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最后一次處罰┃他見過一個光明熾熱的人，靠著這個，他可以走過整個寒冬。
明明只是一座郊區(qū)哨塔，
倒塌的那刻，
整個考場都隨之震顫了一下。
山頂?shù)木跋蟪霈F(xiàn)了剎那間的割裂，仿佛可以透過塵霧看見曾經(jīng)熟悉的金屬網(wǎng)和倉庫型建筑，
建筑頂端是斑駁的白漆，
刷著na
7232的字樣。
那是被藏起來的主控中心。
其他人并不清楚，
游惑和秦究一眼就能認出來。
飛濺的塵土帶著灼熱的溫度，蹭過去的時候能燙破皮膚。
游惑抬手擋了一下，
隔著戰(zhàn)術(shù)手套都能感覺到刺痛，
腳卻義無反顧地朝前邁去。
剛要靠近，主控中心的景象又在震顫中閃動了幾下，
就像信號不好的錄像。
緊接著，
系統(tǒng)的聲音響徹整個考場：
話音剛落，
人群中不斷響起“嘶”地抽氣聲。
游惑感覺左手臂一陣刺痛。他低頭一看，
就見那里瞬間多了一道傷口，
就疊在舊傷之上，殷紅的血流淌出來，很快洇濕了卷在手肘的袖口。
這傷和之前一樣，像是被飛濺的彈片割出來的。
他抬起眼，就見秦究的手臂上也多了一道口子。再環(huán)視一圈，在場所有人的左手臂都是血淋淋的。
于聞抓著手臂在旁邊跳腳，
哎呀哎呦叫得兇。狄黎要臉，齜牙咧嘴愣是沒吭聲。
趙嘉彤反應最快，鉆進車里給眾人拿繃帶。高齊、922、021的臉色和游惑秦究相似，都不太妙……
倒不是因為痛。他們這群人什么場面都見過，沒幾個怕痛的。
臉色之所以不好看，是因為他們找不到傷的來源。
“剛剛有東西飛過去么？”高齊直接撕掉了袖子，胡亂擦著血。
021保持著高度警惕，漆黑漂亮的眼珠在夜色下極亮，她掃視一圈說：“沒有�！�
“我也沒看到�！�922轉(zhuǎn)頭問道：“老大，你們看見沒？”
秦究甩掉血，搖了搖頭：“沒有東西�！�
游惑眉心緊蹙，臉色漸冷。
沒有攻擊、沒有飛來的流彈，沒有任何征兆，七百多號人就同時受了傷。這比看得見、摸得著的危險可怕多了。
游惑接過趙嘉彤遞來的繃帶，正要纏上，卻見那道傷口又慢慢收束起來，血液凝固，眨眼間就結(jié)了疤，又脫落掉了。
如果不是袖子上的血跡還在，痛感沒消，他簡直要懷疑剛剛的傷口是幻覺了。
人群中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呼。顯然，傷口愈合的也不止他一個。
“這是什么懲罰？”有人在抽氣聲中問道。
這個問題沒有得到回答，因為大家還沒來得及細想，身上就又出現(xiàn)了新傷。
這次是在頸側(cè)。
脖子是最脆弱也最關鍵的地方，膽小一點的考生捂著頸側(cè)臉都白了。
有人拼命地摁住傷口，面色惶恐，深怕下一次會直接橫亙在動脈上，那他們就真的要葬身在這里了。
好在這次的傷同樣沒有持續(xù)很久，幾秒后再度消失，依然只留下了疼痛。
胳膊疼，脖子也疼。很多考生顧頭就顧不了尾，簡直不知道先捂哪里。
短暫的幾分鐘里，他們身上不斷地出現(xiàn)小傷口，又不斷愈合，難受的地方越來越多，大家的臉色也越來越差。
不久后，有姑娘爆發(fā)出了一聲尖叫。
那個瞬間，所有人都感到左胸口一陣疼痛，鉆心腕骨。突如其來的劇痛讓人措手不及，他們攥著衣領痛吟著彎下腰。更有甚者直接跪倒下來，額頭抵著地面，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該怎么形容那種痛呢……
就像有人握著一把無形的刀，鋒利的刀刃破開皮膚，一寸一寸地釘進心臟。
就連游惑都后退了一步，背抵在樹干上，低頭閉了一下眼睛。
他緩了一會兒睜開眼，視野因為疼痛變得一片模糊，很難對焦。他只能看見血跡從心臟部位涌出，在襯衫上化開，眨眼就覆蓋了半邊身體。
這種感覺對他而言并不陌生，當初在古堡里試圖殺死公爵的時候，他就做過這樣的事——握著秦究的手，把短刀壓進自己胸口。
他甚至能回想起心臟裹著刀刃跳動的感覺，跟現(xiàn)在一模一樣。
那幾分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很難分辨血有沒有繼續(xù)在流，因為襯衫已經(jīng)沒有空白的地方了。
應該是止住了，游惑心想。
因為新傷又來了。
他的手臂、肩膀、腰側(cè)都出現(xiàn)了大片的創(chuàng)口，它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加深，直到露出骨頭。又慢慢收束回來，全部愈合。
然后是眼睛……
當世界在尖銳的刺痛中陷入黑暗，那一瞬間的感覺依然似曾相識。
接著，他的肩骨、脊背、手臂上出現(xiàn)了長長短短的割傷，最危險的一道劃過他清瘦的下頷骨，沿著脖子落到鎖骨上。
每道口子都凝著一層霜，像是處于某個極寒的環(huán)境中。
這是最多最疼的傷，也是最干凈的。因為血還沒流出來，就已經(jīng)凝固了。
……
游惑突然明白了這個處罰究竟是什么。
有人開始哭了，他隱約聽到了哭聲。傷口出現(xiàn)又消失，痛覺卻始終都在，一層疊一層，終于有人支撐不住。
哀吟和嗚咽像漲潮，蔓延成片。
倏然間，好像所有人都在崩潰。
冷汗從鬢角滑落，游惑眨了一下暫時失明的雙眼，蒼白的嘴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
===第235節(jié)===
他忽然覺得有點抱歉……
那一刻，誰的手指觸碰到了他的臉，很輕。
接著是手臂，肩膀……
有人在黑暗中摸索過來，以擁抱的姿態(tài)低下頭，啞聲問他：“是在回溯么，大考官？”
“這個處罰，是在回溯你受過的傷么？”
游惑嘴唇動了一下。
秦究的手指落在他閉著的眼睛上，輕得像是不敢碰。他的聲音啞透了，低而干澀：“你的眼睛也這么疼過嗎……”
過了一會兒，游惑啞聲說：“還好�！�
“還有這些凍傷�！鼻鼐渴种赣|到他的下頷，“這是什么時候的，為什么有這么多……而我一點都不知道？”
失明感緩緩消退，游惑在適應重新出現(xiàn)的世界。
他依稀看到了光，很小的一點，像極遠之外的星。等到一切終于清晰，他才發(fā)現(xiàn)，那來自秦究的眼睛。
游惑緩過那一陣疼痛，忽然湊過去吻了秦究一下。
他微微讓開毫厘，說：“很久以前的傷了，在你進系統(tǒng)之前，原因忘了，訓練不小心吧�！�
秦究身上有同樣的傷，他經(jīng)歷的那些，秦究也跟著經(jīng)歷了一遍。
傷口出現(xiàn)在自己身上時，他可以視而不見。但出現(xiàn)在對方身上，就讓人難受異常。
他想趕緊結(jié)束這一切。
游惑抵著秦究的肩窩歇了一會兒，又重新直起身：“處罰要持續(xù)三個小時，現(xiàn)在還不過半�！�
他轉(zhuǎn)頭環(huán)視一圈，大多數(shù)人已經(jīng)扛不住了，跪趴著或者蜷縮著，疼得幾乎休克。只有監(jiān)考官們還能保留一絲清醒。
“這么下去不行，我們得進去�！彼哪抗庥滞断虻顾纳谒�，主控中心的影像時有時無，出現(xiàn)得越來越不穩(wěn)定。
秦究重重捏著鼻梁，反反復復的受傷讓他們兩個都盡顯倦態(tài)。
他抬眼看著山頂，說：“還記得鏡像人那場么？154試著把我們轉(zhuǎn)移到附加考場，街道的景象就是這樣。那次是因為有程序干擾，不夠穩(wěn)定。這次剛好相反……”
他皺了一下眉，又一片新傷出現(xiàn)，疼痛變本加厲。他輕輕呼出一口氣，繼續(xù)說：“系統(tǒng)在試圖穩(wěn)住這個考場，重新藏住主控中心。”
兩人在說話間努力靠近那塊地方。
主控中心就像接觸不良一樣，總是一閃即逝，出現(xiàn)的時間永遠超不過一秒。
秦究掏出手機，這才發(fā)現(xiàn)在剛剛那段時間里，154一直在試圖聯(lián)系他們。
老大，922一直沒有回音，我試著跟你的手機建立了聯(lián)系，能收到嗎？
老大，你們怎么樣？
進入主控中心了嗎？
我正在想辦法侵入考場，給我一點時間。
對于154來說，一切跟系統(tǒng)本體之間的較勁都是冒險。
秦究立刻回道：
侵入太危險，暫時不用，幫忙制造一點混亂就行，我們試著進入主控中心。
很快，對面回了信息，言簡意賅一個字：
好。
休息處的廢棄公寓里，楚月活動了一下手指，對154說：“制造一點亂子，讓考場不穩(wěn)定是吧？”
154點了點頭：“對，你有主意？”
“不用動系統(tǒng)的核心。只要你像之前一樣，占用一下廣播系統(tǒng)就行�！背抡f。
“你要干嘛？”
“干票大的�！背伦鄙眢w，拿起那個組隊本說：“a把登記本留給我，就是想讓我在關鍵時刻用一下。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這次對誰播報？”154問。
楚月晃了晃本子說：“全系統(tǒng)，所有人�！�
154的表情像死機，片刻后，他緩緩豎了個拇指說：“你們真的夠瘋�！�
5分鐘后，一道組隊邀請響徹整個系統(tǒng)。監(jiān)考區(qū)、休息處以及數(shù)以萬計的考場，所有人都聽到了這段邀請。
邀請一發(fā)出，154和楚月就守著面前的屏幕等回音。
在這種時刻，一分一秒都顯得尤為漫長。
他們等了很久，就在他們以為要另尋他法的時候，屏幕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段信息。
信息發(fā)送人是監(jiān)考官061，內(nèi)容是：
9213考場有4位考生自愿加入隊伍，連同監(jiān)考官061、279共計6人，名單如下——
后面是六個陌生的名字。
這段信息像摁下了某個開關，更多信息潮水般接二連三地涌進來，屏幕滾成了片。
0812考場共計11人。
0227考場共計8人。
1139考場共計28人。
……
考場上，游惑和秦究站在白色哨塔的碎片之下。
主控中心的景象已經(jīng)幾分鐘沒能出現(xiàn)了，就好像系統(tǒng)已經(jīng)強行穩(wěn)住了考場，努力縫合上了這道裂口。
就在這時，整個考場突然又顫動起來，像一場隆隆不斷的地震。
游惑抹掉唇邊的血跡，和秦究對視一眼。
這個動靜大得出乎意料，他們很好奇154究竟用了什么方法。
突然，秦究余光里瞥到一片黑影，剛轉(zhuǎn)開的頭又轉(zhuǎn)了回去。
他瞇眼看了片刻，又抬起武器上的瞄鏡確認一遍，這才碰了碰游惑的臉，指著遠處說：“親愛的，往那邊看�！�
游惑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就見森林的邊緣，浩浩蕩蕩的人影憑空出現(xiàn)，粗粗一數(shù)……算了，根本數(shù)不清。
秦究手機又是一震，他低頭看到了154的信息：
都是自愿入隊的，截止到現(xiàn)在一共3642人，久等了，老大。
游惑第一反應居然是系統(tǒng)說的那句
但他轉(zhuǎn)瞬就明白過來，既然都已經(jīng)加入了隊伍，那這3642人就都是他，根本不存在其他考生。
這個舉動乍一看非常過分，但細究起來并沒有違反規(guī)則。
只能容納一位考生的考場前前后后塞了四千多人，能穩(wěn)定就有鬼了。
隨著新隊員不斷加入，人越來越多，地面震顫就越來越厲害。
十幾秒后，白色哨塔倒塌的地方終于又出現(xiàn)了主控中心的景象，它依然在不斷閃動，但停留的時間終于有了延長。
秦究收起手機一偏頭，兩人并肩朝那里走去。
他們一人一邊，扎在了主控中心的入口，就像兩道橋，把主控中心和考場強行而穩(wěn)固地連在一起。
考生大部隊終于可以安心跟上來，順著入口涌進中心。
對于游惑和秦究來說，守住入口的過程其實非常難熬，不同空間分別拽住你的左手右手，朝兩個方向撕扯。每一處關節(jié)都是疼的，像無數(shù)刀片被風裹挾著飛過來，
那個交界處也是冷的，像是抽干了體內(nèi)的血，再沒有一絲熱氣。
寒冷與疼痛并行，就像之前身上出現(xiàn)的那些凍傷。
其實游惑說了謊，那些傷并不在秦究進系統(tǒng)之前，而是在秦究離開系統(tǒng)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