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這就是殺頭生意有人做的道理所在。
關(guān)山月提筆寫了,是這么寫的:
岳三官,從“河北”來,往“蒙古”去,牲口買賣。
他不愿讓人知道他叫關(guān)山月,尤其是官里,尤其是吃公事飯的。
這時候,江湖人也一定引注意,
登錄好了,掌柜的先是哈腰陪笑稱謝,然后忙命伙計給關(guān)山月帶路往后去。
后頭的院子只一進,也不大,客房只有五、六間。
伙計帶關(guān)山月進了一間北上房,房小不說,還相當簡陋,不過倒還干凈。
到了這種地方,能有這樣的客棧住,不錯了。
好在只是歇息一宿。
伙計給點上燈,又遞來茶水之后走了。
這間房里只關(guān)山月一個人,這個院子里也只住了關(guān)山月一個客人,伙計的步履聲往前去,聽不見之后,就再也聽不見一點聲息了。
關(guān)山月洗了把臉,喝了杯茶之后,就打算歇息了。
正要歇燈,一陣雜亂步履聲進了院子。
人不少,至少有五、六個,不像是來住店的客人。
因為步履聲直向這間屋而來。
這是――
關(guān)山月沒熄燈。
步履聲已到門口。
門外先響起了伙計的話聲:“客官,官里的爺們查店來了!”
果然不是來住店的客人。
是查店的來了!
還真當回事兒。
官里這些人,一向是得過且過,能馬虎就馬虎的,而這些日子的這檔子事,似乎不敢不當回事兒,不敢不認真。
那當然,只要出了差錯,輕則丟官罷職,重則掉腦袋,誰敢不當回事兒?誰敢不認真?
關(guān)山月過去開了門。
門外是伙計,提個燈籠,滴水檐外院子里,另有五、六個都是便衣,一身俐落打扮,個個腰里鼓鼓的,一看就知道藏著家伙,也個個一臉冷意,一臉兇相。
伙計哈腰陪笑:“就是這幾位�!�
伙計剛說完話,那五、六個里,平捧登錄簿的一個一聲冷喝:“出來!”
這當然是叫關(guān)山月。
關(guān)山月走了出去。
伙計提燈跟在旁邊。
關(guān)山月滴水檐停下。
伙計也停住。
捧登錄那個冷然說了話:“誰讓你照他了?過來給爺們照點亮兒!”
還真是,沒燈照亮,看不見登錄簿上的字。
伙計如奉綸旨,哪敢怠慢,連聲答應(yīng),忙過去到捧登錄簿的那個身邊,提高了燈籠。
是得這樣,高照低亮,否則又得挨叱責(zé)。
捧登錄簿那個冷冷的打量了一下關(guān)山月,說了話:“姓什么,叫什么?”
多此一問,登錄簿上寫著呢,清清楚楚。
關(guān)山月道:“登錄簿上有……”
捧登錄簿那個冷怒,喝道:“登錄簿是登錄簿,我要你說!”
或許是怕人做假,有人登錄了假姓名會忘記,不過這種人不多。
關(guān)山月只好說了“岳三官�!�
他沒忘。
捧登錄簿那個道:“從哪兒來,往哪兒去?”
關(guān)山月道:“從‘河北’來,往‘蒙古’去。”
登錄簿上是這么登錄的。
捧登錄簿那個道:“干什么的?”
關(guān)山月也照登錄簿上登錄的說了。
捧登錄簿的那個“叭!”地一聲合上了登錄簿。
問完了,都對,應(yīng)該沒事兒了!
不,還問:“只你一個?”
又是多此一問,登錄簿上登錄的,不就是一個?
或許還是怕做假,少登錄了。
關(guān)山月這回直接答話了:“是的。”
捧登錄簿那個還問:“沒家眷?沒伙伴?”
關(guān)山月道:“沒有�!�
是直接答話了,但卻懶得多說。
捧登錄簿那個又打量關(guān)山月一眼,還問:“你說你從‘河北’來?”
關(guān)山月道:“是的。”
捧登錄簿那個道:“從哪兒進的‘熱河’?”
關(guān)山月道:“古北口�!�
捧登錄簿那個道:“‘古北口’?為什么不走官道?”
關(guān)山月道:“官道這一陣子忙,閑雜人等都得避開�!�
關(guān)山月雖沒走那條路,可卻是說對了。
這一陣子,官道一路鋪黃土,灑水,驛站收拾得干干凈凈,吃喝應(yīng)備,閑雜人等根本就不許近。
捧登錄簿那個又打量關(guān)山月一眼,還問:“我怎么看你不像個買賣人?尤其不像個買賣牲口的�!�
還真是。
關(guān)山月能應(yīng)付:“剛?cè)脒@一行沒多久,”
捧登錄簿那個面有得色,難怪,招子夠亮,沒看走眼,還問:“原是干什么的?”
關(guān)山月道:“原在江湖上�!�
捧登錄簿那個還問:“我就看出來了,為什么改了行,吃這口辛苦飯了?”
買賣牲口,是比吃江湖飯辛苦得多。
關(guān)山月道:“沒本事待在江湖上,而且也不是長遠之計�!�
捧登錄簿那個還問:“不是說,進江湖容易,離江湖難么?”
這是實情。
關(guān)山月道:“我只是初入江湖,見機早,江湖上根本還不知道有我這個人,所以離江湖不難�!�
捧登錄簿那個還問:“是么?”
關(guān)山月道:“是的�!�
捧登錄簿那個還問:“有行李么?”
關(guān)山月心頭一跳:“有,在屋里。”
捧登錄簿那個道:“上一個查查他的行李!’一個馬臉漢子應(yīng)聲往屋里行去。
關(guān)山月心知要槽,因為行囊里有他的“巨闕”劍。
果然,馬臉漢子進了屋,很快就出來了,手里正提著那把“巨闕”劍。
他出屋就揚了手,還叫:“頭兒,快看這是什么?”
馬臉漢子不識貨,只知道是把劍。
捧登錄簿那個也不識貨,只看了一眼:“還帶家伙?”
關(guān)山月早想好說詞了,道:“以前在江湖上用的。”
捧登錄簿那個道:“不是改了行了么?還帶著?”
關(guān)山月道:“蒙古人驃悍,成群的牲口也引人覬覦,有時候怕用得著。
關(guān)山月說的,都說得過去。
奈何――
捧登錄簿那個道:“你得跟爺們走一趟。”
這是要帶走關(guān)山月。
也就是說要把關(guān)山月抓走。
伙計一驚,嚇白了臉,差點沒失手摔了燈籠。
關(guān)山月可泰然安祥,道:“諸位要帶我到哪里去?”
捧登錄簿那個道:“爺們是‘承德’官衙的,當然是帶你上‘承德’官衙去。”
關(guān)山月道:“為什么?”
捧登錄簿那個道:“為什么?你還裝什么糊涂?”
關(guān)山月道:“我是真不明白。”
捧登錄簿那個道:“怎么說?你是真不明白?”
關(guān)山月道:“不錯�!�
捧登錄簿那個冷笑:“不要緊,到了‘承德’官衙你就明白了。”
關(guān)山月還待再說。
捧登錄簿那個道:“什么都別再說了,乖乖跟爺們走吧!”
關(guān)山月作了難,他不能跟這一伙走,只跟這一伙到了宮里,就會沒完沒了,兇多吉少。
不跟這一伙走,就得拒捕,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在這個地方,拒捕絕對是大事,去‘蒙古’這條路會很難走,到了‘蒙古”,碰到的難事會更多!
關(guān)山月正在為難。
院子里又進來了人,那邊罷,這邊有燈光,那邊看得兒這邊,這邊卻看不見那邊又進來的是什么人。
卻從那邊傳來一個話聲:“岳大哥!”
顯然是剛進來那人。
話聲相當清朗。
只是,怎么“岳大哥”?
難道那五、六個里,有姓“岳”的?
要是沒有,那就是叫關(guān)山月。關(guān)山月這時姓“岳”,叫“三官”。
可是,來人怎么會知道?
這又是誰?
關(guān)山月還沒有答應(yīng),來人已到了那五、六個后頭,挺俊,挺體面一個年輕漢子,只聽他又道:“岳大哥,是我!”
天,赫然竟是賈亮!
師兄郭懷貼身兩個好弟兄里的一個――賈亮。
另一個諸明,不久前在“懷柔”才見過,給他送坐騎,送花銷來。
會是賈亮!
關(guān)山月忙說了話:“是兄弟?兄弟怎么會在‘承德’?”
賈亮道“岳大哥,咱們待會兒再說。”一頓,問:“這是早怎么回事兒?”
一口流利的京片子。
一付官架子,還帶點官腔。
這時候那五、六個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去了,捧登錄簿那個眼神兒妙,耳朵也好,看得見,聽得出,臉色沒那么冷,兇相也不見了,可還是問了一聲:“你是……”
賈亮道:“京里‘南海王府’的!”
京里“南海王府”來頭之大,普天下的官衙,可沒有不知道的。
不是皇族,不是和碩親王,可比皇族的和碩親王要得皇上看重,皇上簡直就敬三分。
那五、六個都一怔。
捧登錄簿那個道:“京里‘南海王府’的?”
這是復(fù)述!
可也是問!
賈亮從腰里取出一面腰牌,順手遞出:“照亮點兒,讓他看清楚了!”
伙計挺機靈,忙把燈籠-了過去。
腰牌約巴掌大,上刻一顆虎頭,四個字――“南海王府”!
燈光照亮下,可以看得很清楚,那五、六個哈了腰,垂下了手。
衙門大一級,都能壓死人,何況“南海王府”這么大的來頭?
賈亮收起了腰牌,道:“這會兒可答我問話了吧?”
捧登錄簿那個態(tài)度恭謹,話說得也恭謹:“回您,衙門接奉上頭的密令,說有人要壞官里的事,人往這一帶來了,可能會在‘承德’歇腳,著派人嚴加查緝�!�
賈亮道:“有人要壞官里的事?”
捧登錄簿那個道:“正是!”
賈亮道:“有人要壞官里什么事?”
捧登錄簿那個道:“這個上頭沒明說,衙門也沒有交代,下差等沒敢問�!�
賈亮道:“有這種事,我怎么不知道?”
捧登錄簿那個囁嚅道:“這個、這個,下差等就不清楚了�!�
賈亮道:“只知道有人要壞官里的事,別的什么都不知道,你等怎么就抓我這位岳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