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蘭斯盯著溫妤,一字一句,像是告狀一般:“這里本來有你親手烙上的字,被陸忍一箭毀了,他一定是故意的。”
溫妤:……
陸忍也會耍這種小滑頭了?
她挑眉,帶著對陸忍的縱容:“毀了就毀了唄�!�
蘭斯一怔:“毀了……就毀了……唄?”
“那不然呢,還每天三炷香給貢上?”
蘭斯:……
“你是真的不懂,還是裝的?”
溫妤捂住半張臉:“我不懂�!�
然后又捂住另外半邊:“我裝的�!�
蘭斯:……
溫妤放下手,歪了歪頭:“你不是一直覺得這是個恥辱嗎?沒了不是更好?陸忍現(xiàn)在可是你的大恩人吶!”
寒風(fēng)中,蘭斯裸露著胸口,卻像感覺不到冷一般,往前一步:“溫妤,你說的,烙了字就是你的狗�!�
溫妤:……
“說過嗎?不記得了�!�
“你不能不記得�!�
蘭斯繼續(xù)一步步往前。
離得近了,溫妤將蘭斯的傷口看的更加清楚,那傷口似乎經(jīng)歷了反復(fù)的包扎、崩開、感染、包扎,再度崩開、感染,循環(huán)往復(fù),直至此時,不像一塊好肉。
如此可見,狄努王也只是吊著蘭斯的命,并沒有治好他的打算,畢竟一旦蘭斯傷愈,有了反擊之力,還不知會做出什么事,脫離他的掌控。
“不疼嗎?”溫妤問道。
她是真的好奇了,且不論尋常人,就連林遇之中箭都得臥床養(yǎng)傷許久,可蘭斯重傷未愈卻還能站在風(fēng)雪中和她對話。
“你是在關(guān)心我嗎?”蘭斯又向前走了兩步。
溫妤嘆了口氣:“別廢話了,告訴我伽片的位置。”
蘭斯嘴角噙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不回答,繼續(xù)向著溫妤走去。
越來越近。
城樓上的眾人見狀皆是面露緊張,陸忍手中的箭微微抬起又放下,但手背已然崩出了青筋,不可怕,甚至莫名有些性感。
他腦中響起溫妤說的:“相信本公主�!�
“離得太近了,要不我下去……”阿勒詩道。
陸忍、寧玄衍和林遇之同時攔住了他。
“不可�!�
“用不著�!�
“別給公主添亂�!�
三人齊齊出聲,又齊齊靜默。
阿勒詩:……
他隱隱有一種精神上被孤立之感。
“你們不擔(dān)心嗎?”
擔(dān)心,怎么可能不擔(dān)心。
但公主可不是一朵待人采摘的嬌花,她是頭頂?shù)牧胰眨恼Q的表面下是耀眼堅定的力量感。
“我相信公主�!�
“我相信溫妤�!�
三人又齊齊出聲。
這聲“溫妤”有些格格不入,陸忍和林遇之的目光都落在了寧玄衍的身上,又立馬收回。
阿勒詩則是沉默一瞬:“我也相信公主�!�
而此時的城樓下,蘭斯走到了溫妤的面前,近到伸手就可以將她抱在懷里。
“我以為你會后退。”
“我不要你以為,你以為的只是你以為的,本公主從不后退。”
蘭斯垂下眸子,認真地看著溫妤:“我要死了�!�
溫妤:……
她正要開口,蘭斯又道:“伽片在西黎元因城東南方一間荒野破廟中,有機關(guān)暗道,掰動蓮花底座的花瓣,掰動順序四三九五六,掰動位置前后后前后,再對著神像正下方跺三腳,通道會打開,下面是所有的伽片、底也伽和底也伽種子�!�
溫妤:……???
“你……不會是在忽悠我吧?”
蘭斯慘白著臉,盯著溫妤,笑了笑,他真的要死了。
人要死時,是真的有預(yù)感。
在被寧玄衍氣吐血時,他就知道了。
他就是想在死前再見溫妤一面,想讓溫妤來找他一回,就算只是在北陽關(guān)的城門口。
伽片的位置,她想知道,他可以說,但只告訴她一個人。
但此時看到她懷疑質(zhì)問的神情,蘭斯的心口像破了一個大洞,寒風(fēng)倒灌,呼啦啦的,比北陽關(guān)此時的寒風(fēng)還要凜冽,灌的他又冷又疼。
他渾身抖了抖,已經(jīng)站不住了,踉蹌著跪在了溫妤的面前。
溫妤沒有伸手去扶。
蘭斯仰頭看著溫妤,對上了她略顯復(fù)雜的神色,卻偏偏沒有他最想看到的。
但是他想看到什么呢?
蘭斯也說不清。
也許,這就是愛情給他這個不相信愛情的異端者,永生的懲罰。
第678章
可……以嗎?蘭斯想,他是愛溫妤的,但也是恨她的,甚至是怨她的。
看不起愛情的人終歸會在愛情里遍體鱗傷。
“溫妤,我沒騙你……”
盡管心臟已經(jīng)疼到無法感知,好像空了一般,但蘭斯還是強撐著勾起沒有一絲血色的唇,
“相信我一次,這一次……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真的沒騙你……相信我……”
蘭斯說著竟又吐出了一小口血,但怕弄臟溫妤的鞋子,他硬生生含在口中,最終順著唇角流下。
“哎哎哎,我知道你要死了,但你先別死�!睖劓ミB忙道,“位置再說一遍,這么復(fù)雜記不住啊,你以為我是最強大腦?能不能找人寫下來啊,然后你再看看寫的對不對,這樣才保險�!�
蘭斯:……
“呵呵……”蘭斯看著她,閉了閉眼,忽然道,“為什么寧玄衍可以,我卻不行?”
溫妤:……?
這話題突然從軍事頻道轉(zhuǎn)到了戀綜的既視感。
但溫妤還是開口了:“所以你到現(xiàn)在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錯誤?
也許他認識到了,但他不敢承認。
也許他真的覺得自己沒錯,過程不重要,成功才重要,史書從來都是由勝利者所撰寫。
“我只是想爬到最高處有什么錯?”
蘭斯不需要答案,因為他心中有他的答案,“我沒錯,伽片只是一種手段,我只是敗了,敗在了你的手上,刺向我自己的尖刀是我親手遞給你的。”
溫妤看著他:“這就是你和寧玄衍的區(qū)別�!�
蘭斯倏地笑了:“是嗎?他有回頭的機會,而我……”
……沒有。
他必須堅定地走到最后!
“如果重來一次……”蘭斯喃喃。
如果重來一次……
如果重來一次,他會如何?他不知道。
溫妤若有所感:“你這輩子最倒霉的便是被禁軍和大理寺追查時躲進了我的馬車,又挾持了我。”
也許從蘭斯躲進溫妤馬車的那一刻,結(jié)局就注定了。
蘭斯聞言像是回憶起什么,竟然揚起一個淡淡的笑容,“我不后悔躲進你的馬車,也不后悔遇見了你。”
他抹掉唇角凝固的血,認真地看著她,忽然問道:“……如果沒有伽片,你會要我嗎?”
溫妤看著他的面頰,明明已經(jīng)白成一張死人臉,卻依然難掩他英俊的容貌,是的,英俊,西黎人獨有的深邃眼窩與高挺的鼻梁,尤其是那雙湛藍的眼眸,像是嵌在其中的藍寶石,熠熠生輝。
尤其是現(xiàn)在,這雙藍寶石正緊緊地盯著她,似乎在等待一個答案,也在等一個判決。
“會�!睖劓サ馈�
如果蘭斯與伽片無關(guān),她會很喜歡這張臉的。
蘭斯聞言眸光顫了又顫,最終變得有些濕潤,藍寶石在波光粼粼中更加綻放出它的光彩。
就連寂靜的心臟也在這一剎那重新?lián)渫〒渫ǖ靥似饋怼?br />
但只有一瞬,便又被打回地獄。
溫妤冷漠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但是世上沒有如果,做了就是做了�!�
蘭斯聞言一雙藍眸中逐漸失去神采,他看著溫妤,忽然癡癡地勾了勾唇,弧度越來越大,最后緩緩垂下頭。
“溫妤……”
蘭斯低聲喃喃。
明明人就在眼前,近在咫尺的距離,他卻似乎在呼喚遙遠的身影,遙遠到遙不可及。
風(fēng)雪好像更大了,吹亂了溫妤的發(fā)絲,飄在空中,卻撩在蘭斯的心頭。
“哎哎哎,你先把位置再說一遍!”
蘭斯閉上眼,將手伸入了懷中,似乎要掏出什么東西。
城樓上,眾人心中一緊,生怕他會掏出什么對溫妤不利,陸忍甚至已經(jīng)拉弓搭箭,瞄準了蘭斯。
寧玄衍道:“他的命留給我殺�!�
而城樓下,蘭斯從懷中掏出了一張浸了血的薄紙,上面清楚地寫了伽片的位置以及暗道開啟的詳細方法,甚至畫了蓮花座的圖。
溫妤眸中難掩震驚。
“你……”
“總算……驚到你一次。”
蘭斯眸光黯淡,但又帶著淺淺的笑意:“本來就只留給你啊……”
就算沒有今日之事,他也會將這張紙送到溫妤的手上。
蘭斯撐著地,踉踉蹌蹌地站起身,這似乎已經(jīng)費盡了他的全部氣力,口中呼出的熱氣已經(jīng)沒了多少,被風(fēng)雪迅速吹散。
他緩緩張開雙臂,并不大,又輕微地向前走了一步。
“我想抱抱你……可……”
“咻——”
一支箭以一種刁鉆的角度斜射進了蘭斯的右邊胸口,完美避開了他面前的溫妤。
寧玄衍嘴角噙著十足的冷漠,面無表情地拉弓射出了第二箭,寒風(fēng)獵獵吹起了他的發(fā)絲,矜貴艷麗的眉眼透著殺意,修長的手指輕描淡寫一般松開了箭羽,利箭離弦而出,再次射在了蘭斯的右邊胸口。
陸忍瞥了他一眼,“別嚇到公主。”
“……我的錯�!�
而城樓下,溫妤還是很放心自己的后背安全的,就算來了箭,也不會是沖著她,倒也沒必要很害怕,若是嚇到亂竄反而容易誤傷。
而蘭斯猝然間中了兩箭,令本就搖搖欲墜的他踉蹌地后退兩步,然后支撐不住,緩緩屈膝再次跪在了地上。
發(fā)絲夾著雪花在空中飛揚,他的手臂沒有收回,依然呈擁抱狀,有些僵硬,像是壞了的零件,手腕上的玄鐵鏈在黑夜中泛著幽幽的光。
他的口中還在繼續(xù)著沒說完的話:“以嗎……”
然后倏然間垂下了頭,沒了生機。
但他口中的血沒有停,一滴滴落在雪中,染紅融化。
溫妤:……
她看著跪在地上,仿佛抱住了什么一般的蘭斯,沉默好一會后,嘆了口氣,緩緩轉(zhuǎn)身走向城門。
一支支箭從城樓而來,射入了蘭斯的身體,萬箭穿心。
第679章
男人無情,女人亦無情伽片的位置比溫妤想象中獲取的要容易。
尤其是蘭斯從懷中掏出的這張圖紙,詳細到可謂是手把手保姆式教學(xué),仿佛生怕誰看不懂似的。
城門關(guān)閉前,溫妤回頭看了一眼蘭斯。
他始終維持著跪擁的姿勢,像一座孤島上的冰雕。
狄努王得知蘭斯被射死在北陽關(guān)外,意識到大盛怕是已經(jīng)得到了伽片的位置。
驚愕之后頓感大勢已去。
沒了伽片制衡,如何能敵得過大盛的火藥?
蘭斯竟然寧愿死在北陽關(guān)口,也不將伽片的位置告訴他!
不用想,一定是為了那位長公主!
他難道以為他這樣做了,就能用自己的死在她心中留下一點波瀾?
男人無情,女人亦無情!
尤其是端陽長公主那種權(quán)勢滔天的女人!
可能沒幾天,就將他拋之腦后,再也想不起蘭斯是何人。
也許此時,她就在嘲諷蘭斯的可笑。
“阿勒詩呢?叫他來見我。”
“王,您忘了?大王子他不在狄努,去了……”
回話之人欲言又止,只因狄努王的臉色已經(jīng)難看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