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站起身結(jié)賬，走出門外的時候外面已經(jīng)有些許亮光，天邊泛出魚肚白。
既然已經(jīng)到了凌晨，季楠就沒再回去，干脆一路去了公司。通宵通得久了，人容易產(chǎn)生一種假性的亢奮，對于季楠來說，就是如此。
他非但不困，還格外精神，腦海里的神經(jīng)一跳一跳的，心跳聲也格外明顯。在極度寂靜的辦公室里，存在感就更加重。
處理完前些天堆積下來的，需要他親手批復(fù)的文件，季楠才又從辦公椅上站起身，幅度不大地伸了個懶腰。
季楠沒有吃早飯的習(xí)慣，或者準確一點來說，是壓根沒有吃飯的習(xí)慣。吃飯和工作對他來說的意義相差不大，都是為了單純的活命。
按白以南的話來說，就是仗著還年輕，使勁作踐自己的身體，生怕死不了似的。
在楊重鏡面前作進醫(yī)院之后，倒是會逼著自己吃飯，就算不覺得餓，也不敢再抱著隨便的心態(tài)。
夏季的天亮的早，季楠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天際線處緩慢升起的太陽。他盯了少時，又被手機響起的鬧鐘鈴聲打斷思緒。
是他專門為了提醒自己吃飯設(shè)的，早中晚各一個，比吃藥都準時。
讓白以南看見，估計得震驚地下巴都掉下來。
季楠簡單收拾了下桌面，拿著手機下了樓。氣溫還沒有升上來，但已然有些燥熱。
出了空調(diào)房，披著的頭發(fā)就悶得人難受。黏在脖頸處裸露的肌膚，讓季楠下意識地皺眉。
他伸手撩了一下披散下來的頭發(fā)，用沒拿手機的那只手扇了扇，試圖帶來一點涼意。
太久沒有留長發(fā)的人，乍一接長，不習(xí)慣是沒法避免的。
原本的頭發(fā)還是短了，接上去的重量負擔算大，季楠覺得別扭，只能讓自己忽略，不要再去想這件事。
不過很快，他也沒心思再想了。
因為他抬起頭，就看見楊重鏡手上捧著杯豆?jié){，有些驚詫地停在原地，抬起頭，看向自己。
那樣的眼神，季楠是熟悉的。
無非是驚艷和迷戀，畢竟人都是視覺動物。
他在無數(shù)個人臉上看見過類似的情緒，在曾經(jīng)的楊重鏡臉上也見過不止一次。但即使是這樣熟悉，他的第一反應(yīng)，也是不敢相信。
所以他的哥哥，真的這么喜歡自己的長發(fā)裝扮嗎？
其實是骨子里還是異性戀，容易被異性的特征吸引？
季楠被這樣的想法包圍，腦海里旋繞了少時，又立刻把這些雜念壓了下去。他晃晃腦袋，抬起手，對楊重鏡笑了一下，說：“早上好，哥哥�！�
“嗯，”楊重鏡收回視線，努力做出毫不在意的樣子，眼神卻出賣了自己，不自覺地黏到季楠一夜之間長長的頭發(fā)。
這是什么魔法嗎？
什么生發(fā)洗發(fā)水效果這么好，生姜成精了還是自己在做夢出現(xiàn)了幻覺？
某種意義上來說，就算楊重鏡被季楠掰彎成了蚊香，性格上也還是標準意義上的直男。
至少對化妝造型護膚這些東西，楊重鏡算得上一竅不通，腦子里壓根沒有接發(fā)這種概念。
他對理發(fā)店的印象還只停留在洗剪吹燙染，更多時候就是自己用剃須刀直接剃寸頭，方便簡潔，根本沒有需要做造型的煩惱。
“你……你上班挺早的�！�
楊重鏡忍了忍，努力克制自己快要爆炸的好奇心，尬聊道：“你要出來嗎？去干嘛？”
“嗯，去吃早飯�！奔鹃獜澲劬πΓ滓r衫干凈，陽光落在臉上的時候，顯得年紀很小，像個大學(xué)生。
“哦�！�
楊重鏡點點頭，興許是昨晚上沒睡好，今早上整個人都呆愣愣的，沒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離感，讓人產(chǎn)生一種這個人很好接近的錯覺。
他側(cè)開身，給季楠讓路，說：“你去吧�！�
作者有話說:
抱歉寶貝們，這幾天在忙著搬家。
家里的事太多啦，不會斷更的～就是寫的有點慢，辛苦大家等了QAQ
第38章
“小皮筋�！�
“我對這邊還不太熟，”季楠向前走了幾步，頓了頓，回過頭來，小聲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店嗎？”
他目光從楊重鏡的臉滑到他手上拿著的，還沒吃完的小籠包上，聲音輕輕的，問：“這個好吃嗎？”
楊重鏡還沉浸在自己一個人的震驚里，腦子慢半拍地轉(zhuǎn)過彎來，拎著包子的那根手指被季楠的眼神燙到了似的，蜷起來，而后才停了下，說：“還行吧，有點腥�！�
“旁邊有家挺好吃的，就是排隊要很久�！睏钪冂R一邊回想，一邊說：“你現(xiàn)在過去的話，應(yīng)該還來得及。”
“隊最長的那家，商場對面�！�
季楠靜靜等著楊重鏡說完，隨后張開唇，用一種肯定的語氣說：“我路癡�！�
后面的話他沒直說，但眼神直勾勾的，毫不掩飾地表達著主人的意思。
楊重鏡略微偏開頭，拒絕的話卡在喉嚨里，有些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他握住豆?jié){杯身的五指幅度不大地摩挲兩下，眸色不太明朗，停頓了幾秒，不確定地歪了下頭，說：“那……我?guī)闳�？�?br />
季楠笑得靦腆，說：“可以嗎？會不會麻煩你，哥哥�！�
話是這么說，動作上半點都沒有麻煩的自覺，肢體和語言如同割裂開來，讓楊重鏡看了忍不住發(fā)笑。
他看了季楠一眼，發(fā)現(xiàn)對方彎著眼，笑的像一只偷腥的貓。
楊重鏡即將脫口而出的話于是沒能成功出口。他短暫地回想，重逢之后，季楠還有沒有露出過這樣的笑容。
最后的答案是沒有。
在大多數(shù)時候，就算季楠是笑的，也并不發(fā)自內(nèi)心。沒辦法否認的是，楊重鏡對季楠情緒很敏感。
他輕而易舉地察覺到季楠面對他的時候，無論笑與否，都是小心翼翼的。
那種感覺，如果一定要形容，
大概是極盡所能地展現(xiàn)他認為楊重鏡喜歡的樣子。季楠最擅長的就是假笑，放在從前，那是他賴以生存的武器，到了現(xiàn)在，他不再需要委曲求全，去露出自己并不喜歡的笑容。
他終于擁有不再笑臉相迎的選擇權(quán)
，但他依舊讓自己和從前一樣。因為在季楠的心里，楊重鏡喜歡的還是從前的那個季楠。
所以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從前更加相似，即便心里比誰都要清楚，時光不會倒流。
也只有在愈發(fā)和記憶中的自己相靠近時，他才會稍微心安些許，生出些底氣來。
楊重鏡不說，不代表他看不出來。
季楠的偽裝，膽怯和小心翼翼，他都知道。
但他冷漠就冷漠在于，就算他知道，也只會表現(xiàn)出不在乎。
楊重鏡病態(tài)地享受著季楠這樣的目光，沒人窺見的心底里，有著報復(fù)一樣的快感。
他做不到純粹。沒法純粹的愛，更沒法純粹的恨。
就像現(xiàn)在，看著季楠這樣的笑，楊重鏡心頭卻沒由來地一跳，漏了一拍。他心臟并不疼，但滋味說不上來，被石頭壓住了一樣，悶得人渾身不舒服。
楊重鏡垂下眼，沒什么情緒地“嗯”了一聲，又說：“不麻煩，走吧�！�
季楠瞇著眼，步伐都跟著輕快起來。
和楊重鏡說的一樣，這家店人很多，和旁邊的店面相比，更顯得生意火爆。盛夏的季節(jié)，即使是早上，溫度也是高的。
更何況是在人滿為患的小巷里，嘈雜的人聲混雜食物的氣溫，連帶著周遭的溫度都上升不少。
季楠看著這個架勢，有點后悔把楊重鏡叫過來了。他擰著眉，不太大聲地“嘖”了一聲，隨即轉(zhuǎn)過身，說：“哥哥，你要不要先回去。”
“你有想吃的嗎？我可以給你帶過去�！�
“不用，我吃過了�！睏钪冂R搖搖頭，拒絕道。他掃了一眼周圍，又重新看向季楠，問：“你不熱嗎？”
季楠順著楊重鏡的視線，看見自己垂下來的長發(fā)。他抬手撩起一縷，脖頸處的肌膚終于接觸到空氣，傳來些許涼意。
“怎么不扎起來�！睏钪冂R淡淡道，看上去已經(jīng)接受季楠一夜之間生出長發(fā)的事實，默認跳過了驚訝質(zhì)問的環(huán)節(jié)。
“沒有皮筋�！奔鹃T了下嘴，長睫微顫，似乎在委屈。他低聲抱怨：“我太笨了，總是忘記去買�！�
“……”
楊重鏡無言地看了季楠少時，轉(zhuǎn)過身，說：“你先排隊吧�！�
季楠站在原地，愣愣地點頭，目送著楊重鏡頭也沒回地轉(zhuǎn)身，大步走了。
雖然他的本意也是楊重鏡不用陪著他在這里等，但是真的這樣直接走了，連句話都不留下，季楠又發(fā)現(xiàn)，他也高興不起來。
但也不至于太沮喪，季楠想，他應(yīng)該滿足的。
季楠無師自通了自我安慰的技能，收回目光，轉(zhuǎn)身認認真真地排起隊來。他伸手將頭發(fā)圈起來，手動地讓皮膚散熱。
太陽升到天空中央，光線落下來，照在季楠的后背，很熱。
長隊卻像是被膠水黏住，好半天都不動一下。一直到現(xiàn)在，季楠都還在店外排著，甚至沒有踏進門店內(nèi)。
他舔了下牙，握著頭發(fā)的手有些發(fā)酸。于是放下來，低著腦袋玩手機。
微信消息很多，但是季楠把屏幕亮度調(diào)到最亮，粗略地看過去，沒幾條是想回的。
發(fā)尾垂下來，擋住了他的視線。高溫狀態(tài)下，人總是更容易煩躁一些，季楠一個人的時候，臉上就沒什么表情。他咬著唇壁，手指很快地打著鍵盤，用刻薄的語言打擊主管交上來的方案。
他指尖頓了頓，覺得還不夠犀利，于是刪去末尾的話，思忖著如何才能更具有攻擊性。
還沒等他思考出一個結(jié)果，他的肩膀就被人力道不大地拍了拍。
季楠擰著眉，眉眼淡漠，抬起眼，眼神充斥滿不耐，冰涼涼的。
不過這份冷淡沒能維持到兩秒，就被錯愕和驚訝替代。
他嘴唇微張，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見。好半天才從嗓子眼擠出來聲音：“……哥哥？”
“你不是回去了嗎？”
“沒有，”楊重鏡朝他伸出手，手心攤著根黑色的皮筋。他話音沒有太大起伏，敘述事實地說：“去超市了�！�
“扎起來吧，天氣太熱了�！�
第39章
“的確漂亮�！�
從楊重鏡手心拿起那根純黑色皮筋時，季楠感到不太真實。
他蹙緊的眉舒展開來，蔥白的食指微微屈起，拎著皮筋圈，在楊重鏡眼前晃悠了一下，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眼底一片壓抑的熱烈：“……給我的嗎？”
很沒有營養(yǎng)的問題，楊重鏡想。
他頓了頓，平靜地回望過去，反問道：“你覺得我可以扎嗎？”
“哦，”季楠被他平靜的視線看的不好意思，垂下眼，咬著內(nèi)唇不讓自己的偷笑太明顯。他飛快地撩起眼皮，半是羞半是怯的一眼，吭吭哼哼半晌，才說出一句“謝謝”。
楊重鏡舌尖抵著上顎，心頭被羽毛拂了似的，溢出點細微的癢。
他別過眼，淡聲說：“我走了，你慢慢排�！�
季楠這回沒覺得不舒服了，他再一次目送著楊重鏡逐漸遠去的背影，心里浮起的煩躁和不耐全部煙消云散，被甜蜜和雀躍替代。
他低下頭，看著手掌心的那根皮筋，有點得瑟的笑了。
知道的是超市里一塊錢一根的皮筋，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東西鑲了隱形的金子，能讓身價上億的季楠對著它不要錢地傻樂。
心情好的時候，看什么都格外順眼一些。
季楠很順利地排到店內(nèi)，吹上了空調(diào)。冷風(fēng)吹至脖頸處沾著汗的地方，帶來舒適的冰涼。手機解鎖后還停留在他對主管編輯刻薄話語的頁面，季楠指尖動了動，將那些話刪掉，語氣溫和地讓對方重做。
他指尖頓了頓，心情頗好地勾了下唇，指腹輕觸屏幕，順手附加了一個粉嫩的兔子表情包。
對面的主管哪里猜得透季楠的心思。他盯著那個瞇著眼笑的表情包足足三分鐘，在人擠人的地鐵上有些驚恐地撫了下胸口。
主管滿腦子迷惑，甚至懷疑自己這個新上司被鬼上了身。
這么粉嫩的表情包是什么意思？暴雨之前的平靜？即將把他開除的斷頭飯？
他這次的策劃做的有這么糟糕嗎？能把人氣的精神不正常？
主管一個中年男人惴惴不安，腦子里一秒一個猜測，把這輩子哄媳婦的精力和智商都用上，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一直等到了公司，和周圍人坐到一起，主管才發(fā)現(xiàn)不只是自己，所有給季楠提交去工作報告的人，無一不收到了對方親切到反常的回復(fù)。
人頭烏泱泱地擠到一塊，大多是女孩子，壓著聲音猜測季楠這般作為的原因。
主管別的沒有，就是好奇心重。他站在一個不引人注意的小角落，豎著耳朵聽那些女孩的討論。
“還能有什么，談戀愛了唄。”其中一個女生癟著嘴，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用氣音笑道：“跟開屏孔雀一樣，戀愛的惡臭味溢出來了都�！�
一群人捂著嘴笑，低聲交流自己的想法，時不時傳來一陣騷動。
季楠就是在這時候進來的。
他手上提著幾個分門別類的塑料袋，袋面起了霧氣，灼燙的氣體又逐漸冷卻，凝結(jié)成一顆顆的水珠。
“早上好�！奔鹃藗�低馬尾，劉海垂在鬢邊，微微笑著，整個人透著松散的溫和。
“你們怎么都圍在這里，討論什么有趣的事嗎？”季楠眉眼稍彎，心情很好的樣子。
圍城一群的女孩子在聽到聲音的瞬間四散開去，又在看清季楠的時候不約而同地瞪大雙眼。
“早，早上好。”還是那個說季楠開屏孔雀的女孩率先打破僵局，伸手揮了揮，有點心虛地叫“季總”。
季楠點點頭，在一群人有些熱烈的注視下走遠，像是半點沒有察覺這有點詭異的氛圍。
待到他關(guān)上辦公室的門，安靜到有些不正常的人群才重新恢復(fù)喧鬧。
女孩眨眨眼，一直憋著的那口氣終于呼出來，她轉(zhuǎn)過頭，用極小的聲音問：“我沒看錯吧？”
“季總他之前也長這樣？”她用最小聲音說著最大的震撼，不知道該懷疑自己還是懷疑世界：“是嗎？”
一直默默觀望的主管終于在這時候開了口，他眼神還殘留著驚訝，最后演變成一言難盡。
幾番咽了咽口水，主管才從這種沖擊中緩過神來，和那女生搭腔道：“……是吧，說不定是真的談戀愛了�！�
“確實挺漂亮的�！迸c點頭，牛頭不對馬嘴地喃喃道。
就是漂亮的過了頭，一眼望過去，甚至不像個男人。
被八卦的瓜主本人卻不知道自己的一個小舉動能引起這樣大的爭議。他尚且一心沉浸在楊重鏡冒著大熱天給他買皮筋的興奮里，恨不得下一秒就昭告全世界，他的感情進度取得了這樣大的一個成就。
有人在的地方就沒有秘密。
不到半天，這件事就傳遍公司上上下下每一個角落。
大概是被季楠壓榨久了，所以這種單拎出來顯得無聊的小事都能掀起這樣的波瀾。
以至于向來與世隔絕的楊重鏡，都能有所聽聞。
他站在茶水間里，眼睛盯著飲水機上面的溫度數(shù)字逐漸上升，耳朵也沒閑著，清晰地將身邊人的聊天內(nèi)容收入耳中。
聽的有些走神，直到飲水機發(fā)出“嘀”的一聲發(fā)出提示音，他才反應(yīng)過來，上前一步，摁開開關(guān)。
水流聲不大，楊重鏡眼神落在咖啡杯上，實際上心思已經(jīng)飛得老遠，滿腦子都是旁邊人關(guān)于季楠的討論。
“楊主管。”兩個女生見他要離開，于是停下交流，微微點頭，笑著和他打招呼。
“嗯，”楊重鏡應(yīng)了一聲，手上捧著杯子往外走。
還沒到茶水間的門口，他又重新退回來，向來沒什么表情的臉上罕見地流露出糾結(jié)。
女生面面相覷，等著他說話。
“你們，剛剛在說什么？”楊重鏡好半天終于開口，尾音上揚，是帶著不確定的疑惑：“季總……接發(fā)？”
“接發(fā)是什么意思�！睏钪冂R頓了頓，繼續(xù)把問題補充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