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說完全沒觸動是不可能的,他和她記憶中的陸承風(fēng)太不一樣了。從很小的時候起,他骨子里就是個很傲的人,
哪怕后來遭逢變故,這點仍是未改。
她想不出他會對她說這樣的話,
他應(yīng)該一直仰著頭,俯瞰別人。
他為什么會低頭。
她抿著唇,一直不說話,陸承風(fēng)也摸不準她心里什么想法。只好壓低聲音:“你愿意嗎?”
云挽半倚在他身上,眼前他夜色般深邃的瞳孔倒映著她身影,
她有些猶豫:“我也不知道�!�
片刻后,
她又說:“你說的這些,都是,是真的嗎?”
陸承風(fēng)神情專注:“嗯�!�
“不騙我嗎?”
“不騙你�!�
她思考了會兒,軟聲道:“那你不許干涉我�!�
“不干涉�!�
“我想做什么,你不許限制我,也不許生氣�!�
陸承風(fēng)順從:“好。”
“我還是要正常上班,有自己的人際關(guān)系,下了班,
可能也有別的事,沒辦法每分每刻都見你。”
她小心翼翼說出這句話,抬睫打量他的神情:“這樣也可以嗎?”
從前,
他總是不許,
和同事吃飯很晚,
他會生氣,
她去上班,他也不開心。
可那時候她很愛他啊,
所以他說什么是什么,他不喜歡,她就不做,他說那個班沒什么好上,她就辭了職,待在家里,一心一意等他。
等他不知道多久才會回家。
其實她現(xiàn)在對他的感情,還是沒有消磨干凈,畢竟已經(jīng)那么多年了,說放下也不可能。
她見到他,還是會覺得無措,覺得不好意思。他往她那里看一眼,她心跳一如當年愛他飛快。
只是她成長了些,知道不能那樣盲目地愛一個人了,不能連自己也沒有。
她聲音溫溫柔柔,她才是掌握權(quán)利的那一個,卻比他還小心。
他看得心里軟得一塌糊涂,聲音也放軟了:“當然好,我都答應(yīng)�!�
她微微松了口氣。
陸承風(fēng)說:“我能去看看孩子嗎?”
她一愣:“看寶寶�!�
“嗯,想去看看,孩子生下來之后,就沒見過幾面呢�!彼髑笏猓澳苋タ磫�?”
要是這樣,豈不是要去家里了。
崽崽倒是一直說要見他的,只是……她也有顧慮,父子連心,崽崽本來就對他很好奇了,要是再和他有了感情的牽扯,可最后會分開,不知道多難過。
崽崽還那么小。
云挽移開眼,垂頭說:“還是先不要了吧�!�
陸承風(fēng)有些沉默,心里總歸幾分失望。
然而他溫聲說:“沒事,以后總有機會�!�
她無聲點了點頭。
兩個人就這么靜靜擁抱了會兒,云挽覺得心也平定下來了。
再過了幾分鐘,她忽然掙扎著要起來。
陸承風(fēng)扣著她沒松:“嗯?要回去了嗎?”
云挽耳根紅透了,她想起來一件無比可怕的事:“我,我采訪還沒做�!�
她回去什么呀,她本來就是有正事的。
她慌亂地想從他身上爬起來,到處找自己的包:“我要和莊先生秘書聯(lián)系�!�
這個壞蛋,反正也不是他的工作,他根本不在意。
她慌亂得像只小兔,他彎了彎唇:“不慌。”
他扶著她腰起身,撥去了一通電話。
說了幾句掛斷。
“明輝在樓下等你,我陪你下去。”
云挽更不好了,怎么還能讓采訪對象等她呢,很失禮,也很沒職業(yè)素養(yǎng)。
她從地上拎過自己的小布袋。
本來都不緊張了,現(xiàn)在又開始心跳加快。
“別怕,明輝很好說話。”他牽她進電梯。
云挽連忙撫平自己衣服,沒理他。
電梯門開,她就把手松開了。
陸承風(fēng)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掌心,眼里溢出絲笑意。
樓下行政酒廊,莊明輝在里間等候。
那是個氣質(zhì)沉著的男人,低調(diào)寡言,安靜內(nèi)斂,西裝在身有股說不出的俊雅風(fēng)華。然而說話不疾不徐,溫聲謙和,的確比云挽想象中好接觸得多。
她工作起來認真,很快進入狀態(tài)。
采訪在兩個多小時后結(jié)束。
云挽收起錄音筆,將文件夾整理妥當:“莊先生,十分感謝您給的機會�!�
莊明輝也報以禮貌微笑:“我也很欣賞云小姐的能力,希望有機會再見。”
別有深意。
云挽想起陸承風(fēng),耳根不自覺發(fā)燙。
畢竟以公謀私這種事,他做起來順手,她卻害羞,不自在。
陸承風(fēng)在不遠處等她。
莊明輝唇畔攜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和他點了個頭:“我先去休息,明天見�!�
“嗯,多謝了�!�
“客氣�!�
莊明輝走后。
云挽說:“我也要走了。”
陸承風(fēng)一怔:“不留下來吃個晚飯嗎?”
“不了。”
“那我送你。”
她下意識:“不用�!�
“滿滿。”他無奈抬唇,“你不能總是拒絕我。”
云挽想起來,她剛剛是松口來著,畢竟這種事,她不答應(yīng)也不行。
臉上一窘:“我忘了�!�
他伸手,來牽她:“走�!�
云挽也沒有拒絕,乖乖被牽著走了。
陸承風(fēng)從車庫里提車,他在南京開的還是那輛越野,云挽就坐過一次,這次不再陌生,她咬了咬唇,坐進了前排副駕。
之前她都縮在后座,滿心害怕的。
新街口整個夜晚都是車流高峰,陸承風(fēng)的車甫一開出,便匯入車流人潮,如流淌的溫柔夜色,緩慢向前行進。
他在工作上一向不耐于等待,那晚,倒是難得耐心。
車流擁堵,他坐在車里,陪她說話,漆黑的眼瞳分外安靜。
云挽其實也不知道和他聊什么,她太久,沒和他正常說過話了。
沒有爭吵,也沒有悲痛欲絕。
僅僅只是很簡單地,聊個天。
她只好問:“你來南京多久了?”
陸承風(fēng)說:“不久。”
“真的嗎?”
他笑:“說假話是不是不好。”
云挽輕輕點了個頭。
陸承風(fēng)彎唇,視線盯著前方車流:“那來挺久了,上周就在了�!�
她一愣,喃喃道:“你最近工作不忙嗎�!�
“挺忙的�!�
“那你怎么總在南京呢?”
陸承風(fēng)投來一眼,沒說話,她那瞬間卻意識到什么,心中震撼,緊接著難受地蹙起眉來。
“你不能每天晚上都過來,總是奔波,休息也休息不好�!�
他說:“知道,我就是想看看你�!�
云挽咬著唇垂眼,想了會:“你后來回去,有去看過醫(yī)生嗎?”
“嗯�!�
“醫(yī)生說什么的?”
“能說什么,就是讓注意身體,注意飲食,多休息�!彼蜣D(zhuǎn)方向盤,唇畔含著絲笑,俊雅倜儻,仿佛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云挽說:“你看醫(yī)生都這么說啦�!敝筮是少奔波比較好。
然而陸承風(fēng)笑了聲:“那不行,我不聽�!�
“……”
不聽拉倒,痛死你算了。
云挽不跟他對牛彈琴了。
將近十點,南京的夜晚風(fēng)很溫柔,她偏過頭看車窗外夜景,人潮熱鬧洶涌,鼎沸嘈雜,她又轉(zhuǎn)頭看看他。
他車開得很穩(wěn),目視前方,緩緩向前。
其實,重新開始嘗試和他相處,就是這個意思吧。
不用有負擔(dān),就當做一切都才開始。
很快到了她樓下:“好好休息�!�
云挽嗯一聲,下了車。
只是她踏出車門時,還是停步,她望他一會兒,嘗試地道:“。”
他眼眸里波光微動:“。”
他的車開出小區(qū)。
屋子里黑漆漆的,很安靜,崽崽早就睡熟了。她放下包,輕手輕腳拿衣服洗過澡,回到床上,將錄音大致整理分段。
剩余的準備明天再弄。
云挽熄了燈,拉上窗簾,下意識往下瞥了一眼。黑夜蟄伏的街邊,他的車還在,沒有走。她心里陡然一跳,不自覺往前挪了兩步。
看了很久,她拉上窗簾。
*
莊明輝的專訪很快就寫好,雜志社趕著Q1季度的尾聲,刊登在版,迅速如一匹黑馬奔出。
連帶著雜志社的名聲也翻了一番。
不僅是扎實精彩的內(nèi)容,更是能力。
能請動莊明輝,本就說明雜志社擁有頂尖的資源和實力。
雜志社那幾天揚眉吐氣,和《財經(jīng)》的恩怨鬧了許久,這回能讓對方也吃癟一把,著實令人高興。
社長眉開眼笑,說是要組織一次團建活動,玩四天三夜。
他們雜志社團建項目,其實還挺多的,尤其是這種需要住宿的活動。
不過一般都是暑假出去,借著團建的名義,順道再做培訓(xùn),以及給社員上思想教育課。
四月份出去,還真的挺少見。
大家都挺開心的,紛紛感謝云挽:“小挽,我們都是沾了你的光哦。”
云挽被夸得不好意思:“沒有,也謝謝大家對我的幫助�!�
其實她心里也很快樂。
她還是挺喜歡這種活動的。
團建定在四月中下旬,云挽現(xiàn)在手頭上工作不是很多,相對來說清閑。
前段時間,陸承風(fēng)要飛埃因霍溫,華越今年要發(fā)布全新系列,芯片迭代更新,他要去給公司談半導(dǎo)體材料的供應(yīng)商。
要有個一周不在國內(nèi)。
出發(fā)之前,他特地來了趟南京。
云挽剛下班,他頭一次來雜志社樓下等,黑色越野停在很顯眼的位置,以至于她一下班就看見。
她怕有人圍觀,慌慌張張和同事說了再見,就鉆進來。
云挽說:“你怎么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