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大的空間里塞了一張四柱床，床單被褥幾百年沒洗過，帷幔破爛不堪，散發(fā)著一股難聞的酸味。
秦究用手套抵著鼻尖，四下掃量。
“我想想，把你放在哪里比較好�！彼p聲說。
他個頭比游惑還要再高一點(diǎn)，站直就會撞屋頂，只能全程低著頭。
“床上？床柱剛好可以固定繩子。寬度肯定是夠的，就是短了點(diǎn)�！�
秦究搖了搖床柱，想試試堅固程度。結(jié)果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了游惑的“同歸于盡”臉。
要是于聞或老于看見游惑這副表情，肯定撒腿就跑，但秦究卻笑了。
他低沉的笑聲悶在嗓子里，說：“好吧，確實(shí)不那么干凈，柱子也有點(diǎn)細(xì)，很大概率拴不住……這里地方不大，你希望呢？”
游惑冷著臉，不打算理他。
誰知秦究也不急，就那么等著。
游惑被看了一會兒，終于不耐煩地說：“我希望你能自己躺到那張香噴噴的床上，把繩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再把另一頭交給我，而我只要伸手一抽就徹底清靜了，可以么？”
秦究瞇了一下眼睛。
有那么一瞬，游惑以為他一定不高興了。誰知他又笑了一聲，說：“恐怕不太可以，我沒有那種愛好�！�
游惑：“……”
神經(jīng)病。
……
神經(jīng)病還有殘留的人性，沒有真的把游惑安置在獵人的床上。
游惑坐在地板上，兩手背在身后，被捆在那根支撐屋頂?shù)闹由稀?br />
秦究繞過他去開窗。
閣樓的窗戶非常小，不比巴掌大多少。但寒冷的空氣灌進(jìn)來，還是沖散了那股難聞的酸味。
秦究：“冷么？”
這話簡直就是放屁，大雪天穿t恤，不冷難道熱么？
但比起冷，游惑更受不了那股餿味。
他略過秦究的問話，皺著眉說：“能不能讓我站著？”
“不能�！�
“……”
游惑冷冷地瞪著他。
秦究回到床邊，坐靠在木質(zhì)小圓桌上，跟游惑面對面：“你腿太長，搞不好會沖我踉蹌一下。還是坐著比較穩(wěn)�！�
===第15節(jié)===
游惑：“……”
穩(wěn)你媽。
接連氣兩回，游惑轉(zhuǎn)頭看向右側(cè)，懶得再搭理他。
右邊，本該是墻的地方蒙著一塊玻璃。從游惑的角度，可以透過玻璃看到樓下半個客廳，考生們或站或坐地呆在那里。
沒了游惑，那幫老弱病殘孕就成了無頭蒼蠅，搓著手打轉(zhuǎn)，不知所措。
……
于聞抓著刀，在答題墻邊垂死掙扎。
他打算把自己畢生所學(xué)的物理公式全寫上去，不管跟光學(xué)有沒有關(guān)系。結(jié)果絞盡腦汁卻發(fā)現(xiàn)，畢生所學(xué)只夠他寫五分鐘。
書到用時方恨少。
于聞活了18年，第一次想到這句話，哪里都痛。
“還有么？你們誰還記得點(diǎn)東西？”他轉(zhuǎn)頭向身后的人求助。
于遙面露愧色：“我高中還是學(xué)理化的呢，大學(xué)轉(zhuǎn)了文，又工作這么多年……就墻上那些，你不寫我都想不起來了。”
于聞小狗一樣看著她：“姐你再想想，隨便什么，啥補(bǔ)充都行！”
他萬幸長得像媽，雖然跟游惑差得遠(yuǎn)，但放在學(xué)校也能算顆草。
于遙活生生被看出母愛，猶豫著說：“就記得個折射示意圖，最最最簡單那種，畫出來你別笑我�！�
“不笑！誰笑我砍誰，真的�！�
這胡說八道的誓發(fā)得太兇，于遙懵著臉縮了一下，這才扶著肚子挪過去，拿著刀劃了個弧線，又畫了兩道折射光。
于聞“唔”了一聲，心說真的簡單。但就這，他都沒想起來。
“還有誰？”
于聞像個歇斯底里的傳銷員，目光一一掃過剩下的人。
倆老太太……算了，物理是啥都不一定知道。
紋身男和病竹竿已經(jīng)心虛地低下了頭。
禿頭又暈又尿的，不瘋就不錯了。
還有一個老頭帶對雙胞胎孫女，老頭耳背還有點(diǎn)老年癡呆，孫女估計上小學(xué)……用物理虐待兒童，于聞下不去手。
老外mike就會兩句話——“尼嚎”和“尼朔什莫”，屁用沒有。
老于……老于就知道酒。
于聞終于體會到了他哥的絕望。
……
922把行李往屋里搬，看到他呆立在爐膛前，問道：“我建議你離火遠(yuǎn)一點(diǎn)，別題沒答，先燒死了�！�
于聞破罐子破摔地想：算了，燒炭吧，死得紅一點(diǎn)。
他抬頭朝閣樓看過去。
玻璃年代久，磨得太花，閣樓里燈光又暗。也不知道那個001監(jiān)考官會把他哥怎么樣？他哥會不會就看著這里，看著他們手足無措，然后失望地覺得他是個廢物……
“還有5分鐘�！�922提醒了一句。
眾人慌得不行。
……
這破屋子能住人的地方有限，能坐人的地方同樣有限。
餐桌上都擺著餐具，其中某一套代表著死亡，椅子根本不能亂坐。
922拎著行李箱轉(zhuǎn)了一圈，還是擠著154坐在了沙發(fā)上。
154納悶地低聲問：“老大不是在閣樓？”
922：“我知道�！�
154：“那你把行李箱放這里干什么？等他自己搬上去？”
922：“兩個不好惹的都在上面，我暫時不太想上去�！�
154：“……”
出息。
922努了努嘴：“白我干什么，要不你去？”
154正襟危坐看著考生：“我監(jiān)考。”
“讓你監(jiān)督這些了么？最該監(jiān)督的人就在樓上�！�
“有老大就夠了�！�
922：“……”
154：“……”
兩位監(jiān)考官相對無言。
最終還是922感嘆了一句：“我監(jiān)考三年了……不對，不止監(jiān)考，哪怕算上我自己考試那會兒，都沒見過這種無法無天的考生�！�
他以為154會附和點(diǎn)頭，誰知對方想了一會兒，說：“你見過的。”
922一愣：“��？？？誰？什么時候？”
154朝閣樓方向抬了抬下巴。
922茫然片刻才猛地反應(yīng)過來……對啊，他怎么忘了呢！上一個這樣難搞的考生，后來成了監(jiān)考官001號。
秦究當(dāng)年難搞到什么程度呢？傳說差點(diǎn)兒把考試系統(tǒng)氣瓦解。
“說起來，我一直想哪天膽子肥一點(diǎn)，問問老大以前的壯舉�！�922說，“畢竟我只見到過兩次�！�
154連忙制止：“開什么玩笑？你別亂來！”
922不解：“干嘛？問都不能問？我發(fā)現(xiàn)我每次提老大以前，你都要打斷我�！�
“我那是怕你死得太快�！�154板著臉說：“以前的事情老大自己都不記得，據(jù)說是考試系統(tǒng)出過一次意外，誤傷到他，就忘了一些�！�
922呆住了：“還有這種事？我怎么不知道？”
154面無表情：“因?yàn)槟阒恢莱��！?br />
922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
154又補(bǔ)充說：“你沒發(fā)現(xiàn)他自己根本不提以前的事么？我剛當(dāng)監(jiān)考的時候作過一次死……反正，我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你也肯定不想，所以求你自重�！�
……
閣樓里，唯一的一盞燈沒有點(diǎn)亮。
空間不大，樓下的光穿過活板門和玻璃投映進(jìn)來，足以給人或物鍍一層毛茸茸的邊。
窗外的雪依然很大，呼嘯著拍打而過。
游惑始終看著樓下，好像沉默無奈，又好像并不著急。他的眼珠蒙著一層清透亮光，耳釘偶爾會在某個角度晃一下眼。
秦究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嗓音沉懶地開了口：“我是不是見過你？”
過了片刻，游惑才轉(zhuǎn)過頭來看向他，淺棕色的眼睛像冬夜寒泊。
“沒有。如果真見過，恐怕只能活一個�！�
游惑的聲音涼絲絲的，帶著嘲諷。
“是么？”秦究頂了一下腮幫，似乎真的考慮了片刻，然后贊同道：“有點(diǎn)遺憾，不過，好像確實(shí)是這樣�！�
說話間，閣樓的梯子吱呀吱呀響起來。
154的聲音傳過來：“老大，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922的低聲嘀咕也傳了進(jìn)來，他似乎跟在154身后：“上面還好吧？我怎么這么慌�！�
154悄聲喝止：“你閉嘴吧。”
“老大�！�154先探進(jìn)頭來，“你們要下去嗎？要收卷了�！�
秦究問：“答得怎么樣了？我看有位小鬼奮筆疾書，沒停過筆�！�
922人未至，聲先到：“沒用的，具體寫了些什么我是沒細(xì)看，但大概掃一眼也知道，答成那樣要是能拿分，我砍頭慶祝。”
154：“……”
……
櫥柜頂上是個老式鐘，秒針每走一格都會發(fā)出聲響。平時沒人在意，這時候就清晰得令人心焦。
它滴答滴答響了幾下，收卷的雞就叫起來了。
三位監(jiān)考踩著這種令人心慌的聲音下樓，為了防止違規(guī)，愣是等到9聲叫完，才給游惑松了綁。
眾人像竹籠里新下的雞崽子，挑了個離大門最遠(yuǎn)的角落擁擠在一起。好像這樣，不得分就不會被轟出考場一樣。
幾乎所有考生都閉上了眼，等著審判到來。
一等就等了一分鐘。
922：“……別是字太多，系統(tǒng)卡機(jī)了吧？”
這位監(jiān)考話音剛落，答題墻就有了變化。長篇大論洋洋灑灑的答案里，有兩處多了個血紅色的圈。
于聞從手指縫里看出去。
其中一處，就是他寫上去的：折射率。
而另一處，則是于遙最后關(guān)頭補(bǔ)充的：那張極為簡易的折射示意圖。
在兩個紅圈旁邊，冒出了兩個數(shù)字：
1
2
眾人看著數(shù)字，還沒反應(yīng)過來。
===第16節(jié)===
答題墻又有了變化，所有沒能加分的廢棄答案都消失了。空出來的部分多出一行紅色的字：
加分點(diǎn)：13個人中1人死亡，答成題目要求，
6。
附加：考生全部幸存，
2。
本次評卷共計：11分。
小屋里安靜了半晌，緊接著于聞一聲嚎叫：“操！�。�！加11分！我還以為我們死定了！結(jié)果居然加了11分！”
“哥！��！我拿了一分呢看到?jīng)]�。�！”
922在這位考生震耳欲聾的聲音中，目瞪口呆地問154：“系統(tǒng)瘋了吧！搞死題目還他媽有附加分吶？！”
見154也很懵逼，他又轉(zhuǎn)頭瞪向游惑。
這位被捆了20多分鐘的大佬，靠一只腳獨(dú)得8分。
游惑冷眼欣賞了一番他的表情，沖他伸出好看的手說：“頭拿來慶祝一下。”
922：“……”
系統(tǒng)算出總分后，可能也覺得自己瘋了。
憋了半天又憋出一行字：
卷面-2。
共計那邊跳了一下，從11分變成了9。
奮筆疾書的于聞同學(xué)，先
1，后-2，共計負(fù)一分。
可喜可賀。
就在小屋里，考生和監(jiān)考都瘋了的時候，答題墻上的題又變了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