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顧錦云冷笑：“她連肚子都被人搞大了，還鬧到恒遠公司年會上，還用得著我潑臟水？我也懶得跟你們扯皮�！闭f著，她扭頭對兩位民警道：“警察同志，我家確確實實少了一大筆錢，剛才的話你們聽到了，她以前就拿過我兒子的錢，說到她叔叔，她嬸嬸就跟我講過，住在家里時就整天勾引她那個叔叔，那些住院費怎么來的，還用我說么。既然我報了警，你們就該按章程辦事，等我給你們李局打電話，到時候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顧衡陽望著強勢不講理的母親，又去看宋傾城隱忍的樣子，想攔住民警，卻被顧錦云死死拖住，只能眼睜睜看著民警過去拿人。
宋傾城沒想到，葛文娟跟顧錦云有過交集，還在顧錦云面前這樣誣蔑自己。
下一刻，民警拽住她的手臂，拽著她要往外走。
宋傾城下意識掙扎，民警以為她想跑，其中一人拿出手銬要給她戴上。
外婆目睹顧母的以權(quán)欺人，周圍沒人肯站出來阻止，求助無門，當(dāng)下急火攻心，只覺喉間腥甜，哇的吐出一口血來。
第146章
這件事不要告訴他
老人甚至來不及再說一句話，抓著民警的手松了，整個人軟倒在地上。
原本湊熱鬧的圍觀者，往旁邊退了退。
民警看鬧出事，雙雙住了手。
宋傾城看見外婆吐血倒地，立刻過去抱住老人，探了探鼻息，想要保持鎮(zhèn)定，聲音卻有些顫抖：“外婆，你醒醒，外婆。”一邊用手擦著外婆嘴邊的血跡，一邊抬頭去找醫(yī)護人員：“醫(yī)生！醫(yī)生在哪里！”
醫(yī)生和護士這才回過神，紛紛上前救治，隨即把老人送去急診手術(shù)室。
走廊上，看戲的人逐漸散去。
有住院的老人搖頭：“無依無靠的，就算今天死了，也不能怎么樣。”
“就你話多！”家屬把老父拉回病房，生怕惹禍上身。
顧錦云沒想到事態(tài)會發(fā)展成這樣，尤其看到老人那口血濺在光亮的地磚上，她的皮鞋上好像也沾了幾滴，意識到可能真會出人命，攥緊挎在肩頭的包，一時竟忘了再說苛責(zé)的話。
顧衡陽有些驚魂失措，站在強勢的母親身邊，不知道該做什么，下意識去看宋傾城。
宋傾城也正望著他們母子倆。
因為剛才跟民警的拉扯，本來扎著的馬尾，幾縷發(fā)絲散落下來，臉色稍稍發(fā)白，嘴唇血色全無，不但不顯狼狽，反而讓她的眉眼更加黑亮，那份艷麗也更加清晰，使她看上去虛弱中帶著空靈的美。
顧衡陽想說話，卻發(fā)現(xiàn)喉嚨干澀難擋，發(fā)不出一點聲來。
宋傾城收回視線，哪怕過道上已經(jīng)很安靜，她的腦海里，外婆昏厥的那幕揮之不去，還有顧錦云那些話，震耳發(fā)聵。
她以為，只要自己態(tài)度忍讓，顧錦云總會消停。
結(jié)果，卻是最壞的結(jié)果。
外婆還是被擾到，現(xiàn)在生死未卜。
也是這一回，讓她再次見識到，這個社會就是錢和權(quán)的縮影。
顧錦云乃至整個顧家有權(quán)，所以不管她怎么辯駁，都無法獲得認同，有的時候，權(quán)勢更容易成為真相。
其實在多年前，她就已經(jīng)明白這個道理。
宋傾城緩緩站起身，又看了眼顧錦云，諷刺的勾起唇角，然后朝急診手術(shù)室走去。
顧衡陽想追上去，被顧錦云拽住：“你還留在這里做什么，還嫌不夠丟人？”
“媽！”顧衡陽又急又無奈，視線追尋著宋傾城。
……
外婆還在搶救，宋傾城坐在手術(shù)室門外，雙手緊緊握著手機，手指尖卻有些發(fā)涼，有醫(yī)護人員摘了口罩從里面出來，她立馬站起身，上前詢問：“醫(yī)生，我外婆怎么樣了？”
醫(yī)生擺著手，匆匆離開，并不想多加交談。
宋傾城看向還亮著的手術(shù)指示燈，眼眶漸漸熱起來，她可以接受‘逝者已矣’的現(xiàn)實，卻不愿意外婆是這樣走的，生前最后一刻還在遭受指指點點，被人羞辱責(zé)罵，而這一切，是因為她造成的。
身后傳來遲疑的腳步聲。
宋傾城沒回頭，并不關(guān)心來人是誰。
顧衡陽看著她纖瘦的背影，張了張嘴，只低聲道：“傾城，對不起�！�
“你走吧�！彼蝺A城沒去看他。
顧衡陽想到母親剛才無端的謾罵，心里的內(nèi)疚在蔓延，開口問：“外婆怎么樣了？”
這次，宋傾城沒有理會他。
垂在身側(cè)的雙手攥緊，顧衡陽喉結(jié)微動，不愿意就這樣離開。
過了許久，宋傾城才轉(zhuǎn)過身來，看向一臉愧色的顧衡陽，二十四五歲的青年，本來陽光清秀的氣質(zhì)，如今卻蒙上了一層衰頹之色，似乎正處于兩難的境地，可能他自己還沒發(fā)現(xiàn)，她卻已經(jīng)一目了然。
這些年，她經(jīng)歷的多了，對人性也看的透徹。
不同于顧衡陽，她出身自普通家庭，可能在部分人眼里，連普通家庭都算不上，到現(xiàn)在，身邊只剩外婆一個親人，她也會同情弱者，卻不想再分出精力去安撫他們，真要說起來，她不過是他們中的一員。
連自己都顧不過來，談何去憐憫旁人？
顧衡陽見宋傾城不說話，歉意更深，忍不住道：“今天的事很抱歉，是我沒攔住我媽，不該讓她那樣胡來，她平時不是這樣的……”
“你回去吧�！彼蝺A城打斷他：“以后如果沒事，我們也不要再聯(lián)系�！�
顧衡陽紅了眼眶，上前抓住宋傾城的手，焦急中充滿無力：“我真不知道會這樣，等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我媽已經(jīng)出門，如果我提前知道，我肯定會拉著她，我沒想到茗秀會翻我的手機，我也跟她們解釋了，可她們就是不聽�！�
宋傾城抽回自己的手，說：“走吧，你留在這里也沒什么用�！�
“那我陪你等外婆出來，確定外婆沒事我再走。”
宋傾城聽著他執(zhí)拗的話語，不由想起兩人初識的情形，那時候的顧衡陽帥氣陽光，現(xiàn)在再來看，好像不曾改變，又好像完全變了，尤其今天顧錦云在醫(yī)院大鬧，顧衡陽只會在母親身邊哀求，讓她徹底意識到，這還是個沒真正長大的孩子。
她覺得自己兩年前的決定是對的，生活已經(jīng)不易，她不可能還時刻去顧及另一半幼兒般的心理。
孩子的世界很單純，同樣也異常的脆弱，就像菟絲草，離開依賴后難以存活。
外婆身體不好，她的人生劣跡斑斑，生存對她來說就是一道難題。
她的世界，注定不適合孩童。
而孩童的世界，只會讓她覺得疲憊又絕望。
顧衡陽站著，不肯走。
宋傾城沒辦法，只好把話挑明：“我們以前說過的，只做朋友，我感激你為我做的，但僅此而已，你跟我，不管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亦或是將來，不可能有更進一步的關(guān)系�！�
她的神情很平靜，看在顧衡陽眼里，卻冷漠到近乎無情。
宋傾城又道：“就算我答應(yīng)跟你在一起，我們終究也不會有結(jié)果�！�
“不試過怎么知道？”顧衡陽說：“你從來不肯給我機會�！�
“機會是自己爭取的，不是別人給的。”宋傾城幽幽道：“你家里能為你做主的人太多，你媽這么強勢，你看，她只要說說話，打個電話，就能把人逼上絕路，兩年前，她讓我別再纏著你，如果我不答應(yīng)，這頓羞辱兩年前就該有了�！�
顧衡陽沉默。
宋傾城突然看著他，輕聲問：“衡陽，你媽那么強勢，你為什么一點都沒繼承她的性格，你如果像她那樣，最起碼能跟她抗?fàn)�，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懼怕她，或許當(dāng)初我就會跟你在一起�！�
“不，我沒有懼怕她。”
顧衡陽急于解釋，神思有些恍惚：“我只是，只是……”
宋傾城聽了，沒有說話。
顧衡陽抬起頭，還想說什么，宋傾城卻別開臉，不再看他，只說：“有沒有都不重要了，我外婆還躺在里面搶救，她教書育人一輩子，從來沒受到這樣的羞辱，要是能醒來，恐怕也不想看到你，她心臟不好，不能再受刺激�！�
“……”顧衡陽離開的時候，像是遭受了重大的打擊，步伐都顯出蹣跚。
宋傾城坐在過道的公共椅上，閉了閉眼，她知道自己最后說的那些話，對顧衡陽來說是傷害，但這也是她唯一可能讓顧錦云不好過的手段了。
惡毒又怎么樣，她只想為今天的事討點利息。
……
直到天黑，外婆才被推出急診手術(shù)室。
老趙來醫(yī)院的時候，宋傾城正坐在病床邊，絞了溫?zé)岬臐衩斫o老人擦手，老人還沒有醒過來。
宋傾城看到老趙，沒有太大的驚訝，老趙妻子在這里上班，下午的事鬧得那么大，顧錦云大庭廣眾說出她跟恒遠老總有染，那位許阿姨也已經(jīng)知道，剛才還過來了一趟，問她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宋傾城請老趙坐下，要泡茶，老趙卻說不用：“我剛在家喝過來的�！�
盡管如此，她還是給老趙倒了杯開水。
老趙看向床上熟睡的老人，從老妻那里得知事情的大概經(jīng)過，在心中無奈的嘆息，開口：“我給郁總打了電話，不過沒打通，想來是在開會或有其它要緊事�！�
“那就別打了�！彼蝺A城頓了頓，又道：“這件事，不要告訴他�！�
老趙點點頭，又待了會兒，起身道別。
宋傾城沒跟老趙回去，不放心外婆，打算在這里過一夜。
為此，老趙特意去借了張小床，怕醫(yī)院的被子不干凈，又回了趟云溪路，拿來家里用的被子跟枕頭，順帶洗漱用品，還有宵夜點心，替宋傾城安排好一切，他才離開醫(yī)院。
。
外婆醒過來，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
宋傾城剛?cè)ト恿死貋�，護工就走到門邊，輕聲告訴她：“老太太好像不高興，不吃不喝，也不說話�！�
支走護工，宋傾城反手合上門，進了病房。
她走到病床邊喊了聲外婆，老人背對著門口，沒有應(yīng)答。
“外婆，我知道您生我的氣，您打我罵我都可以，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宋傾城在床畔坐下，看著老人的背影：“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您先起來吃點東西，到時候您想怎么樣都行�！�
第147章
郁庭川那小子，倒是沒想到
“我還能怎么樣？”外婆無奈的聲音傳來：“是我沒教好自己的孩子，所以別人打罵上門，連反駁的話都站不住腳。”
望著背對自己的外婆，宋傾城說不出更多安撫的話來。
她站起身，把手里的保溫飯盒放回床頭柜：“我把粥放這上面，您要是餓了，就自己端來吃。”
“還吃什么，倒不如就那樣去了，不用再成為你的拖累�！�
宋傾城攥緊保溫飯盒，心里也不是滋味。
這時，護工也從外面回來。
聽到外婆的話，護工幫忙安慰：“孩子有孝心，您也要體諒她，您在手術(shù)室里的時候，她一直守在外面，現(xiàn)在這么好的孩子哪里還有。”
“……”外婆沒有再說話。
“我去洗點水果�！彼蝺A城朝護工莞爾，拿起袋子去洗手間。
洗手間的門被虛掩上。
病房里，只剩下外婆跟護工兩人。
護工是傍晚回來醫(yī)院的，中午宋傾城來探望外婆，也就放了她的假，所以沒瞧見下午那場鬧劇，但也聽旁人說了，看著僵持的祖孫倆，也心疼小姑娘的不容易，輕聲勸道：“您也別鉆牛角尖，我覺得挺好的，剛才還有人來送東西，把事情都安排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這也是福氣，普通人家誰輪得到？”
老人聽了這番話，更加無法釋懷。
宋傾城從洗手間出來，護工已經(jīng)不在，外婆正靠坐在床頭。
察覺到外孫女在找什么，老人道：“我讓護工回去了，晚上不用她在這里陪著�！�
“嗯�！彼蝺A城走到床頭柜前：“今晚我留下來，護工不在沒關(guān)系�！�
這間病房，隔壁床的病人已經(jīng)出院了。
宋傾城重新打開保溫飯盒：“粥還溫著，您還喝點填肚子，醫(yī)生說二十四小時之內(nèi)最好吃流食，明天我再買別的。”
外婆看著她忙碌，過了會兒，開口：“你老實告訴我，衡陽母親說的話有多少是真的？”
宋傾城停下手上動作，一時沒有說話。
“你也不要再哄我�！蓖馄艊@息，繼續(xù)說道：“你要是不跟我說實話，那我就去問別人，再不行，我可以上那家叫恒遠的公司，既然是南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集團，肯定不至于糊弄我這個老太婆�！�
“您想知道什么？”宋傾城問。
老人看她還是這副能隱瞞就隱瞞的樣子，心里難受，越發(fā)想知道所有的事：“上回你說跟同學(xué)借錢，是不是也在騙我？”
宋傾城沒作聲。
“那個郁庭川到底是誰，你……”老人突然止聲，想起了什么，又看向外孫女：“那天來醫(yī)院的郁先生……”
老人家不知道怎么說下去，想著那位風(fēng)度氣派十足的郁先生，又記起之前那個護工給她說過的事，如果說開始是不知情，在顧母這樣鬧過后，她已經(jīng)對所有事有了數(shù)，只是還沒從外孫女這里得到最后的答復(fù)。
宋傾城說：“他的確是我同學(xué)的叔叔�！�
外婆百感交集，看著她：“那孩子呢？衡陽他母親說的，是故意羞辱你，還是……”
說著，目光落向她的肚子。
宋傾城低頭。
“所以……是真的，你真有了孩子？”老人心生無奈，又覺得痛心疾首，終于忍不住流下眼淚，順著臉上的皺紋滑落，忍不住抬手打宋傾城的肩膀：“你怎么就做出這種事，我跟你外公以前怎么教你的，來了南城，你什么都忘了是不是，早知會這樣，不如留在余饒，是好是壞都那樣過了�！�
老人的力道不重，顯然不舍得真打傷她。
看到心電儀器上的變化，宋傾城趕緊抽了兩張紙巾給老人擦眼淚，又用手輕撫她的背，低聲道：“您別激動，對身體不好�！�
這一夜，外婆沒再跟她說話，睡覺也是背對著她。
宋傾城在床邊坐了許久，確定外婆沒大礙才起身去洗漱，病房有獨立衛(wèi)生間，脫衣服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內(nèi)褲上有褐色分泌物，下意識去摸自己的小腹，一切如常，回想今天，也沒有腹痛的癥狀。
第一次懷孕，很多事她都還沒弄懂。
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宋傾城看向床上的外婆，猶豫再三，還是沒喊老人起來詢問。
……
顧錦云來醫(yī)院大鬧的事，終究沒有瞞住。
有人拍了現(xiàn)場視頻放到南城論壇上，哪怕傳播速度不及微博，帖子不到一小時被刪除，包括相關(guān)話題都被禁，朋友圈里仍然瘋傳起那個視頻，還起了個標(biāo)題：貴婦撕起逼來跟菜市場大媽有的一拼。
宋傾城得知，已經(jīng)是隔日上午。
“你昨天為什么不跟我說？”沈徹在那邊說：“視頻是凌晨發(fā)上去的，后來應(yīng)該有公關(guān)團隊做緊急處理，外婆有沒有怎么樣，視頻只有一段，我看到那個帖子的截圖，說外婆吐血了�！�
“已經(jīng)沒什么事�！�
宋傾城想了想，問沈徹：“你今天上不上班？”
既然視頻已經(jīng)傳開，加上昨天那么一鬧，外婆再住在這家醫(yī)院已經(jīng)不合適。
沈徹說：“那我跟人調(diào)一下班，盡快過去醫(yī)院�！�
掛了電話，宋傾城重新回去病房。
老人已經(jīng)沒掛點滴，正坐床邊收拾東西。
護工見她回來，立刻道：“老太太說要回老家，我怎么勸都沒有用。”
宋傾城過去，想拿走外婆手上的袋子，老人不肯松手，無奈之下，她只好說：“就算要回去，也等身體再好點，您這樣走，我不放心�！�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外婆轉(zhuǎn)頭看著她：“你要還當(dāng)我是你的外婆，現(xiàn)在就去辦出院手續(xù)，然后和我一塊回余饒。”
“……”宋傾城還握著老人的手，只是突然忘記言語。
外婆嘆了口氣，說：“我想了一個晚上，這事怪不得別人，你做錯事，最大的責(zé)任在我，以前我總想著你留在大城市，能更好地讀書上進，沒成想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與其以后落到不可挽回的那步，倒不如現(xiàn)在及時補救�！�
這時，有人輕輕敲了病房的門。
宋傾城以為是沈徹，護工過去開門，進來的卻是付敏跟郁明蓉。
“原來沒錯，真是這個房間�！备睹粜α诵�。
比起顧錦云的強勢清高，付敏跟郁明蓉看上去知性又親和，身上也有著為人母的溫柔，宋傾城看到她們，有短暫的怔愣，當(dāng)著外婆的面，卻不知道要怎么稱呼這對姑嫂。
郁明蓉還提著水果籃，微笑道：“讓親家外婆見笑了，來的太匆忙，只能在超市拎了籃水果過來。”
老人聽到那聲親家外婆，哪里還猜不到來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