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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楊夫人又從錢塘回來,她不欲甜釀整日郁郁寡歡,隔三差五耳提面命,幫著她張羅前后,要把當年在錢塘的香鋪重新開起來。

    楊夫人知道施少連給她留了那么些錢,心頭還是嫌棄他:“不用他的臟銀子過日子,玖兒,你自己快快樂樂的活著,干娘來給你撐腰�!�

    秦淮河邊最是熱鬧,天香閣的樓宇不知從何時起改了模樣,悄悄開了一間頗為闊氣的香坊。

    如果光景熱鬧,身邊有人陪伴,那日子很容易度過。

    時光飛逝,這年的深秋,正是漫山遍野紅葉斑斕之時,甜釀帶著喜哥兒、寶月、阮阮和家里一群婢女,去泛湖賞紅葉。

    白日已經下過一場酣暢秋雨,眾人就坐在舟里玩笑取樂,耽擱了回去,一直留到入夜,恰好雨停風歇,碧空如洗,一輪新月從天邊冉冉而起,河里有肥美螃蟹,喜哥兒帶著婢子們在水邊釣螃蟹,甜釀在艙內坐了一日,看見堤旁紅葉鋪滿地,如錦繡地毯一般,想下舟走走,帶個小婢女沿著堤岸漫步。

    堤旁蕩著艘不起眼的小漁船,艙內有人咳得厲害,一聲催一聲,急得像擂鼓。

    舟內人喘了喘氣,也出了小艙,沿著一條小路,攀上了長堤,背手望月。

    來人穿一身洗得發(fā)白的單薄布衣,身量修長,極瘦,那袍子空蕩蕩的,更顯得他病骨支離,形容憔悴。

    新月探出云層,月色如水,清清凌凌,照亮了來人眉眼和鬢邊的風霜。

    兩人打了照面。

    她仿若被寒風凍住,看著眼前落魄窮困的男人,腦子一片空白,紅唇蠕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你沒死?”

    “快了�!彼寡�,悶聲咳了兩句,手握拳抵住唇,抑制滿腔的腥甜和燥氣。

    那一把火,真險些要了他的命。

    兩人無言。

    “玖兒姐姐,我們釣了一簍子蟹�!毕哺鐑簭拇咸聛碜匪拔覀兓厝コ泽π泛貌缓茫俊�

    他低頭,從她身邊匆匆而過。

    甜釀再回首,破舊的小漁船轉眼消失在蕭瑟的秋水秋林中。

    冷風吹著她的裙擺,她往前邁了兩步,怔怔看著無言江月蕩漾在水中,被風吹著晃蕩,如同夢境一般清寂縹緲。

    “施少連此人,也該結束了……”遠去的船艙里溢出一聲輕嘆,咳了兩聲,濁酒杯端在削瘦手中,仰面一飲而盡。

    酒杯“咚”的一聲砸進水中,驚起近旁歇息的一只白鷺,那白鳥振翅,一聲清鳴,劃過長空。

    她久久尋不到他,便漸漸把這默認為自己做的一場夢。

    金陵的冬天格外的冷,寒風凜冽,刮得人臉上生疼。

    臨近年根,大街小巷還是熱鬧,平日里各家忙碌,難得有相聚的時候,大家出主意,約好日子一起在楊家吃熱騰騰的羊肉鍋子。

    屋子里有一二三四五六個、大大小小的孩子,尖叫著在屋子里跑來跑去,玩貓捉耗子的游戲,一屋子小婢女怕這些金貴孩子撞了磕了,個個團團圍住,急的手忙腳亂。

    “蔻蔻,蔻蔻。”杜若扯開嗓子大喊,“不許調皮,跟著哥哥姐姐,別撞了弟弟妹妹�!�

    蔻蔻跑得滿頭汗,臉蛋紅撲撲的,衣襟都敞開著,她年歲漸大,真比泥鰍還皮,每回都要惹得杜若生氣訓人,但蔻蔻可不怕,她有大把的姨姨姑姑在,哪一個都是她的靠山。

    “蔻蔻。”屋里進來個穿男裝的年輕女子,巧兒如今是營造司正正經經的吏書,每日點卯坐署,今日是特意告了假出來的,她不著急婚姻,況夫人現(xiàn)在也想開了,巧兒也落得輕松自在,“來幫姑姑忙擺凳子。”

    云綺和苗兒也捧著菜碗進來,喊自家孩子:“你們幾個小兔崽子,快坐好,要是沖撞摔了,誰哭打誰屁股�!�

    阮阮也和幾個娘子提著酒菜進來,笑道:“要打誰屁股?我們帶著戒尺來了�!�

    最后進來的是位滿身珠翠的年輕婦人,兩個婢女一左一右扶著,身后還跟著位婢子捧著軟枕軟墊,婦人腆著大大的肚子跨進門來,面上一股傲氣:“好了么?我餓了�!�

    “快了快了�!泵鐑喝シ鲎约颐米樱榜R上就要生了,你這時候還跑出來做什么?可要仔細些……”

    “家里悶,我出來透透氣�!�

    那位參議大人的原配去年冬里病亡,一直拖著沒娶,眼下芳兒有孕,母憑子貴,明春里也少不得扶起來當繼室。

    甜釀也挽著袖子進來,看見家里一群婢女圍著芳兒前前后后伺候,蹙眉:“你們讓一讓,都圍著她做什么?”

    “跟你有什么關系�!狈純悍鲋�,冷哼瞥她,“怎么著,我就樂意一群人圍著我�!�

    甜釀扭頭不理她。

    她跟芳兒關系不好,可每年里,總有機會能見上一兩面,芳兒也愿意在甜釀面前晃一晃,炫耀她如今的尊貴。

    鍋子擺上桌,好酒好菜也端上來,屋里燒著火盆,幽幽香氣浮動,滿屋子都是女子,大家圍坐在一處,也不忌諱,隨意穿著單衫,就這樣還吃著熱,將袖子擼在肩頭,正是愜意的時候,孩子們都有嬤嬤在旁照顧,嘰嘰喳喳鬧得不行,可又個個嘴甜如蜜,逗得人心頭憐愛。

    很少有這樣的熱鬧。

    酒菜吃到一半,甜釀臉上熱燙燙的,聽著席間人說頑笑話,外頭來了個小婢女,過來在甜釀身邊說話:“門外有個老仆,跟門房吵了半天,非鬧著要見姑娘,說有話對姑娘說�!�

    甜釀正是身上燥熱的時候,也不穿外裳,跟著小婢女往外去。

    來人面生,此前從未見過面,是個青衣老仆,肩頭掛著褡褳,朝甜釀拱手:“我家家主昨日走了,央我來跟這跟楊姑娘道一聲別。”

    甜釀心口猛的一甜:“老人家,您是……”

    “家主姓施,叫施之問,江都人氏�!�

    “他人在何處?”

    老仆回話:“老奴跟著主人在城西一家客棧住了一兩月,后來銀錢花銷完了,病也不見好,挪到廟里去住,連著幾日咳血不止,昨日風雪,實在熬不住……”

    她一字一句聽來人說話,咽下滿腔冰冷。

    “家主臨走前的吩咐,就安置在城外的野墳地里,奴在那立了�!詈笠粯妒拢魅俗咔坝幸痪湓拵Ыo姑娘�!�

    “愿姑娘一生安康,無牽無掛。”

    老奴再作揖,朝著甜釀磕了個頭,背著褡褳消失在寒風中。

    她從來未曾察覺,有哪一年的冬日像這般刻骨,風穿進骨縫,像針戳進血肉里。

    “玖兒,快來,肉燙熟了�!�

    “看這天色,好似又要下雪,今年的雪飄了一場又一場,墻角的雪都積到腿肚了……”

    她夢游似的回到她們身邊,看著身邊一張張笑靨,扯著唇角笑了笑,被身邊人扯著坐下,喝了幾盅酒,吃了幾片肉,又說了幾句話。

    神志很清明,卻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大家吃了個酒足飯飽,酒席撤下去,又吃了些點心,磕了回瓜子,直到入夜客人們才陸續(xù)散去,甜釀端起笑臉送客,看著各人的馬車緩緩離開。

    回到屋里,婢女們開始灑掃熏香,貓兒懶洋洋趴在火爐下,愜意在軟墊上打了個滾。

    她一個人在椅上坐了許久許久,好似聽見婢女們說話,她也說了幾句,婢女們一個個都陸續(xù)退下,最后只留她一人在室內。

    剛才宴席上吃多,她肚子鼓漲漲的,屋里的香氣和熱浪翻滾在一起,熏得她頭昏腦漲,幾欲將腹內之物吐個一干二凈。

    窗外響起了撲哧撲哧的輕響,像羸弱的蛾子撲動羽翼。

    她聽見了那動靜,慢慢悠悠站起來,推開了窗。

    天地間空曠無垠,寒風肅靜無音,入眼是白茫茫的一片。

    不知是什么時候了,天色昏暗無邊,不辨時辰,不辨日夜,不辨虛實,只有冬雪狂亂飛舞著,上天入地,綿綿無盡,將過往今來所有的濃墨重彩,輕描淡寫都掩去,天地間虛無一片。

    她伸出一只手,靜靜迎接這鋪天蓋地的雪。

    原來這世間姹紫嫣紅開遍,

    到頭來,

    不過是一場空。

    第127章

    如果有人問我,小酒,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每問一次,我的答案都是不一樣的。

    最早的記憶,是在山中一間香火稀薄的尼姑庵,有一群和我年歲相仿的女孩兒,印象里總是一碗稀薄的白粥,最想要的,就是吃飽穿暖。

    后來我被尼姑們偷偷被賣下山,五兩銀子,是頂好的價錢,有人輕佻捏了一把我的臉:“就要這個吧,再養(yǎng)幾年也能值不少�!�

    當?shù)厝私羞@種地方為院子,也就是私窠子,是個臟地方。

    院子里的生活當然比尼姑庵好,我每日端茶送水、掃地擦窗,洗衣跑腿,吃的是席上撤下來的殘羹,穿的是花娘們的舊衣,只是虔婆龜公的脾氣不好,非打即罵,作威作福。

    后來再大一些,我成了王妙娘屋里的小丫頭,有一日,院里來了個穿著簇新綢衣中年生客,我守在門口昏昏欲睡,見有人進來,揉著眼睛喊了一聲:“爹來了。”又一溜煙跑去妙娘子屋里:“娘,來人了�!�

    沒想到,我這聲“爹”誤打誤撞翻起了一樁舊情。

    王妙娘問我:“小酒,你想不想過好日子?”

    當然想。

    我變成王妙娘死去的那個女兒,抱著商客的膝頭,一口一個軟糯糯的爹爹,哄得人心亂顫。

    最后這位爹爹出了一大筆銀子,把王妙娘和我領出了院子,走出去的那一日,陽光格外的明媚,我們乘船北上,去了一個新地方。

    江都。

    這一刻起,我有了新的名字,新的身世,新的人生。

    爹爹開了一間極大有名的藥鋪,還有幾間綢緞鋪子,我們后半生吃穿不愁,只是施家有妻有妾,不敢?guī)Щ厝�,頭兩年,我和王妙娘住在外頭,每隔幾日爹爹會來,王妙娘準備好酒好菜,我會纏著爹爹,讓他陪我說話玩耍,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再后來,王妙娘懷孕了,算命先生說肚子里是個男胎,王妙娘有了底氣,鬧著要搬去施家,其實這事鬧了很久,但這次爹爹終于點頭了。

    住進施家,有名有份,按王妙娘的說話,這輩子終于有著落了。

    爹爹牽著我的手,王妙娘挺著微微凸起的肚子,我們迎著眾人的目光走進了施家,見了祖母、大娘子、姨娘、還有一個嬌滴滴的妹妹。

    這家里,爹爹是久相處的,吳大娘子不管世事,只有祖母和桂姨娘不待見我們,祖母知道王妙娘底細的,常招她去跟前訓話,祖母苛刻,連帶著旁的人都要對我們冷淡幾分�?赏趺钅镆灿蟹ㄗ�,摸著圓滾滾的肚子,看著我:“甜姐兒,你去對付他們�!�

    我要有那樣一副孩子模樣,懂規(guī)矩、明事理,手腳干凈勤快,不爭不搶,也要不諳世事,天真無邪,笑容說話甜甜蜜蜜,讓這里人看了心生喜歡。我常陪伴祖母,每日必去給吳大娘子請安,也要討好云綺妹妹。

    施家還有一個大哥哥,叫施之問,字少連,只比我年長三歲。爹爹嚴父,提及不多,吳大娘子內斂,鮮少掛在嘴邊夸耀,只有祖母和云綺常常提起。

    第一次見他,是我進施家兩個月后,我陪云綺玩球,從假山上跳下來,摔著了膝蓋,從地上起來時,見面前站著個小哥哥,穿著青色的直裰小袍子,面龐清俊,一雙眼格外的干凈澄澈,說話的聲音也很好聽,像山間的清泉。

    那一日見面,我心底有種感覺,這個人和這家里人……是不一樣的。

    家里從上到下,沒有人不夸耀少連哥哥的,他相貌好,秉性好,極好相處,對每個人都體貼周到,彬彬有禮,而且學業(yè)精進,以后是會光耀門楣的人——施家以后可就指望他了呀。

    可是……我小時候是喝一碗粥都要看尼姑臉色的人,在私窠子里還要處處察言觀色以防挨罵受訓,我知道,我不想對人笑但又不得不露出笑臉的時候,我的表情和動作會收斂得很快。

    我能在大哥哥的身上能抓到這種感覺,他好似不是那么的……真心喜歡家里人。

    不過,他依然是無人可比的大哥哥。

    每天我去見曦園跟吳大娘子請安,日子久了,和大哥哥也總有往來,他學業(yè)刻苦,每日天亮就起來背書誦文,我去的那個時間,他已經看了一個時辰的書,這時通常是坐在園子里寫字。

    起初我只是遠遠的看著,后來我走近看看他寫的東西,再后來,我默不作聲的幫他研磨鋪紙,我對這個太好奇了,云綺也會會在祖母面前背詩書,可我只會磕磕巴巴念幾個簡單的字,沒有人提起,他們都忘了,也該讓我識字念書了。

    大哥哥做學問的時候,吳大娘子不許任何人打攪他,他任由我站在桌旁,偶爾會靜靜瞟我一眼,一聲不吭揮墨。

    “想學嗎?”有一日他低頭寫字,突然輕聲說了幾個字。

    我點點頭,又猛然搖搖頭,看著他,抿著嘴唇,又慢慢點點頭。

    他偏首看著我,沾滿墨汁飽滿的筆尖頓在半空,對著我露出了個微笑。

    那時的感覺……就好像……清涼的春風拂過靜湖邊綠樹,帶動枝葉微微晃動,一片嫩綠新葉飄飄晃晃滑入湖心一般。

    王妙娘生下喜哥兒,爹爹格外高興,祖母對王妙娘臉上也有了幾分和緩之色。王妙娘在施家兒女雙全,占了好字,總算可以揚眉吐氣,也敢在家里明目張膽爭好處。

    看著她抱著喜哥兒的模樣,我知道,她的心事卸下來了,因為喜哥兒,她真正融入了施家。

    我在這家里,算是孤零零一人,唯一的……外人。

    我有“怯”。

    像做賊一樣,偷了東西,怕主人家醒來抓住,把我打出家門。

    最想要的,就是一個真正的家,有自己的爹娘,像云綺一樣理直氣壯,肆無忌憚,可以隨時發(fā)脾氣,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王妙娘不管我,她從不把我當孩子看待,我們是盟友,知道彼此的秘密,卻不會是親母女,王妙娘告訴我:“你爹耳根子軟又常出門在外,大娘子又病弱不管事,我要顧著自己,還要顧著喜哥兒,哪里幫得了你,你頂著這個身份,也要為自己打算,攢點東西在手上,為自己謀個好將來�!�

    更多的時候,我會陪在祖母身邊,我對祖母好,她以后也會對我好。

    云綺有小脾氣,常和我不對付,我常常耐著性子陪她玩,但她也未必領會我的好。

    所以我更喜歡和大哥哥相處,他很公平,他和云綺說笑,也定然不會冷落我,送給云綺的東西,也有我的一份,在待人接物上,他做得滴水不漏。

    我和他相處愈多,彼此越來越熟悉,他真的很好,會教我讀書寫字,有空也會陪我喂池塘的魚,或是指點花花草草,在他身邊,我總感覺迎著春風。

    有時候,我也會有點慌張心跳,有回他去廚房取東西,我追著他而去,看見他頓住腳步,靜靜站在假山后——幾個年長家仆合伙欺負新來的小廝,那小廝是個常受欺負的小啞巴,被打得鼻青臉腫,哀聲連連,我聽得心慌,大哥哥只是不動聲色站著,等到人散去,他用足尖踢踢地面的一灘血跡,滿臉冷漠。

    他和吳大娘子的關系也不如表面那般母子情深,吳大娘子病中熬夜給他做的吃食、針線,他并不領情,私下會隨意處置,有段時間我在吳大娘子跟前奉藥,�?此牡撞荒蜔�。

    這個時候,我會有點害怕,這個哥哥,表面那么好,心里也藏著惡意和冷漠。

    有一日他從學堂歸來,突然下起了雨,我遠遠瞧著他在門廊下避雨,撐傘去接他進內院,雨很大,積水漫過了我的裙角,他一個人站在那好一會,似乎在觀雨,隔著雨幕看我,眼神是安靜又散漫的,像一口無波無瀾的井,沒什么高興或不高興,也似乎不感謝我這把傘。

    我看不清腳下,跌了一跤,又撐著從地上起來,他見了,皺了皺眉,還在在廊下站著,又看了我一眼,冒雨跑過來扶我,把我從青石地上背了起來。

    他貼著我的衣裳是冰冷的,可是冰冷的衣裳之下是溫熱的身體,那種微微發(fā)燙的熱度,我竟有種想哭的沖動。

    我緊緊摟住了他。

    他對我好。

    而我,我需要一個哥哥,我需要一個家。

    施家的日子越過越順當,我和大哥哥的感情也越來越好,沒多久之后,吳大娘子在寒冬的夜里病逝了,其實大娘子已經在床上用參湯拖了好些日,大哥哥聽大夫說話,面色格外平靜,仿佛早料到這一日。

    喪鐘敲響的時候,他長長吁了口氣,他在床前熬了好些日子,在陰影里舒展著自己僵硬的肩膀手足,仿佛終于結束,而他也得到了解脫。

    那時候爹爹還在外地販藥材,喪事是祖母操辦的。

    寒冷的夜里,大家都熬不住回去禪房睡了,只有他一個人守在靈前,燭火被黑暗埋沒了。

    我不知道他是傷心過度,還是根本就不傷心,我沒有見他掉過一滴眼淚,他坐在蒲團上,把紙錢隨手投進火盆里,面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可我依然想要安慰他,給他剝了一個供佛的香橙,也和哥哥合吃了一碗面。

    那是第一次我們兩人如此親近,孤零零的夜里,孤零零的我和他,我們的落在地面的黑黢黢影子交疊在一起。

    吳大娘子死后,我開始覺得大哥哥有些不一樣,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同。

    我們兩人之間也有了些變化,我和云綺站在一起,他的目光會在我身上多停留一瞬。

    我想,相比于云綺,大哥哥是不是更喜歡我這個妹妹了?

    我心底是高興的。

    那時我也有十一二歲了,大哥哥變成了個清俊少年,他有漆黑的眼睛,薄薄的嘴唇,高挺的鼻梁,纖長的手指,挺拔的背脊,是一個相貌很好的文雅男兒。

    吳大娘子一走,哥哥的生活起居就被祖母接過來,我有時候也幫著祖母安排,和大哥哥走得更近了。我知道大哥哥喜歡什么樣的湯飯,喜歡穿什么樣式料子的衣裳,知道他有哪些挑剔哪些偏好,我經常能揣摩他的心思和話語。

    每一次我都能猜對,我們就像心有靈犀一樣,話不用說出口,我們就能明白彼此。

    我和他之間也有了秘密,他從書院回來,會塞給我一張別致的書簽,一紙包熱騰騰的糕點,一件小小的首飾,也會悉心教我背書讀文,不遠不近看著我玩�!@些都是云綺沒有的,我守口如瓶,從來沒有對人說過。

    終于有一個人,把我當做是特別的。

    那幾年,是我們最親近,最融洽,像同胞兄妹的幾年。

    日子再長一些,爹爹的身體也不太好,停了外出奔波的營生,常常臥病在床,請醫(yī)問藥。

    那日家里請了一位游方道士給爹爹看病,聽說是位醫(yī)術高明的術士。

    游方道士給家里每個人都診脈看相,輪到我的時候,那個道士說……說我是炎夏出生的,體內火氣旺盛。

    我嚇到面色雪白——我和哥哥一起過生辰,我們都是臘月生的。

    大哥哥輕輕瞟了我一眼。

    但大哥哥替我瞞了下來,這事成了一個永遠的秘密,他甚至都沒問過我一言半語,那個道士的話,仿佛是一句夢話。

    他對我依然很好。

    我從來沒有如此感激過他,真的,如果沒有爹娘,那有個哥哥也不錯,比我大幾歲,我們會相處很長很長的時間,從小時候一直陪伴到老,可以一起生活,一起玩耍,一起說心事。

    我們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他可以保護我,教導我,我會給他所有的好。

    沒有任何人能比他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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