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教授在群里提前一天發(fā)了通知，景眠第二天一早才從先生口中得知這個消息。
景眠問：“有什么事嗎？”
裴醫(yī)生聲音很溫和：“沒什么要緊事，距離我們上次見面快兩個月了吧？”
“藥是不是快吃完了？你要是沒什么事，
可以來這兒一趟，順便隨診復(fù)查一下�！�
景眠連忙坐起身：“好，
我現(xiàn)在過去�！�
藥確實快吃完了，小盒里只剩下三粒，本來自己這兩天忘了這茬，沒想到裴醫(yī)生竟然還幫他記著。
景眠道：“謝謝您�！�
裴醫(yī)生笑了：“謝什么，像個小大人似的�！�
景眠下床，換了身保暖的衣服，拉好拉鎖。
任先生說要兩個小時才能回來，景眠算了算，現(xiàn)在剛過半個小時，他打車去醫(yī)院，取完藥再回來，可能會和任先生回來的時間剛剛碰到。
景眠決定回來的路上買兩碗小餛飩。
就說自己餓了，出去買飯，順便也給任先生帶了一碗。
拖鞋一碰地，景眠感覺腳下有點癱軟。
小腿連接腳腕的地方還是軟軟漲漲，輕飄飄的。
下樓的時候扶了扶手，景眠低頭穿好鞋，剛出門，冷意拂過面龐，刺激的他瞇了下眼睛。
再抬眼時，剛好看到不遠處有個男人，三十來歲，面容有些熟悉。
景眠快速在腦海里搜索了一圈，想起來，對方好像是任先生不久前新聘用的司機，姓葉，先前的師傅家里有事，請了幾個月假。
對方很快也注意到了景眠。
男人笑著打招呼：“景先生？”
景眠停住腳步，微微頷首，叫了聲：“葉師傅。”
葉師傅看景眠穿戴整齊，剛從庭院出來，于是問：“景先生是要出門嗎？”
景眠點點頭。
葉師傅笑了笑：“我送您過去吧，正好剛給車做了保養(yǎng)，現(xiàn)在正停在車庫呢，隨時都能出發(fā)。”
任先生有專門負責(zé)他行程的司機，而葉師傅負責(zé)主內(nèi)。
所以確切來說，葉師傅算是景眠的專屬司機，全權(quán)負責(zé)景眠的出行。
景眠思緒運作一圈，竟一時沒想出拒絕的理由。
只好點頭：“麻煩你了。”
而且葉師傅送他，的確更節(jié)省時間一些。
葉師傅轉(zhuǎn)身去車庫提車，道：“客氣了景先生，我份內(nèi)的事�！�
景眠坐上副駕，葉師傅問他去哪兒，景眠沒有直接說醫(yī)院，而是換成醫(yī)院對面的一家麻辣燙館。
葉師傅一聽就笑了：“現(xiàn)在年輕人都喜歡吃這個，我刷新聞，有的為了嘗嘗某地的麻辣燙，特意坐火車高鐵去的，口味還選的特辣，景先生別這么吃，很傷胃，任總知道會擔(dān)心的�！�
一提到先生，景眠耳朵一豎，道：“葉師傅，這次去就別和任先生提起了。”
葉師傅心領(lǐng)神會：“保證不說，景先生放心。”
景眠點了下頭，放下心來。
一路上，葉師傅和景眠閑聊了很多，嘴角一直上揚著，看起來心情極好。
就連景眠都察覺到了，又緩緩駛過兩條街區(qū)，他忍不住問：“葉師傅最近有什么好事嗎？”
“感覺您心情很好。”
男人愣了下，笑意愈深了，葉師傅有點不好意思，道：“其實是我家寶寶�！�
“他叫葉閑�！�
“剛?cè)齻�月大，昨天剛學(xué)會趴著撐起上半身，別人問他爸爸是誰，他抬起小手，指向我。”
“雖然離會說話還要挺多月份，但他現(xiàn)在竟然能認出爸爸是誰�！比~師傅的神色欣慰，溢于言表：“高興的我晚上都沒睡好覺�！�
景眠怔愣了下，道：“恭喜。”
“謝謝景先生。”葉師傅在下一次紅燈時，緩緩?fù)Ｏ萝嚕群蚱陂g，用手機打開相冊，給景眠看寶寶的照片：“您看，這是他第一次撐起身的樣子，堅持了二十秒呢。”
景眠垂眸。
他看向那張照片，隨即眸子流露出詫異，道：“…好可愛�！�
這句是由衷的贊嘆。
葉師傅收起手機，有點不好意思：“我好像是那種喜歡曬娃的討嫌家長，您見諒�！�
景眠搖搖頭：“不會的，寶寶很漂亮�！�
…
下車前，葉師傅將車停到了餐館的不遠處。
景眠目送著車離開，這才過了馬路，走向?qū)γ娴哪羌裔t(yī)院。
他敲門，在裴醫(yī)生應(yīng)聲后，推門進去。
醫(yī)生讓景眠在桌對面坐下，隨即給他倒了杯水，熱氣飄飄。
幾句閑聊后，裴醫(yī)生問：“這兩個月怎么樣？有發(fā)作過嗎？”
景眠回答：“有，兩次�！�
裴醫(yī)生拿筆的手頓了下：“兩次？”
“嗯�！本懊擢q豫了瞬，說：“第二次大概不算�！�
“我弟弟幫我送了藥，沒有完全發(fā)作�！�
裴醫(yī)生問：“什么情況下發(fā)作的？”
景眠：“回景家的時候�！�
裴醫(yī)生蹙起眉梢：“果然。”
“兩次間隔多久？”
景眠想了想：“一個月左右�！�
“比之前頻繁太多了，本來之前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我還在考慮藥物減量，延長復(fù)查時間�！迸後t(yī)生在電腦上敲字，嘆了口氣：“以后盡量少回本家，對你病情恢復(fù)不好，如果推脫不過，就帶你先生回去�！�
景眠覺得這條建議雖然可行，但沖擊力太大，尤其對于景國振和李喬。
外加上景家是軟肋，承載著他太多消極與負面，并不是景眠想向任先生呈現(xiàn)出的一面。
所以即使生病，景眠也不想拿先生出來當擋箭牌。
但這些無法和裴醫(yī)生解釋，景眠還是小小點頭。
裴醫(yī)生又詳細問了發(fā)作時的細節(jié)，開了藥，就診快結(jié)束時，景眠似乎遲疑了幾秒，開口問：“我現(xiàn)在的情況，是不是不能接觸小孩子？”
裴醫(yī)生：“？”
“當然可以，景洛就和你相處的很好。”裴醫(yī)生：“為什么這么問？”
“不。”
景眠似乎在斟酌如何開口，道：“要比景洛更小…類似于嬰兒�！�
裴醫(yī)生從幾秒的詫異慢慢反應(yīng)過來，接著，男人露出笑意：“是要考慮要寶寶了嗎？恭喜啊�！�
景眠一怔，倏然耳后發(fā)燙：“現(xiàn)在不確定，還沒和先生提�！�
“哦哦�！迸後t(yī)生笑得溫和：“那也要恭喜�！�
景眠也跟著笑了笑。
隨即，他小聲問：
“我適合嗎？”
裴醫(yī)生：“嗯？”
男人有些茫然，沒明白小景這句話的意思。
景眠臉上的表情如常，沒有刻意表現(xiàn)出自卑或是自我懷疑，而像是發(fā)自內(nèi)心似的，很認真地在問他：
“我這樣的人，有資格撫養(yǎng)孩子嗎？”
…
…
“當然�！�
裴醫(yī)生有點心酸，又心疼，他抿了下唇，道：“你會成為一個很好的爸爸。”
“小景，你小時候第一次就是在我這里就診，一直到你畢業(yè)，結(jié)婚，我?guī)缀跏强粗汩L大的�！�
裴醫(yī)生緩緩道：“所有的一切，你都值得�！�
“而且養(yǎng)寶寶不是一個人的事，你的愛人也會在這個過程中陪伴你，說不定你會因為這個全新陌生的體驗，成為一個更棒的人。”
景眠握著一次性紙杯。
杯子里的熱氣緩緩升騰，浸染上景眠的眼睫，濕漉漉的，蘊散開來。
景眠輕輕道：
“我……我考慮一下�！�
從醫(yī)院出來時，恰好顯示出任先生的來電。
景眠垂眸，接通。
原來任先生已經(jīng)回家了，卻沒見自己身影，景眠發(fā)現(xiàn)先生雖然沒遲到，但是提前了快半個小時。
任星晚道：“現(xiàn)在在哪？”
景眠吞了下口水。
醫(yī)院自然是不能說的，相應(yīng)的，麻辣燙也更難以開口，畢竟比起麻辣燙，泡面忽然就變得無害起來。
景眠隨口報了一個靠近醫(yī)院附近的地址：
“世紀廣場。”
任先生的聲音傳過話筒，道：“我接你。”
景眠怔了下，有點心虛地答了聲：“好�！�
任先生的聲音略沉：“到那大約二十分鐘�！�
“別在外面等�！�
景眠應(yīng)聲地回了“嗯”。
他說：“我發(fā)定位給你�！�
掛斷電話后。
景眠揣好手機，朝廣場的方向走去。
一邊走，一邊感受到冷意沿著衣領(lǐng)侵襲進脖頸。
他想，任先生大概沒察覺到端倪。
雖然上次在男人面前展露出狼狽的一面，但以先生的角度，大概只會以為是自己因為景家的事，而情緒失落，卻很難會聯(lián)想到是自己病了。
景眠忽然想起離開家前，自己打算給任先生帶小餛飩來著。
于是，他停下腳步，走到拐角那個熟悉的餛飩店，卻發(fā)現(xiàn)今天關(guān)門。
景眠有點失落。
雖然任先生說別在外面等，但廣場附近沒有商場，大多都是獨立的店面商鋪，景眠繞了一圈，看到不遠處通往廣場的一條綿長的石子路階梯。
臺階很多，導(dǎo)致景眠所處的地方海拔也很高。
大概幾十層石子臺階，從這個角度，景眠可以俯瞰到廣場很遠的地方，看著和他一樣的人們變成小小的身影。
于是，景眠在最頂?shù)呐_階坐下。
給先生發(fā)了位置，接著，他拉好拉鎖，防止有冷氣侵入。
景眠獨自一人坐在那兒，發(fā)呆。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只是在漫無目的地悄然流逝。
直到感覺肩膀一沉。
一件寬厚的外套披上了自己的周身，帶著溫暖的余溫和熟悉的淺淡香氣，牢牢包裹住自己，冷意被悄無聲息遮擋在外。
連帶著帽子也被戴上了。
遮住了景眠的一小部分視線。
景眠心倏然一跳。
——是任先生。
任先生出現(xiàn)時，俯身半蹲在景眠的面前，與自己視線齊平。
“怎么坐在這？”男人低聲道。
手也被先生捂住，涼意被溫燙點點浸染。
景眠忽然感覺全身上下每一處都被任先生保護起來。
景眠解釋道：“不冷�！�
“先生�！�
任星晚：“嗯？”
景眠低頭，眼睫垂下。
他忽然抬起手，拉開拉鎖，手伸進外套里面，不一會兒，景眠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什么，道：“…我們愛吃的那家餛飩鋪沒開。”
“所以買了烤紅薯，是旁邊一個老爺爺開的攤�！�
景眠小聲道：“還很熱。”
“小時候哥哥經(jīng)常買給我吃�！�
景眠雙手抱著，遞給俯下身的男人，探尋著問：“先生還吃這個嗎？”
任先生視線頓住。
像是凝滯了一般，男人沉默了許久。
久到景眠以為對方?jīng)]打算收下。
任星晚伸手，接過還有些燙手的包裝袋，低聲道：
“一直都喜歡。”
景眠眨了下眼睛，默默把另一個也遞給任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