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他們交談的工夫，彼利同樣醒來了。他禮貌地道了謝，開始慢慢吃粥。他的臉色比昨天好了不少，臉上的虛汗消失不見，只是看上去仍有些虛弱。
他仍然沒有提出同行的事情。
室內逐漸明亮，忒斯特圓滾滾的瞳孔變成兩道豎縫。他停住了咕嚕，悄然觀察這位所謂的“重要NPC”。
“您呢，有沒有想去的地方？今天您應該可以走路了�！睂熮D向彼利，很自然地發(fā)問，“附近有點危險，我們可以送您一程。放心，免費的�！�
“不必了，多謝您的照顧�！�
彼利彬彬有禮地道謝，他沉吟片刻，又掏出一塊精美的懷表，“這個您拿去吧，可以換些錢�？上l件有限，我該準備更好的謝禮�！�
導師聳聳肩：“就是些吃的東西，值不了這么多。”
“你們不是要去買貴重商品嗎？金錢是必要的�！秉S金劍有點虛弱地笑笑。
“我可是煉金師，先生，自有來錢的法子。大家相遇都是緣分，您再堅持就生分了�！睂煍[擺手，繼續(xù)擺弄鍋里的魚肉。
眾人陷入默契的沉默。
早餐結束，彼利沒提合作。午餐結束，彼利還是沒提合作。四人……準確地說，兩人一龍一貓，心照不宣地維持和平，在這個破舊的小屋里“休養(yǎng)”。
終于，午后燦爛的陽光灑下，他們站在了獵人小屋門口。
忒斯特蹲坐在小屋屋頂，項圈上的皮袋幾乎要被長毛淹沒。諾爾在他身邊飛著，圍觀著兩位中年人客氣分別。
黃金劍彼利找了根樹枝當手杖，他拿出了幾枚銀鉤，按照市場價購買了奶酪和熏魚，眼看著要一個人繼續(xù)上路。
鬼知道他要往哪里走，諾爾想，這家伙別是走投無路，想碰運氣找迷失塔吧？
忒斯特心有靈犀似的回應，
諾爾誠懇地表示。
忒斯特的尾巴甩來甩去。
問題在于，坦白真相的主動權在黃金劍手里。
他們三個明示了玩家身份，聊起來不算稀奇。但彼利是貨真價實的本土居民，他們總不能聊著聊著突然來句“您好黃金劍先生聽說您最近超慘的您有什么頭緒嗎”或者“我們突然覺得阿爾瓦商團有問題來快一起查查看”。
“再次感謝您的幫助。”
彼利鄭重地行了個禮，撐著樹枝朝南方走去。導師沉默地看著他的背影，表情非常平和。
直到此人消失在他們的視野。
“這樣沒關系嗎？”諾爾實在忍不住了。
“別心急�！睂熜α耍暗染褪橇��！�
“順便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導師’，奧秘煉金師，‘隱士院’的領袖。”
導師笑得十分儒雅，“我猜猜，兩位是樂土的使者，至少是中層領導，不，上層。哪位是德雷克？”
忒斯特從屋頂跳下，銳利地豎瞳看向導師，眼睛微微瞇起：“你……”
導師推推眼鏡，笑容紋絲不動：“戈弗雷·佩因特先前八成在找樂土。他知道我是誰，但還是把我放心托付給兩位，連帶著黃金劍一起。”
“這說明兩位有權處理‘這種層級’的事情，而且有隱藏外貌的需求，需求還不低。我只是做出了最合理的猜測�！�
“一切都可能是巧合�！边固夭恢每煞�，“沒準我們就是兩個被詛咒的倒霉蛋，意外撞見了你們。”
“我最不喜歡巧合�！�
導師的笑容淡了幾分，“世上沒那么多巧合，年輕人。我傾向于相信你們不是巧合，正如我相信……”
他話語頓了頓，看向黃金劍消失的方向。
一聲野獸的咆哮從那個方向傳來，聽起來很是危險。
“正如我相信這個不是巧合�！�
他伸出手，沖諾爾比了個“請”的手勢，“走吧，去救人�！�
作者有話要說：
忒斯特，愛的咕嚕聲是藏不住的。
諾爾：近距離欣賞白噪音（？
第852章
出海計劃
救下黃金劍后，導師在黑森林外部攔下一輛運貨的馬車。
面對兩位落魄柔弱、還帶著小動物中年人，車夫豪爽地答應送他們一程。當然，少不了一些亮閃閃的金輪酬謝。
“實在對不住，我沒想到自己會這么不中用。”
馬車上，黃金劍彼利狼狽地低下頭。車廂里堆了大半車松木木料，散發(fā)出濃郁的木質香氣。“其實我想過雇傭幾位，但那樣有點厚臉皮了……謝謝你們救了我�！�
繼續(xù)演。
忒斯特嗤之以鼻。他的尾巴優(yōu)雅卷起，團住諾爾，占據了馬車上最柔軟的墊子。
他看得出彼利先生的心思——之前，彼利何嘗不是在提防他們三個玩家？這家伙沉得住氣，憋著一直沒吭聲，分別后來了個“故意遇險”，等他們去救。
然后就是自然而然談合作了。
如果他們真是湊巧遇見，只要他們出手營救，彼利能收獲三位好人品玩家同伴；就算他們早有預謀，他們三人也證明了自己不是“見到目標傻乎乎硬湊”的愣頭青，彼利也能順勢利用他們的頭腦。
哪怕落魄到這個地步，黃金劍還是那個心思深沉的商人。
“您先休息吧，合作不急著談，咱們離開這里再說�！睂煼瓌邮种械臅荆徛暟参�。
忒斯特眨了眨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他用舌尖舔了舔面前精致袖珍的龍爪，成功啟動了的效果。
嗯，看來這樣也算吻手禮。忒斯特收回舌頭，驚嘆于系統的寬容。
不知道是不是形態(tài)影響，最近他挺容易犯困，入睡得還特別快。伴隨著濃烈的松香，以及馬車木輪吱吱呀呀的聲響，忒斯特的眼皮直往下墜。
黑森林內時不時響起野獸的咆哮，忒斯特權當沒聽見。就算他變成這副模樣，那些怪物也扛不住他一爪子——他甚至都沒必要把爪尖亮出來。
多么奇妙，瘋修士曾想象過無數次“變強大”后的景象。
還在不朽教堂地牢時，他想象過自己手持長劍，無差別殺光那些永恒教徒，用他們的慘叫和內臟鋪出一條路。他不需要躲藏，只需要堂堂正正踩過那些尸首。
在外面奔波流浪時，他想象過把永恒教會的老教皇吊上最大的常青教堂，做成最華麗的裝飾。最好再把追蹤他的調查騎士們挨個送進醫(yī)院，直到沒人再來騷擾他為止。他不需要躲藏，他可以快樂地追隨一切真相，變成兩大教會的血腥噩夢。
忒斯特從未想過，自己會和“神”這個概念沾邊。最荒謬的是，達到這個可怕的高度后，他面前的不是鮮血四溢的場景，而是……
兩個碩大蓬軟的爪子。
忒斯特沉默了會兒，他看了看自己粉紅色的肉墊，默默把爪子揣到身下。他順勢舔了舔小黑龍的翅膜，忍不住又打起呼嚕來。
如果這世上有著真正意義上的命運，他的命運一定哪里出了問題，忒斯特呼嚕著想道。
馬車顛顛簸簸，把一行人送到了一個邊緣小鎮(zhèn)——這里甚至稱不上小鎮(zhèn)，諾爾認為它更像是所謂的“驛站”。一間提供馬匹交易的旅店，一間信舍，一個酒館。除此之外，只有寥寥幾家民居�？諘绲牟萸鹬校瑤状苯ㄖo緊擠在一塊兒，活像一叢蘑菇。
唯一的旅店條件一般，價格不菲，讓人毫不意外。
這一次，黃金劍特別果斷地掏錢，給所有人買了單。這里的老板很是上道，他的目光只是在諾爾身上停留了幾秒，什么都沒問。幾分鐘后，他們得到了一間不錯的雙人間——兩張單人床，甚至還有專門為寵物準備的草編窩。
忒斯特扒拉了下草編窩，很不滿地跳上床，提前占據了黃金劍的羽絨枕頭。諾爾試圖把他膽大妄為的騎士叼走，悲慘地失敗了。
“其實我也在找阿爾瓦商團的一樣東西�！�
進入房間后，黃金劍開門見山，“我在……我曾在阿爾瓦商團工作過，知道一些情況。我知道你們想要的東西在哪，我們完全順路�！�
“這么巧啊�！睂熀仙蠒�。
“穴豹的第四節(jié)尾骨、珍稀解咒道具。就算是阿爾瓦商團，這些玩意兒也不是哪個店鋪都有。”
彼利的身體見好，嗓音厚了不少，“是挺巧，我也想要差不多的東西�！�
導師點點頭，一臉“洗耳恭聽”。
黃金劍舔舔干裂破皮的嘴唇：“各位有沒有聽說過‘旁觀者的舌頭’？”
導師皺著眉思考了會兒：“有點印象，不過還是請您解釋下吧�！�
諾爾和忒斯特下意識對視，可惜兩人不太習慣對方圓溜溜的眼睛。兩只動物剛對視上，就差點因此走神。
諾爾言簡意賅地傳遞著信息。
諾爾從來沒聽說過什么“旁觀者的舌頭”，應該是后來者做出的新東西，或者系統的AI又生成了什么不靠譜的獎勵。
他的身邊，大白貓的耳朵也豎了起來。
“很強的魔法道具。它可以講述使用者特定的記憶，哪怕使用者腦袋受傷、被詛咒甚至已經死亡，這東西都能正常生效。限制也有，一個人只能用一次�！�
彼利耐心地說道，“我想把這東西弄出來�！�
“‘弄’出來。”導師加重了語音，“我以為我們是去正常求購的�！�
“穴豹的第四節(jié)尾骨，可以制作‘防止即死詛咒’的煉金道具，珍稀解咒道具更不必說。至于‘旁觀者的舌頭’，阿爾瓦商團更想把它留在自己手里，這年頭能讓尸體講話的道具不多�！�
彼利的語氣從未如此懇切。
“如果幾位愿意一起‘尋寶’，我會為各位提供信息。如果幾位執(zhí)意要出價，我也會想辦法讓你們少出點。我……我不需要帶走那條舌頭，我只要偷偷用一下就可以了�！�
“你為什么執(zhí)著于記憶？之前你又為什么暈倒在黑森林？”
忒斯特甩著尾巴，“您瞧，我們都這副模樣了，總得預估下可能的風險。”
彼利有點悲傷地看著他，十指收緊，又緩緩松開。最后，他摸了摸自己失去的左眼。導師已經為他做過包扎，白色繃帶滲出淺淡的血跡。
“我只能保證，各位面臨的危險只存在于未來。我不會給你們帶來麻煩，要是幾位不愿意，我也不會強求。你們做得足夠多了，我真心這么想。”
忒斯特藏起了話語里的嘲諷：“啊哈，神秘的家伙�！�
其實他們都認出了黃金劍，而彼利先生好像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忒斯特也懶得戳破。
“東西在哪？”導師言簡意賅。
“因納托姆以東的黃金海上，那里有一艘屬于阿爾瓦商團的船隊，我們叫它‘船島’。”
彼利沉聲說，“冬季天寒，阿爾瓦老公爵會去船島休養(yǎng)。那里只有受邀的客人才能出入，我發(fā)誓，那里有我們所有人需要的東西。”
黃金海？船島？
有意思，按照諾爾最初的設定，占地最大的海應該是“無盡海”。它西接因納托姆，東接布里克山脈，是一片用作地圖邊界的海洋。
結果到了現在，人們管因納托姆東邊的海域叫做黃金海。又是黃金海又是黃金劍，商人味兒快溢出來了，諾爾懷疑這事和阿爾瓦商團脫不了干系。
話說回來，一切好像都與阿爾瓦商團脫不了干系。二百年間興起的大商團，塔赫最大的情報機構，存在感始終驚人。
真正的德雷克，和瘋修士忒斯特，都和阿爾瓦商團有那么點兒淵源——他們都與布蘭科家族關聯，而布蘭科家族與阿爾瓦家族聯姻已久。嚴格說來，忒斯特和阿爾瓦公爵攀得上親戚。
這么個強大又特殊的龐然大物，盜星索不干涉才怪，諾爾在內心翻著白眼。阿爾瓦老公爵剛巧在船島，作為阿爾瓦商團的掌權人，他沒準知道點什么。
“我想正常購買�！敝Z爾果斷表示，“不過只有受邀客人才能出入，確實有點麻煩�！�
反正他都是創(chuàng)世神了，用捏點黃金用用，也算行使自己的正當權利吧？
導師微微一笑：“我也對船島很感興趣，我不介意多了一個合作者，先生。”
忒斯特無所謂地哼哼：“我沒意見�！�
“都合作了，告訴我們你的名字�！闭f罷，忒斯特又壞心眼地挑起話頭，“我們總不能總叫你‘先生’。”
黃金劍彼利眸子黯然一瞬：“叫我‘彼利’就好。”
乍一聽是個很普通的名字，除非與黃金劍本人關系匪淺，否則很難聯想到恩彼利克·阿爾瓦。
“我們先去因納托姆的迷迭港，入場資格的事情我會想辦法，各位放心。”
“所以我們要出海咯�！边固乜偨Y，瞥了眼導師。
“還得準備好足夠可信的身份�！睂煕_忒斯特擠了擠眼。
他們并沒有告訴導師誰是德雷克，導師也沒有再問。這家伙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不問，需要呼喚的時候，就直接叫他們“那個貓”或者“那個龍”。
這家伙很弱，在玩家里也算弱得感人，對自己和諾爾構不成任何威脅。只是這個老家伙一旦靠近，忒斯特就想把背后的毛豎起來。
這家伙和他們之前遇到的玩家不太一樣，就算是克里姆森，身周都沒有這樣強烈的虛無感。
得想想辦法。
……
深夜，裝了羽絨枕的柳條籃。
如果說變成貓有什么好處，忒斯特在夜晚異常清醒，視力也比人類時提高了不少。壞處當然也有，他和他的縮小創(chuàng)世神總是團在一起，他剛起身，諾爾就醒了。
忒斯特火速告狀。
小小的黑龍打了個哈欠，差點嗆出青色火星。諾爾使勁眨眨眼，甩掉睡意：
諾爾說，
兩位強者的對話很嚴肅，現實很無奈。只見一龍一貓鬼鬼祟祟鉆出箱子，耷拉著尾巴鉆進黑暗。
屋外，導師一個人在旅店外站著。冬日的夜晚格外安靜，蟲鳴聲都聽不到。好在今夜夜空晴朗，四輪月亮柔和地掛在天上。
導師沒去看那些月亮，他只是閉眼站著，像是在思考什么。那人灰色的長發(fā)被夜風輕輕吹動，身形顯得異常瘦削。
“晚上好。”忒斯特剛繞到他背后，導師就自行開口。
“你怎么知道？”忒斯特一雙眼在夜色中閃著光。
導師揉揉鼻子：“我貓毛過敏，風把你的毛吹來了�！�
大白貓僵在原地，像團被串起來的棉花糖。諾爾很努力地壓抑住笑聲，忒斯特堂堂潛行高手，估計是第一次吃這種癟。
“想找我聊聊？”導師和顏悅色地繼續(xù)，他似乎很擅長無視他人的尷尬。
諾爾前進一步，貼著發(fā)僵的貓咪站好。他問得非常直白——
“為什么？”
他說，“調查阿爾瓦商團很危險，您應該能猜到。您大可以在迷失塔遠程討論，為什么要親自參與？”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有點短！明天多更。
本來今天不太舒服想請假，實在舍不得這么久的連更記錄……呃啊啊……
新四人小隊結成！流水的隊友，鐵打的小情侶。
第853章
一個猜測
“因為很有趣�！�
導師低頭瞧著兩只小動物，笑得十分自在�！巴婕沂遣凰乐�，而且有兩位在，我有什么需要擔心的么？”
諾爾有些意外�！皩煛笔侨煌婕翌I袖里面最年長的那一位，誰知道，他的理由反而更加……單純。
“多蘿西告訴我之前，我就猜到了一點樂土的情況�！睂煴持郑迫粫裨铝�，“我和屋里那位不一樣——我親自露面，代表我做好了說明一切的準備。想問什么就問吧，先生們�！�
忒斯特繞著導師走了一圈：“說明一切？聽起來太過美好了，美好到像是有人大街上發(fā)放黃金。”
“不妨把它當成單純的善意。‘隱士院’本來就是為玩家們提供情報的臨時組織，大部分人都想著回家，很難做成長線生意�！睂熉柭柤�。
諾爾突然感受到了一絲微妙。
這個人對于塔赫世界的態(tài)度，還有他的措辭……
“您說‘大部分人都想著回家’�！毙『邶堬w起來，平視導師笑吟吟的眼睛，“‘大部分人’？”
“是啊，就算各位找到回去的辦法，我也不會選擇回去。”導師微微張開雙臂，感受著冰寒的夜風，“我注定留在這里�！�
忒斯特在諾爾腦海里嗤笑，尾巴豎得像旗桿，
諾爾補全了忒斯特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