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起眼的黑色轎車內(nèi)，
氛圍如同流動的微風。
談云舒似是還沒適應(yīng)這個新稱呼，她在怔了半秒后，才點了點頭：“好，
我會收�！�
“嗯。”方逾抿唇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
談云舒將腦袋側(cè)過來，
看著她，說：“那給我?guī)最w星？”
“什么？”方逾對上她的視線，
有些不解。
“打車軟件上不是還可以評分嗎？”
“我平時不會打星�！�
“那我勉強當做你給我打了五星�！闭勗剖娴奈惨魮P了下，“默認五顆星。”
“行。”
方逾打開車門，
沒有再說往外蹦一個字，就雙腳沾了地。
仿佛真的是坐網(wǎng)約車司機的車。
唐半雪的“半支雪糕”工作室在右邊的一棟樓里，
方逾朝著那邊走了一截，才想起來自己又有東西落下了——
是她的狐貍面具。
面具她沒有放在包里，進車以后放在腿上的，興許是閉眼小憩的時候沒注意，
所以滑到腳下了，
她撐著自己的傘轉(zhuǎn)過身，
看見那輛黑色的轎車還在，隨后遲疑了一瞬，又轉(zhuǎn)身折了回去。
不到一分鐘，
她走到車門旁，
用指節(jié)叩了下車窗，就拉開了后座的車門。
再抬眼，就見談云舒試圖再帶上貓咪面具，但因為方逾開車門的速度太快了，卻沒有來得及，
還有一半的臉頰露了出來。
而露出來的那一半的臉頰里，
上面泛著紅色的印子，
以及還有分布不均勻的顏色更重的色塊。
“你過敏了？”方逾彎腰捏起自己的面具，眉頭輕擰著。
談云舒：“……”
她輕咳一聲：“好像是的。”
剛剛方逾走之后她就摘下了面具，結(jié)果就看見自己的臉成了這樣，一時半會也就沒有開車離開。
“我還以為只是有些悶引起的�！闭勗剖嫠餍园衙婢呓o摘了下來，也沒再往臉上戴了，但她的這張臉看上去跟平時差別很大。
方逾看著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最后只憋出來三個字：“看醫(yī)生�！�
“不喜歡去醫(yī)院�！闭勗剖鎰e開臉，沒有直視方逾的視線，“除非你陪我去�！�
空氣就此靜了十來秒。
談云舒的眉頭壓了壓，轉(zhuǎn)念一想，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是圓小姐了，正準備說“算了我一個人去”的時候，方逾卻先她一步開了口：“好�！�
方逾坐了進來，關(guān)上車門：“我不該讓你不取下它�！�
“跟你沒有關(guān)系，是我執(zhí)意要戴的。”
“先在附近的醫(yī)院皮膚科掛號�！狈接獠幌敫赌敲炊�，語氣很平靜，只是撩起眼看談云舒現(xiàn)在這張臉的時候，心里泛起一陣說不明白的感覺。
轎車內(nèi)的冷氣還開著，談云舒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方逾也在看著地圖。
京城太大了，她對這塊不太熟悉，不知道這里有哪些醫(yī)院，現(xiàn)在她翻了圈地圖，說：“第七醫(yī)院距離這邊就三公里，是最近的。你看看它有沒有小程序可以線上掛號？”
“好�！闭勗剖嫠蚜似饋�，神色嚴峻。
方逾用余光看著她的側(cè)臉，雙唇抿了下，才又專注著自己屏幕上的內(nèi)容。
不多時，她就聽見談云舒道：“掛上號了，一會兒五點鐘的�！�
“那走吧�！�
“你朋友那邊怎么辦？”談云舒問。
方逾切到微信，指尖在屏幕上點著，嘴里給了自己的回答：“我跟她說一聲�！�
“但是方逾……”
“嗯？”
“這不關(guān)你的事。”談云舒說，“你別有心里負擔�！�
“我沒有�！�
“那就好�！�
方逾的睫毛顫了下，沒有再說話。
談云舒也沒有開口的意思，轉(zhuǎn)而導(dǎo)航到第七醫(yī)院，轎車再次上了路。
十多分鐘后，她們進了醫(yī)院的大門。
這里比鎮(zhèn)醫(yī)院的人更多，裝修也更現(xiàn)代，只是空氣中還是有那難聞的關(guān)于醫(yī)院的味道。
皮膚科在五樓，兩人進了電梯。
醫(yī)院多的是生各種各樣病的人，談云舒這樣的并不少見，不過她的嘴唇附近那塊那么干凈白皙，再往上就是另一幅模樣，就好像是戴了天然的面具似的，引來了不少人側(cè)目。
談云舒自己倒是鎮(zhèn)定自若。
電梯每層樓都會有人要到達，上五樓的時間花了足足一分多鐘，兩人才并肩從里面出來，又找著掛號的房間，再簽到、等候。
診室外有藍色的椅子，談云舒前面還有五個人在看病。
方逾在椅子上坐下來，談云舒在她的身邊落下，兩個人的距離拉得比之前還要近許多。
有人從她們跟前路過，兩個人都把腿往后收了收。
方逾微仰著頭，輕合著眼，回想著今天發(fā)生的這一切。
不能否認她是故意讓談云舒跟來的，這四百塊錢，她其實可以找店方退掉，因為邀請函上寫了在12點前要是有任何意外都可以申請退款，那么她也不用來的。
但她想知道現(xiàn)在的談云舒又在想著做什么，只是怎么就發(fā)展成了現(xiàn)在陪著談云舒來醫(yī)院了？
簽到機器叫了個號，有人從診室出來，也有人從外面進去。
她倆依舊沒動。
過了會兒，方逾睜開眼，轉(zhuǎn)頭看向談云舒。
談云舒在拿著手機給自己拍照，見她望過來，解釋道：“沒有這樣過，想紀念一下�！�
……超絕松弛感。
方逾簡直不知道說些什么，只是眉頭舒展了些，沒有那么緊繃著了。
既然當事人都不那么在意，那么她擔心什么？
前面的人沒一會兒就都過完了，輪到了談云舒，兩人一前一后地進去，方逾站著，談云舒這個患者坐在凳子上。
醫(yī)生看著她臉上的肌膚，詢問了一番，又叮囑了飲食，就讓她們下樓去藥房繳費拿藥，而后就可以離開了。
“不用太擔心�！贬t(yī)生把自己的眼鏡摘下來，一邊揉著自己看久了電腦的眼睛一邊說，“多喝水，別直曬太陽，化妝和護膚先暫停，清水洗臉，好好涂藥，過幾天就會好了。”
“謝謝醫(yī)生。”
出了診室，談云舒拿著繳費單和藥方。
醫(yī)生的意思是她的皮膚很金貴，而面具的材料有些廉價，讓她的皮膚有這樣的反應(yīng)也是正常的。
“還好提前離開了，沒有一直戴著�！闭勗剖孀约阂彩婵跉�。
方逾瞄她一眼：“沒準第二輪你就會摘下面具了�！�
“第二輪游戲是什么？”
“臥底游戲。”
“那我一定可以堅持到最后。”
方逾扯了下唇，跟她一起又進了電梯。
剩下的事情都是談云舒自己來，方逾不需要跟著談云舒一起排隊，她在一樓找了個靠邊的位置站著，任由略微吵鬧的聲音鉆入耳里，她這才有時間看自己的手機。
有好幾條消息。
唐半雪對她不能來這件事有些遺憾，還說想著給她畫自己新學的一款眼影，一定很適合她。
除了唐半雪之外，還有另一個方逾沒想到的人也給她發(fā)了消息。
是薛奕。
上次在機場跟薛奕匆匆見過一面后，兩人就跟之前一樣，維持著朋友圈點贊之交的關(guān)系，但沒想到薛奕主動給她發(fā)了消息。
薛奕：
薛奕：
方逾在手機這端笑了笑，問：
薛奕：
薛奕：
方逾沒有著急著回答，她想了想下周的工作安排，而后只能先拒絕了：
沈映之要跟人談生意，她也要跟著。
幾乎只有薛奕在臨里商場唱歌那晚才比較輕松了。
薛奕原封不動地把這句話給丟了過來。
方逾雙眼彎彎，再抬頭，就見談云舒拿著一袋藥朝著她緩緩走來，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氣壓有些低。
方逾收了收自己的笑意，站直了些，對著談云舒道：”走吧�！�
“好�！�
“那我們……”方逾想說就此分開。
談云舒沒給她這個機會，有些僵硬地道：“可以幫我上下藥嗎？方小姐，我怕我涂得不全面�！�
方逾看著她的這張臉，最終點了頭。
盡管談云舒把她的責任摘了個干凈，但這件事跟她脫不了干系。
只是袋子里沒有棉簽，又先去外面的藥方里買了袋棉簽后，兩人才回到車里，這個時間又漫長又短暫。
談云舒在后座坐著，不發(fā)一語，方逾跟了進來。
空間里只有方逾拆著藥和棉簽的聲音。
談云舒注視著方逾的動作。
方逾的指節(jié)沒有她的那么優(yōu)柔，要硬一些，上面的紋路也比她的要明顯，但捏著棉簽的時候，手看上去很清勁，跟她的不一樣。
藥是透明的凝膠，方逾先蘸里點到棉簽上，才輕柔地往談云舒的臉上涂。
她的眉頭輕輕蹙著，一邊涂一邊問：“疼嗎？”
“疼的話會怎么樣？”
“會疼�！�
方逾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難不成我還有別的辦法？”
“……”談云舒道，“還好。”
只是覺得臉有強烈的灼燒感，但還在她對疼痛的忍受范圍內(nèi)。
方逾涂藥的手法很標準，抹過之后就會丟棄這根棉簽，換上下一根。
談云舒眼周那一塊沒有遭殃，這么近的距離之下，可以看清她纖長濃密的眼睫，以及不同于自己的褐色的瞳仁，還有那顆她曾經(jīng)親過的淺淺的痣。
方逾給她涂過額頭、臉頰、鼻梁，沒一會兒給她均勻地涂上了一層凝膠，就收了手。
談云舒直直地凝著她，忽而道：“方逾。”
“怎么？”
談云舒眼瞼低了下，說：“不是還好，是很疼�！�
第52章
談云舒說完，
又掀起眼去看方逾。
方逾的這雙眼睛依舊透亮清澈，大抵是容貌發(fā)生了些許的變化，所以透露出來的感覺比六年前看上去更穩(wěn)重了些，
像一灣藏于森林的深不見底的湖泊。
“晚了�！狈接獾幕貞�(yīng)輕聲落下，
在這并不擁擠的空間里卻像是有回音。
她緩緩抬眸看著眼前的人，一雙烏眸深邃，
波瀾無驚，并不銳利的目光卻仿佛要將談云舒的靈魂刺穿。
這兩個字是說給談云舒聽的，
但又不全是。
方逾此刻的心情突然煩亂，她知道談云舒表達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而她卻跟讀書時做理解那樣，于是又垂下眼睫給這支藥擰著蓋子，“或許你現(xiàn)在感受到的疼，不過是藥物帶給你的錯覺，
傷口本身是沒有那么疼的。”
已經(jīng)給談云舒上好了全部的藥，
現(xiàn)在談云舒的上半張臉上都是幾近透明的凝膠，
紅色的紫色的大塊小塊，怎么看怎么都有些滲人，只是她的表情有些凝滯，
看上去并不嚇人。
她聽完方逾的話，
只覺得嗓間艱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