“永恒教會神秘成員”就可以攪渾水了。至于到時怎么編，諾爾已經(jīng)有了好幾版方案。
忒斯特恨恨躺下，他在床上翻了個面，臉朝下埋進枕頭：“唉，我也想演演看……”
諾爾又喝了口茶：“你的頭發(fā)和眼睛太特別�！�
“我可以用魔法染色�！边固貪M懷希望地說。
諾爾放下茶杯，直接關閉了“肉身化”技能。忒斯特側(cè)過腦袋，眼看著自己的俊美同伴化身骷髏。雖然瞧不出骷髏的表情，但他就是知道諾爾在笑。
“有我的偽裝徹底嗎？”骷髏用死靈特有的森寒聲音說道。
忒斯特轉(zhuǎn)為仰躺，緩緩蓋好被子：“……你贏了�！�
……
白鳥城附近，森林深處。
“哎呀，那個小姑娘的尸體不見啦�！币粋�輕佻的年輕男聲說道。
“大概被野獸叼走了�！绷硪粋�低沉的聲音回答，他聽起來要年長許多，“那個斯溫夠蠢，他該專門找人看好尸體�！�
“嗯？我倒覺得他挺精明。要是有人在附近轉(zhuǎn)，總會留下痕跡。野獸叼走倒無所謂，多少能剩下點骨頭……我說，大個子，你該不會是那種‘犯案之后一定要回現(xiàn)場看’的蠢貨吧？”
“……”
“還真是！你居然沒被抓��？”
“我是被抓過，運氣好，留了條命�！薄按髠�子”聽起來有點不悅，“當然，我肯定比不過您這位大名人。你到底殺過多少人？”
“秘密�！陛p佻的聲音笑道，“我只能說，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哈哈�！贝髠�子干笑，“行了，回去跟斯溫說一聲。”
“干嘛告訴他？那家伙無趣得要死，殺人手法也嚴重缺少品味。我更想看他焦頭爛額�！陛p佻青年說，“走吧，回去喝酒�！�
“我們好歹跟他同個陣營。”
“無所謂。我不是說過么？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唉，真沒意思，那個騎士團長又不能殺。主啊，我向您祈求——”
那青年語氣甜蜜地祈禱起來。
“——我想要更有趣的對手�！�
作者有話要說：
上面那位的主：來了來了，您的訂單在路上了（×
不得不說，很靈驗。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還是要找個靠譜的工作。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樂子人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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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地下墓穴參照巴黎地下墓穴。本文純架空，不會出現(xiàn)現(xiàn)實中的國家城市名~
第19章
面具
忒斯特那個“重新制造同款傷口”的提議，被諾爾嚴正拒絕。諾爾耗費大半晚，給忒斯特來了個重傷特效妝。次日天一亮，他就背著忒斯特離開了城主府邸。
在這之后，諾爾只是讓流浪兒給女巫帶了話，讓她處理好瑪格麗特的尸體。女巫琳恩的回應很簡短——
她表示。
這是計劃的第一步。
接下來，他們需要等。
正如他們所預想的，斯溫城主變得很老實，白鳥城再沒有人失蹤。而就消磨時間這方面，諾爾自認不如忒斯特。這家伙用了一個晚上打聽出了全城景點和餐廳的排行，然后拽著他挨個逛過去。
說來諷刺，這大概是諾爾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次得到真正意義上的休息。
七八天過去，他們白天踏遍白鳥城每個角落，夜晚在套房里分食甜點和水果。日子舒緩得不真實，活像他們真在度蜜月——兩人天天同進同出，旅店前臺看他們的眼神兒都不太對了。
只不過，他們的“蜜月”不包括夜晚的同床共枕。
吃完晚餐，兩人各回各的房間。諾爾主要用這段時間思考龍尸筆記的改良，忒斯特……他也不知道忒斯特在干什么，那小子安靜得和死人一樣。
不過看那家伙第二天起床的松弛狀態(tài)，他八成沒干什么自虐的事。
今天，他們的目標是整個白鳥城最高檔的旅店，那附近有許多具有當?shù)靥厣纳啼仭?br />
午后的天空無比晴朗。兩人拎著大包小包，一人拿了個脆桃，坐到旅店附近的長椅上。長椅挨著棵高壯橡樹，樹蔭遮掉了晃眼陽光，滿地光斑悠悠搖曳。
然而就在不遠處，城內(nèi)衛(wèi)兵正在張貼瑪格麗特·斯溫的畫像。那是個漂亮的小姑娘，黑發(fā)翠眼，五官秀麗，圓潤臉龐帶著少女特有的稚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