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程潛最早試探著睜開眼睛,他眼前還有點發(fā)花,用力眨了幾下才勉強能看見東西。
他看見幾個人面前有一顆蛋,正款款地向他們……滾來。
☆、第
17
章
韓淵已經(jīng)一天一宿水米未進了,腹中空空可想而知,一見這近兩尺來高的蛋,頓時本能地咽了口唾沫,一臉饑渴地問道:“這……這是什么?”
“不知道,”嚴爭鳴后退半步,警告地瞥了韓淵一眼,“別動!群妖谷里的東西不能亂碰,把你的哈喇子擦干凈,我們快回去,師父要等急了。”
天確實是要黑了,妖谷中危機四伏,回去途中也沒有那塊附著北冥君的木牌保駕護航了,比來路還要兇險。
幾個人都沒敢耽擱,嚴絲合縫地順著來路往回走去,連最聒噪的韓淵都沒吭聲。
混江湖的最講義氣,師兄們這個情他心里記著。
那顆蛋見他們要走,仍然不肯放棄,努力地避開地上一干石子硬物,克服重重困境,將自己翻滾成了一縷蛋旋風(fēng),不依不饒地追了上來。
李筠回頭看了一眼,驚疑不定地道:“這是什么妖怪的蛋,跟著我們想干什么?”
程潛拎著狗熊精的大尖牙,涼涼地道:“可能是想變成煮蛋�!�
蛋旋風(fēng)不知是聽得懂人話,還是感覺到了他言語里的惡意,當場打了個哆嗦,原地逡巡片刻,最后磨磨蹭蹭地轉(zhuǎn)了一圈,小心翼翼地避開程潛等人,滾到了嚴爭鳴腳下,可憐巴巴地不動了。
嚴爭鳴腳步一頓,先是鐵石心腸的繞路前行,可是他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不知怎么的,他從那顆蛋光溜溜的蛋殼上看出了濃濃的失望,可憐巴巴的。
于是嚴少爺再次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腳步,猶豫了片刻,他指著韓淵道:“你去……嗯,把它撿回來吧。”
韓淵直眉楞眼地反問道:“��?你剛才不是還說讓我別碰嗎?”
李筠也奇道:“大師兄,為什么?”
這問題怎么回答呢?
嚴爭鳴一皺眉,總不能說是他看那顆蛋挺可憐吧?
當下,他靈機一動,搪塞了一個煞有介事的借口,道:“那個紫鵬真人不是讓我們將臨仙臺上的東西拿去給她么?據(jù)說妖修都上不了臨仙臺,我估計她其實也不知道那臺上有什么,就拿這個去糊弄她一下�!�
幾個人一路走過來都已經(jīng)心力交瘁,早把糊弄紫鵬真人的那茬子給忘了,被他一提方才想起來,紛紛認同了這個說法。
只是他們都覺得,不著四六的大師兄這次縝密得有點不同尋常。
說來也怪,回程雖然沒有北冥君保駕護航,卻反而比來路還要消停,幾個人緊張了半晌,一路只遇了幾個沒成型的小妖,匆匆來去,虛驚一場,便順利地回到了紫鵬真人的洞府。
巨禽依然俯臥在洞府原處,頭頂上漂浮的女人卻不見了蹤影,一時間拿不準她到底是睡著了還是死了。
嚴爭鳴回頭沖師弟們比劃了一個安靜的手勢,謹慎地上前探查——私心上,他希望紫鵬真人能自覺去死一死,少找他們麻煩,但他也知道,這種僥幸成真的可能性不大。
突然,他聽見身后傳來了“喀嚓”,幾個人全部風(fēng)聲鶴唳,四下尋找后,目光落在了韓淵……懷里那顆百折不撓的蛋身上,只見蛋殼上多出了一道一道的裂紋,正從頂端往四下擴散。
終于,裂紋中心處,一塊蛋殼落了下來,韓淵瞪大了眼睛,他看見蛋里伸出的竟不是一只鳥喙,而是一只手。
一只嬰兒的手。
韓淵慌忙將蛋放在了地上,幾個人在身后那不知是死是活的大妖面前,目瞪口呆地看見從蛋里爬出了一個嬰兒。
那東西是肉呼呼一團,乍看和普通的凡人嬰兒似乎沒什么不同,除了剛出生就似乎有凡人周歲的樣子,以及后背有兩團不大明顯的胎記。
韓淵伸出自己沾著淤泥的爪子,在那蛋生的嬰兒身上戳了兩下,往不該看的地方看了一眼,不合時宜地鑒定道:“好、好像是個女的�!�
嬰兒被他戳了個大馬趴,她四肢滑動,發(fā)現(xiàn)自己竟還不如在蛋里的時候行動自如,悲恨相續(xù),于是“嗷”一嗓子嚎了出來。
這一嚎不要緊,紫鵬真人的整個洞府都跟著震顫起來。
離她最近的韓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驚道:“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一個虛弱的聲音回答了他:“那就是天妖�!�
紫鵬真人不知什么時候露出了人面,浮在巨禽頭頂,像團霧一樣模糊不清,整個人透著一股半死不活的頹喪。
她仿佛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力氣理會其他人,百感交集地看著地上的小女孩,而后嘆了口氣,輕聲道:“此乃妖后與凡人之子,出生時就該被處死,妖后身披人血,頂著千刀萬剮之痛,雷鳴加身之苦,硬闖臨仙臺,將它安放其中,繼而死在了臺上,而它卻生來半人,不受臨仙臺轄制。這蛋百年間毫無動靜,眾人都以為是個死胎,誰也沒想到最后妖族大劫會降在她身上……”
韓淵聽得暈頭腦脹,卻準確地抓住了重點,驚奇道:“什么?妖王頭上被人戴了綠?”
嚴爭鳴有氣無力地道:“你閉嘴吧……”
程潛卻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原來他們這番誤打誤撞,居然真的將所謂臨仙臺上的“東西”帶出來了。
怪不得,妖王被“天妖降世”奪其力,卻連提前下手除掉她都做不到,因為妖修上不了臨仙臺。
但是……是誰將她從臨仙臺上取下來的?
北冥君嗎?
紫鵬道:“把她抱過來,我看看。”
嚴爭鳴立刻警覺:“你想干什么?”
說完,他似乎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生硬,連忙更加生硬地補救了一下:“前輩,這小母雞可是才剛出生�!�
那不知是什么品種的小雜毛一亮嗓子,嚴爭鳴就忙不迭地躲開了三丈遠,嫌得不行,可嫌歸嫌,他還是不想把她交給紫鵬——按照紫鵬真人的說法,這小雜毛乃是妖王陛下頭上一頂活生生的綠帽子,而紫鵬真人是妖王麾下一員大將,誰知道她打算對這小雜毛干點什么?
無論這小雜毛是個什么出身,她破殼而出也不過就是這么一時片刻的光景,既沒有做過好事,也沒有做過壞事。
既然沒有什么好評判的,別人怎么能隨意決定她的生死呢?
紫鵬真人沒料到自己竟遭反抗,病病歪歪的影子清晰了些,怒而轉(zhuǎn)向嚴爭鳴:“你敢——”
“敢”字話音沒落,聲色俱厲的紫鵬真人已經(jīng)嚇壞了地上的小女嬰,她聲音哽了一下,隨即哭喪著皺巴巴的臉,似乎是抽搐著深吸了一口氣,放開嗓門:“哇——”
這一嗓子威力非同小可,比方才還要劇烈的震動再次襲來,大小石塊紛紛從頭頂落下,紫鵬真人的洞府好像就要給她哭塌了!
嚴爭鳴:“快走!”
韓淵聽了,手足無措地望著眼前嚎哭不止的小女嬰:“那這個怎么辦?”
李筠一蹦三尺高地躲開了一塊落下來的石頭,險些砸了腳,手舞足蹈地道:“拎著,拎走!她連牙都沒長,肯定不咬你!”
韓淵壯著膽子,以一種奇異的姿勢雙手捧起了小女嬰,想必是在他手里還不如趴在地上舒服,小女嬰的鬼哭狼嚎簡直是變本加厲,更上一層樓。
飛沙走石中一片混亂,韓淵被自己身上的外袍邊角絆了個狗啃泥——外袍是李筠的,李筠比他年紀大,身量自然要高出不少,衣角一直拖在地上。
好在一邊的程潛還算眼疾手快,在撲地的韓淵將那女嬰壓死之前,一把拽住了女嬰的一條腿,像拔蘿卜一樣,將她倒著提了起來。
小天妖果然是天生不祥,這倒霉孩子才一出生,都快被這幾位給折騰死了。
紫鵬真人憤怒的聲音夾在其中:“哪里走!”
說話間,那原本癱倒在地,仿佛奄奄一息的巨禽如同回光返照,它頭上女人的虛影驀地散了,巨禽站了起來,抬起一只巨大的爪子,當空扣了下來。
程潛本能地想用手中尖牙去扛,可尖牙實在太大太沉,他一只手勉強拎著個小女孩,另一只手就無論如何也揮不動他這不趁手的兵器了。
直到這時,程潛才后悔自己將那木劍丟在了那熊尸旁邊,他甚至來不及給那女嬰換一個姿勢,只能盡可能地拎著她往后退去。
那巨禽的爪子對他來說簡直是遮天蔽日、避無可避,就連李筠也再拿不出半瓶金蛤神水了。
他甚至覺得那尖銳的爪子已經(jīng)落到了自己的頭頂,程潛頭皮一緊,感覺吾命休矣。
然而預(yù)想中的劇痛并沒有到來,程潛猛地一抬頭,驚喜地發(fā)現(xiàn)紫鵬真人的巨爪被一把木劍架住了。
那木劍寬不過兩寸,正是他們平時練習(xí)用的,握劍的手更是瘦骨嶙峋,手腕間布滿了突兀的筋骨。
程潛:“師父!”
他從未覺得木椿真人飄飄悠悠的身形如此偉岸過。
木椿真人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笑了一下,目光掃過他一眾雖然狼狽,但依然活蹦亂跳的徒弟,用慣常的聲音哼唧道:“你們啊……唉,先走吧,回去等為師。”
說完,他手腕一轉(zhuǎn),輕巧地便將紫鵬真人凌空拍下的一記巨掌卸力到一邊,“轟隆”一聲,本就風(fēng)雨飄搖的洞府又搖了三搖。
程潛遲疑了一下,本不愿意走,李筠卻推了他一般,低聲道:“師父會斗不過那老母雞嗎?快走,別在這里礙事�!�
這一次,連大師兄也沒有反駁,四個人加上個半妖從紫鵬真人的洞府魚貫而出,順著來時漫長的石階回到了山穴的另一邊,等從水潭中爬起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月亮爬上了中天。
程潛松開在水中捂住女嬰口鼻的手,將哭得快要抽搐的幼年天妖放在一邊,松了口氣,結(jié)束了他們倆的互相折磨。
四個人不約而同地沒提要回去的事,此時,潔癖的顧不上潔癖,肚餓的也顧不上肚餓了,他們一起橫七豎八地坐在山穴池邊,等著木椿真人。
☆、第
18
章
夜色越是濃郁,近水的地方就越是陰冷,程潛把衣服裹緊了些,掃了一眼只披著一件外袍、凍得瑟瑟發(fā)抖的韓淵,感覺他是活該。
他思緒剛到,嚴爭鳴已經(jīng)替他說出了心里話。
嚴爭鳴雙手抱在胸前,近乎嚴厲地看著韓淵,將自己的佩劍遠遠地丟在一邊,只等師父安全回來,他就要把那柄奢華無比的佩劍一腳踹進水池里去——那可是一把砍了耗子又戳過蛤蟆的劍。
他冷冷地道:“入門不到一個月就敢闖山穴,將來你是還準備把扶搖山化為齏粉么?我看你還不如被耗子烤了吃!”
鼻青臉腫的韓淵聽了這么不客氣的訓(xùn)斥,臉色先是一變,正待橫眉立目,隨即想起是師兄們不辭艱險將他撈出來的,頓時熄了滿心義憤,蔫蔫地低下頭,老實巴交地聽訓(xùn)。
大師兄正待將韓淵從頭到腳貶斥一通,李筠卻突然插了話。
李筠輕聲道:“大師兄,小師弟,是我的錯,是我攛掇小師弟闖后山的,我不知道這里連著群妖谷�!�
他此言一出,幾個人都是一愣。
韓淵只是有點二百五,平時沒事喜歡偷個雞、取個巧,并不是真缺心眼,他在妖谷里躲大妖怪,被耗子精們抓去說要下飯的時候,嚇瘋了的時候也怨恨過,但這點怨恨在看見李筠手無寸鐵地跟著師兄們來救他時,就已經(jīng)差不多沒了。
此時李筠突然把話攤開來說,韓淵心里最后一點不舒服也奇跡似的被師兄的坦白撞得煙消云散。
小叫花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沒有的事,其實也是我自己想來,再說,還是師兄們救的我呢�!�
“不……我其實沒有,”李筠仿佛打開了話匣子,一時間他難以面對的、難以啟齒的話像洪水拉了閘一樣傾瀉而出,一股腦地說道,“我進了山谷以后,知道了里面有什么,其實怕得不行,幾次三番想打退堂鼓,要不是大師兄和三師弟……”
程潛聽了他這番話,莫名地覺得李筠也有點可愛起來,他們四個歪七扭八地坐在這里,雖然個個形容狼狽,卻是前所未有的和諧平靜,他笑道:“誰不害怕,我也嚇得不行。”
“我可沒看出你嚇得不行,”嚴爭鳴哼了一聲,“尤其是你在狗熊精尸體上十八摸的時候。”
程潛愣了愣,后半句沒聽太明白,一頭霧水地辯解道:“我沒有摸那么多,就想拿他那個利齒防身,二師兄手里什么都沒有才是膽子大呢�!�
嚴爭鳴聽了幼小的師弟驢唇不對馬嘴的回答,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比如暴露了他平時低俗的消遣,臉上立刻升起一層薄紅。
李筠愣了一下,然后掩飾什么一樣地飛快低下了頭,可見也高雅不到什么地方去。
韓淵則比他們這些“道貌岸然”之人坦白多了,不懷好意地笑得打跌,將已經(jīng)睡著了的小天妖吵得哼唧了起來。
只有“天真無邪”的小程潛一臉莫名其妙。
嚴爭鳴惱羞成怒,抓起一塊小石子就去砸他,韓淵邊抱頭鼠竄,邊給自己找了個擋箭牌,指著天妖道:“我有正事,正事!師兄手下留情!這還有個女妖怪呢,我們要收留她么?”
李筠道:“得看師父的意思——妖谷那邊不知怎么樣了,反正他們肯定不想要她。”
這一句話說得幾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沒人要她……
這話在程潛心里戳了一下,他掃了一眼哼唧了兩聲后又睡得人事不知的小天妖,不由自主地對她起了一點同病相憐的憐惜。
嚴爭鳴道:“十有八九會留下,師父最喜歡往回撿東西了。不過我看我們最好趁師父沒回來之前先給她編個名字,不然……”
他意有所指地瞟了韓淵一眼,韓淵想起自己的倒霉名字,眼皮頓時跳了兩下。
嚴爭鳴冷笑道:“萬一師父給她起名叫韓手指,我怕她長大以后會不想活了�!�
幾個人商量來商量去,將風(fēng)花雪月的雅號與村姑的五十個常用閨名全部爭論了一番。
最后,嚴爭鳴拍了板:“她既然是從我們從山穴這水坑里撈出來的,就叫‘潭’算了,跟著師父姓韓,韓潭。”
韓淵忙多此一舉地補充道:“這個好,還能起個小名叫‘水坑’�!�
嚴爭鳴:“……”
這回他連揍韓淵都懶得揍了,因為實在是有損格調(diào)。
過了不知多久,程潛又困又累,不知不覺的,他就在師兄弟們心無芥蒂的磕牙與打鬧聲中靠在一塊石頭上迷糊了過去,直到露水降下來,天將破曉,他才被人輕輕地推醒。
程潛一激靈醒了過來,用力揉了揉眼睛,看見披星戴月的木椿真人不復(fù)方才橫劍在前的仙風(fēng)道骨,正一臉愁苦地看著他們幾個。
怎么好,山穴一日游,進去的時候是四個,出來了五個。
木椿真人的目光在一張起床氣臉的大徒弟、低頭打哈欠的二徒弟、神色迷茫的三徒弟、不敢抬頭與自己對視的四徒弟身上掃視了一圈,末了嘆道:“為師比那紫鵬真人年輕三百歲,看起來卻像她的爹,你們知道為什么嗎?”
不等幾個人回答,木椿便直直地看著韓淵道:“因為她沒有收徒弟�!�
韓淵的下巴已經(jīng)快要杵到自己胸口了。
嚴爭鳴仿佛沒聽出他話音里晦澀的指責,唯恐天下不亂地插話道:“師父,你和那老母雞說什么了?她沒撓你吧?”
木椿真人向天翻了個白眼:“我自然是同她說了道理——爭鳴,修行中人應(yīng)當謹言慎行,注意以德服人,你時時對前輩出言無狀是個什么道理?”
嚴爭鳴:“她差點撓了我!總有一天我要拔干凈她的毛,綁個雞毛撣子掃傳道堂用!”
木椿:“……”
嚴爭鳴過了嘴癮,感覺心情舒暢多了,這才想起正事。
“對了,師父,”他用“順便一提”的語氣對木椿真人道,“我們還給你撿了個徒弟呢!”
木椿真人看著那肉胳膊肉腿的小天妖,將雙手背在身后,仰頭望了望無限夜空,滄桑無限地嘆道:“徒兒們哪,你們就讓為師多活幾年吧!”
在師父的無限愁苦中,韓潭成了他們的小師妹。
無數(shù)民間傳說中,仙門里的“小師妹”都讓人浮想聯(lián)翩,有如冰似雪的絕代佳人,有笑靨如花的小解語花……但想必不會有人想聽這些仙子們兜著尿布階段的故事。
剛開始,木椿真人打算安排嚴爭鳴身邊幾個侍女輪番去照顧她,可惜照顧了沒有一天半,那天妖已經(jīng)哭塌了三間房。
她吊起嗓子,連紫鵬真人的洞府都不在話下,何況幾間磚瓦破房呢?
木椿真人無法,只得將小水坑轉(zhuǎn)移到了山腰一處洞府處,據(jù)說那洞府是個老祖宗閉關(guān)修行的地方,能禁得住九天神雷。
可是這樣一來,嚴爭鳴那幾個嬌滴滴的梳頭姑娘們不干了。
她們在嚴爭鳴的溫柔鄉(xiāng)里干的最重的活,也就是梳頭弄香侍弄花草,哪耐得住這么個小東西折騰?何況那位老前輩恐怕是個苦修之人,洞府中毛都沒有,床是一塊硬邦邦的大石頭,椅子是一塊硬邦邦的小石頭……這是人待的地方嗎?
幾個美人梨花帶雨、哭哭啼啼跑到掌門面前,宣布自己寧死不往。
木椿真人一怒之下,令幾個徒弟輪流帶他們這位天生有大靈通的師妹——誰讓他們闖禍捅婁子將人帶回來的?
徒弟們?nèi)瘟P,只好輪流禍害……不,照顧小水坑。
韓淵不必說,自己就是個叫花子出身的混不吝,僅用了一天時間,就將他出身不凡的水坑師妹變成了一個準叫花,讓她從頭到腳包著模樣奇詭的尿布,滾得一身灰頭土臉。
由于她饞嘴的四師兄“好奇”地將她的奶糊嘗完了大半,師父晚上前去觀察的時候,發(fā)現(xiàn)沒吃飽的水坑姑娘正張著一張無齒的嘴,準備咬上一只肉呼呼的大青蟲。
連看起來比較穩(wěn)重的程潛也很靠不住,輪到他的時候,程潛將自己的功課一起搬到了洞府中,做完功課,他又發(fā)現(xiàn)此處有前輩留下的一些手記,雖然十有八九看不懂,但他依然十分有鉆研精神地研究了一整晚。程潛認真起來雷打不動、
心無旁騖,完全忘了小師妹的存在,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小師妹已經(jīng)頂著一臉干涸的奶糊和可憐兮兮的淚痕睡著了。
最能折騰的就是嚴爭鳴,他領(lǐng)著十七八個道童,尋仇一樣地來到小水坑洞府,自己站在門口將道童們指揮得團團轉(zhuǎn),不肯走進半步。每次倒霉孩子便溺完畢,她的大師兄都一臉要死的模樣離開八丈遠,命令道童們將她從頭到腳洗上個三五遍,水坑姑娘一整天都被泡在水里,身上足有三斤熏香,成功地熏暈了一只過路的蜜蜂。
還有最離譜的李筠——李筠覺得小師妹短胳膊短腿、走路不穩(wěn)實在很可憐,于是往她身上滴了幾滴金蛤神水,在她脖子上栓了跟繩,牽著蛤蟆師妹繞山走了半圈……
經(jīng)此一役,木椿真人再不敢將水坑交給任何一個徒弟了——那畢竟也是一條性命啊。
只好找人編了個筐,每天背著天妖,用千奇百怪的經(jīng)文荼毒她的視聽。
☆、第
19
章
一般一起長大的少年人們,會自然而然地混在一起,成為發(fā)小,可是扶搖山上的幾個小崽明顯都不是一般少年,有出格事兒多的,出格會冒壞水的,出格不愛搭理人的,出格不修邊幅的……然而一趟妖谷之行,師兄弟四人之間的冰冷與隔閡卻不知不覺地消融了,逐漸露出各自的真性情來。
對此,木椿真人先是倍感欣慰,但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徒弟們其實還是像以前那樣相敬如冰比較好。
一個倒霉孩子就只是個孩子,兩個湊在一起就能成就一千只鴨子,三個湊成一堆就能翻江倒海,至于四個……
扶搖山上就此沒了寧日——
有一天,越發(fā)放肆的嚴爭鳴突發(fā)奇想,在師弟們的桌子底下各塞了一個大香爐,將傳道堂燒得整天云山霧繞,活似一口大湯鍋,他自己則化身成了一只飄在湯鍋上的白餃子,每天晨課在一片白茫茫里睡得人事不知,不知道有多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