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屋外院子里，徐斯將木頭劈成手臂長短，碼放整齊堆在墻角。

    見他脫下手套，一副完事的樣子。靜姝讓夏穎稍坐會，她回房拿包包。

    等她拎著咖色單肩皮包出來，徐斯正好踏進(jìn)客廳。

    靜姝交代：“等寶寶醒了，記得喂水，如果十點(diǎn)我沒回，儲物柜有蘋果，你給她刮點(diǎn)果泥吃，一定要刮細(xì)膩，不能有渣滓�！�

    “嗯，都記著呢。你放心去，家里有我�！�

    “行吧，你有想要我?guī)У臇|西嗎？”走下臺階了，靜姝把圍巾往后一撇，問屋內(nèi)的徐斯。

    徐斯搖頭。

    他這人很隨性，有的吃就吃，沒有可以不吃。

    楓林路的供銷社比原先租房那邊的要大一點(diǎn)，柜臺多，售賣貨品的種類更齊全。

    夏穎牽著她的手在前引路，沒辦法，周末人流量大，摩肩擦踵的，一不小心就容易擠到踩到。

    沖到布匹柜臺，夏穎輕車熟路，大喊：麻煩給我拿一尺灰綠色格子布。

    柜臺同志在左右攻擊的嘈雜聲里忙的暈頭轉(zhuǎn)向，夏穎的需求淹沒在浪潮中。

    “同志，麻煩給我拿一尺灰綠色的格子布，謝謝�！彼�扯著嗓子又重��(fù)一遍。

    這次柜臺同志聽見了。

    付完票錢，夏穎抱著布料艱難退出人潮。

    然后挑了個稍微空蕩的角落休息，她氣喘吁吁問靜姝：“不是要買洗衣皂和臺燈嗎？怎么不動�！�

    靜姝尷尬笑笑，點(diǎn)點(diǎn)下巴說：“擠滿了人�！�

    循著她視線望過去，日化品柜臺比布匹柜臺的消費(fèi)者直接多了兩三圈，密密麻麻，非常夸張。

    看著情緒亢奮，七嘴八舌朝柜臺營業(yè)員高喊買這買那的婦女們，夏穎忙扯住一位從他們面前經(jīng)過的年輕姑娘，“你好，請問今天是什么特殊節(jié)日嗎？這么多人�！�

    姑娘驚訝道：“你們不知道嗎？”

    兩人齊齊搖頭，一臉茫然。

    “日用和副食品倆柜臺今日打折，平常全價的東西，今天統(tǒng)統(tǒng)打八折！”

    “那要票嗎？”

    姑娘一副你想什么呢的表情，“當(dāng)然要啦�！�

    “噢噢�！�

    “這情況……”靜姝看眼柜臺，面露難色，“我小身板遭不住，沒大爺大媽的戰(zhàn)斗力啊�！�

    “我?guī)湍阗I。”說著就要沖進(jìn)去。

    靜姝及時拉住她，搖搖頭，“別了，你陪我去百貨商店吧�！�

    “百貨商店很貴誒。”

    像他們家，老爹工資高，養(yǎng)四個人綽綽有余，但百貨商店她就去不起。

    “看看嘛。百貨商店的品質(zhì)比供銷社好一點(diǎn)�！�

    “行，反正周日無事�！倍Y拜天她老爹在家，繼母通常會扮演賢妻良母的角色，包攬三餐。

    兩人跑到場地更大的百貨商場，靜姝仿佛魚兒游進(jìn)大海，拉著夏穎一樓二樓買買買。

    夏穎沒她大手筆，在逛花眼的情況下僅僅購入一盒護(hù)膚膏。

    “幸好今天我跟你來了，不然，這大堆東西怎么弄回去哦�！�

    粉色小臺燈，純色窗簾布料，洗衣皂，米色地毯，鋼筆墨水和兒童讀字卡……

    “今天辛苦你當(dāng)運(yùn)輸工，中午留我家吃飯�！�

    “我開玩笑的�！�

    “我認(rèn)真的�！�

    上了公交，靜姝抱著東西往后排走。坐下后，說：“你要拿我當(dāng)朋友，中午就在我家吃�！�

    夏穎享受了一把“道德綁架”，只能無可奈何應(yīng)下。

    快到家門前，夏穎說那我先把東西放回家再出來。

    靜姝拉住她，“別，我怕你進(jìn)去就不來了。東西直接帶上，懶得你繼母講閑話�！�

    “好吧，聽你的�！�

    徐家小院，飯香味越過圍墻飄遠(yuǎn)四周，靜姝彎彎眼角，“徐斯已經(jīng)煮上飯了�！�

    將東西一股腦放至正屋沙發(fā)，兩人來到廚房。

    徐斯正站在案板前低頭苦惱。

    女兒綰綰被他安置在旁邊的兒童椅上，陪著爸爸煮飯菜。

    咳咳。

    徐斯迅速扭頭，看見門口逆光而立的人兒，大喜：“你總算回來了�！�

    聽見他如遇救星般的話語，靜姝好笑地走近：“怎么啦�！�

    “不會弄臘肉�！�

    “很簡單吶，跟臘魚塊差不多炒法�！�

    徐斯讓開位置，取下圍裙給老婆戴上，“問題是我也不會炒臘魚�！�

    “米飯煮了多少？今天有朋友要招待�！�

    “應(yīng)該夠，早上還剩兩饅頭。”

    靜姝點(diǎn)點(diǎn)頭，挽上袖口正要切菜，余光瞥見夏穎倚在廚房門邊，略顯局促樣兒。

    于是開口說：“你去客廳坐會，炒菜很快的。……徐斯，你幫我開下收音機(jī)給小穎聽，茶點(diǎn)拿出來先讓她墊墊肚子�！�

    “沒事沒事，我還不是很餓�！弊屗�跟有夫之婦待在一個空間，夏穎便渾身不自在，忙說：“我給你打下手吧�！�

    “也行。”

    徐斯見狀，知趣地抱上女兒退場。

    第72章

    第一個團(tuán)圓年

    有葷有素三菜一湯上桌，夏穎感嘆：吃的比過年過節(jié)還好。

    她看出來了，沒有父母相助，沒有公婆掌家，靜姝夫妻的日子過的不知比旁人舒服多少倍。

    有錢有閑有娃，婚姻幸福，這或許就是她一直以來追求的理想生活。

    夏穎的羨慕隱藏在心底，回到自己家，迎面碰上繼母牽著小弟出門，張嘴便陰陽怪氣，明面上關(guān)心她大中午不回家會不會肚子餓，實(shí)則暗諷沒家教到處野，背著父母跟陌生男人約會。

    “謝謝您關(guān)心，我在隔壁鄰居家吃的午餐，喏，這是女主人送我的花茶�！�

    此話引起了夏父的注意力，“隔壁老白不是早搬去山城了嗎？”

    “新鄰居。”

    夏穎繼母也不急著走了，搭腔說：“前兩天搬來的，我在門口看了眼，好像是對年輕夫妻帶個女兒。”

    “他們家初來乍到，怎么突然邀請你去吃飯？”

    她轉(zhuǎn)著眼珠子，兀自猜測里頭緣由。

    夏穎懶得跟繼母虛與蛇委，假笑道：“可能我跟姜姐姐一見如故，很投緣吧。”

    “爸，我回房了�！�

    夏父坐在軟墊沙發(fā)上擺弄他的收音機(jī)，聞言，只擺擺手，示意話題結(jié)束，你們該干嘛干嘛去。

    一日一日，時間過得飛快，等到小年，徐斯給女兒做的推車，菜地規(guī)劃，圍墻修繕全部落實(shí)到位。

    “新年是不是得剪裁新衣服穿�！�

    這是擁有綰綰之后第一個團(tuán)圓年，她想過的盡善盡美。

    “啊，對了，我還想買個相機(jī)記錄。”

    靜姝盤腿坐在地毯上整理秋冬衣物，女兒的小衣服最多，什么小褂子，毛線衣褲，厚棉襖，針織棉襪等等……一個人占需要兩個格子間。

    反觀她爸，冬天可穿的就兩套裝備。從里到外，從上到下，沒有多余的可選擇。

    “我都行，內(nèi)務(wù)這塊咱家你做主。至于相機(jī)，我記得我們班向賽今年年初買過一臺膠卷相機(jī)，是他叔叔從港城帶回的生日禮物，價格是……一千六左右吧好像。”

    “一千六？”靜姝倒吸一口涼氣，她想過應(yīng)該很貴，但萬萬沒料到這么貴。

    普通工人不吃不喝，得兩年才能攢下這個數(shù)吧。

    超出她認(rèn)知范圍了。

    然而徐斯的態(tài)度卻不以為意，“買唄，就是票難弄�！�

    在國內(nèi)買，大件都需要票。

    靜姝整理完最后一件女衫，眨眨眼睛說：“一千六誒，舍得？”

    “不是舍不舍得的問題，是值不值得。我認(rèn)為值得，就像你說的，記錄女兒成長，很有意義呀。”

    他兩手?jǐn)傞_，一邊脫掉鞋子上來，學(xué)老婆盤腿坐下。

    沉默良久，她點(diǎn)點(diǎn)頭，“嗯，你說得對�！�

    決定后，夫妻兩個都不是拖拉的性子。隔天，帶著孩子直奔商場。先打探價格，再想辦法找人兌票。

    相機(jī)柜臺的營業(yè)員見他們過來詢問，態(tài)度親切的如同堂屋兄妹，又倒熱水，又是一口一句先生太太，殷勤的讓靜姝渾身不自在。

    問清價格，竟比港城的要便宜兩百。

    營業(yè)員微笑解釋：“應(yīng)該不是一個品牌，我們的叫海鷗牌，羊城那邊來的，性價比非常高哦�！�

    “現(xiàn)在買的話，可以打九五折，送一個純色馬克杯�！睜I業(yè)員賣力銷售，不愿放棄好不容易送上門的意向客戶。

    靜姝為難，“可……我們沒票�！�

    營業(yè)員臉上的笑容愈發(fā)燦爛：“您若誠心想要，票不是問題�！�

    半小時后，靜姝小心翼翼抱著個相機(jī)袋走出商場。

    當(dāng)天下午，趁院子光線明亮，一家三口換上干凈整潔的同色系服裝坐在正屋前面，合拍了第一張全家福。

    從自制的三腳架取下相機(jī)，靜姝仍不過癮，調(diào)轉(zhuǎn)身體，一只眼睛對上鏡頭：“我給你們倆拍一張。

    ”不要動，腦袋貼腦袋，對，就這樣，笑�！�

    咔嚓——一張父親抱女兒雙雙微笑的留影就此定格。

    1982年攝。

    年二十八，靜姝安排徐斯包攬購買年貨任務(wù)，順便買兩幅對聯(lián)，紅燈籠回家掛上，增添增添喜氣。

    她和孩子留在家里，炸酥肉。

    二十斤連皮帶肉的五花是徐斯花大價錢從黑市搞來的，剛提回來的時候肉質(zhì)鮮嫩的直冒熱氣。

    一看就是剛殺不久。

    獨(dú)棟院子的好處之一，關(guān)上門煮肉不必顧忌鄰居眼風(fēng)。

    炸好酥肉，緊接著炸丸子——瘦肉剁成糜，搭配藕碎丁揉搓而成的丸子。

    過年的葷菜除豬肉外，還有兩條五六斤重的鱸魚，一網(wǎng)兜花甲田螺。

    年二十九，家里搞大掃除。唯一清閑的人是寶寶，穿著水紅色棉襖坐在推車?yán)�，睜大圓圓的眼睛“監(jiān)督”爸媽干活的同時，一邊甩著撥浪鼓玩的不亦樂乎。

    除夕之夜，天蒙蒙亮，徐斯便醒了。輕手輕腳下床，先去廚房洗漱，再到院里燒香敬拜神明，最后在父母照片前跪拜，點(diǎn)上香火，迎接新年到來。

    “怎么不叫我�！�

    徐斯回頭。

    妻子披著衣裳站在門口，聲音朦朧，還未完全清醒。

    他抬腳邁上臺階，給她攏了攏長發(fā)，“外面冷，你快進(jìn)去。”

    “我醒了。”靜姝揉揉眼角，把外套穿好，“早晨想吃什么，我來弄�！�

    說著便向廚房走去。

    等小朋友醒來時，兩碗熱氣騰騰的濃汁番茄湯面已經(jīng)上桌，外加兩個煎雞蛋，一根熟玉米。

    “啊嗚�！�

    綰綰揮著小手想去拿玉米，靜姝挪開，“不行，你沒長牙齒，暫時吃不了�！�

    “啊！”很生氣一聲。

    “徐斯，你女兒兇我�！�

    老婆委屈巴巴告狀，徐斯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伸手摸摸女兒臉蛋說：“乖乖，等下爸爸給你做米糊吃哈�！�

    快五個月大的人兒，每天在母乳，奶粉，米糊之間徘徊，她也想嘗嘗新奇東西。

    母女連心，晚上年夜飯，靜姝不光給自己和徐斯做了豐盛菜肴，女兒的口糧自然沒忘記，她解鎖了新技能，水蒸蛋。

    一小勺嫩滑無比，入口即化的水蒸蛋吃進(jìn)嘴里，綰綰瞬間打了個激靈，哇塞，好好吃呀，是什么美妙食物！

    靜姝從未想過，她會在一個五月齡寶寶臉上看到驚艷的表情。

    樂死了。

    第73章

    混臉熟

    搬新家后，認(rèn)識的鄰居僅限夏穎，所以徐斯買年貨時下手很輕，不像去年那么大手筆。

    初一早上，夏穎牽弟弟來徐家拜年，點(diǎn)燃的鞭炮甩出院門，它們噼里啪啦跳躍著，火花四濺，仿佛是天地間最熱烈的歡呼。

    徐斯和靜姝將姐弟倆迎進(jìn)客廳，客廳中央的八仙桌被花生瓜子酸梅干，高粱飴大白兔奶糖，貓耳朵蛋松酥等零食擺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

    夏穎弟弟兩眼放光。

    胖乎乎的手指忍不住塞入嘴巴，狂咽口水。不過小家伙謹(jǐn)記姐姐教誨，來之前就交代了，未經(jīng)同意，不準(zhǔn)擅自動人家桌上的零食。

    “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對上靜姝和善的臉龐，小家伙看眼姐姐，夏穎挑眉，示意弟弟大膽的自我介紹。

    “我叫夏童�！�

    靜姝見他白白凈凈，懂事又有禮貌，遂喜愛地摸摸孩子發(fā)頂。

    夸贊：“好乖呀，童童。”

    “吃呀，想吃什么零食隨便拿�！�

    小家伙迅速扭頭，再次看向姐姐。靜姝兩夫妻在旁邊忍俊不禁，看不出來，小穎在弟弟面前竟這般有壓迫感。

    “吃吧。”

    征得同意后，夏童立刻將手伸向大白兔奶糖。

    果然，世界上沒有哪個孩子能逃脫糖果的誘惑。

    看著小哥哥吃的歡暢，兒童椅里面的綰綰坐不住了。

    一串晶瑩剔透的口水順著嘴角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