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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他把那沓錢卷起來攥在手里,回過頭對曹燁說:“好了,走吧。”

    “我也要取,”曹燁沖他揮了揮手里的卡,“等我一下�!�

    梁思喆看著他手里那張卡,一眼認(rèn)出那是前一晚害得自己來回折騰了兩個多小時的那一張,心道這張卡真的能取出錢么……

    果不其然,曹燁站在ATM機錢,按了幾下按鍵,回過頭不可置信地朝著梁思喆招手:“梁思喆你快過來看!”

    梁思喆看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他還是配合地走了過去,曹燁拉著他看屏幕上顯示的余額,不可思議道:“你相信嗎,我們昨晚吃飯刷爆了我一張卡!”

    梁思喆微微挑了一下眉梢:“嗯,我們真能吃啊。”

    曹燁一臉慶幸:“多虧沒有點更多,否則我們豈不是會付不起飯錢�!�

    “可不么�!绷核紗凑f。

    “太險了吧,只剩一百塊都不到……”曹燁心有余悸。

    梁思喆面不改色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道你買那條牛仔褲的時候已經(jīng)很險了。

    回去的路上曹燁給鄭寅打了個電話,說寅叔你也太摳了,給我的那張卡居然只夠買一條牛仔褲和吃一頓飯!

    鄭寅大概在電話那頭也有些意外,立刻盤問了他幾個問題。

    曹燁一旁在跟鄭寅打電話時,梁思喆一直在腦中做計算題,他在想銀行卡上那四萬塊錢的余額到底能支撐自己多久。

    回巖城把高中上完,那大學(xué)的學(xué)費還夠不夠?不夠的話只能去四處借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借到,上了大學(xué)應(yīng)該就好說了,一邊打工一邊賺錢,應(yīng)該能養(yǎng)活得起自己吧……

    從昨晚陷落的情緒走出來之后,他忽然發(fā)現(xiàn)生活留給自己傷春悲秋的時間并不多,他面臨著太多太多的現(xiàn)實問題需要解決,而關(guān)于小提琴和演電影,只過了一晚上,似乎就離自己相當(dāng)遙遠(yuǎn)了,他已經(jīng)開始為接下來的學(xué)費和生活費而頭疼了,更別提之后還要面臨的補課和高考……

    過去這一年過得渾渾噩噩,他窩在自己的洞穴里仿佛時間靜止,而現(xiàn)在忽然被迫清醒過來,恍然間發(fā)現(xiàn)浪費掉的時間猶如報復(fù)般飛速流逝,以至于很多事情似乎都已經(jīng)來不及有條不紊地去面對。

    離開洞穴站在滿目瘡痍的生活面前,他像是一只被關(guān)在動物園里被長久馴養(yǎng)的野獸忽然遭遇放生一樣,面臨著千變?nèi)f化又險境叢生的荒野無所適從。

    ——

    屋里既悶又吵,晚上兩人又爬到天臺,原本爬上去之前梁思喆沒想背吉他,但曹燁卻拿出來自己背上了。

    “我來吧�!绷核紗凑f著,伸手把吉他從曹燁背上取下來,握著琴頸拿在手上。經(jīng)歷了之前那一出,他現(xiàn)在看曹燁就像看自己的弟弟一樣——雖然他沒有弟弟,但想象中如果他有弟弟,那最好也不過是曹燁這模樣,天真,單純,無憂無慮。

    曹燁比他小兩歲多,原本沒把他當(dāng)?shù)艿芸磿r,梁思喆只把他當(dāng)同齡的朋友相處,但有了這份心情之后,忽然覺得曹燁還只是個未成年的小朋友,不經(jīng)意間就開始處處讓著他——雖然這小朋友除了裝乖時很不屑于叫他一聲哥。

    “你先上,”梁思喆把吉他放到窗臺上,“我在后面關(guān)窗。”

    “哦,好�!辈軣顟�(yīng)下來,伸手抓著窗框,抬起一條腿壓上了窗臺。

    “抓穩(wěn)了啊�!绷核紗炊谝痪�。

    爬上天臺的過程中,梁思喆不時地抬頭看看曹燁,曹燁爬得比之前快多了,兩條長腿踩得既準(zhǔn)又穩(wěn),沒一會兒就爬了上去。梁思喆見他上了天臺,松了一口氣,手指抓緊旁邊的排水管道,垂下眼開始專心往上爬。

    爬到五樓,他抬頭看了一眼,正要伸手扒住天臺邊緣,曹燁探出腦袋,趴在天臺邊探頭往下看,朝他伸出一只手,雖然梁思喆可以輕松爬上去,并不太用得到借力,但他還是握住了曹燁的手,任對方用力把他拉了上去。

    爬上天臺,梁思喆把背上的吉他卸下來遞給曹燁,曹燁抱著吉他在旁邊擺弄,一直彈那首《小星星》,他只會唱開頭那四句,反復(fù)地彈唱了一遍又一遍,自得其樂,也不嫌無聊。

    “你沒帶小提琴回來么?”梁思喆轉(zhuǎn)頭看他。

    曹燁撥吉他的動作停下來:“帶了,在家里沒拿過來,你想拉小提琴?”

    “不是,”梁思喆笑了一下,“我有點好奇你拉小提琴的樣子。”

    “哎,我拉得又不好,”曹燁有點不好意思,“你肯定一看就知道了。”

    “你就知道我一定拉得好么?”

    “我覺得你應(yīng)該會拉得很好。”曹燁想了想說。

    梁思喆笑了笑,其實他以前小提琴拉得的確還不錯,在這方面他從來都沒自謙過。

    曹燁抱著吉他湊過來,把吉他塞到梁思喆懷里:“我上次說教你彈《小星星》,還沒兌現(xiàn)呢�!�

    “你不會又餓了吧?”梁思喆開他玩笑。

    “沒,那天是意外,”曹燁抬手撓了撓額角,“這次是真的教……你知道譜子吧?”他蹲到梁思喆左邊,左手按著弦給他做示范,嘴里輕聲哼著譜子:“do

    do

    so

    so

    so,fa

    fa

    mi

    mi

    re

    re

    do……”

    梁思喆當(dāng)然會彈《小星星》,這曲子他不到兩歲就背得滾瓜爛熟了,于是在曹燁的左手按著弦給他示范時,他用右手撥響了琴弦,木吉他頓時發(fā)出了清脆的樂聲,像月色下無形中淙淙流動的水,他低聲地接著曹燁剛剛一直在旁邊重復(fù)的那四句,繼續(xù)往下唱:

    “wheraveller

    in

    the

    dark,

    Thanks

    you

    for

    your

    tiny

    spark,

    He

    could

    not

    see

    which

    way

    to,

    If

    you

    did

    not

    twinkle

    so.”

    剛唱出聲時曹燁有些意外地看了梁思喆一眼,梁思喆垂眼撥弦,沒接他這個眼神。曹燁很上道地沒擾亂氛圍,用左手繼續(xù)配合地按著弦,等梁思喆唱完了四句停下來,他才停下了按弦的動作。

    “哎你唱歌挺好聽的么!”曹燁面帶驚喜,眼睛看上去很亮,頭頂?shù)男切呛吞焐系脑迫寄茉诶锩嬲业桔欅E。

    “還行吧,”梁思喆笑了笑說,“能掙出一頓飯錢么?”

    “能,想吃什么,”聽出他語氣中的打趣意味,曹燁便也打趣回去,“我請你吃頓好的?”

    “算了,”梁思喆笑道,“你別詐我�!�

    曹燁也笑,又說:“原來后面的幾句是這么唱的啊,我都忘光了�!彼貞浿核紗磩倓偝^的歌詞,低聲地清唱了一遍。

    進入午夜,樓下鼎沸的人聲和歌聲猶如退潮般迅速地安靜下來,從天臺上爬下來之后,兩人先后洗了澡,各自爬到自己的床上躺下來睡覺。

    梁思喆從浴室出來,走到門邊關(guān)了燈,又把窗簾拉嚴(yán),屋里漆黑一片,搖頭電扇嗡嗡地往兩張床上送著風(fēng),他摸黑走到自己床邊。曹燁洗完澡先躺下了,梁思喆估摸著他這時已經(jīng)差不多睡著了。

    許是聽到了動靜,曹燁窸窸窣窣地翻了個身,把臉轉(zhuǎn)朝梁思喆這邊,迷迷糊糊地喊他:“梁思喆�!�

    梁思喆正輕手輕腳地脫鞋上床,聞言動作頓了頓,低聲問:“還沒睡著?”

    “睡著了……”曹燁的聲音里困意濃重,“。”

    “�!绷核紗摧p聲道。

    說完這句后他沒立即上床,而是坐在床邊看著對床上陷入睡眠的少年。他忽然覺得這一刻自己心臟的某一處地方好像很軟,和曹燁剛剛說“”的聲音一樣軟。

    他已經(jīng)好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心軟一向跟軟弱相伴相生,他從來都知道不能任由自己軟弱下去�?墒切呐K的某一處此刻還是不由自主地柔軟地陷落下去,讓他體會到了無堅不摧的心臟體會不到的那種感覺。

    那感覺有點酸有點澀,還夾雜著一點甜,他覺得自己的心臟皺了起來,變成了一顆表皮粗糙,內(nèi)里豐潤多汁的苦柚,苦柚的汁水跟隨著每一下心跳被擠壓出來,然后順著身體里的每一條血管和每一道神經(jīng)末梢,緩緩地流經(jīng)他的四肢百骸。

    躺下來的時候梁思喆覺得自己的心情還挺好的,不是所有事情都解決了一身輕松的那種好,是明知壓了一肚子的煩惱、裝了一腦袋的事情,但還是能夠暫且將一切拋之腦后、放空腦袋享受當(dāng)下的那種好。

    他突然覺得可能自己也并不是那么急于回巖城,也許在說服自己多陪曹燁一段時間的同時,潛意識里他也希望曹燁能多陪自己幾天。畢竟回巖城之后他就要張羅著給自己轉(zhuǎn)學(xué)的事情,獨自一人面對陌生的環(huán)境和未知的將來,這種感覺想想還是挺忐忑的。

    第二天早上梁思喆是被來電鈴聲吵醒的,他閉著眼睛摸到枕邊的手機拿到眼前,極不情愿地睜眼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一串陌生的號碼,梁思喆微蹙著眉想八成又是騷擾電話,但還是忍著困意按了接通鍵把手機貼到耳邊。

    電話里那人聲音低沉穩(wěn)重,是個成年男人的聲音,那人開門見山地說:“思喆你出來一下�!�

    這聲音讓梁思喆頓時清醒過來,他立即困意全無地睜開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曹導(dǎo)?”

    “對,街角這里有個老杜面館,我坐在外面等你�!辈苄捱h(yuǎn)在電話里說。

    “哦,好,”梁思喆應(yīng)道,然后看了一眼另一張床上熟睡的曹燁,“要叫上曹燁嗎?”

    “不用,你一個人過來�!�

    掛了電話,梁思喆匆忙翻身下了床,把頭發(fā)隨手一扎,然后趿著拖鞋去衛(wèi)生間迅速洗漱完,出來時曹燁還在熟睡,絲毫沒有被剛剛那通電話吵醒的跡象。

    梁思喆找了件干凈的T恤換上,換好鞋拿著手機出了門。下樓時他忍不住猜測曹修遠(yuǎn)為什么會突然親自過來找自己,明明之前說的是如果有消息鄭寅會過來通知他。

    他腦中又回憶起那天試鏡,曹修遠(yuǎn)坐在監(jiān)視器后,對著屏幕皺眉搖頭的模樣。難道曹修遠(yuǎn)是來找他攤牌的嗎?——親口告訴他當(dāng)時把他帶到北京純屬自己看走了眼。

    從藍(lán)宴到老杜面館的這段路一共兩百多米,那晚把曹燁背回來時這條路看上去長得讓人崩潰,而現(xiàn)在卻短得好像只有幾步就可以走完。

    一路上走得極為忐忑,雖然這兩天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說服自己這場不屬于他電影夢總該醒過來,可現(xiàn)在當(dāng)自己真的要面對這個結(jié)果時,他還是避無可避地陷入了“能不能別讓我醒過來”的掙扎情緒里。

    隔著十幾米的距離他看到了坐在老杜面館前的曹修遠(yuǎn),曹修遠(yuǎn)坐在露天的攤位上,臉上不茍言笑的神情和打量自己的眼神跟來北京的前一晚如出一轍。這目光讓梁思喆覺得自己的脆弱無處遁形,可他沒辦法讓自己的步伐看上去更堅強更灑脫一些,或許鄭寅說得沒錯,他并不適合做一名演員。

    非得這么急嗎?梁思喆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下來,攤牌結(jié)束后就得離開這條巷子了是不是?鄭寅說自己可以在這里多住一段日子,可曹修遠(yuǎn)未必這樣想,跟小滿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梁思喆憑什么賴在屬于小滿的地方遲遲不肯離開?

    走到曹修遠(yuǎn)面前時梁思喆勉強鎮(zhèn)定了一下,他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總是來得很及時,那種“就這么著吧”的情緒適時地籠在他心頭,給他的脆弱和不安做了個拙劣的遮擋。就這么著吧,離開茵四街,跟曹燁道個別,然后回到既定的人生軌道上面,這段脫軌的經(jīng)歷他應(yīng)該會記很久吧。

    第44章

    “坐吧�!辈苄捱h(yuǎn)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到對面。

    梁思喆抿著唇,拉開對面那把椅子坐下來。曹修遠(yuǎn)面前放著一碗豆腐腦,一碟切成段的油條,他就像來這條街上吃早飯的所有普通的過路人一樣,用筷子加一段油條然后再用勺子舀一勺豆腐腦。

    晨間光線明亮,空氣清新,暑氣尚未彌漫,夜里的清涼勉強占了上風(fēng)。不到七點的早餐攤尚有些冷清,坐在攤位上等早餐的食客臉上都掛著困意,沒精打采地打著哈欠,沒有人認(rèn)出攤位上埋頭吃油條和豆腐腦的這人是名聲貫耳的名導(dǎo)曹修遠(yuǎn)。

    曹修遠(yuǎn)穿得也很普通,看不出牌子的棉質(zhì)汗衫上還有一些肉眼可見的褶皺,看上去甚至有些不修邊幅,跟以往梁思喆印象中的曹修遠(yuǎn)都不一樣。

    “吃點什么?”曹修遠(yuǎn)看著他問。

    “跟您一樣吧。”梁思喆竭力讓自己看上去鎮(zhèn)定一些。

    曹修遠(yuǎn)招手把老板叫過來,給梁思喆點了份一樣的早餐,在等待梁思喆早餐端上來的間隙,他把自己面前的那份早餐吃光了。

    梁思喆低頭吃早飯的時候,曹修遠(yuǎn)一直在對面打量他,目光跟半個月前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沒什么兩樣。

    梁思喆咽下嘴里的飯,坐直了些,他從來都不是任人打量、坐以待斃的性格,他抬頭看向曹修遠(yuǎn):“您來找我,是想說什么嗎?”

    “先吃吧,”曹修遠(yuǎn)倒并不著急,“吃完再說�!�

    梁思喆點了點頭,低下頭繼續(xù)吃早餐,雖然他并不是很能吃得下去。

    曹修遠(yuǎn)點了根煙抽起來,在對面打量著梁思喆,這個讓他第一次拿不定主意的少年,如果要從選演員的角度考量,這少年身上的優(yōu)點和缺點的確都太過明顯。

    鄭寅說得沒錯,梁思喆的個人氣質(zhì)太過強烈,他不是沒辦法做演員,只是如果他有成為一名好演員的野心,往后的戲路可能會走得有些困難。演員需要扮演千人千面,講究讓觀眾不出戲,章明涵那樣自身存在感不高的演員是最理想的人選,因為他可以輕易地把自己變成另一個角色,可是梁思喆想做演員,他得讓觀眾首先忘記他是梁思喆,然后才能說服觀眾他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角色。

    太難了,曹修遠(yuǎn)看著梁思喆想,他不確定梁思喆到底具不具備這樣的天賦。梁思喆當(dāng)然也可以做大眾意義上的明星,可他沒興趣花費力氣捧一個給電影拉后腿的明星出來。

    然而梁思喆的優(yōu)點也極為突出,否則當(dāng)時音樂附中那老師找出小提琴合奏的視頻給他看時,他不會從上百個少年中一眼挑中梁思喆,并且在得知梁思喆已經(jīng)拉不了小提琴的情況下,還是執(zhí)意把他帶到了北京。

    如果說最初挑中梁思喆是因為他的外形,那后來執(zhí)意把他帶到北京,則是因為那晚在樓道里見到梁思喆的第一面,他就在這個少年身上看到了一種難得的脆弱感。

    那不是一種空洞的、流于表面的脆弱感,是經(jīng)由生活百般蹂躪的,看似易碎實則堅韌的,包裹在堅硬外殼下的脆弱感,它是有重量和實感的,是有煙火氣的,是可以經(jīng)得起鏡頭放大的。

    雖說這年頭沒人會贊同吃苦是件好事,但的確吃過苦的人身上會多出一份厚重感。

    所以吃過苦的梁思喆跟沒吃過苦的曹燁看上去是不同的。

    太不同了。曹修遠(yuǎn)看著梁思喆想。

    然而小滿……小滿不是一個吃過很多苦的孩子,他是陋巷里被富養(yǎng)的少年,他的脆弱一擊即碎,他不需要有堅硬而鋒利的外殼。

    所以到底誰更適合小滿?連一向決定果斷的曹修遠(yuǎn)此刻都有些舉棋難定。

    梁思喆吃完了早飯,他把油條吃得一塊不剩,那碗豆腐腦也喝干凈了。他抬頭看著曹修遠(yuǎn),等著他給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一錘定音。他想這場面多像過去被拉到菜市口斬首的犯人啊,還得提前吃飽喝足才能安心上路。

    曹修遠(yuǎn)吐了一口白煙,彈了彈煙灰,看著梁思喆:“曹燁手里有劇本,看過了沒?”

    “看過一點�!绷核紗凑f。其實沒看,是曹燁讀了幾段給他聽。

    “嗯,回去一起看吧,琢磨琢磨角色,準(zhǔn)備之后的試戲�!�

    梁思喆愣了愣才開口:“您是說……我通過了試鏡這一輪?”

    “是啊,”曹修遠(yuǎn)看他一眼,“不然我過來找你做什么?”

    這句話讓梁思喆的心情一瞬間變得極為復(fù)雜,豁然開闊起來的同時又摻進了一些糾結(jié),所以他真的要跟曹燁公平競爭了嗎?他并不想從這場如真似幻的電影夢里醒過來,可似乎也不太想跟曹燁競爭同一個角色……

    他定了定神,讓自己沸騰的大腦盡快歸于平靜,抬眼看向曹修遠(yuǎn):“您的意思,是讓我跟曹燁一起競爭這個角色?”

    “對,競爭�!辈苄捱h(yuǎn)說。

    梁思喆頓了頓,又一次開口道:“我聽說,這角色一開始是以曹燁為原型寫出來的,而且上次的試鏡,您似乎對曹燁更滿意一些�!�

    “試鏡是試鏡,”曹修遠(yuǎn)在餐盤里捻滅了煙,“最后定誰來演,由試戲決定,至于原型,這是個獨立的劇本,沒有什么原型不原型的。還有什么問題,一起問了吧�!�

    梁思喆意識到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可能這輩子他都不會再有另外一次跟這樣頂尖的導(dǎo)演面對面對話的機會,他垂眼思忖片刻,抬起頭認(rèn)真地問:“不瞞您說,上次我在門外聽到了鄭寅老師的那番話,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說,我并不適合做一個演員�!�

    聞言,曹修遠(yuǎn)笑了一聲,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哼聲:“你還沒演過戲,我怎么知道你能不能做好一個演員?”

    這話幾近輕蔑,完全沒給梁思喆留面子,梁思喆抿著唇?jīng)]作聲。

    “不過,”曹修遠(yuǎn)靠著椅背上,看著他說,“如果一個人還沒有演過戲,但大家都覺得他不適合做演員,你猜最可能的情況是什么?”

    梁思喆抬起頭看向他,他不知道曹修遠(yuǎn)想說什么。從頭頂遮陽棚的細(xì)小縫隙漏下的光投在曹修遠(yuǎn)臉上,讓他看上去像一尊面容堅毅的雕像,明明離得很近但這一刻卻顯得遙不可及。

    曹修遠(yuǎn)上身傾過來,胳膊肘柱在飯桌上,拉進兩人直接的距離,聲音壓得很低:“這個人啊,在演戲方面,要么是朽木不可雕的蠢才,要么會成為一鳴驚人的天才�!�

    梁思喆微微發(fā)怔,一時說不出話來。

    曹修遠(yuǎn)微瞇著眼睛看他:“我也很好奇,你會是哪一種�!闭f完他站起來,椅子腿與水泥地面摩擦,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噪聲,梁思喆回過神,跟著他一起站起來。

    曹修遠(yuǎn)轉(zhuǎn)身走進店里,去找老板付了早餐錢,出來時手里拎著一份打包的早餐,遞給梁思喆:“拿回去給曹燁吧。”

    “哦,好�!绷核紗唇舆^來。

    曹修遠(yuǎn)看向別的方向,末了又加了一句:“你不要管他說了什么,他沒見過你這樣的人做演員,恰好說明了你在演藝圈是獨一無二的,這是好事�!�

    “嗯,”梁思喆低聲說,“謝謝您�!�

    “等試戲消息吧�!辈苄捱h(yuǎn)說完,就離開了老杜面館,梁思喆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一直等他拐出了茵四街才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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