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279章
壽宴上的眾人也是因為秀王的這么一句話,突然嘩然了起來。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探出了腦袋,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樣。
皇帝也是看了譽王一眼,又是望向了秀王:“秀王,你說的是真的?你送的壽禮與譽王無異?”
秀王咬著唇瓣點了點頭,十分純良的道:“有皇兄在前,兒臣再獻出此物便顯得有些無禮,還是請父皇寬限兒臣一次,讓兒臣稍后補上壽禮……”
皇帝垂下眸子,沉默了片刻沒有說話。
太后也緩緩收斂了臉上的笑。
而良妃和譽王心里都是咯噔了一下,他們對視了一眼,譽王便直接站了出來,對著在場的眾人解釋:
“皇祖母、父皇此事定是有什么誤會,兒臣絕不可能說出誆騙皇祖母的話,方才那妝匣的工匠乃是前朝人士,早就已經(jīng)作古,皇弟定是看錯了什么�!�
譽王肯定不能容許秀王一番若有若無的話,就讓自己的行為蒙上了污點。
若是真的讓秀王改日再送上壽禮,那么欺君之罪就像是釘在了他的身上一樣,不僅他永遠會被人懷疑,更是讓秀王平白無故的得了好名聲。
秀王平時并不是這樣純良無害的人,方才那副矯揉造作的模樣,定是裝出來的。
譽王想著,又是轉(zhuǎn)頭詢問:“敢問皇弟,你是如何獲得了此物,可是與我的壽禮,出自同一工匠?”
秀王沉默了一下,才回答:“并非同一人,制成此物的人,還未作古……”
他說著,又是認真的望向了譽王:“皇兄,還是讓旁人獻禮吧……”
可譽王聽見這話,就更不可能放過他了,他可不相信秀王有這么的好心,會因為與自己東西相同,便不愿展示。
若是他有比自己更好的東西,定是緊趕慢趕想要獻出去了,更何況他有自信,那大漆螺鈿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嗎?
根本不可能!
于是譽王又是詢問:“你是如何遇到了此物?”
秀王老老實實回答:“是宋熹之……宋大人……她身邊之人制作的�!�
秀王的話音剛落,便有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良妃用帕子捂了捂嘴:“秀王你莫不是被人騙了?那大漆螺鈿的工藝,是隨便一人都能制作出來的嗎?”
她說著又是望向了宋熹之的方向:“她倒是什么事情都喜歡摻和,這大漆螺鈿也會做?”
“是用是熏香制成的?還是用藥材制成的呢?”
麗妃滿心期待了半天,聽見秀王這話,也忍不住翻了白眼:“你的幾位皇兄都是請能工巧匠打造,可秀王你卻是這樣偷懶,還真是珍嬪管教不嚴!”
“算了,若是你毫無準備找了一個借口,便暫時別送了,免得在大喜的日子拿出拙劣的東西,惹得母后不快!”
宋若安微微垂了垂眸,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心底吃定了宋熹之要完蛋:宋熹之最大的能力,也就是請來圓慧法師寫個墨寶了。
若是她連大漆螺鈿都能做,那可真是沒人相信……
她若是能做,那日還去酒樓,花了那么多銀子,搶著與她的夫君拍賣做什么?
那夜她敗在了夫君之下,被強硬的帶回了宋府的時候,落魄又狼狽的模樣,就像是一條落水狗,她磕到現(xiàn)在還記得呢!
小門小戶出身的人,不愧是小門小戶出身!
那是一身的銅臭味,不僅是要做生意,現(xiàn)在連坑蒙拐騙的行當都做起來了!
皇帝和太后也皺著眉望向了宋熹之,眼眸里有些疑惑。
而良妃則是急急開口,知曉是秀王從宋熹之手上拿來的壽禮,她便巴不得秀王來展示了。
若是秀王丟人,宋熹之必定也聲名狼藉,而譽王送出去的東西,便會被襯得更加好。
想必方才是秀王看見了珠玉在前,自慚形穢,知曉宋熹之欺騙了自己,便隨意扯出了一個謊言,不想當著眾人的面,送出那拙劣的壽禮,丟了大臉!
“秀王既然準備了,那便是你自己的心意,無論如何都是要給你皇祖母展示一下的�!�
“若是因為你的皇兄,你便連東西都不好拿出來,那豈不是顯得你皇兄欺負了你?”
良妃說著,又是微微的笑了笑:“就算真的如你所言,你手上的大漆螺鈿與你皇兄的相同,那也是你的皇兄夸下�?�,他該罰,本宮可絕不偏私!”
良妃輕蔑的說著,把話說的是公允無比,她都已經(jīng)這樣講了,秀王便再也不好推辭。
于是他看了宋熹之一眼,細長的眼眸深處,突然多了幾分笑意:“那好吧……”
他說著,又是望向了前面的太后:“因為是一樣的大漆螺鈿的工藝,還請皇祖母準許孫兒,像是皇兄那樣,將大殿內(nèi)的燭火熄滅一半�!�
秀王這興致勃勃的模樣,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以為意,畢竟一回生二回熟。
第一次見到的東西是新鮮,第二次就沒意思了。
況且秀王向宋熹之買的壽禮……那能是什么好東西?
宋若安也輕蔑的冷笑了一聲,已經(jīng)開始想象秀王丟臉后,對著宋熹之大發(fā)雷霆的模樣了。
隨著太后大手一揮,整個宮殿重新回到了方才昏暗的模樣。
而后便有一排宮女抬著長長的東西魚貫而入。
東西被蓋著紅布,看上去像是一個屏風,屏風被十余人抬了進來,又是圍成了一個圈,那規(guī)格看著還真是不小,能把整個人都遮擋的嚴嚴實實。
屏風的內(nèi)部點燃了許多紅燭,而等著紅布緩緩掀開,眾人的眼前便看見了一尊巨大的佛像,佛像慈眉善目,背后散發(fā)著一輪巨大的光環(huán)。
而那大漆螺鈿的特殊工藝,簡直就像是讓佛像懸浮在了屏風上。
幕后有人抬動屏風,眾人的眼前便略過了各個形態(tài)不同的佛像。
而在燭火在屏風的迅速變換中,形成了光影,影子投射在宮殿藻井上,形成了一個佛像的模樣。
眾人吃力的抬頭往上望,甚至是久久回不過神,就連高僧們誦經(jīng)的聲音,都在此刻戛然而止。
時間仿佛在此刻停滯住了。
第280章
屏風內(nèi)的侍女抬著燭火移動,使火光搖晃,而投射在宮殿藻井處的光影更是搖晃閃爍,將佛像的形態(tài)勾勒的越發(fā)神秘莫測。
在場的所有人都抬著頭,久久凝望著,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可這還沒完。
秀王微微做了一個手勢,屏風內(nèi)的人便重新變換起來,她們撤掉了屏風后的木板。
在頃刻間,侍女手上的珠光從屏風內(nèi)透了出去。
七個神態(tài)各異的佛像身邊,出現(xiàn)了佛門八寶的各式圖案,有蓮花、金魚、寶傘等等。
佛像莊嚴慈悲,而佛門八寶卻隨著燭光的搖晃而微微變換著,光影投射到了大殿的各處,投射到了每一個人的身邊。
此刻眼前的場景單單用一個震撼來說是遠遠不夠的,而是近乎神跡,又好像是使人置身于在天上人間。
所有人都靜靜凝望著變換的光影,感受著心臟如雷的跳動聲,竟然沒有人說出一句話。
太后緩緩從寶座上起身,又是微微將手伸向了身邊的光影,那蓮花形狀的光影便直接投射在了她的手上。
太后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她靜默了片刻,又是暗暗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幾乎是要熱淚盈眶。
只見太后的眼眸直直的注視著面前的屏風,又是在屏風正中間刻有釋迦牟尼佛的佛像前跪了下來。
“佛祖在上,在哀家壽辰當日降下神跡,實乃哀家之幸,愿佛祖保佑大乾風調(diào)雨順,四季平安�!�
她雙手合十的說完這話,便閉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詞。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場景震撼了,皇帝瞧見了太后的舉動,也終于從端坐的龍椅前起身,跪在了太后的身邊:
“今日此景,真是上天賜福于我大乾,愿我大乾風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
光啟帝說完這話,殿內(nèi)的所有人便也紛紛跪了下去,不僅是朝中百官、皇親國戚,更是有外國的各位使臣。
林丞相率先出口:“天降祥瑞于此,保佑大乾風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祝太后身體康健,福壽永綿。”
其余的人也紛紛附和,低沉的聲音幾乎是響徹了整個大殿:“保佑大乾風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
“祝太后身體康健,福壽永綿�!�
太后微微低頭,雙手合十的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等眾人說完這話,屏風內(nèi)的燭光逐漸熄滅,宮殿四角的燈火又是重新亮起。
一切都恢復了從前的模樣,卻顯得方才的場景更像是一場幻夢。
太后攙扶著皇帝的手緩緩起身,又是捂著胸口坐回了剛剛的位置上,那副神情依舊仿佛還沉浸在方才震撼的余韻里。
屏風也被侍女侍女抬著,由環(huán)形依次排列成了長條形。
燭火重新點上,視線恢復了明亮,太后便微微俯身,饒有興致的觀察著眼前琳瑯滿目的屏風樣式。
今日也是宋熹之第一次見到這屏風的成品,她微微瞇起眼眸,心中不由得發(fā)出贊嘆。
無論是論工藝,還是論精細,或是論審美,此副屏風絕對是絕佳的上品,更是遠超方才那妝匣的存在。
這是阿蓮的姐姐白檀,所制作出來的七面屏風。
這也就是當日她前往外祖家的原因。
其實宋熹之是在前世,那大漆螺鈿的妝匣出世之后,才知道阿蓮的姐姐白檀,會這一門手藝。
阿蓮和白檀出生自沿海地區(qū),當?shù)貪O民捕魚采珠,更是在漫長的時光里,取用各類海螺,打磨出了大漆螺鈿的工藝。
原本只是用一些常見的小螺,在常見的妝匣、木藝上做裝飾,隨后這項工藝在當?shù)刂饾u風靡,大漆螺鈿的身價水漲船高,為了滿足貴人的需求,匠人們便也在其中加入了各色難得的海螺,如月光螺等等。
發(fā)展到后來,甚至改良加進去了金銀等寶物。
前朝時期倭寇入侵,發(fā)生過一場巨大的海戰(zhàn),在那場海戰(zhàn)中,沿海的男兒幾乎都戰(zhàn)死,會制作大漆螺鈿的工匠們幾乎死亡,這項工藝遍莫名其妙的沒落了下來。
不僅由大漆螺鈿制成的許多工藝品都毀滅在那場戰(zhàn)火中。
而殘存的工匠們由于經(jīng)濟窘迫,傳承也斷了代,所做的東西都沒有從前來的美觀,人們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去使用,于是大漆螺鈿工藝就變得無人問津,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其實譽王所得的大漆螺鈿的妝匣,便是出自白檀祖上的手筆,白檀的祖宗在那次海戰(zhàn)中存活了下來,又是將大漆螺鈿的制作工藝暗中教給了白檀。
可是大漆螺鈿的工藝無人問津,憑著這個本事,也根本賺不到銀子。
于是當?shù)匕l(fā)生饑荒,白檀便只能帶著阿蓮一路逃荒到了京城。
也就是那日,宋熹之偶然碰見了她們。
宋熹之想著,又是微微摸了摸下巴。
前世的時候,那京中小官向太后進獻大漆螺鈿的妝匣,也是讓大漆螺鈿的工藝名聲大噪。
而那個時候,阿蓮被宋若安救了,她的姐姐白檀也被帶到了府中。
白檀病重已久,宋若安為了穩(wěn)住阿蓮,只是下了些猛藥拖住了白檀了性命,到后來的時候,她其實已經(jīng)藥石無靈了。
白檀發(fā)病時痛苦異常,宋熹之學了醫(yī)術后,偶然間撞見了她發(fā)病的場景,雖不知曉白檀的身份,便也還是醫(yī)治了她。
于是她便獲得了白檀贈送的一件大漆螺鈿的屏風。
當時宋熹之見到此物,大為震撼,還很好奇的詢問白檀,此物在京城中如此風靡,更是有假冒偽劣的物件時常出現(xiàn),也被京城的達官貴人們奉為奇珍異寶。
她制作的工藝如此精美,為何不對外出售呢?
其實賺得的銀子也是次要,更重要的是這門手藝,不能就這樣失傳了。
白檀只是笑笑,說自己會考慮的。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宋熹之與白檀推心置腹,知曉了她與阿蓮的關系。
只是宋熹之再也沒有機會再見白檀,她被賀云策和宋若安囚禁在院子里,與世隔絕了,再也聽不見外面的消息了。
宋熹之想著前世發(fā)生的一切,望向眼前的屏風時,神情還有些恍惚。
可就在此刻,她卻突然感到了一陣熾熱的視線,正在緊緊的盯著她。
那道視線黏膩而陰冷,帶著真切的恨意,就像是針一樣,似乎想要直直的刺入她的皮膚里。
第281章
宋熹之有些不適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隨后便皺著眉順著那道視線的方向望了過去。
一轉(zhuǎn)眼,她看見的便是曾雅嫻那雙含恨的眸子。
曾雅嫻今日穿著一身淡青色的衣裙,臉上不過是為了禮儀略施粉黛,頭上也并無任何華貴的裝飾。
分明距離上次相見也沒有過了多久,可今日的曾雅嫻就像是蒼老了十幾歲。
她的鬢發(fā)間冒出了斑駁的銀絲,眼角更是多出了許多的細紋,無論是神態(tài)還是樣貌,仿佛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其實今日她的打扮并不符合她的身份,可她的這副模樣,就像是在給誰守孝一樣。
而趙慶舒卻也由得她如此。
宋熹之想起了趙府門前發(fā)生的那件事情,心中暗暗的嘆了一口氣。
她感受著曾雅嫻的恨意,并沒有挪開自己的視線,只是用平靜又溫和的眼神與她對視,像是在述說著對黑隱的惋惜。
而感受著宋熹之的眼神,曾雅嫻只是淡淡的移開了眸子,再也不去看她。
宋熹之閉了閉眼眸,只是在心中期盼:
希望曾雅嫻不要被一時的仇恨蒙蔽了雙眼,做出什么錯事來才好。
而一旁侍女打扮的司琴,自然也是感受到了曾雅嫻不善的目光。
她心里生出了許多的防備,更是湊近宋熹之的耳畔,小聲道:
“主子,您要小心為上。宮里的任何吃食都不要入口,無論誰用什么理由,引誘您獨自一人其他地方,您也不能去。您必須時刻與屬下待在一起。”
“等宮宴結(jié)束,公子派來的人就會來接咱們�!�
宮中戒備森嚴,除了御林軍之外,無論是誰的侍衛(wèi)都不能帶刀,雖然司琴沒有攜帶武器,卻也基本上不會遇到什么行刺的事情,而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在宮里要防范的只是一些腌臜的手段。
而只要兩人出了宮門,便有賀景硯派來的人進行接應,那么安全便大概不成問題。
無論曾雅嫻想要做什么事情,他們都能夠防范。
宋熹之聞言點了點頭,其實心中并不感到恐懼。
若是比起恐懼,她心中更多的實則是惆悵,惆悵這是一場由謊言和蒙蔽引起的自相殘殺。
她想著,又是忍不住讓視線挪到了遠處的曾雅嫻身上。
曾雅嫻此刻早已經(jīng)沒有在看她了。
旁人都在盯著那個屏風,欣賞上面的工藝,只有曾雅嫻抿緊了蒼白的唇瓣,百無聊賴的看著她面前的杯盞。
宋熹之微微蹙眉,便看見她的右手上壓著一只筷子,趁著眾人不備,將筷子一丁點往前挪。
筷子觸碰到琉璃制成的杯盞,她卻也沒有停手,反倒是將手伸得越發(fā)前了。
只聽見“砰”的一聲清脆的響。
琉璃的杯盞落地,頃刻間四分五裂,碎片滿地。
而曾雅嫻瞧見滿地的碎片,嘴角竟微微的揚起了一個幾不可聞的弧度。
宋熹之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是越發(fā)的古怪了起來。
御前失儀可是重罪,曾雅嫻到底是在干什么?
只不過這聲突兀的聲響,在一瞬間將眾人的理智重新拉了回來。
眾人紛紛從那屏風身上回過了神,又是清了清嗓子,神態(tài)各異的端坐在了原位上。
高僧的誦經(jīng)聲在此刻重新響起,太后原本虔誠的表情,也在此刻變得平靜了下來。
“趙夫人,可是發(fā)生什么?”
太后掀了掀眼皮,往曾雅嫻的方向望去。
趙慶舒聽見這話,終于回過神來,渾身一個激靈,臉上的肌肉都有些發(fā)僵,便率先起身告罪:“沒怎么沒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