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她還以為,那么多年再見面,她已經能調節(jié)好,不會太被他擾亂心緒了。
原來其實不是。
愛過那么多年,后來也一直放在心里的人,怎么可能真的說冷漠,就能完全冷漠。要是真的容易放下,她也不至于總是躲。
那幾天,潮悶的空氣襲來,南京進入梅雨季節(jié)。
她照例上班,可總是情緒不寧。明明不應該的,然而陸承風帶給她的影響,遠比她想象中更加深刻。
她甚至有點希望和他吵架了,起碼不會這樣吊著,不上不下難受。
她對時朗的態(tài)度也跟著疏離起來。
不是偏向陸承風,只是單純覺得尷尬。
時朗不明所以,云挽的私事不方便明說,他除了覺得奇怪,倒也沒有多問。
幾場大雨過后,徐星萌回來工作了。
組里很高興,徐星萌人緣挺好的,性格活潑自如。組里為了給她去晦氣,提議去聚餐。
云挽也去了。
那次飯桌上,大家都喝高了,就連云挽本來沒想喝酒,最后也陪著喝了些。
時朗怕出意外,倒是盯著不敢喝多。
到點了就打車送他們回去。
云挽其實沒醉,就是酒量不好,喝了點酒會發(fā)懵。
時朗給其他人打了車:“我和她家里一個方向,就先和她回去了�!�
其他人都說:“好,時老師您路上小心�!�
“小挽再見�!�
云挽喝酒后會很乖,在出租上的時候,就一直端正坐著,姿勢很像學生聽課。
時朗湊近問她:“難受嗎?頭暈嗎?”
云挽沒太聽懂,本能搖了搖頭。
外面在下雨,時朗怕她喝多了吹風,會頭疼,就把窗戶關上。
他把她送到單元門口,路燈昏暗,他的側臉淹沒在夜雨中,夜色空濛。
時朗忽然抬眸:“云挽�!�
云挽正要走,聽到聲音又停頓腳步:“嗯?”
他單手插兜,視線撞進她眼睛,彎唇時眼角有細微的弧度:“要不要相處試試?”
云挽整個人愣住。
她根本沒看出來時朗的心思,準確來說,她最近這段時間,心思就沒放在別人身上。
陸承風就像是她心里的一個空洞,她那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捂著,調養(yǎng)著,不敢再讓洞口擴大。
可她不知道,他的威力遠超她的想象。
她眼睜睜看他駐扎在心里,埋了土,生了根,最后根深蒂固。她連扯出來都會帶起一片血肉,因此這么多年,只能謹慎惶恐地藏著,掖著,假裝那些根系不存在。
眼前男人面容清雋,眼瞳澄凈,唇角總是掛著溫和自若的笑意。
他不像陸承風,他的狂,他的烈,他失控過后毀天滅地的溫度,即便壓制得再好,也不自覺透著的一股冷貴和矜傲。
都無比深刻地鑿在她心里,擦不去,也抹不掉。
可是崽崽并不太喜歡他。
云挽心里一疼。
然而她還是搖頭,溫聲道:“不了,時老師,我很感謝您的好意,只是我們不合適�!�
時朗被拒絕,也沒生氣。
他仍然溫和笑著:“哪里不合適?”
“很多地方�!痹仆炷托慕忉專澳不太了解我,不知道我的性格�!�
“可我們做了兩年同事,我自認為已經很了解你�!�
云挽說:“那不一樣,很多時候表現(xiàn)出來的,不一定是真實的。做同事,彼此不干涉不侵擾,可是成為伴侶以后,互相了解滲透,又是另一個過程。”
她張了張唇,垂下眼睫:“我從前有過婚姻,知道這兩者之間差別�!�
時朗笑了笑:“小挽,你拒絕我就拒絕,不用說這些安慰我�!�
云挽有點緊張望著他。
時朗沉默一會,平復了情緒:“是因為那個男人嗎?”
云挽一愣:“嗯?”
“之前總是看到有一輛車停在雜志社門口,是來看你的吧?只是你自己可能沒注意�!睍r朗說,“有時候我送你回去,他會跟一段路,只是到了樓下,他就走了�!�
他語氣微嘆:“是你前夫?我雖然沒見過,但大概也能猜出來。你以前,是不是挺喜歡他的?”
云挽呼吸有一瞬停滯,腦袋發(fā)懵。
他剛剛在說什么,誰總是跑來雜志社,誰等她下班,還跟著他們一起走?
明明每個字都聽得懂,組合到一起,卻不明白意思了。
她心里百味雜陳,夜風吹過,人清清冷冷。
云挽垂眸:“是和他有關,只是不是在準備復合,而是我現(xiàn)在,確實不適合和一個新的人開始�!�
“我從前和他在一起,糾葛太深,以至于我現(xiàn)在也沒能忘掉他。我心里有人,和老師您在一起,對您也不公平�!�
時朗一笑:“要是我說我不在意呢?”
云挽微微睜大眼睛,反應過來,肉眼可見地慌了:“時老師,您別開這種玩笑�!�
時朗輕聲笑了笑:“怎么了,你不相信你有這種魅力嗎?”
然而見她神情越來越蒼白。
時朗斂起笑容,低眸溫和道:“好了,和你玩笑罷了�!�
他緩步走上前,幫她理了理衣襟:“我這個人,不喜歡糾纏,也不喜歡勉強,既然你不愿,我也就心里有數(shù)。你不要有心理壓力,你拒絕了,以后就當我從沒說過�!�
他的確溫和,就像脈脈流淌的水,和他相處,不會有任何壓力。
云挽盯著他手腕:“謝謝老師�!�
時朗將手腕撤開,退后一步:“回家吧,我也回去了,你把這件事忘了,嗯?”
他彎了彎唇,拎過外套重新招了輛出租,黃色的車身打眼,很快駛出梧桐街道。
夜風微冷,拂在身上還是帶著水汽。云挽獨自站了很久。
只是情緒始終沒有平靜下來,她唇色發(fā)白,心事重重上了樓。
其實說實話,時朗挺好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作為年長者,總是能引導她關照她。倘若對丈夫的期待可以拋開感情,和他在一起,也算是很好的選擇。
可她拋不開。
她有瞬間,竟然驀地想起來,她究竟喜歡陸承風什么。
約莫是他的固執(zhí)。
他為了任何想要的人,想做的事,都可以耗盡所有,不顧一切。他是燃著永不熄的火焰,激烈持久,也威懾逼人。所以她最愛他的地方,才會變成最刺傷她的地方。
越接近他,就越會被灼傷。
樓道寂靜無聲,只有窗外敲擊的雨響。
燈壞了,還沒來得及修,云挽憑著夜視,摸黑上了樓。然而靠近家門的墻邊,突然看見有道人影靠在那里。
說是靠不合適,他其實是坐在地上的,大概是累了,或是等她的時間太長,站不住了。
云挽看見他貼著墻,脖頸低垂,手肘愣愣搭在屈起的膝蓋上。
聽到聲響,他茫然偏了偏頭。
“你過來,怎么都不說一聲�!痹仆煊X得自己聲音很干澀。
她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過來的,也不知道剛剛在樓下,她和時朗那段對話,他聽到幾分。
她怕他聽見了,但更怕他只聽了一半。
云挽止不住指尖打顫。
然而陸承風看她幾息,聲音有一種別樣的喑�。骸罢f了,給你打電話,發(fā)消息,你都沒有回�!�
云挽連忙看了眼手機:“我今天聚會,手機設置免打擾了�!�
陸承風沒吭聲。
過兩秒,他從地上搖搖晃晃站起來,掌心遞過來一樣東西:“你的�!�
低調淡雅,白色玉一樣的質地。云挽認出來:“我的夾子?”
是她上回在京城發(fā)布會丟的發(fā)夾,她后來怎么找都沒找到,還以為找不到了。
原來是丟在他那里了。
他那時把她抱到洗手臺,吻得很動情,衣領亂了,裙擺被堆上去抱著,頭發(fā)也散了。長發(fā)凌亂鋪下,繞著他手腕,發(fā)夾沒人在意,就不知所蹤。
“適應生不認得你,他收拾水臺找到,只能托人輾轉給我,我物歸原主�!�
他靠過來,她才聞見他身上有股很濃烈的酒味。
云挽抬睫:“你喝酒了?”
他也不應聲。
陸承風含糊說了句:“走了�!本拖霃乃磉叢良缍^。
云挽想起他那時候做手術,痛得連血色都沒有,她也焦急轉過身追了兩步:“你自己不能喝酒你不知道嗎?”
陸承風突然停住,她差點撞到他脊背,他回身,像堵墻似的把她包裹在里面:“關心我?”
他聲音輕柔得嚇人,云挽直覺他現(xiàn)在狀態(tài)不對:“我……”
“那么長時間,從不過問我想著我,現(xiàn)在又突然管我了?”
她緊緊咬著唇。
陸承風自嘲一聲:“我是不是還應該謝謝你,還愿意分出一點心來施舍我?”
云挽心像被他捅了一把,閉著唇轉身就要走。
他比她更快,二話不說握住了她的肩膀,把她重重抵在墻上。
“你放開我!”
他冷著臉,惡狠狠堵在她唇角。
瞬間爆發(fā),一點征兆沒有,他就像是被刺痛了,分開她的膝蓋便蠻橫擠進來。
云挽被他死死壓著,手腕下扯,迫使她努力仰起下巴,適應他的吻。
她脊背靠著墻,身前嚴絲合縫貼著他的胸膛,滾燙精壯。她被親到腦子都暈了,腰軟,腿也軟,沒有他支撐,她大概都癱到了地上。
這樣的姿勢他還覺得不解氣,干脆扣住她的腰,撈進懷里,用力壓向自己。
他吻得近乎悲壯和窒息,云挽只能努力適應,努力配合,連叫也叫不出來。
口腔很快流血了,有他的,也有她的。
陸承風呼吸顫抖,聲音也狀似絕望:“不是離婚了嗎,不是沒關系嗎,我不是沒資格嗎?那你也是我前妻,你為什么就有資格了?”
“我不是人嗎?我沒有心不會疼嗎?你想要什么我沒給你,還是你后來說什么我沒做到?我他媽像你的狗一樣,你不想我看孩子我不看,你不準我靠近我就離遠些,看到你跟別的男人走得近,我他媽跟瞎了一樣轉身就走。我吃醋得要死,我難受得要死,我還不敢說一句�!�
“為的什么,為的什么啊云挽?”
“我不就他媽怕你不回來嗎?我不就怕你一直害怕我,真的頭也不回跟他走嗎!”
第75章
“是我不好�!�
陸承風就像是醉得狠了,
每一聲都帶著濃烈的不甘:“你為什么給了我希望又讓它破滅掉,每次我以為我又接近你一點點了,你總能把我一把推開。”
讓他摔進湖里,
掉進深淵。
讓他眼睜睜看著所有幻想妄想,全數(shù)破滅。
他看著她眼睛搖頭笑:“你要是想報復我,
是不是也夠了?我究竟錯得多離譜,嗯?究竟在你眼里我犯了什么滔天大錯,你要這么對我?”
“剛結婚的時候,你不也是不愛我,不也只是要用錢?我們簽結婚協(xié)議,
甚至一開始連夫妻之實都沒有,
為的什么啊?不就是在想三年后要是我們離婚了,你沒負擔嗎?”
“好,結果相處相處,你慢慢喜歡我了,對我有意思了,你單方面不想要遵守協(xié)議了,想玩感情了,我有對你怎么樣嗎?我是嘲笑你了還是把你趕走了?”
“你想形婚,
我就跟你結婚,你要違背合約,我也要無條件配合你。我沒有緩沖時間嗎?就因為是你先對我感情有了改變,
我不接受,
不答應,
后來才動心,
我就活該為我之前沒有動心的那些日子買單嗎?”
云挽呼吸都變得困難,他的話鉆進耳廓,
蔓延血液和身體,悶悶地疼,她仿佛被堵住了喉嚨,發(fā)出的聲音都是破爛的:“我……”
“袁正松要殺我,三年里我差點死掉無數(shù)次,我?guī)陆z遙去飯局,她也跟著差點死掉無數(shù)次,我沒有讓你受到過一絲一毫威脅。”
“你走了,我讓她下獄,后來我逐漸不需要這些手段,明白我對你的心意所以身邊也不再有別人�!�
“你還想我做什么呢?”
他表情痛苦萬分:“要是真的有流轉時光的機器,你要我把她換成你嗎?你不會更恨我嗎?”
他苦笑一聲:“你還怕我�!�
“我失控發(fā)瘋,變得像他媽個畜生一樣不讓你和欒琛在一起,你害怕,覺得我不好,要離婚。我無數(shù)次求你不要離婚,你一意孤行,我終于答應�!�
“你想要自由,我給你自由,你覺得這段關系令你窒息你要喘氣,我給你喘息,那么多年,我從最開始一心想要你回來,拼命往你跟前湊,到后來你屢屢拒絕,我已經不敢再貿然往前�!�
“三年,我以為你終于肯松口,試探問你,可你見到我就跑,無論如何不想和我說話,我最后腆著臉問你要聯(lián)系方式,你還是不肯�!�
“你告訴我,我究竟要我怎么做,你究竟想看我什么樣子?發(fā)瘋的畜生一樣的,還是冷靜的克制到不去打擾你,放你過安生日子的,你究竟愛哪一個?”
他狠狠捏著她肩膀骨頭,力氣之大,就像是要把她捏碎。
他的反應不像是假的,她以為他癡迷她身體,又割舍不下血脈,才打不倒一樣反復糾纏。
現(xiàn)在毫無進展,所以崩潰發(fā)瘋。
云挽也覺得委屈,眼前模糊一片:“你要是真的這么不舒服,你可以不要來,誰逼你了?我自己一個人難道不可以生活嗎?你以為我就很需要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