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江耀送給她舍得,但這么貴的東西擦在臉上,幾個月就用沒了,在這個年代用這么昂貴的化妝品,許長夏不免覺得有點兒可惜。
她心里開心,卻又有點兒舍不得。
“夏夏!你來一趟!”堂屋里,許成叫了她一聲。
“來了!”
許長夏想了想,匆匆從窗臺上的花盆底下掏出了一把鑰匙,將東西鎖進了柜子里。
進堂屋里時,許成正坐在窗邊的小椅子上,盯著許長夏的行李箱。
“我待會兒要出去一趟,你們吃飯不用等我了。”沒等許長夏說話,許成收回目光看向她道。
許長夏朝許成手上看了眼,他手里捏著一本存折。
“就這個事兒��?”她輕聲反問道。
“還有……”許成欲言又止:“你舅媽托人給你辦的復讀插班的事情,已經談妥了,別人聽說你是江家未來的兒媳,一口就答應下來了。”
“那不是因為舅媽,而是江家的面子大�!痹S長夏隨即冷靜回道:“況且,這幾個月來,一直都是你在東奔西走找人幫忙�!�
許成隨便編兩句瞎話,就希望她因此而感激周蕓,心存愧疚,絕不可能。
許成臉色一點點漲得通紅。
好半天,才起身道:“還有,你屋里桌上,我給你買了個東西,你去看看喜歡不?”
許長夏站在原地,沒動。
從小到大,許成只給她買過一次禮物,就是她拿到市一中錄取成績單那天,他送了她一支派克鋼筆。
他今天破天荒的又給她送禮物,想也知道,是為了周蕓。
“夏夏,她再不好,也是你的舅媽,是不是?”許成見她和自己僵持著,軟下語氣來。
許長夏不卑不亢和他對視著。
她想起,早上院子里打起來時,許成先把她和許芳菲推開了,害怕她倆受傷。
親舅舅哪兒有不疼外甥女的?只是,許成把周蕓看得比誰都重要,以至于,這么多年來他被蒙蔽了雙眼,只能看到周蕓的好。
“那我給你留著飯菜,等你回來吃�!彼氐馈�
說完,轉身便走開了。
“你……”許成眼睜睜看著許長夏頭也不回地出去了,忍不住長嘆了口氣。
他在原地焦灼地來回走了幾圈,心一橫,捏著存折出去了。
許長夏走到自己屋里,看向放在床頭柜上許成給自己買的禮物。
巧了,跟江耀買重了,是一罐雅霜雪花膏。
平常她和許芳菲兩人臉上皴了才涂點兒便宜的潤膚乳,手上凍得裂口了就抹點兒蛤蜊油,雅霜,是周蕓才能用的東西。
一旁許芳菲的桌上,也放著一瓶雅霜,兩瓶要好幾塊錢,許成今天是下了血本了。
她只是看了幾眼,沒有碰,轉身走了出去。
“媽?”她叫了一聲許芳菲。
“我在廚房!”許芳菲應了聲。
許長夏走到廚房里,剛想問問白天公安局的事情,卻看到許勁正蹲在一旁角落里的煤球爐前。
“三舅!你怎么回來了?”她一邊吃驚地問一邊快步走到許勁跟前:“你趕緊起來,回醫(yī)院去!”
“我沒事兒了,醫(yī)院多待一天就得多花一天的錢。”許勁笑呵呵回道。
“不行!你得回醫(yī)院!”許長夏緊皺著眉頭道:“住院費我們還能付不起嗎?”
許勁卻站在原地沒動,尷尬地笑著,像是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我想著今早拎過來的老母雞沒人收拾,你媽和你大舅都不敢殺雞,就回來了�!�
許長夏看向他腳邊的煤球爐,鍋里正燉著一鍋雞湯,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香氣隔著厚厚一層雞油一點點地溢了出來。
一旁,許芳菲擦著手走了過來,朝許長夏輕聲道:“你就別怪你三舅了,正好,醫(yī)院里也沒好吃的,他回來也好吃點兒老母雞湯補一補�!�
“你三舅以為回門宴在明天,以為是自己在家辦,想著你最愛吃雞湯燉冬筍,特意送了兩只雞過來,他說文火燉幾個小時的雞湯最香,原想著熬夜燉給你吃的……”
許長夏聽許芳菲說著,心頭莫名一酸。
她扭頭又看向了許勁。
許勁一米八的大個子,此刻站在角落里無措的樣子,讓許長夏忽然有些愧疚。
她剛才太著急了,說話沖了點兒。
“二姐,夏夏是文化人,她說的話肯定有道理�!痹S勁沉默了會兒,開口道:“我現(xiàn)在回醫(yī)院去。”
正要走,許長夏卻一把拉住了他:“路上都沒三輪車了,還怎么回去呀?”
“那我騎你大舅的自行車過去也行�!痹S勁想了想,回道。
“沒事兒,江耀安排了車子,明天一大早送咱們去海城大醫(yī)院做檢查,你就在家里和我一塊兒,也省得人家明早來回跑了。”許長夏朝他笑道。
許勁和許芳菲聞言,皆是一愣。
“他……沒怪咱們家今天出了這么大的事兒丟人��?”許芳菲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有,人家有素質得很,一點兒都沒生氣�!痹S長夏笑瞇瞇地回道。
“那就好!”許芳菲長松了口氣。
許長夏沒回來的時候,許芳菲還一直在擔心,江耀要是因為周蕓做的錯事而對許長夏有意見,那可怎么辦才好。
鬧了一整天,終于消停了,許芳菲心里的一塊大石頭,也終于落在了實地上。
“你去休息吧,我和你三舅馬上把飯做好。”許芳菲溫柔地催促了許長夏一聲:“今天你也累壞了�!�
“不累,我?guī)湍銊儠䞍好�。”許長夏拎了一只菜籃子,端了張小板凳坐在了廚房門口。
外面夕陽的最后一縷光線,落在了許長夏的腳邊。
她聞著雞湯的鮮香味,聽著身后許芳菲“噼里啪啦”熱鬧的炒菜聲,心也漸漸安寧了下來。
如果時間能一直這樣慢下來,就好了。
“媽,我們搬家吧。”她剝著手上最后幾顆毛豆,朝許芳菲道。
“�。俊痹S芳菲炒菜的動作頓了頓。
半晌,低下頭又悶悶應了聲:“哎,行�!�
她們母女二人心照不宣,不用說得太明白,彼此都能懂對方的意思。
許路原那畜生,膽子越來越大。
“我去換身方便的衣服吃飯。”許長夏起身道。
“怎么忽然要搬家呢?”廚房里,許勁有些不解地問許芳菲。
許長夏沒再說什么,拿了只水盆和干凈的布衣裳進了對面的衛(wèi)生間。
剛試了下水溫,還沒脫外套,她忽然聽到身旁有一絲輕微的響動傳來。
第18章
許長夏伸手解扣子的動作,立馬停頓住了。
她眼角余光瞥見,身旁用木條封住的衛(wèi)生間窗戶后面,似乎有一雙眼睛正盯著自己。
她停頓了兩秒,猛地一回頭,剛好和木條縫隙間那雙貪婪的眼睛對上。
下一秒,許長夏毫不猶豫地抄起熱水壺,拔開蓋子直接朝那邊潑了過去!
“�。。。 蓖饷婢o跟著傳來一聲慘叫。
“怎么了夏夏?!”對面廚房許勁和許芳菲聽到動靜,一前一后沖了過來。
許長夏鞋子都來不及套好,一邊開門往外跑,一邊指著后墻方向道:“我衣服還沒脫,就發(fā)現(xiàn)有人想偷看我洗澡!”
許勁聞言一愣,隨即抄起角落里一條扁擔便沖了出去。
許長夏一邊拔著鞋一邊跟著跑了出去,剛跑到門外,只看見遠處一道黑影飛快地竄進一旁黑暗的巷道之中。
許勁手上的扁擔朝著那邊狠狠扔了過去,砸中了對方的后背。
然而那人一刻都不敢停頓,哼都不敢哼一下,飛快地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兩分鐘后,許勁拎著扁擔氣喘吁吁地轉身走了回來。
許長夏遠遠和他對視了眼,見許勁眼中又是憤怒又是懊惱,知道他沒追上。
“翻墻跑了!”許勁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小畜生!”
許長夏坐在門口的石頭上,緩了緩,道:“沒事兒三舅,他臉燙傷了,好認�!�
“要只是個路過的色狼呢?”許勁緊皺著眉頭回道。
“不會的,他對我們這條巷子這么熟悉,一定是住在這兒的�!痹S長夏斬釘截鐵回道。
“你說得對。”許勁思量了下,點頭回道:“燙傷沒有那么快好,這些天我挨家挨戶去問,看看誰家男人沒在家!”
許長夏聽他說著話,沒吭聲,伸手抓起自己的右腳扭了幾下,還好,只是扭到了筋,骨頭里面不疼。
許芳菲進去給她拿藥酒了,出來給她脫了鞋看了眼,道:“還好,沒腫起來�!�
許勁走到了她們母女兩人面前,看著許長夏扭傷的腳,忽然咬緊了后槽牙道:“是要搬家!立刻搬!”
許長夏抬頭看向他,他此刻臉漲得通紅。
“要是沒錢,我借給你們!”許勁惡狠狠繼續(xù)道。
許勁這話,顯然是話中有話。
“三舅,你看到他的臉了?”許長夏沉默了幾秒,試探著問道。
許勁看著她,猶豫了下,搖頭回道:“天太黑了,沒看清�!�
“嗯�!痹S長夏輕聲應了聲。
一旁,許芳菲吸了下鼻子,似乎是哭了。
許長夏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安撫道:“媽,沒事兒的,搬了家就好了。明天你沒事兒的時候出去轉轉,在公安大院附近看看,有什么好房子能租的,那兒安全些�!�
“好�!痹S芳菲哽咽著點頭回道。
許勁站在一旁看著她們母女,一雙拳頭越捏越緊。
其實,許勁剛剛看見了那個人的臉,只是那一瞬間,他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所以不敢講。
抓賊,必須得人贓并獲。
而且,他怕說出來,許芳菲心理上會承受不了。
許長夏也知道,他認出了那個人是誰,因為他剛才下意識地罵了對方一句“小畜生”。
其實,在看到那雙眼睛的瞬間,許長夏就認出來,是許路原。
那雙色瞇瞇的眼睛,即便是隔了一輩子沒看見,她也能一眼認出來。
浴室窗戶上的木板,就是前兩年她為了防許路原釘上去的,沒想到時間久了木板有些縮水,露出了一條縫隙來!被許路原鉆了空子!
三人在門口沉默了許久,許芳菲替許長夏擦好了藥油,扶她起來時,斜對門小林媽家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你趕緊出去�。e逼我動手!”小林媽罵罵咧咧的聲音,在寧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
伴隨著小林媽的叫罵聲,一個男人捂著腦袋狼狽地跑了出來。
小林媽拎著掃帚一邊轟著一邊罵道:“你有臉跑我這兒來給周蕓求情!你想過夏夏她們母女倆是什么感受嗎?她們可是你的親妹妹親外甥女!”
“這根本就不是兩百塊錢的事兒!別說兩百,你多給我兩千也沒用!她周蕓敢做就要敢于承擔后果!這件事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我知道你不止是為了周蕓來的!不就是為了你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許路原嗎?他做的偷雞摸狗的事兒還少嗎?現(xiàn)在竟敢哄自己父母做監(jiān)犯科!趁現(xiàn)在還年輕,做了壞事被抓緊去坐幾年牢再出來,還有重新做人的機會!否則他這一輩子就毀啦�。。 �
男人倉皇躲閃間,正好和許長夏對上了視線。
許長夏看著他,眼底里,漸漸被失望盛滿。
原來,許成趕著下班點之前去銀行取錢,是為了堵住小林媽的嘴。
在他的小家庭和這個大家庭之間,他還是選擇了維護另一邊。
“夏夏……”許成愣了幾秒,趕緊走了過來。
許長夏沒吭聲,轉身避開了他,一瘸一拐往屋里走去。
“芳菲……”許成又趕緊走到許芳菲面前。
“大哥,法律絕不會饒過任何一個做壞事的人�!痹S芳菲朝他搖了搖頭,輕聲道:“不管是周蕓,還是許路原�!�
說罷,也轉身回了屋里。
只剩下許成和許勁兩人面對面站著。
許勁看著他,半晌,沉著臉開口道:“我和芳菲夏夏她們已經說好了,這幾天,就幫她們搬出去,既然你要護著他們母子兩,以后,你樂意怎么過就怎么過吧!跟我們沒關系了!”
“阿勁!”許成眼睜睜看著許勁也甩開他進去了。
他一個人在路燈下站了半晌。
夜?jié)u漸深了,周圍鄰居家的歡聲笑語,傳到他耳朵里,他忍不住長嘆了口氣,跑到小林媽門口,拾起掉在地上的兩百塊錢。
背著手回屋時,他隱隱約約聽到外面有人叫了一聲:“爸!救我!”
他探頭往巷子口看了眼,空無一人,只有幾聲野狗的叫聲傳來。
“氣得頭腦子昏了……”他自言自語嘀咕了句。
許成視線盲區(qū)的大路上。
江耀將許路原的頭“砰”地一下,狠狠摁在了馬路牙子上。
許路原的嘴被捂著,發(fā)不出聲音,只能“嗚嗚”亂叫著。
第19章
“畜生!”江耀咬著后槽牙惡狠狠罵了句,按著許路原的后腦勺,又是兩記重拳捶了下去。
許路原哼哧哼哧喘著粗氣,徹底沒了掙扎的力氣,癱在了路牙子上。
一個多小時前,江耀正準備離開許家,卻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在附近路上徘徊,戴著帽子,像是怕被人發(fā)現(xiàn)的慌張模樣。
他仔細觀察了會兒,發(fā)現(xiàn)對方正是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的許路原。
他想起街坊鄰居的那些話,于是找了個借口讓戰(zhàn)友先離開,在附近蹲守了會兒。
剛入夜沒多久,就看到許路原慌不擇路地從馬路另外一邊跑了出來,半張臉被燙得通紅。
路邊上有跟許路原相熟的二流子上前跟他聊了幾句,江耀隱約聽到,是他偷看人洗澡,被開水給潑了。
許路原的朋友嘻嘻哈哈地問了句:“該不是偷看你妹子洗澡被潑了吧?”
許路原臉上當時一閃而過的尷尬和兇狠,落在了江耀眼里。
他當即便懂了。
現(xiàn)如今的社會,輿論便是吃人的嘴,若不是為了許長夏的名聲,他不想鬧大聲張,當時在巷子里他就會把許路原打個半死!
直到許路原安靜下來,江耀才將他從地上拖起來,將他丟到了不遠處一家廢棄的破舊店面里。
許路原痛得哼叫了聲,又清醒過來。
“你誰啊你!”光線太暗,許路原沒看清打自己的人是誰,一邊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一邊叫著:“你信不信老子找人弄死你!”
“信�!苯α诵�,低聲道。
說話間,又是一腳踹向許路原,將他踢出去兩三米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