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溫玉儀回想著紙上所書,覺楚大人還如舊時(shí)那般強(qiáng)橫,只寫了會面的酒樓,堪堪幾字不容得他人違逆與抗拒。
倘若她偏是不去,大人又當(dāng)如何……
想了又想,依然覺著好奇,她忽聽剪雪輕喊,瞬息間回了神。
“主子,李氏布莊的公子來拜訪了�!�
“你在我身邊未行半步,是從何得知?”丫頭立于一側(cè)未動,她百思不得其解。
剪雪一指窗外庭院,稀奇地眨了眨眼:“主子朝身后望去。”
順著女婢目光觀望,她陡然望見一五彩斑斕的鳥兒于院中撲翅。
定睛再望,竟是只孔雀。
“這香坊里幾時(shí)來了只孔雀?”赫連岐歪頭細(xì)思,眼見孔雀漸漸展開尾屏,與院內(nèi)繁花爭奇斗艷。
挺直了嬌小的身板,剪雪為這不知其主為何人的香坊公子細(xì)細(xì)而道,秀眉微揚(yáng)著:“赫連公子有所不知,這只孔雀乃是李氏布莊的吉祥之物,深受姑娘們的喜愛�!�
“李公子從不讓姑娘碰這孔雀,也不讓孔雀供他人賞玩……”
“像這般讓孔雀前來討好主子,李公子這回是下了血本!”丫頭頻頻頷首,深覺這些翩雅公子為取悅主子,真當(dāng)無所不用其極。
赫連岐聞?wù)Z蹙緊了眉心,肅然看向坊間不中用的侍從,自語般低言:“堂堂云間香坊,怎能讓一只孔雀進(jìn)出自如,這些奴才也真是的……”
誰知四周游廊已佇立著全坊的侍女,正興奮議論著扇動羽翼的孔雀,情不自禁地將眸光落于雀尾上,別提有多歡欣。
“開屏了,開屏了!”
角落一名女婢忽而高喊,喊出之時(shí)才知失了儀態(tài),趕忙捂住了唇。
周圍隨即竊竊私語起來,有侍婢認(rèn)出了此乃李公子的鳥雀,欣喜萬分:“那是李氏布莊的孔雀嗎?羽色斑斕,開屏似碧紗宮扇,好是惹人喜愛!”
旁側(cè)女婢挪步湊近了些,壓低了語調(diào),悄然問向這歡然雀躍之人:“李公子是想將孔雀贈與溫姑娘?”
“如此愛慕之意,溫姑娘這都不應(yīng)下……”
此景不言而喻,定當(dāng)是布莊李公子為求女子芳心才費(fèi)此苦心。
在場圍觀者皆樂在其中,溫玉儀以制香為由退了雅堂。
回至房中,她望四下無人,又偷偷一展書信。
那熟悉的墨跡再映眸中,一筆一劃似藏著無盡的思念。
本想再晾楚大人多時(shí),以埋怨這漫長春秋未來看望她一眼,連個(gè)音訊也不曾予之,然她轉(zhuǎn)念再想,大人至今還未將她忘卻,應(yīng)是對她還懷有舊情。
所謂失去才懂珍惜,大人這是懺悔來了。
溫玉儀淡然一笑,于心底慢慢生出一計(jì)。她要借此攥住萬晉攝政王的心,好令其在都城護(hù)住母親。
先前總將大人推得遠(yuǎn),她當(dāng)下不明溫府近況,應(yīng)一改謀略,與他套一些近乎。
可相隔近一載,與大人已長久了無干系,今時(shí)無名無分,名不正亦言不順,卻更像是暗中私會。
她此生本習(xí)得的大家閨秀之禮,深知禮義廉恥,不做任何逾矩之事,也未真正做過偷香之舉。
何況她幽會的男子,還是曾與她成過婚的舊人,這若被人得知,怕是要傳得更加不堪。
兩日后的晌午,幾簇梅花綻于窗臺,前夜下了場大雪,將園中枝丫壓了低,寒風(fēng)一過,枝頭便搖落了一株雪。
香坊雅間內(nèi)一抹嬌色靜默而坐,剛于書案前作完一幅字畫,墨跡還未干透,她從妝奩中取出曾在肆鋪上挑中的唇脂,對著銅鏡輕抹上櫻唇。
唇瓣倏然染了赤紅,本是溫軟雅淡的薄唇更勾人心魄。
女子梳妝終了,悠然起身,從容不迫地出了香坊。
一時(shí)辰前她已與坊內(nèi)侍婢言明,她今日乏累,要于午后安寢上半日,何人都不可擾,連剪雪她也是蒙騙而過。
裹緊大氅,再戴上帷帽,在此云間香坊已熟門熟路,便擇了一條最為偏僻之道,溫玉儀謹(jǐn)小慎微地離了香坊,隨后沿巷道遠(yuǎn)去。
清雪之上留下一串足印,閑云游蕩,天色昏暗,興許這足跡又要被新雪所覆。
街市一處的鶴鳴樓門庭若市,雖不及春日來客之多,大堂仍十分喧囂。
然而上了閣樓雅間,卻是另一般清靜之景,樓廊處擺放著雅致瓷罐,一片幽靜清雅。
到了盡頭的天字雅間,她輕然摘下帷帽,雙手與耳根已被凍得通紅。
垂首淺哈著氣,溫玉儀端立至房門前,朝隨侍恭肅一拜。
“民女溫玉儀,前來拜見萬晉楚大人�!�
她行的禮數(shù)與從前無差,只是外頭寒冷,素裳沾了雪,尤顯一分狼狽。
那侍從聽罷忙側(cè)身而讓,原本正容亢色的面顏頓然和緩:“原來是溫姑娘,快些去吧,大人已等了快整整一日了�!�
等了一日……
聽赫連岐所言,應(yīng)是午時(shí)剛落腳才是,怎會候了一整日,她左思右想,只想大人許是提前到了。
“小女見過楚大人……”如往昔般盈盈輕道,再恭謙俯首,她徐緩抬目,望見大人的一霎微許怔愣著。
身前的肅冷之影仍然若玉樹而立,清癯身姿透出一副不怒自威樣。
久別重逢,他照舊凜然清寂,卻在凝望她時(shí),藏不住對她的非分妄念,以及隱約克制下的情愫。
楚扶晏默然相望,目光隨之落于女子凍紅的耳廓處,輕而一移,便落在了鮮艷的朱唇上。
淡色薄唇被覆了一層嫣紅,剛受過天寒地凍之冷,當(dāng)下尤顯破碎朦朧之感。
第62章
本王懷念舊好,想知她過得如何。
他無言良晌,
真切地想擁她入懷,卻又不知她如今是何等狀況。她是否已和別家公子互訴情思,是否已有愛慕之人……
亦或是,
她已另作他人妻。
念至此處,楚扶晏硬生生地止下了沖動,
擦肩過后開了房門,
凜聲朝侍從吩咐下去。
“房內(nèi)生冷,多加些炭火來�!�
他一如往昔言道得冷,卻較往常收斂了一些銳氣。
不明何故,太久未見,
二人終是有了些疏遠(yuǎn)。
待隨侍從命地取來了炭火,房中頓時(shí)暖和了不少。
她無聲脫下大氅,
原本沾滿身的冷意褪去了大半,唯有羞赧縈繞在心,一時(shí)不可消解。
未曾知曉大人何時(shí)走了近,溫玉儀輕盈抬眸,就見著這道凜姿已走至她的跟前。
輕微的灼息傾灑而下,引她心跳如雷,轟鳴于心緒間。
他微然俯望,
似觀察著什么,隨后沉聲問:“涂了唇脂?”
“路過一家肆鋪覺著好看,
我便買了下,”無意垂目避開視線,她桃面染紅,
杏眸溢著羞意,
此刻像極了為他服侍的暖床侍婢,“此裝扮,
不知大人是否會喜……”
楚扶晏抬指揚(yáng)起女子玉頷,那輕薄的丹唇惑人更甚,直叫他心底泛癢。
“本王記得,你從前不涂唇脂。此番是為何人而妝?”
“是為本王?”低沉地問著,他眸光微顫,長指纏上她垂下的青絲。
“也好,本王不問了……”剛問上一語,又怕聽到些不愿聽的消息,他順勢離遠(yuǎn),瞧向窗外冬景。
良久,楚扶晏再度輕語:“瞧你在此處安適如常,本王也就安了這份心�!�
與所識的楚大人還是有稍許不同的,她悄然而望,他竟是變得謹(jǐn)言慎行,在乎起她的心意來……
為避過這話頭,溫玉儀斂眉一笑,輕描淡寫地將話語轉(zhuǎn)向他此趟來晟陵的目的:“僅是送邊境輿圖,派一將士便可,楚大人怎會親自來晟陵?”
豈料大人答得毫不避諱,深邃的雙目直望她輕淺笑靨:“本王懷念舊好,想知她過得如何。”
“有赫連公子的庇護(hù),我在云間香坊過得極好,大人不必掛懷。”她聞言柔婉一笑,容色溫柔,平靜得仿佛未經(jīng)任何波瀾,“倒是大人,較昔日憔悴了些�!�
她說到了赫連岐……
見她離于京城時(shí),他便知這抹若芙蓉般的嬌姿,是跟著那晟陵使臣一道走的。
幾日后收到寫著“云間香坊”的書信,他便可料想那就是赫連岐的居所,楚扶晏凝滯片霎。
時(shí)隔一年,她應(yīng)是與那位赫連公子修得了同船渡。
“本王方才見了赫連岐,在那青樓前依紅偎翠,他究竟待你……是好還是壞?”
他微凜清眉,遙想讓那成日尋歡作樂之人作夫君,她怎么能忍下……
她定是受了不少委屈。
“自然是好的……”明眸望向窗外一枝寒梅,街巷兩旁冒著騰騰熱氣,溫玉儀欣然彎眉,回首提出一念。
“大人趕路趕得急,還未仔細(xì)游過晟陵街市吧?我可帶大人去閑游賞雪景。”
他見勢抬眉,似從紊亂的思緒中回了神,淡笑而回:“本王正苦惱著人地兩生,無人引路,此般便是再好不過�!�
“阿晏,我……”
她本想說起那李氏布莊的孔雀,前兩日不知怎地闖入了香坊,還當(dāng)著眾人的面開了屏,好是有趣。
然剛喚出聲,溫玉儀便覺失了禮數(shù),直愣著立于房中,如何也道不出口。
望他大人也僵愣了一瞬,她慌亂地?cái)宽蛋翟怪约涸踹能這么喚他:“楚大人息怒,我并非有意……”
那不經(jīng)意的一喚,似將心上一個(gè)道不明的物件徹底擊碎了。
楚扶晏錯(cuò)愕地回望,再是難忍涌動的欲妄。
百轉(zhuǎn)千回,心念里皆是她,皆是這令他魂?duì)繅艨M的嬌女,再容不下旁人。
“再喚一次�!�
他冷聲道,神色晦暗不明。
既已喚出了口,便是自己惹下的禍端,溫玉儀無詞片刻,顫著嗓音又喚。
“阿晏……”
他許是長久未聽此稱喚,冷冽寒涼的氣息陡然一顫,原本不愿再打擾的心思被驅(qū)趕得一干二凈。
他召她來此,在這鮮少人得知的雅間,便定要得她一次。
楚扶晏哼笑一聲,話里夾帶著脅迫之意:“今日你若是不從,本王便殺光云間香坊的人,包括赫連岐與你那貼身小女婢�!�
“這其中的得與失,你可要想明白。”
語聲森冷地落下,他淡漠地行于榻邊,轉(zhuǎn)身朝她看來。
聞?wù)Z聽愣了神,溫玉儀忽地大悟,心頭震顫不已。
大人竟拿著赫連岐與剪雪的性命作要挾,命她順從于床笫之歡……
驚訝之余,她竊笑在心,不明大人為何忽然放這狠話。
她本就是愿的。
她若不愿,何故要大費(fèi)周折地來這位舊人相見……何故要自投羅網(wǎng),鳥入樊籠。
她不退反進(jìn),所求僅是想讓大人在來日護(hù)一護(hù)溫家。
溫玉儀不由地緘默著,順服地再解薄裳,表現(xiàn)出的謙順之樣仿佛不會做分毫反抗:“那小女只能從了……”
乖順的話語飄至耳畔,一言一行和舊日的她別無二致,楚扶晏見景一指軟榻,說著絕非君子能道出的話。
“自行將衣裳脫了,到本王的榻上來。”
淺薄裙裳從嬌軀上層層褪落,她緩慢解下顆顆衣扣,默不吭聲地入了軟帳。
溫玉儀將被褥輕裹于身,蜷縮在榻,面容嬌似桃瓣。
才望了一會兒他就悔了。如今已到了冬日,她還剛踏過雪地,縱使生了再多的炭火,也終究是冷的……
楚扶晏自然而然地上了臥榻,半刻后展袖,隨即攬她入清懷。
指骨觸上她肩頸處的凝脂玉肌,漾開千層春水瀲滟。
長指上移,悠緩地掠過發(fā)髻,發(fā)簪便被取了下。
他凝望女子任他擺布的模樣,丟盡廉恥般說起當(dāng)下這極是卑劣的舉動:“本王思念得緊,只好瞞著赫連岐,欺他的發(fā)妻了�!�
語畢,他傾身覆上櫻紅軟唇,溫軟甘甜,較他所念的還要勾魂攝魄……
楚扶晏驀然被惡念纏身,不可遏地掠奪而去,連同這嬌軟身軀,都要讓之沾染盡他的氣息。
“唇脂香甜,可是為本王而抹?”
忽而一止,他陰冷地問道,卻見懷中嬌柔微睜眼眸,目光顫動著,似一塊一碰就碎的璞玉,使他不禁又放柔了語調(diào)。
溫玉儀顫抖得厲害,卻不知是因何而顫,或許這感覺太是久違,讓她想起了在王府居住的短短時(shí)日。
她嬌羞地躺至他的懷里,任憑冷雪之息包圍著全身,抬手將大人回?fù)砹司o。
沉寂片刻,溫玉儀淺淺低喃,羞怯地動著唇:“阿晏,我也有些想你�!�
是否真心想念她尚且不知,只是覺得久別重逢,在此情形下,她是該說這樣的話。
如此才好留著他的情愫。
這一語若驚雷而落,本是懸于心間的疑慮似煙云化散,楚扶晏再難隱忍,肆無忌憚地微俯了身,吻至她鎖骨與頸窩的深處。
“為何不早說……”
他低啞沉吟,才剛道了幾字,聲息便亂了:“許久未見,本王險(xiǎn)些都不敢碰你……”
“房外還有人的……”輕然推搡了幾瞬,溫玉儀明推暗就著,口中再作呢喃。
一想到方才入房時(shí),門旁還守有隨從,這番動靜,豈非要被人聽入耳中……
她面紅耳赤,自感失格又荒謬。
楚扶晏似瞧穿了她的心思,明知那些隨侍絕不敢說出去半個(gè)字,仍耐心起了身:“我去譴退�!�
起身前,心覺這只籠中鳥雀太為乖巧,明明已被開籠放飛,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又自己飛了回來……他愛不忍釋,于她額間落下一吻,又揉了揉她的后頸墨發(fā)。
待吩咐過后,房門外悄無人聲,楚扶晏再折返上榻,無恥地緊攬著纖腰偏是不放。
他低低一笑,想再三確定著,幾近蠱誘地問她:“我且問你,你是想還是不想?”
“想。”
對此回得柔聲細(xì)語,溫玉儀轉(zhuǎn)眸望去,恰好撞了大人的眸光。
“有多想?”
他故作湊近,想聽得更是清晰,難掩眸底翻涌出的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