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岑夜闌腳步一頓,偏過頭盯著元徵,眼里露出森寒冷意,看得元徵心癢難耐,卻知趣地不再惹惱他,一抬手,說:“將軍,請�!�
岑夜闌冷哼了聲,越過他,挺著脊背往前走去,絲毫不見雌伏人下的半點柔軟。元徵嘖了聲,興致缺缺地跟在岑夜闌身后。
二人回了府,元徵隨手招了個仆從,吩咐備水,岑夜闌聞言看了他一眼,卻和元徵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元徵挑了挑眉毛,展顏一笑,岑夜闌面無表情地挪開了視線。
突然,幾道腳步聲傳來,伴隨著一個踉踉蹌蹌的身影,卻是岑墨,嘴里叫著二叔就跑了過來。
元徵眼疾手快,直接提拎住了小孩兒毛茸茸的領子,止住了沖撞的勢頭。
岑墨蹬了蹬小短腿,氣鼓鼓道:“大膽,你放開我!”
元徵笑了,這天底下,能說他大膽的,向來只有他父皇,沒想到這么個小孩兒竟敢對他用這詞。
岑夜闌道:“元徵,松手�!�
他把岑墨自元徵手里搶了過去,把穿得圓滾滾的小孩兒抱在臂彎里,聲音很溫和,說:“墨兒,怎么這個時辰還沒有睡覺,奶娘呢?”
奶娘低著頭,站在幾步開外,道:“將軍,小少爺不肯回去,執(zhí)意要等您回來�!�
岑墨摟住岑夜闌的脖子,說:“墨兒想二叔了,想同二叔一起睡。”
“可二叔一直不回來,墨兒等得都要凍僵了�!毙『耗搪暷虤獾乇г埂�
岑夜闌臉上露出笑容,輕聲說:“二叔去巡視城防了�!�
“我知道�!贬僦�,“二叔和爹爹一樣,忙于公務,我不可以去打擾�!彼7履棠锬脕砗逅脑挘陕曇糁蓺�,反倒一派天真爛漫,“墨兒知道的,墨兒不生氣�!�
岑夜闌理了理他毛茸茸的領子,說:“墨兒真乖�!�
他看了眼奶娘,道:“墨兒先和奶娘回去等二叔,二叔一會兒就回來陪墨兒睡覺好不好?”
岑墨說:“真的?”
岑夜闌笑道:“二叔何時騙過墨兒?”
岑墨這才乖乖點頭,松開了抱著岑夜闌的手,還叮囑他:“那二叔早點來�!�
岑夜闌:“好�!�
他看著奶娘將岑墨抱著走遠,元徵看著他,說:“岑亦的兒子,怎么這般黏你?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的兒子�!�
岑夜闌收回目光,臉上的神情又變得沉靜疏離,淡淡道:“大哥待墨兒嚴厲,他便自小就黏我�!�
“他母親呢?”
岑夜闌看了元徵一眼,說:“生墨兒時難產(chǎn),去了�!�
岑墨的母親是岑亦救回的孤女,岑夜闌只遠遠地見過兩回,沒過多久,她就離世了,只留下了一個岑墨。岑亦那時消沉了許久,對這個兒子也不親近,大家都道他是觸景傷懷,見了岑墨就想起已故的夫人。
元徵若有所思,看著岑夜闌,二人都在庭院里,又下著薄雪,只這么一會兒就兜了滿肩皓白。元徵伸手拂去岑夜闌肩上的雪,哼笑道:“岑將軍還在這兒?那小東西可等著呢。”
不知是不是錯覺,岑夜闌竟覺得這話頗有幾分不陰不陽的意思,他疑惑地看著元徵,元徵不同他對視,嘲諷似的,說:“岑將軍,你莫不是真打算含著這么一肚子精水去?”
岑夜闌怔了怔,臉色倏然一陣紅一陣白,怒道:“還不是你——”
元徵扯著嘴角一笑,曖昧又輕佻地問他:“我如何?還不是將軍含著我不放,非要我射進去——”
“你閉嘴!”岑夜闌耳根都紅了,恥于說出口,氣得甩袖轉身走了。
元徵的目光追逐著他的背影,岑夜闌走得步子別扭又偏要故作尋常,元徵看著,清晰地察覺心里天塌地陷似的,正慢慢變得柔軟。
27
天降大雪,冰寒難行。
一連幾日都是飛雪天,屋子內(nèi)燒了炭火,熱烘烘的,滿座都是北滄關的將領。
岑亦抬手指著沙盤,說:“舒丹拿下玉屏關之后就一直按兵不動,昨日,他突然發(fā)兵,奇襲了上渭�!�
這些天,延勒雖有攻城之舉,卻并未傾盡全力,好似只在拖住岑夜闌。如今胡人已經(jīng)拿下玉屏、隴沙、渙州三地,成掎角之勢可直逼瀚州府,沒想到,他們竟棄了瀚州,選擇了上渭。
岑夜闌一言不發(fā)地看著沙盤,神色冷峻。
元徵皺了皺眉,道:“上渭是北境兩大糧倉之一,一旦上渭失守,北境數(shù)城都會失去糧草供給。到時候他們有上渭作為倚靠,進可直入大燕腹地,退可攻打瀚州。”
岑亦道:“殿下所言甚是,胡人此舉,可謂用心險惡�!彼聪蜥龟@,說,“阿闌,你怎么看?”
元徵也抬頭看著岑夜闌。
岑夜闌卻問:“大哥,你覺得延勒是什么人?”
岑亦怔了怔,說:“此人奸猾狡詐,野心勃勃,不可小覷�!�
岑夜闌語氣很冷靜,說:“據(jù)我所知,延勒拿下隴沙堡之后就直奔北滄關,他這么做,不啻耗費兵力打開玉屏門戶卻將它送給了舒丹。如今延勒又守在北滄關牽制著我們,大哥,你我都和延勒打過交道,他是這種甘為他人作嫁衣的人嗎?”
岑亦若有所思道:“阿闌所言有理,何況三年前延勒輸給了你,他賦閑在王庭三載,處處受舒丹掣肘,二人斗得厲害,如今又豈肯事事以他為先�!�
岑夜闌說:“他必定另有所圖�!�
岑夜闌話音一落,元徵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沙盤,他舅舅提起大燕戍邊軍,說到的除了岑家,還有毗鄰岑家的河東軍。河東統(tǒng)領司北行聲名頗響,當年論起大燕名將,世人首推的就是岑熹、司北行。
司北行已逾天命之年,年紀大了,司家老大司含斗五年前折在東胡的戰(zhàn)場里,兒子剩了三個,個個資質(zhì)平庸,旁人提起來,頗有惋惜之意。
岑亦說:“聽說司將軍月前病重,行走都不太利落,如今是司韶英主事�!�
岑夜闌點了點頭,道:“司韶英雖不善進攻,守土倒也無虞,東胡過不了河東�!�
元徵安靜地聽著,北境境況他來之前孟曇曾對他耳提面命,可那時他心中有氣,很不滿他父皇將他丟來這荒涼之所,吊兒郎當?shù)模瑢τ诿蠒宜�,只聽了個十之四五。
元徵也不信他當真會在北境待多久,沒承想,他竟已在北境待了數(shù)月,更是親歷這一場又一場的腥風血雨。他生來就是天潢貴胄,是天之驕子,受盡榮寵,從未嘗過人間苦。
都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如今元徵俯下身來,看著滿堂將領,恍惚間,心底卻萌發(fā)了幾分在京畿從未有過的感覺。
臘月初,河東燃起狼煙,戰(zhàn)火果真燒到了河東,北境一線烽煙四起。
舒丹久攻上渭,僵持不下,可他們劫掠了隴沙堡、玉屏關,糧草充足,聲勢極盛。北滄關下亦是戰(zhàn)火不休,岑夜闌只守不攻,任延勒百般挑釁兀自巋然不動。
這些年來胡人來犯,從未越過防線半步,大燕寸土未失,而今不但連丟三關,戰(zhàn)場上還一直處于被動局面,岑夜闌卻依舊按兵不動,胡人氣焰很是高漲。
相較之下,北滄關的將領只覺憋足了一口氣,屢屢請戰(zhàn),無不被岑夜闌一力壓下。
直至臘月初三,岑夜闌親自點兵出城,襲擊了延勒營地。
四更時分,天色昏暗,又正當胡人軍士疲憊換崗,直接被岑夜闌打了個措手不及。
岑夜闌所點的都是精銳,悄無聲息地潛近胡人營地,一支支箭矢如云,裹了桐油狠狠扎入帳內(nèi),縱了一把大火。
偌大營地霎時間混亂一片,火勢如長龍,照亮了寂靜長夜。
他們此行只為燒胡人糧草,事既已成,岑夜闌并未戀戰(zhàn),直接回了北滄關。元徵也在同行之列,他箭法卓絕,這些日子下來,就是岑夜闌心里也不得不承認,元徵并不是一無是處的廢物。
盡管這人依舊惡劣不堪。
一把火點得順利,不損一兵一卒,回城時,北滄關軍士都吐了口惡氣。
翌日,岑亦領兵出城同胡人交戰(zhàn),大勝,延勒率兵退了三十里。而后數(shù)戰(zhàn),都是大燕占了優(yōu)勢,軍中士氣更盛。
可不知怎的,岑夜闌神色卻并未輕松,元徵看著,忍不住說:“岑將軍,你說仗打輸了你不高興,贏了還冷著個臉作甚?”
岑夜闌瞥他一眼,垂目看著桌上的沙盤,半晌,說:“太順利了�!�
他說得沒頭沒尾,元徵卻在須臾間明白了他在說什么,皺了皺眉,道:“胡人行軍只能倚仗沿途劫掠糧草,如今我們燒了他的糧草輜重,延勒暫時沒有補給,只能避我們鋒芒,這如何不對?”
岑夜闌道:“若是如此輕易就折在這兒,那就不是延勒了�!�
元徵瞧他一眼,哼笑道:“不過一個蠻夷,岑將軍,你是不是太高看他了?”
岑夜闌沒有說話。
元徵道:“北滄關毗鄰河東,延勒若要糧草,只能靠河東邊陲小鎮(zhèn),抑或后方補給。天家無手足,舒丹如今久攻上渭不下,他有玉屏關、隴沙堡為倚仗,又同延勒有嫌隙,未必會不遺余力地幫他。”
岑夜闌自他話里聽出了幾分深意,說這話的元徵看著不像個紈绔,倒像是變回了那個長于宮闈,深諳皇室腌臜血腥的皇子。岑夜闌看了元徵一眼,少年人經(jīng)了戰(zhàn)火磋磨,眉梢眼角也多了幾分棱角,只這懶散的姿態(tài),仍透著股子風花雪月里的浪蕩勁兒。
岑夜闌說:“我了解延勒,即便舒丹真給他使絆子,他也不會這么坐以待斃�!�
元徵嘖了聲,道:“岑將軍,你就這么怕延勒?”
岑夜闌淡淡道:“我不是怕。戰(zhàn)場不比尋常,稍有不慎,死的就是我大燕軍士,那都是人命�!�
元徵不以為意,他和岑夜闌玩笑道:“不如我將他的腦袋摘了送給岑將軍吧�!�
岑夜闌怔了怔,瞥他一眼,個中意味不言而喻。
元徵氣笑了,說:“岑將軍,你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岑夜闌不咸不淡道:“哪個同你是自己人?”
元徵想也不想,張嘴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如此一算,咱們可得好些年了。人間韶華,須臾之間,幾年復幾年,一輩子也就這么過去了,那你我也算共白頭了�!�
岑夜闌看著元徵面上的理所當然,無言以對,說:“……出去!”
元徵頓時大笑。
28
“侯爺,既然延勒糧草無以為繼,我們?yōu)楹尾恢苯託⒊龀侨�?�?br />
北滄關府邸內(nèi),亭中兩株紅梅開了花,枝干遒勁,零星幾朵紅蕊凌寒而開,艷色逼人。岑亦負手看著那枝花,道:“阿闌自有主張,你我聽命便是�!�
郭融面有不忿:“這北滄關,您才是統(tǒng)帥�!�
岑亦瞥他一眼,他性情溫和,這一眼卻有幾分不怒自威的警告之意。郭融噤了聲,當即不再開口。
岑亦道:“這樣的話以后不要再說了。小叔叔既將靖北令交給了阿闌,阿闌就是這北境十六城的統(tǒng)帥,北滄關同樣是�!�
郭融說:“是,末將失言�!�
郭融是老將了,曾跟著岑亦的父親岑丹征戰(zhàn)多年,對岑家忠心耿耿。岑亦是他看著長大的,他雖尊敬岑熹,卻對他將靖北令交給岑夜闌多有不滿。
在他看來,岑夜闌到底是外人。
過了一會兒,郭融又說:“胡人此番猖獗,許多兄弟心里都憋著一股氣,就等著好好殺上一場,一雪前恥。如今將軍隱而不發(fā),只守不攻,一旦延勒挨過這兩日,我們豈非延誤了戰(zhàn)機?再拖下去,恐怕會折了將士們的士氣�!�
岑亦不為所動,說:“延勒一直是我大燕宿敵,阿闌謹慎自有他的道理,你安撫好將士們的情緒,不要出亂子�!�
岑亦都這么說了,郭融再是心有不甘也只能聽從,他拱手道:“是,侯爺。”
岑亦卻抬手扶住他,微微一笑,溫聲道:“郭叔,辛苦你了。”
郭融心頭一暖,看著岑亦,嘆了口氣,道:“我有什么辛苦的,這都是應該的。阿亦,你就是太不爭了,明明你才姓岑。”
岑亦不言。
郭融道:“你父親戰(zhàn)死得早,你是我們幾個老家伙看著長大的,在我們心里,只有你配執(zhí)掌靖北令�!�
岑亦說:“郭叔,阿闌也是岑家人,他是小叔叔親自教導出來的,有他做統(tǒng)帥,我很放心。再說,都是守關戍北,靖北令由誰拿著,都一樣�!�
郭融瞪他一眼,搖頭道:“你啊……你不為自己想想,好歹為墨兒想想�!�
岑亦神色微動,只叫了聲“郭叔”。
郭融嘆道:“轉眼墨兒的母親都走了三年了,前些日子我們在說給你再找一個——你別急著說不——等此戰(zhàn)了,我們說什么也要讓媒婆給你尋摸尋摸�!�
岑亦哭笑不得,說:“這……好�!�
郭融這才滿意,道:“這要是在京城,就憑你的身份,就是配個王室貴女也當?shù)�。不過,咱們常年待在北境,京畿里的女娃娃都嬌貴,吃不了苦,咱們也不稀罕。也不能再像上一次那樣草率,這么一個來歷不明的孤女就進了岑家門,連人都不愛見,日日戴著面紗,見不得人似的�!�
“我聽說司家有個丫頭,弓馬嫻熟,長得也頂漂亮,是他們河東的明珠,”郭融說,“到時你看看喜不喜歡,要是喜歡,我這把老骨頭親自給你說去�!�
岑亦揉了揉眉心,嘆氣道:“郭叔,她才十五吧�!�
郭融不以為意:“十五怎么了,正當及笄之年,許你正好�!�
“什么及笄?”一道聲音插了進來,卻是岑夜闌,“大哥,郭老�!�
岑亦輕咳了一聲,道:“沒事。”
郭融面上的熱絡悄無聲息地淡了幾分,行了一禮,道:“見過將軍,我正在和少將軍談起說親呢�!�
岑夜闌眉梢一挑,道:“哦?大哥瞧上了哪家姑娘?”
岑亦還未開口,郭融先道:“我們在說司家的四小姐�!�
“司小姐是將門之女,”岑夜闌臉上露出笑意,“大哥若是喜歡,倒也不錯。”
岑亦頭疼道:“阿闌,郭叔在胡說,你怎的也跟著瞎摻和�!�
郭融道:“我可沒有胡說——”
岑亦打斷他:“郭叔,你不是還有事嗎?”
郭融閉了嘴,說:“是,那末將先退下了�!�
轉眼,院子里就剩了兄弟二人,岑夜闌道:“是我疏忽,大哥要是真對司家小姐有意,我為大哥說去�!�
岑亦說:“有意什么,我和司家姑娘面都沒見過,不許再說,當心壞了人姑娘名聲�!�
岑夜闌莞爾,又道:“大哥,我沒有開玩笑�!�
岑亦氣笑道:“同我說這個,阿闌,為兄在你這個年紀,都有墨兒了�!�
岑夜闌啞然。
岑亦說:“阿闌,不必如此苛待自己,要真有緣分,能碰著合心合意的就好好把握。”
岑夜闌愣了愣,不知怎的,竟然想起元徵,臉色頓時變得古怪。元徵這個混賬只會惹他生氣,哪里來的合心合意,真是魔怔了。
岑亦何等敏銳,察覺了岑夜闌的異樣,疑惑道:“阿闌?”
他微笑道:“怎么這副神情,難道……有喜歡的姑娘了?”
岑夜闌想也不想道:“沒有�!�
“大哥,”岑夜闌定了定神,說,“北境胡虜未滅,義父大仇未報,我無心成家。再者,將軍百戰(zhàn)死,我也不知自己哪一日就會埋骨疆場,又何必耽誤別人�!�
岑夜闌說得堅決冷靜,岑亦輕嘆一聲,說:“你啊�!�
岑夜闌轉了話題,抬頭看著面前的兩株梅樹,道:“大哥,這是義父當年栽的那兩棵吧,長這么大了�!�
岑亦的目光落在枝頭的梅蕊上,眼前浮現(xiàn)岑熹當年帶著他和岑夜闌一起種梅樹的光景。岑熹酷愛梅樹,那一年,他得了兩株紅梅幼苗,正當開春,就支使著兩個少年刨挖土坑。
初春時節(jié),北境泥質(zhì)硬,多是沙土,要換成便于幼苗生長的松軟土壤。兩個少年挽著褲腿,一身粗布麻衣吭哧吭哧地扛著鋤頭刨土,一人一個坑。
岑熹就坐在一旁,溫酒小酌看文書,時不時地看一眼,一會兒催岑亦,一會兒嫌岑夜闌刨的土飛他果子上了,折騰得兩個少年灰頭土臉。
臨了,岑熹細致地將梅樹種下去,看著兩株幼樹,一手摟了一個,說:“你們啊,就像這兩棵梅樹,等梅樹長大了,你們也長大了�!�
岑亦說:“小叔叔,等我們長大,我們就可以陪您一起上戰(zhàn)場�!�
岑熹笑道:“那可不成,你們都能上戰(zhàn)場了,小叔叔就該休息了。”
他抬手擦干凈二人的臉頰,看著梅樹,自言自語道:“不知道什么時候這樹才會開花�!�
岑亦輕聲說:“是啊,小叔叔都沒見過它們開花。”
第三年,岑熹傷重,還沒來得及看見花開,人就沒了。
岑夜闌沉默了片刻,說:“待此戰(zhàn)了,我們折了花去給義父看�!�
岑亦偏過頭看著岑夜闌,岑夜闌正看著他,岑亦淺淺地笑了,道:“好�!�
29
避而不戰(zhàn)不是長久之道,臘月初六,雪后初晴,岑夜闌讓岑亦坐鎮(zhèn)北滄關,自己親自率兵直襲延勒大營。
胡人不敵,為避靖北軍鋒芒當下棄了營地,采取了最擅的游擊。大燕士氣大漲,他們本就驍勇善戰(zhàn),是橫刀躍馬的邊軍,這些時日受足了氣,頓時都成了脫籠的野獸,恨不能生啖胡人血肉,將之驅逐出境。
首戰(zhàn)大捷。
而后數(shù)戰(zhàn),延勒沒有攖岑夜闌鋒芒,一退再退,漸漸顯露出頹勢,竟劍走偏鋒,橫掃了河東和北滄關毗鄰的幾個小村落,還將村中無力逃離的老弱婦孺都屠殺了個干凈,血淋淋的人頭懸掛在村外,老老少少觸目驚心,如同野蠻血腥的嘲弄挑釁。
饒是在北境征戰(zhàn)多年的將士也面露惻隱,又驚又怒,更不用提元徵等京畿來的紈绔,都被激得紅了眼,一個個揚著劍,說定要生擒延勒將他千刀萬剮。
岑夜闌沒有說話。
他只是覺得有些古怪,依他對延勒的了解,這般拖延又挑釁的陣仗不是他慣用的。岑夜闌敏銳地嗅出了幾分危機,時日越久,這份危機感越重,這是他與生俱來的本能,仿佛這茫茫白雪下不知何時埋下了一張網(wǎng),而他置身其中,遍尋不得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