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他搖頭,想要說話,卻只能咿咿呀呀的,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賀云策用手,渾身顫抖的在賀景硯的手掌上寫下了幾個大字:“兄長,我對不住你�!�
賀景硯只是掙扎著從床榻上坐起身,又是笑著搖了搖頭:“兄長都回來了,有什么事情是過不去的呢?”
賀云策聽見賀景硯的話,淚水就變得波濤洶涌了起來,他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一直在哭,又是寫下了幾個字:“兄長,我做了很多錯事�!�
賀景硯摸了摸他的手,溫潤的眼眸似乎能在此刻將他融化:“小小的云策已經(jīng)長得睜大了,每一個人都會犯錯……”
“兄長沒有在侯府的這段時間里,都是云策和之之辛苦照顧侯府……”
他說完這話,又是抬眸,琥珀色的眼眸就像是琉璃一樣,深情的望向了宋熹之的方向。
宋熹之只是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兄弟倆還在床榻邊上敘舊,安定侯便急急的把宋熹之叫到了屋子外頭了解情況。
宋熹之就如實的說了賀景硯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又是說了之前,她早就知道了太子的身份。
又解釋了裴云屹是為了揪出軍營和京城兩處的大乾奸細,所以才使用了賀景硯的人皮面具,回到了京城。
他們先前順藤摸瓜的揪出了趙慶舒,卻沒想到真兇另有其人,尤其是今日在京兆府被呈出的證據(jù),證明真兇肆無忌憚,查明真相迫在眉睫。
安定侯徹底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才瞪大了眼睛,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
宋熹之說到最后的時候,向安定侯行了一個禮,她心中有些酸澀,又是真摯的道歉:“一切的隱瞞都并非我所愿,但是我卻不得不這樣做。”
“還請您寬恕我從前的欺瞞和謊言,兒媳……實在是抱歉……”
他老淚縱橫的望著宋熹之的眼睛,急急的扶住了宋熹之將要跪下的身子,聲音里還帶著幾分悲切:“本侯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熹之你為了侯府,為了整個大乾,做了這么多的事情!”
若是一個尋常的女子,知道自己滿心滿意喜愛的夫君,原來不是自己的夫君,她該有多絕望?
可宋熹之不但引而不發(fā),甚至是和太子一起,揪出了那么多的奸細,這其中的心酸可想而知。
可如今……
安定侯想著,臉上也帶上了幾分乞求:“……本侯知道你的辛苦,也知道你的不容易……可如今景硯剛剛才醒,又是不愿意與你和離……”
“本侯知曉你與太子的感情,可能否先等阿硯的身體恢復,等他恢復了再說……”
安定侯說到最后的時候,實在是說不出什么了。
宋熹之明白他的意思,其實她與安定侯有著一樣的想法。
面對遍體鱗傷、九死一生的賀景硯,她也確實無法不管不顧,立即說出離開安定侯府,與賀景硯和離的話。
起碼要等他的身體恢復,沒有生命危險之后……
否則宋熹之真怕刺激了他,讓他的傷勢惡化。
就當做是報答他幼年的那個救命之恩,也算是因他為國九死一生而做出的選擇。
宋熹之明白,不僅是她,就連裴云屹也是因此,所以沒有在公堂上再說些什么,只是把所有事情都壓下來了。
她想著,沉默了半晌后,又是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的身體,至少等他身體康復為止。”
“一切都等他恢復了再說�!�
安定侯聽見這話,大喜過望,終于是松了一口氣。
那邊賀云策也和賀景硯說好了話,步履蹣跚的出了屋門。
宋熹之想起在京兆府,裴云屹最后看向她的眼神,她突然覺得疲憊極了,宋熹之的身體往屋里走,每一步都變得慢極了。
她有些說不清自己的情緒,只是麻木的往屋里走,她沒走到內(nèi)臥,而是走到外頭的軟榻上,又是緩緩坐了下來。
裴云屹早上送的那份畫卷,說是要給她的驚喜,此刻還未打開,正是靜靜的卷起,放在了方桌上。
宋熹之盯著那份畫卷,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伸出手,解開了上面的布繩,緩緩打開了那幅畫。
第376章
畫卷緩緩拉開,首先映入眼簾的竟是宋熹之自己的臉。
裴云屹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偷偷畫出來的這幅畫,畫上的她眉目溫和,微微垂著眼眸,正在看著話本。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彎彎的弧度,手邊的方桌上還放著一杯牛乳茶。
皮毛油亮的小貍貓蜷縮在她的懷里打盹,陽光暖烘烘的照耀在宋熹之的身上。
而在畫卷的另一角,則是有一張男人的臉。
那男人劍眉星目,五官深邃冷厲,可他嘴角彎起的弧度卻完全的融化了他冷峻的氣場。
他坐在軟榻的另一邊,手中握著書卷,眼眸卻始終凝固在女人的身上,深邃的眼眸帶著溫度,似乎能融化一月的寒冰。
宋熹之只看了一眼,便認出那張臉是裴云屹本來的模樣。
他們從未這樣寧靜的相處過,卻又是無時無刻不在這樣相處。
畫面美好卻又稀疏平常,一筆一劃皆是無比的傳神。
宋熹之伸手握著這張畫卷的時候,卻仿佛能感受到作畫的畫師那滿心滿眼的情緒。
她突然明白了那男人在她面前時常流露出的哀傷,便是因為他面上的這張人皮面具吧……
她的心臟突然疲憊的跳動了起來。
麻木又壓抑導致干癟的心臟在此刻變得酸澀無比。
感受著眼底的濕潤,就像是有波濤洶涌的情緒在此刻迸發(fā)。
宋熹之知道自己此刻不應該哭,也根本沒有理由哭,于是她急急的卷起了手上的那一幅畫卷。
臉頰劃過一道溫熱,宋熹之微微用手指擦了擦,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臉上的是淚。
她緩緩擦干了自己臉上的淚水,又是將畫卷收好放在了軟榻邊上。
宋熹之不過扭身放好了畫卷,便聽見內(nèi)臥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
她急忙整理好了情緒,又是要往內(nèi)臥走去。
可誰知還沒等她站起身,賀景硯便穿著一襲白色的寢衣,手捂著胸口,緩緩從燈火闌珊處走了過來。
他抬眸望向宋熹之的臉,微微張了張嘴,又是什么都沒說,安靜的走到宋熹之的身邊,坐下。
兩個人坐在同一張軟榻處,讓宋熹之不適應的往后挪了挪身子,又是急忙抬起頭來詢問:
“怎么突然下了床榻?也不叫人,身體是好些了嗎?”
賀景硯對著宋熹之溫潤一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對著她溫聲道:
“我理解你,之之。”
他的聲音清潤極了。
宋熹之此刻聽到了,才發(fā)現(xiàn)他的聲音其實與裴云屹的聲音是迥然不同的。
賀景硯與她對視,幽幽的燭火搖晃,映照在他的眼底:“之之,很多事情是要用時間來淡忘的�!�
“……你能否給我時間?我會努力去做的更好。”
宋熹之盯著他濕潤的眼眸,很快又是垂下眸子:“你已經(jīng)做得足夠好了�!�
她說完這話,便是扶著賀景硯的手,緩緩的將他扶到了床榻上休息:“地上涼,夜里冷,若是有什么需要,叫我便好了,不用自己再走一趟�!�
賀景硯聽見宋熹之的話,緩慢的點了點頭,也沒有再說什么,而是躺到了床榻上,又是緩緩閉上了眼眸。
宋熹之坐在床榻邊上,垂眸望著自己的手。
卻發(fā)現(xiàn)賀景硯骨感十足的手指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沒有松開。
…………
宋熹之一連照顧了賀景硯半個月,看著他的身體一點點的恢復。
因為賀景硯知道她會不自在,于是自愿搬到了主臥邊上的廂房居住,不讓她日日的睡在軟榻上將就。
侯府里的所有人,都說這個公子溫潤如玉,為人善良,對誰都是輕聲細語的,對誰都是一樣的好。
就連侯府里的下人,都一視同仁的好。
和煦的暖陽照耀著大地,宋熹之一邊回憶著偶然聽見的底下人對于賀景硯的議論,一邊盯著賀景硯的背影。
賀景硯的身子近日來恢復了不少,此刻正穿著一件單薄的外衫,坐在院子里曬太陽。
那日從花園里救下來的小貍貓此刻已經(jīng)長大了不少,吃的肚子鼓鼓,長相越發(fā)的虎頭虎腦,宋熹之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圓圓。
賀景硯也很喜歡這只圓圓,坐在院子里曬太陽的時候,就時不時的喜歡逗弄它,把它抱在懷里。
整個人看起來善良又儒雅,是說不出的端方。
只可惜圓圓好像不太喜歡他。
雖然他此刻的臉和昔日的裴云屹一模一樣,可圓圓總是在他的身上呆不長,被抱到懷里之后,圓圓便又是喵喵喵的跑走了。
對于此,賀景硯也只是淡淡的一笑。
在宋熹之還在出神的時候,賀景硯便是攏了攏身上的衣裳,又是往宋熹之的方向走來。
他對著宋熹之微微笑了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后開口道:
“我的身體已經(jīng)漸好,沒過幾日便要回到朝中復職。我們什么時候去拜訪一下你的外祖和舅舅?還有你的祖母和大伯�!�
賀景硯的話,倒是讓宋熹之感到非常的意外,她沒有想到賀景硯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你怎么想到要去拜訪他們了?”
賀景硯只是笑笑,笑容里還帶著隱約的蒼白:“從前我從未去看望過你的家人,心里便一直掛念著這件事情�!�
“我已經(jīng)錯過了太多,一直都想要竭盡全力去彌補,從現(xiàn)在開始,從當下開始,我什么都不想要錯過了�!�
宋熹之愣了愣沒說話,便又聽見賀景硯繼續(xù)說:“之之,從前你這樣辛苦的照顧我的家人,現(xiàn)在要輪到我去看望你的家人了,否則我真的是于心不安�!�
她聽見賀景硯這樣的話,最后還是帶著賀景硯去拜訪自己的家人了。
畢竟她找不出任何拒絕的理由。
讓宋熹之再次感到意外的是,賀景硯竟然這樣的用心,特地打聽好了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舅母們的所有喜好。
甚至他聽聞白檀和她合伙在永樂街開了鋪子,于是連白檀的禮物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
在外祖家的時候,他說話是輕聲細語的,對家里老人的照顧也是無微不至的。
外祖和外祖母早就聽過了那日在京兆府的消息,從前心里擔憂極了,如今見到了賀景硯本人,都是贊不絕口,笑容就沒有放下來過。
說賀景硯這人是這樣的周到,他們也終于能放心了。
所有人都在讓他們好好過日子,只有宋熹之在和他出門的時候,一直在出神。
直到兩人去了宋府的老宅,見到了宋老夫人和宋大伯。
宋老夫人拽著宋熹之的手腕,說出來了一句話,才讓宋熹之猛地的回過神來了。
第377章
此刻賀景硯正坐在花廳里,陪著宋家的大伯喝茶。
而宋老夫人卻是神神秘秘的把她拽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眼睛轉(zhuǎn)的滴流圓,又是偷偷在宋熹之的耳邊問道:
“你和太子的感情怎么樣?”
“你都被他睡了,他就對你不管不顧了,沒有一點感情了?”
宋老夫人的表情很著急,宋熹之知道她嫌貧愛富的脾氣,原本也不打算搭理她。
可誰知她是緊緊的扒拉著宋熹之的手臂,不松開,又是對著宋熹之豎起了一只小拇指:
“若是太子心里有你,哪怕只是一星半點,你也要緊緊的巴著他,那樣才能前途無量�。 �
宋老夫人看著宋熹之這副模樣,又是急急的小聲道:“你不知道嗎?我可是聽宋家那小佛堂的人說了。”
“那日太子他孤身一人,騎著一匹大馬!就直接闖進了佛堂里,就他一個人!”
宋熹之聽見這話,微微一愣,眼前不可避免的浮現(xiàn)出了裴云屹的那張臉。
“小佛堂里可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啊,家丁小廝們?nèi)紱_了上去,他一個人打十幾個人啊,懷里卻緊緊抱著你娘的牌位沒有松手。”
宋熹之突然想起了那日,他坐在一匹高頭大馬上,背后背著她娘的牌位,微微彎腰,在馬背上向她伸出了手。
宋老夫人見她不聲不響,還以為她沒聽進去,又是嘖了一口氣,對著她繼續(xù)道:
“那宋府的家丁,手里拿著大粗的棍子,想要從背后偷襲他,可他呢?就是為了護住你娘的牌位,為了護住那塊死木頭,硬生生的挨了好幾棍!”
“從前宋家的人,不知道那是太子,所以沒當回事�?汕靶┤兆又懒司┱赘l(fā)生的事情,嚇得魂都要沒了,都趕緊來問我,事情怎么樣了?”
“他們現(xiàn)在都趕緊護好了你娘的靈柩,一日一頓香,都在巴著我呢!”
宋熹之聽到這里,心中難過。
她倒是沒有想到,裴云屹不僅是用這種方式奪回了她娘的牌位,就連他走了,都能好好的護住她娘的靈柩,一日五頓香。
宋熹之正想著,宋老夫人又是急急的搖了搖宋熹之的手臂:“喂!你這個死丫頭!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
“你不是會用藥嗎?趕緊勾著他,懷上一個龍子龍孫,還怕他不要你嗎?”
宋熹之微微蹙了蹙眉,剛想要說話,卻聽見門口有了動靜。
原來是花廳里的賀景硯和宋大伯聊完了事情,此刻正往宋老夫人的屋里走來。
賀景硯帶著備好的禮品,臉上還是帶著溫潤的笑意,等看見了宋老夫人,便是眉眼彎彎的喊了一聲:“祖母……”
宋老夫人剛剛才說完了壞事,現(xiàn)在聽見這一聲祖母,渾身都是一個激靈,等她回過神來,又是對著賀景硯毫不客氣的撇了撇嘴。
“你是誰?好端端的嚇我一跳!”
賀景硯把禮品放在下人手里,又是蹲在了宋老夫人的面前,仰著頭對著她笑:“那是孫女婿的不對,求外祖母見諒!”
宋老夫人翻了一個白眼,根本不想看他:“什么孫女婿?我可不認識你!去去去,我從來都沒見過你!”
院子里的人都覺得宋老夫人此刻有些過分了,宋熹之見狀,剛要說上幾句,可賀景硯仍舊是笑瞇瞇的哄了幾句:
“是,從前的事情是我的不對,日后我會常來看老祖宗的�!�
宋家的大伯和賀景硯聊的十分投緣,此刻見狀,也是急急的打著圓場。
等一行人往外面走了,宋家大伯才急忙開口:“賀將軍見諒�。∥壹业睦咸怯行├虾苛�,得理不饒人,是她一貫的脾氣�!�
“你是個好的,宋家從前對不起之之,對之之鬧成了那樣,你先現(xiàn)在卻還惦記著我們,愿意回來看我們�!�
“日久見人心,老太太之后會明白的�!�
賀景硯仍舊是笑得很溫和,他握著宋熹之的手,又是搖了搖頭:“祖母可愛,她說的話我未曾放在心上�!�
宋熹之聽著他的話,又是望著他的笑臉,心里突然覺得:
這個男人還真的是好脾氣,就像是所有人都說的那樣,真真的是溫潤如玉。
他好像從來不會生氣一樣的,寬容了所有的人。
等兩人告別了宋家的大伯,離開了宋家的老宅,便直接回了侯府。
等馬車停在了侯府的門口,宋熹之才發(fā)現(xiàn)侯府的門口是烏泱泱的都是人,看起來熱鬧極了。
宋熹之先是一愣,還是身邊的三七提醒了,宋熹之才意識到,原來今日是日子到了,黃氏宗族的人都來了,因為安定侯要休妻了。
他想要休了黃佳賢。
等宋熹之和賀景硯一腳踏入侯府的門檻,便已經(jīng)有小廝正在候著,請兩人都往侯府會客的花廳去走一趟。
宋熹之跟著小廝走到了花廳,還未踏入門口,便感受到了花廳里頭劍拔弩張的氣氛。
黃氏一族的人不同意,不同意安定侯要把黃佳賢休掉的事情。
黃氏一族的族長是鴻臚寺從四品的少卿,負責管理掌管朝會、賓客、吉兇儀禮之事,以及負責對外接待、喪葬儀式。
也負責管理天下寺廟、道觀、僧侶等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