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世上竟還有這樣與世無爭的賤痞門派。
嚴爭鳴:“我扶搖派不缺這樣御個劍都能摔下來的弟子。”
他身后三個師弟師妹一同無言以對,感覺大師兄純粹是漫天要價,想當年他們入門的時候別說御劍,連拿劍都拿不穩(wěn)。
年大大朗聲道:“掌門,我自知資質不佳,日后一定會好好修行,絕不會丟門派的臉。”
“你丟門派的臉還用得著看修為?”嚴爭鳴瞥了他一眼,無理取鬧道,“回去吧,我當掌門的期間里,我派不收長得丑的人。”
年大大:“……”
這借口充分得無從反駁。
年大大掙扎著看了一眼程潛,程潛卻在走神。嚴爭鳴一句話讓程潛想起了好多已經(jīng)忘了的舊事——對了,大師兄從小就不是一個只滿足于自行臭美的人,那可是個連飯做得丑都不肯下筷子的絕代事兒精。
程潛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萬年不變的半舊靛青袍子,有生以來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有點不修邊幅。
跪在院里的年大大幾經(jīng)掙扎,憋出了一句:“掌門,臉沒辦法了,但我可以想方設法培養(yǎng)自己超凡脫俗的氣質!”
他說完,瞥了程潛一眼,自作聰明的拍馬屁道:“盡早像師父那樣!”
誰知這馬屁結結實實地拍到了馬腿上,嚴爭鳴心道:“你是什么東西,也敢跟小潛比?”
入鞘的劍修一身威壓不是玩的,年大大感覺自己就算長了十根脊梁骨,此時也給一并壓彎了,偏偏他以為這是入門考驗,緊咬牙關,不敢放松一點,不過片刻,本就摔得姹紫嫣紅的臉上開始浸出細細的血跡來。
終于,一直沒吭聲的程潛開了口:“師兄,你饒了他吧。他要真這么鍥而不舍,其實倒也不是不行。”
這十多天以來,嚴爭鳴一直沒撈到跟程潛說句話的機會,滋味可謂是抓心撓肝,乍一聽見他開口,恨不能將這臺階當成個救命稻草似的抱住,他心里好一陣狂跳,才壓抑住自己立刻就屁顛屁顛湊上去的沖動,堪堪保持住了不假辭色的掌門臉面,艱難地哼了一聲:“嗯?”
程潛道:“我還沒出明明谷的時候,他就在谷外等了我一整宿,一路到了扶搖山莊,也算精神可嘉——當年青龍島每年也招大量沒入氣門的散修,他雖然劍法稀松,但也算能歪歪扭扭御個劍了�!�
在程潛看來,收幾個徒弟而已,只要品行不錯,沒有心術不正,其他不必太過精挑細選——反正他們門派慣常是“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本事大的有本事大的負累,沒本事的也有沒本事的責任。
他一言既出,方才還態(tài)度十分堅決的嚴掌門連聲氣都柔和了幾分,說道:“我看他的根骨與資質可未必上乘�!�
程潛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始終欠著明明谷一份人情的�!�
嚴爭鳴默然不語,水坑剛要開口發(fā)表一下自己的意見,便被李筠一抬手按了下去,倆人默默地坐在一邊,看掌門的熱鬧。
果然,方才還要一巴掌將年大大拍回明明谷的嚴爭鳴痛快地讓步道:“唔,行吧,你愿意收就收,反正也養(yǎng)得起……眼下兵荒馬亂的先口頭應下,等我們將來回了扶搖山,再給他補一個入門受戒……”
李筠起哄道:“掌門師兄,怎么小潛一開腔,你就好說話了呢?”
嚴爭鳴:“……”
他狠狠地剜了李筠一眼,沒敢看程潛的表情,跑了。
程潛上前拍拍年大大的肩膀:“跟我來�!�
便將他這送上門來的便宜徒弟領走了。
李筠目送著他的背影,用胳膊肘捅了水坑一下:“你看出什么來了?”
水坑想了想,非常實在地說道:“以后有什么事,先去求小師兄,小師兄那說通了,大師兄不答應也會答應!”
李筠:“……”
水坑:“我說得不對��?”
李筠憐惜地摸了摸她的腦袋:“不,孩子,你說得很對�!�
水坑甩開他的手,問道:“二師兄,你也受過戒嗎?戒辭是什么?”
李筠沉默了片刻,臉上猥瑣的笑容忽然便收斂了回去,他臉上驀地掛上了一把水坑從未見過的懷念,輕聲說道:“師父說我心思機巧,精明過頭,精明過頭的人浮躁,浮躁習慣了就容易動搖,久而久之,又痛苦又費神,于是給了我‘抱樸’二字做戒辭。”
他說完,垂下眼嘆了口氣,仿佛自己也知道,自己辜負了師父的一番寄托。
水坑有些羨慕地說道:“別嘆氣了,我還沒有戒辭呢�!�
師父過世的時候,她連句話都說不完整,戒辭也就沒來得及給,一直拖到今天,差了這么一步,她總好像沒成人。
水坑喃喃道:“二師兄,你說如果師父還在,他會給我什么戒辭呢?”
李筠:“戒辭一般是取人之長,補人之短,要是你的話么……”
水坑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李筠道:“可能是‘無毛’吧?”
他成了扶搖派史上第一個被小師妹揍得滿頭包的師兄。
又十天后,中原太陰。
太陰山山勢平坦,與仙人出沒的太行相比,它更親切、也更凡塵。
沿山勢往西南近百里,有村郭林立,雄關百丈,一條官道貫穿始終,早年間兩側車水馬龍,商旅喧囂,谷地更有良田千頃,耕牛無數(shù)。
傳說不遠處還有仙人居處,時隱時現(xiàn),只有“有緣人”才能在滿月夜里看見一個朦朧的影子,山頂上有仙鶴翩翩起舞。
可眼下,太陰山一帶卻是今非昔比了。
半個月以前,太陰山下大關中披甲執(zhí)銳的士兵陡然增加了兩倍,來往空氣驀地緊張起來。
隔日便有那些高來高去的仙人出沒,他們動輒御劍如飛,并不與凡人接觸,卻有人從守城官兵那里得來小道消息,說那些仙人正在太陰山附近繪制陣法,好像要對付什么人。
沒有人出面驅趕原住在此的百姓,只是當?shù)毓俑娂姺懦霭裎膩恚f自愿離開幾個月的,可以領到一筆款子,以供羈旅吃喝。
這榜文一出,頓時惹來一陣人心惶惶,隨著太陰山附近的陣法漸成,周遭的肅殺意也越來越濃重,老百姓們終于害怕了,領錢的地方天天從天亮開始排隊到天黑,不過數(shù)日光景,太陰一帶除了個別老弱病殘外,基本上已經(jīng)十戶九空。
群魔北上,將赴太行之約,要到太行,必經(jīng)太陰一帶,而太陰山與扶搖舊址極近,那魔龍韓淵必定會在此停留,游梁奉命在這里事先埋伏,在太陰山脈周圍布下斬魔大陣,哪怕困不住那魔龍,也要在眾人矚目的太行之約前先下他一城。
他站在城墻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那些小得像螞蟻一樣的人拖家?guī)Э诘佤~貫而出。
游梁心知肚明,這些人離開太陰山一帶,并不是安全了,反而是失去了保護,路上萬一遭遇到北上的魔修,就好比小蟲殘遭惡童,剝皮抽筋的下場算好的。
可游梁也知道,這些人必須走,凡人五谷輪回,氣息雜亂,若是此地留著這許多的百姓,必然擾亂他們的斬魔大陣。
他將他的劍握得緊緊的——師兄說過,他這把劍的劍銘為“檀心”,因為鍛劍的時候,鍛劍師不小心在熔爐中灑了一把香灰進去,此物甫一出世,便比別的劍少些兇戾氣,是把“慈悲劍”。
年輕的劍修深吸一口氣,感覺手中這把“慈悲”劍真是再冷也沒有了。
這時,一個滿頭亂發(fā)的修士御劍飛到游梁面前,施禮道:“游大人,好像有大能闖入陣中,西南一腳的陣腳被觸動了。
這人是天衍處的外圍人員,別人都叫他什么“稻草張”,因為精通陣法而被招募到了太陰山,全權負責斬魔陣的繪制和催動。
游梁聞言收回心緒,將真元注入雙目,運起“鷹眼”訣,極目遠眺出三十來里,順著稻草張的指向望去,不料正與一個人目光對上,游梁吃了一驚——來人正是扶搖派一行。
嚴爭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下一刻,一股尖銳的劍氣隔空而來,直沖入游梁眉心。
游梁大驚,不敢硬接,原地后撤了十來丈遠,方才敢提劍抵擋,只聽“�!币宦曒p響,原來那股劍氣看起來嚇人,居然只是逗他玩的,在劍鞘聲輕輕擦過,旋即便散了。
游梁大口喘氣,心里沒有半分躲過一劫的慶幸,被這一劍驚得手心里全是冷汗。
劍修鋒銳無雙容易、橫沖直撞也容易,只要胸中有勇氣,心里有劍氣——然而“適可而止”與“收放自如”,卻已經(jīng)超出了游梁所能領會的范圍,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與嚴爭鳴之間相差的不只是一個劍神域,而是一道天塹鴻溝。
“游大人!”稻草張吃了一驚,忙上前一步道,“那是什么人這樣大膽,屬下是否要派一小隊去追來看看?”
游梁臉色慘白,一句話幾乎是從嘴唇中擠出來的:“那人是個劍神域的劍修,四圣尚且讓他三分——就憑你?給人家送菜么?”
稻草張愣了愣。
游梁恨聲道:“滾!”
他吼完別人滾,自己卻先行羞憤難當?shù)仉x開了。
游梁一轉身,稻草張臉上恭敬得有些諂媚的笑容便不見了,他目光陰鷙地盯著游梁的背影看了一會,又轉身遠眺劍氣所來的方向,神色陰晴不定。
幾個修士向他聚攏過來,那領頭的小聲說道:“張大哥,我們陣法一系從來都被他們這些所謂的‘正統(tǒng)修士’當成只會旁門左道的工匠,實在是欺人太甚�!�
稻草張冷笑道:“不過一個剛修出元神的小輩,境界穩(wěn)不穩(wěn)當還兩說,仗著自己是劍修,還真擺起譜來了——我這斬魔陣是給誰布的?魔龍韓淵!什么劍神域劍鬼域的,只要我稍微動點手腳,便能將他們一鍋端了!”
一個修士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張大哥的意思是……”
稻草張將一群人召過來,如此這般地布置起來姑且不提,遠處,李筠皺著眉對嚴爭鳴道:“掌門師兄,你又在干什么?”
“撕破臉啊,”嚴爭鳴雙手背在身后,“看不出來么?天衍處既然拿得出除魔印這么了不起的東西,我反抗不得,還不能沒事羞辱羞辱他們的人么?”
李筠苦口婆心道:“唉,天衍處多小人,對付小人要用小人的方法,要么虛以委蛇,要么趁其不備一擊必殺,絕對不要與他戲耍,毒蛇急了咬你一口,你疼是不疼?”
嚴爭鳴左耳進右耳出地聽了,沒往心里去。他不好戰(zhàn)也不嗜殺,卻有一個毛病——大概是泥里滾的日子過多了,嚴爭鳴對自尊過于偏執(zhí),當面打別人的臉的事做起來簡直信手拈來,若說他以前是得罪人不自知,現(xiàn)在就是故意不留余地了。
他在劍道上走得太遠,遠到四圣都可以不必放在眼里,怎會將區(qū)區(qū)一個才修出元神的劍修放在眼里?
可是做人怎能這樣不留余地?李筠心里總是不安。
第82章
扶搖一行人之所以過來溜達,其實就是感覺到了太陰一帶的大型陣法,特意前來探探深淺,粗略在外圍一打量,程潛問道:“二師兄,怎么樣?”
李筠話不說死,只道:“難,天衍處這是下了血本。”
嚴爭鳴:“能不能破陣,你痛快點�!�
李筠滿懷憂慮,懶得理他,只是動了動手指,當即便仿佛有一根看不見的木棍,隨著他的指揮在地上畫出了整個太陰一帶的地形。
“陣法范圍在這一帶,這樣大的區(qū)域,他們要是想將韓淵困住,催動陣法肯定極其費力,要么用人山人海來堆,要么手中有什么天地靈物�!崩铙薜�,“前者不太可能,魔修雖然大多腦子不大冷靜,但又不瞎,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催動陣法,有眼睛的就知道怎么破陣�!�
“破陣有兩種方法,要么有巧,要么有力,也就是或者找到陣眼,一舉破壞,或者直接暴力壓制。我看天衍處這個興師動眾的架勢,恐怕是準備得很充分,靠暴力壓制不大現(xiàn)實。”李筠嘆了口氣,伸手將地上的痕跡抹去,說道,“而且還記得當年韓淵在扶搖山附近設下的陣法么?我不知道為什么,他好像對此道也頗有些研究,見識不亞于我,如果是他被困于斬魔陣,恐怕也會想到推算陣眼的方法,天衍處未必不設防�!�
程潛道:“說了半天,這個陣你是破不了對吧?”
“……那倒不是�!崩铙抟荒槳q豫地說道,“只是這方法恐怕不大好用——韓淵已成魔龍,我手中恰好有一面真龍旗,如果我們幾個人……”
“是‘我們’,”嚴爭鳴糾正道,“沒你這種卡在元神門檻上的人什么事。”
……掌門師兄真是個賤人。
“你們!行了吧!”李筠被踩中痛腳,怒吼道,“元神有什么了不起的?斬魔陣這一類陣法號稱借天地之氣,十個元神也不夠的好嗎!你得意什么!”
水坑悄悄地伸手戳了程潛一下,程潛只好大無畏地上前,抬手打斷兩位師兄的斗雞:“好了,魔龍和真龍旗有什么關系?大師兄,你既然不知道,就少說兩句�!�
嚴爭鳴對著程潛翻了個白眼,翻完,他又忍不住將眼珠重新轉了回來——程潛也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終于想起將他那一身抹布似的破袍子換下來了,雖然只是換了一件乏善可陳的墨色長衣,半寸雕琢也沒有,明顯就是件便宜貨,可嚴爭鳴就是覺得順眼極了。
人和長衣黑白分明,加上一把霜刃,程潛眼角眉梢無端掛上了幾分凌厲的肅殺氣,唯有偶爾笑起來的時候依稀是君子如玉。
嚴爭鳴實在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恨不能將程潛身上飛起幾根線頭都記在腦子里,繼而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面上保持著正人君子的端莊,抓耳撓腮地在心里翻來覆去地回味,一心二用地聽李筠說正經(jīng)事。
“真龍旗里面有龍骨和龍魂,”李筠說道,“韓淵的魔龍不是還差一條龍骨么,以他的修為,如果真能借著真龍旗,得到上古神龍之力,可能和斬魔陣有一拼之力,只是……”
話說到這,幾個人都明白了。
想從天衍處手里截人是一回事,可韓淵畢竟殺孽深重、罪大惡極,因此用真龍骨助紂為虐是另一回事。
就算沒有除魔印約束,這種事也是萬萬不能干的。
“此事不必再提,”嚴爭鳴說道,“李筠,將你的真龍旗收好,不準拿出來——斬魔陣既然已經(jīng)看過,我們順路回扶搖山看看吧�!�
一轉身,嚴爭鳴瞥見程潛領口微亂,便忍不住抬手整了整他的領子。
程潛本來邁開的腿當即僵在半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嚴爭鳴一抬頭碰到他比平時略顯幽深的眼睛,這才驚覺自己的動作親密過頭,手心頓時出了一層薄汗,欲蓋彌彰地縮回手,干咳一聲道:“沒見兩襟都不對稱么?你多少也注意一點穿著�!�
程潛默然不語,感覺在這方面,他可能一輩子都達不到大師兄的要求了。
這短短的一路上,嚴爭鳴自行尷尬,程潛默默反省,而慘遭掌門師兄擠兌的李筠受了刺激后,徹底變成了一個滔滔不絕的碎嘴子,一路向新入門的師侄年大大嘮叨各種不靠譜的扶搖山風物,實在的內容少,主要目的是為了賣弄。
李筠以一嘴神功,成功地將水坑和程潛全部聒噪跑了,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到了扶搖山原址。
水坑原本飛在最前面,忽然毫無預兆地在空中化成人形,面露不悅地低頭望向山間某處:“師兄,我怎么看著山下好像有黑漆漆的魔氣?”
程潛一愣,黑風似的卷到她身邊:“是韓淵嗎?”
腳下云霧與樹叢遍布,一時看不清,水坑搖搖頭道:“好像不是,血氣沒那么濃,但是臟得很,而且……”
她話沒說完,程潛已經(jīng)縱身而下。
魔修的魔氣也好,普通修士的清氣也好,若不刻意隱藏,都是越強越顯眼,這幾個魔修的魔氣從天上就能看見,實力已經(jīng)相當可怖,程潛這樣一聲不吭地直接下去,堪稱魯莽了。
大概扶搖山永遠是他的逆鱗。
水坑急道:“哎,小師兄你等等……”
她正要去追,突然被一只手扯住胳膊,嚴爭鳴將她往身后一拉,囑咐道:“別跟過去,躲遠一點。”
水坑不及反應,嚴爭鳴的身形已經(jīng)在一閃之后不見了。
程潛雖然火氣很大,但也算沒有十分沖動,他落地時已經(jīng)將自己的氣息收斂了干凈,清風飄絮似的從大樹縫隙中鉆了進去,而后片葉不驚地掠上了樹冠濃密處。
只看了一眼,他就皺起了眉,只見那里有兩男一女,女人的打扮十分詭異,若不是沒有妖氣,簡直像個妖修,她頭上頂著一朵巨大的朝天喇叭花,衣冠不整,所有該穿衣服的地方全都是各種各樣的花瓣遮體,赤裸的手腳從幾個大花心中穿出來,掛滿了花藤狀的手鐲腳鐲。
兩個男人中,一個人正在地上布陣,另一個不知從哪里弄來了小桌與小凳,正安閑地坐在旁邊喝茶。
花女嬌滴滴地笑道:“我與瀟湘君都不通陣法,這回還是多虧了盧大哥你呢。”
布陣之人聽了,忙諂媚道:“豈敢,晚輩也是搭二位前輩的順風車,撿些前輩看不上的小物件。有朝一日瀟湘君問鼎北冥,若還能叫晚輩鞍前馬后地伺候,那我便死而無憾了�!�
喝茶的瀟湘君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嘴角:“你知道就好�!�
布陣之人唯唯諾諾地低下頭,那花女“咯咯”地笑道:“盧大哥這張嘴可真是甜——你們說這扶搖山也怪邪門的,分明是個清修門派,卻來回出了數(shù)任大魔,有謠言說上一任北冥君也是出身此處,不知是不是真的�!�
瀟湘君冷笑道:“上一任的事我是不清楚,只是那姓韓的有什么能耐,居然也能修出魔龍身,以萬魔之宗自居?若說此處沒有秘寶,我是不信的�!�
花女一扭八道彎地走上前去,側身坐在了那瀟湘君的膝蓋上,長臂一伸,曖昧的纏住了對方的脖子,低聲道:“等我們用那姓韓的陣法破開扶搖山封印,挖出他成魔龍的秘密,便正好在此地坐山觀虎斗,等他與天衍處那些走狗們兩敗俱傷,再坐收漁利……到時候你號令天下,好不威風,可不要忘了奴家出的力啊。”
此時,高處的程潛已經(jīng)認出來了,布陣之人手中的陣法正是照著當年韓淵那個來的,盡管他理智上知道除了解開封山印,沒有什么能打開扶搖山,心里卻依然怒不可遏。
忽然,一條手臂從身后摟住他肩膀,仿佛是打算制止他輕舉妄動。
程潛閉了閉眼,用神識傳音道:“這三人打算在天衍處與魔龍爭斗的時候渾水摸魚,我看他們修為不弱,不能小覷,到時候要是帶來什么變數(shù)可就不妙了。”
嚴爭鳴聽了他這番解釋,靜默了片刻,回道:“殺吧�!�
說完,嚴爭鳴整個人已經(jīng)率先化成一道殘影,如出鞘之劍,沖向那看似最厲害的瀟湘瀟湘君怒喝道:“什么人!”
嚴爭鳴:“要你命的人�!�
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短兵相接,瀟湘君張口一吐,空中平白無故多了三道一尺來厚的盾牌,各種幽幽地冒著不祥的黑氣,布陣布了一半的魔修臉上立刻露出懼色,忙躲到一邊。
瀟湘君飄到了盾牌后面,一口氣還沒來得及松下來,便聽一聲巨響,三道盾牌被一劍擊碎,也看不出那劍修手中是什么劍,劍身隱沒在一片無法描述的劍氣中,乍一看并不鋒利,直到逼近眼前,才能感覺到其中毛骨悚然的威勢。
瀟湘君大驚,雙臂一展,兩袖被兩團烏黑鼓起,一時間,這瀟湘君整個人都變得面目猙獰起來,他周身裹挾在那黑氣中,嘶聲道:“我看你是活膩歪了,送你一口死氣,見你的洪荒道祖去吧!”
黑影觸碰到的花草蟲鳥第一時間全部死光,轉眼便在原地化成了枯枝白骨——自他掌中升起的竟是死氣!
瀟湘君一抬手,兩處死氣劈頭蓋臉地沖向了嚴爭鳴,正撞在了他外一圈護體真元上。
護體真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死氣吞噬,變成死氣后又融入那團焦黑中,嚴爭鳴真元深厚,那死氣不過吞吃幾口,竟變得越發(fā)壯大了。
這時,空中傳來李筠的聲音:“那是逆轉陰陽大法,真元與生氣全都會被它吞噬,唯劍不破——”
他話音沒落,十多把元神之劍已經(jīng)雨點一般地推了出去,劍氣好似怒風卷潮,浩浩蕩蕩地橫掃而出,直到這時,瀟湘君才看清了他手里的劍——那竟是一把毫無鋒芒的木劍!
瀟湘君瞳孔一縮,嚴爭鳴驀地撤回護體真元,死氣還沒來得及逼近,便驟然被劍影當空撕裂,而數(shù)把元神之劍勢頭不減,發(fā)出“嗡嗡”的蜂鳴,徑直沖向瀟湘瀟湘君被一劍打了個對穿,李筠卻道:“小心!”
下一刻,那“瀟湘君”原地化成了一具骷髏,盯著一雙黑洞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嚴爭鳴——竟是個替身。
四下里無數(shù)個瀟湘君出沒,無數(shù)次被元神之劍捅穿,不過片刻,嚴爭鳴已經(jīng)被骷髏包圍了,兩人居然一時僵持住了。
且說那花女,她反應極快,嚴爭鳴劍氣一出,她當機立斷便將瀟湘君推到前面,自己縱身撤出老遠,繡著花瓣的眉心一皺:“劍修?”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魔修最怕劍修,這伙人天生帶著煞氣,除了心魔以外可謂是百毒不侵,花女見事不妙,立刻要跑,就在這時,一道冷冷的劍意將她籠罩在其中,只聽一人在她身后道:“哪里去?”
花女回頭一看,眉目間先是一驚,隨后又是一笑,那張臉就像一朵乍然綻放的花,她輕輕捂住嘴唇,笑道:“哪里來的小哥,好俊俏�!�
她一開口便帶了魅音,哪怕對方比她修為高,不能迷惑對方神智,也足夠讓人恍惚一下,空中李筠見了,正要出言提醒,還沒來得及張嘴,程潛已經(jīng)一劍拍了過去。
李筠啞然片刻,失笑道:“這個小潛——水坑,你小師兄就是這點好,心志堅定,永遠不為美色這樣的表面功夫魅惑,你學著點。”
水坑納悶地掃了他一眼:“學什么?我也不為美色所惑啊,我自己就是美色�!�
李筠好生憂愁:“我天,你也要點臉吧,師妹�!�
而后他不等水坑炸毛,便道:“小潛,留神閉氣,這女人爛桃花上臉,一看就是修過‘知春心法’的,毒氣與花粉手段多得很�!�
李筠短短一句話間,程潛的劍氣已經(jīng)結成了一道冰霜幕,什么桃李春風一概凍成冰花,扶搖木劍的劍招在他手中比海潮劍還要辣手摧花,動手不過兩三招,已將那紅粉骷髏的胳膊卸掉了一條。
花女一聲慘叫,可惜無論是被嚴爭鳴逼得只能躲的瀟湘君,還是那根本不敢露面的布陣人都不理會她——這些人之間連同林鳥都不算,有點風吹草動就翻臉不認識對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